「行,看在甜甜和你同學一場,就按甜甜說的辦,叔叔也不多要你的錢,高中三年,你課餘時間都來打工抵債,但如果你中途不來了,或者從學校消失,那對不起,我只能認為你們是不想還錢,我會立刻報警,按照原價追償。」
這番話徹底堵死我媽所有退路。
她張了張嘴,臉色青一陣白一陣。
要她拿出幾萬塊給外人,無疑比割肉放血還要令她心疼。
她不得不答應思甜父女倆的要求,連飯都沒吃就直接走了。
走之前,還回頭惡狠狠剜了我妹一眼。
10
一切塵埃落定。
我如願踏入陸陽中學校門,跟思甜成為校友。
每天放學後和周末,我都會準時來餐館打工,開始我的還債生涯。
但所謂還債只是一個藉口。
那晚我妹打碎的白玉白菜是玻璃製品,才值幾十塊錢。
思甜爸爸給我的工錢遠高於市場價。
這些錢,是我以後上大學的費用。
在我媽面前,我還是那個懂事聽話的乖女兒。
每晚下班,我都會打包餐館的飯菜帶回家。
我媽接過那些家裡吃不到的飯菜,臉色才會好看些,嘴上卻不忘敲打我:
「你可得好好乾,早點把債還清!別想著偷懶,小心人家把你開了。」
「我知道的,媽媽。」我低眉順眼地應著。
家裡洗衣做飯、打掃衛生的家務,我依舊搶著干。
嘴上不忘說漂亮話:
「媽,你手腕不好,多歇歇。」
「婉婉還小,學業重,這些小事我來就行。」
她們十分受用我的逆來順受。
我媽原本對我繼續上學的怨氣,也漸漸平了。
時間一晃而過,很快就到了我妹中考的日子。
結果毫無懸念,她跟上一世一樣,成績離最普通的高中錄取線還差一大截。
家裡頓時陰雲密布。
我妹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哭得天昏地暗。
我媽則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四處打電話托關係,想把我妹塞進陸陽中學。
「媽,陸陽是重點高中,分數線卡得很嚴,婉婉這分數差太多了……」
我佯裝擔憂地提醒。
「你懂什麼!」
我媽煩躁地打斷我。
「技校里全是沒出息的廢物,怎麼能讓你妹去那種學校!」
幾天後,我媽真的找到門路。
花幾萬塊就能把我妹安排進陸陽中學。
我媽雖然肉疼,但為了寶貝小女兒的前程,上輩子她沒有絲毫猶豫就點頭了。
但這一次,我妹卻主動放棄進陸陽的機會。
11
知道分數那天,我妹躺在床上哽咽:
「姐,我真的不想去技校,同學們會笑話我的……」
我嘆了口氣,坐在她床邊,用無比真誠的語氣開始表演:
「姐知道你難受,你別怕,媽正在想辦法呢,她准能把你弄進陸陽,這樣以後我們就能一起上學了。」
我妹止住哭,激動地問:
「媽真的能把我弄進去嗎?」
「嗯。」我點點頭,隨即緊皺眉頭,話鋒一轉:
「但是……婉婉,姐其實有點擔心……」
「擔心什麼?」我妹疑惑地問。
「陸陽的壓力太大了。」
我壓低聲音,表情嚴肅:
「我們學校天天考試,墊底的學生天天要被老師叫去辦公室批評,罵得可難聽了。」
「我們班上有一個同學,她是超常發揮考上陸陽的,結果學習跟不上進度,成績一直墊底,壓力大到抑鬱,在家裡割腕了。幸虧她爸媽發現及時才活了下來。」
看著妹妹漸漸變白的臉色,我繼續添油加醋:
「你看我……」
我伸出了我的手腕,上面是我昨天不小心劃到的傷痕。
「我前幾天測驗考得差,被同學奚落得厲害,回來也割了腕,但又放心不下你們,馬上又自己處理了……」
「啊姐姐!」看得出來我妹真慌了。
我緊緊抓住她的手,眼裡滿是關切:
「姐姐就是怕你會被那些人傷害。」
「其實技校也沒媽想的那麼差,至少輕鬆啊,沒有那麼多規矩,也不用比成績,讀完還有一門手藝在身上,以後餓不死。」
「你看我,天天累死累活,姐是沒辦法,必須待在陸陽直到還完債,你何必非要跳進這個火坑呢?」
我妹怔怔聽著。
恐怕她腦海里已經浮現出自己被老師辱罵,被同學孤立排擠的畫面。
片刻後,她猛地搖頭:「不……我不要去陸陽!打死我也不去!」
就在我媽興沖沖準備回家拿錢,帶我妹去交錢時。
我妹爆發了有史以來最激烈的反抗。
她哭喊著亂摔東西,死活不肯到陸陽上學,甚至以死相逼。
我媽徹底傻眼。
12
最終,我妹去了一所職業技術學校,學美容美髮。
可我媽心裡那口氣,始終沒順過來。
家裡的氣氛從此變得微妙。
過去她對我妹的貶低,雖然刻薄,但更多是為了吹捧我,讓我伺候她們。
但現在,我媽對我妹的嫌棄,是真心實意的。
是帶著一種恨鐵不成鋼的失望和羞恥。
「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沒出息的東西!好好的高中不念,非要去那種地方鬼混!」
「你看看你那頭髮,還有臉上那妝,鄰居都以為你是出去賣的!我的臉都讓你丟盡了!」
飯桌上,我媽看著我妹染成紫色的頭髮,氣得摔了筷子。
我妹無所謂地埋頭刷手機,頭也不抬:「煩死了!」
「你!」
我媽被噎得說不出話,胸口劇烈起伏。
自從進了技校,我妹就像脫韁的野馬,迅速進入叛逆期。
她經常跟幾個同樣不愛學習的人混在一起,頭髮幾天換一個顏色。
她還交往了一個男朋友。
我在路上遇見過她跟那個男生約會,對方就是一個不務正業的黃毛。
她開始濃妝艷抹,穿著也越來越大膽。
有一次,我媽還在她抽屜里翻出了一包香煙,當場就炸了。
「你才多大就學人抽煙!」
「我看你是要上天啊!」
我媽把煙扔地上,腳踩上去用力碾了幾下。
我妹氣得一把將她推開,聲音尖利得能刺破耳膜:
「你有病啊!你憑什麼翻我東西,你賠我煙!」
「你真是要氣死我!」我媽揚手就要打,被我妹靈活躲開了。
這還不算完。
沒過多久,他們學校的老師給我媽打電話。
說我妹因為一點口角,跟同班女生在宿舍樓道里打起來了。
對方被打到腦震盪,讓我媽趕緊去學校處理。
我媽從學校回來時,嘴上不停咒罵我妹。
她賠了四千多醫藥費,對方才肯罷休。
後面,她三天兩頭被叫到學校。
因為我妹不是抽煙就是打架,要麼就是逃課,頂撞老師。
而我也敏銳地察覺到,我媽對我的態度,開始有了微妙的變化。
過去,她的誇獎里總帶著算計和利用。
現在,她再看我時,眼神里偶爾會流露出一種複雜的、近乎依賴的情緒。
有一次,她又處理完我妹的破事筋疲力盡回到家。
看到我把家裡收拾得乾乾淨淨,沙發上放著疊得整整齊齊的衣服。
桌上還有從餐館帶回來的飯菜。
她長長嘆了口氣,語氣難掩疲憊:
「你妹我是真的管不動了,這個家要不是有你,早就散了。」
我媽偶爾也會遲疑地問我一句:
「在餐館幹活,累不累?」
她甚至開始主動跟我吐槽我妹的種種劣跡。
我深知這種變化並非源於她突然的良心發現。
而是有了對比,她才會把愛流向到我這個能讓她省心,有利可圖的女兒身上。
對此,我心裡沒有一絲波瀾。
只要撐到高考,這一切就都結束了。
13
高中三年,我像一根緊繃的弦,將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都投入到學習中。
我知道,這是我逃離的唯一出路。
我媽對我偶爾的依賴和軟化的態度,並未讓我心軟。
反而更讓我看清了她的功利涼薄。
也讓我更加堅定地想要遠離。
高考放榜那天,我看著那個遠超一本線的分數,心中出奇的平靜。
我告訴我媽,我報了本地的大學,哄著她:
「媽,等我大學畢業就能賺錢養你了。」
「學校離家很近,我有空常回來看你。」
我媽眼神複雜,喃喃道:
「……好,好啊……有出息了……」
她毫不知情,我即將奔向千里之外的大學。
我用過去三年在思甜家存下的工錢,支付了學費。
大學有很多兼職的機會,生活費我可以繼續打工掙。
離家那天,我媽破天荒早起,給我做了早餐。
離開時,她站在門口看著我, 眼神里竟有一絲不舍的情緒。
我妹還在房間裡酣睡, 對她姐姐的離開毫不在意。
我拖著行李箱,沒有回頭, 腳步堅定地走向我的新人生。
大學四年,我沒回過家,換了電話卡,跟她們徹底斷了聯繫。
偶爾從老家朋友傳來的風言風語中, 我斷斷續續得知家裡的情況。
我妹技校畢業後無所事事,跟她那個黃毛男友分分合合。
後來她未婚先孕,男方家不肯負責, 她只好大著肚子回家。
我媽不得不接手這個爛攤子,拿出所剩不多的積蓄給我妹坐月子。
如今整日困在家裡, 心力交瘁地幫著我妹帶孩子。
那個她曾經捧在手心的小女兒。
最終成了她晚年生活里一個沉重又甩不掉的包袱。
14
「嬋嬋,我始終想不通,你媽當年為什麼能對你那麼狠?就算偏心,也不至於到那種地步吧?」
思甜坐在我對面,攪拌著咖啡, 終於問出那個埋藏已久的問題。
大學畢業後, 我和思甜都在 G 市工作, 我們常常會見面。
望著窗外車水馬龍, 我沉默了片刻,然後轉過頭, 平靜地看著她:
「其實,我偷偷去做過親子鑑定。」
思甜驚訝地睜大眼睛:
「你不是她親生的?」
我搖了搖頭,無奈地笑了笑:
「我確實是她的親生女兒。」
「但這個結果,既讓我鬆了口氣, 又讓我更困惑了,我也想不通, 她究竟是為什麼,直到我在她的一本私密日記里發現了答案。」
我頓了頓, 聲音低沉下來:
「我不是我爸親生的, 在他之前, 我媽曾死心塌地愛過一個男人,她為那個男人付出一切,甚至未婚先孕,那個年代你也知道, 一個女人大著肚子該有多難,所以,她迅速找到我爸當了接盤俠。」
「後來她看到我,就像看到那段被辜負的過去,把對渣男的怨氣都發泄在我身上。」
「她當年伺候那個渣男吃盡了苦頭, 看到我越長越像我親生爸爸,她就想讓我去伺候她, 伺候這個家,把她為渣男受的苦變態地補償回來。」
思甜聽得目瞪口呆, 半晌才憤憤道:
「這太荒謬了!太不公平了!這根本不是你的錯!」
「是啊, 很荒謬。」
我端起咖啡,輕輕呷了一口。
這件事, 我早已釋懷。
她最寶貝的女兒如今走上她的老路。
而我的未來,只屬於我自己。
如今,我已無需再背負任何枷鎖。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