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父計劃完整後續

2025-10-06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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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全球大停電的第三天。

我躺在床上不想動彈,持續的高溫透過牆壁,整個房間如同乾燥的火窯。

我似乎能聽見皮膚乾裂的聲音。

失去了電力系統的城市安靜得可怕——除了偶爾傳來幾聲隱約的哭喊。

這座曾經被稱為「不夜都」的城市,已經淪為被拋棄的廢土。

我們是被拋棄的一群人。

1

星曆 3000 年,隨著太陽的急速老化,太陽爆發超級耀斑,這顆太陽系的恆星開始膨脹,變成一顆赤紅色的高溫光球,在這強烈的太陽光下,藍星大氣層遭到摧毀。

一級警報拉響時,我剛剛開車準備駛出地下停車場,透過遠遠的停車場出口,我看見一道水波一樣的白光。

下意識地停車,而後就是此起彼伏的尖叫聲。

太陽耀斑現出的強光導致近萬人的失明。

隨之而來的是恐怖的高溫,在這股高溫以及太陽輻射磁場影響之下,所有的電力設備都失效了,城市陷入癱瘓和恐慌。

這是全球停電的第一天。

2

其實對於這次太陽耀斑的爆發,藍星高層已經有所準備,早在一百年前,就已經重新選定適合人類居住的星球,命名為藍-X1。

將人類遷徙到新行星上的「夸父計劃」,在三十年前已經開始準備,只是這場耀斑爆發比預計的提早太多,承載人類的巨型飛船「方舟」即將啟航。但只能帶走少部分人作為人類文明火種,其餘的,默認為犧牲品。

而我,本來應該在方舟的駕駛艙里。

說來有些可笑,方舟的五位主駕員,我是其中之一,可方舟走了,我被落下了。

方舟啟航,我在地面上焦急地奔跑,無線電設備已經失靈,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方舟逐漸升空至消失不見。

我懵在原地,回頭,只看見占據半個天空的巨大太陽。

我不敢置信。

帶著滿懷的驚恐。

我被拋棄了,拋棄在這顆即將死去的星球上。

這是全球停電的第二天。

3

受太陽磁場的影響,藍星的自轉變得緩慢,白晝的時間不斷延長。

我自暴自棄了一天,在夜色來臨前掙扎著起來。

我不知道現在是幾點,鐘錶停在三天前的 4 點 50 分,而太陽光也已經不能作為辨別時間的標準。

月球短暫地遮掩了陽光,稍稍退散了一些熱氣。

躺床上等死也不是件舒服的事,因為我實在渴到不行,我需要找水喝。

等死太痛苦了。

本著阿 Q 精神,我決定能活一天算一天。

在房間裡一頓翻箱倒櫃,找到三瓶礦泉水,兩包方便麵,一把麵條。

拆了衛生間的熱水器,水箱裡還有半箱水。

以及超市打折送的兩瓶廉價紅酒。

看著這些僅有的物資,我又開始絕望,突然無比痛恨自己的極簡主義——我要是個購物狂該多好。

電器不能用,但打火機好像不受影響。

雖然在家裡點火不安全,但都到這份上了管不了那麼多了,拆了花架,點一堆火,從廚房拿了一隻不鏽鋼飯盆,架在火堆上煮麵條。

白麵條加鹽一點也不好吃。

吃完一盆面,理智漸漸回籠。

我不想死,我還是想活著。

人就是很奇怪,你此刻要問我活著有啥意義?我答不上來,反正我就是想活著。

我看著熄滅的火堆發獃,覺得自己好像山頂洞人。

呵呵,果然,人都擅長自己給自己找樂子。

4

睡醒的時候天還沒亮。

我發了好一會兒呆才反應過來,不是我睡的時間太短,而是夜晚與白晝一樣,開始不斷延長。

相信再過一段時間,就會和北極一樣,半年白晝,半年黑夜。

這並不是個好消息。

這意味著高溫來臨的同時,極寒也即將到來。

當各種極端天氣出現的時候,真正的末日就來了。

我猛地一激靈,起床穿衣,夏天買的防曬服,冰袖,全部武裝上,墨鏡、太陽傘準備好,裝上一瓶水。雖然穿得很熱,但比起失去大氣層保護後直面太陽輻射,我寧願把自己包成粽子。

樓下有人在走動,雖然高溫依舊,但比起白天,這會兒的溫度稍低一些,也沒有刺目的陽光。電力系統停止,包括電池也受到磁場干擾不能使用,於是漆黑的樓下就有了許多影影綽綽的燭光。

樓下有人在兜售蠟燭,我問了一下價格,對方的臉在燭光里看不清晰,咧著一口白牙,伸出一根手指:「一百一根,謝謝惠顧。」

我一噎,沒忍住嗆了一句:「你怎麼不去搶!」

對方不惱,依舊咧一嘴白牙:「嘖,這話說的,我又沒有強買強賣,買不買隨你啊。」

我憋著一口怒氣,走了兩步差點打了一個趔趄。這樣的黑夜沒有月光,也沒有路燈,烏漆麻黑的啥也看不清,人人成了瞎子,而蠟燭就是唯一的一點光亮。

燭光下的白牙哈哈笑:「怎麼樣兄弟?我不坑你,這個價你在別人那兒買不著的。」

這說話的調調太賤了,令人牙癢。

捏著鼻子買了一根,對方忽然又摸出一盞紙燈籠,把蠟燭往裡一放,拿著手竿晃了晃,照出一小塊亮地。

「再加五十,送個燈籠,更好走更亮,考慮下?」

我黑著臉拿過蠟燭,就著他的燈籠點上,扭頭就走。

「哎別走啊!加三十!三十行不?……二十也行啊!」

「不要!」我回頭吼了一句。

5

方舟只帶走不到千分之一的人類,被留下作為犧牲品的人類並不少,絕望過、號啕過之後,少部分人選擇了自殺,大部分人還是很快清醒繼續努力活下去。

數萬年來,人類的求生意志一直很強。無論什麼環境下,活著才是第一要求。

和我打一樣主意的人有很多,趁太陽還沒出來,去採購生活必需品。

我想過物價飛漲,但沒想過會這麼貴。

一路跌跌撞撞摸黑走到超市,一眼望過去都是星星點點的燭光。超市老闆財大氣粗,點了十來根蠟燭,大概是防止有人摸黑偷東西。超市入口被堵住,只留一張小桌子,需要什麼排隊購買。

燭光連成一條長龍。

熙熙攘攘,你吼我叫。

排到我時,又過去了好久,大概兩個小時。天色已經大亮,灼人的太陽光再一次出現。

人群開始咒罵,罵天罵地,罵那群不管他們的狗屁精英人士。

我閉嘴不言,畢竟——我也是他們口中的狗屁,只是陰差陽錯沒上方舟而已。

我以為一根蠟燭賣一百已經很貴了,沒想到礦泉水也漲到一百塊一瓶,我揣著兜里的五千塊現金直嘬牙花子。

電力系統異常,儲蓄卡自然取不出錢來,難道要去銀行搶——或許很快就有人這麼乾了。

我沒有爭吵,買了二十瓶礦泉水,兩箱方便麵,一包十根的蠟燭。

至此我身上一分錢都沒有了。

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開口:「有棉襖或者棉被嗎?」

超市老闆抬頭用一種看智障一樣的眼神看了我許久:「你確定要這些?」

我摸了摸空空的口袋,摘下手腕上的手串,咬了咬牙:「我要,但,我沒有現錢了,這條翡翠手串我盤了好些年,看看能給我多少?」

老闆接過手串,又問:「你確定?」

「我確定。」

老闆抬手一指,牆角處一堆亂七八糟的紙箱:「你都拿走吧。」

紙箱裡大約有二十幾條蠶絲被,十來件棉襖。應該是積存的舊貨,款式有男有女。

我委婉地表示可能之後有用,要不要留下一些給他。

老闆沒聽懂,以為我嫌貴,又塞了十瓶水給我,讓我趕緊搬東西走。

我暗自嘆氣,又看了一圈周圍人的目光,無一例外都像在看一隻稀罕的猴子。

也是,誰會在極端高溫的天氣里買棉襖呢?

我不打算詳細解釋。

憑藉著三十瓶水、兩箱方便麵和半把掛麵,我堅持了大約一個星期。

熱水器里的半箱水也即將見底,礦泉水沒捨得煮麵,用的一直是水箱裡的水。

其實也不全是煮麵用完的,而是不管我用什麼東西去蓋,高溫依然能將其揮發一部分。

我無法辨別時間,只能憑著飢餓來判斷過去了多久。

再一次醒來時,我的腦袋是昏沉的,嗓子是干啞的,又癢又疼。

我苦笑,最擔心的事還是來了。

空氣濕度太低,泡麵又是容易上火的食物,水又顯得太珍貴。

我的身體素質不差,上一次生病好像已經是一年前的事了。

又一頓翻箱倒櫃。

沙發已經被我拆了燒火煮泡麵了,陽台上曬著衣服,沒有水洗,但我想儘量保持乾淨,太陽暴曬下殺菌,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辦法。

從床頭櫃抽屜里拿出那個小盒子,看著看著就想落淚。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我本來是打算向交往三年的女友求婚的。

女友是「夸父計劃」第一工程隊成員,當初我們說好,等我執行完方舟撤離,就結婚。

我挑了鑽戒,定了日子,可我沒想到,方舟走了,我這個主駕員卻被落在藍星。

我不知道我還能不能活下去,但我必須努力活下去。

我將盒子放進口袋裡,戴上墨鏡口罩和帽子,頭重腳輕地出門。

我不知道現在能不能買到藥,人們現在還沒被逼到極致,依然遵循著曾經的秩序生活。

可高昂的物價,日益稀缺的物資,遲早會將人推向瘋狂。

秩序崩潰的時候,就是混亂的開端。

我用那枚求婚用的鑽戒在藥店買了兩盒感冒藥,還沒出門,就聽見不遠處傳來數聲尖叫,而後槍聲、叫喊聲不絕於耳。

我站在藥店門口,看向路口的銀行,一群人瘋狂地打砸玻璃門,我清楚地看到持槍的保安被一把菜刀砍斷了手掌,尖厲的號叫直衝雲霄。

人群四散奔逃,鮮血屍體一地。

我扶著門框牙齒打顫,手腳冰涼。

開始了。

我當初的念頭成真了——真的有人去搶銀行了。

我抱著感冒藥一路狂奔。

貨幣很快就會失去效用,當物資越來越匱乏,人命就如草芥。

7

好的影響潛移默化,但壞的影響往往摧枯拉朽。

從第一起搶劫殺人開始,人們沉寂的情緒以極快的速度走向瘋狂。

超市的老闆被人砍傷,從我所在樓層的窗口,可以看見他在轉角處的垃圾堆哀號。

我握緊手中的凳子腿,往背包里塞了一把水果刀,深吸一口氣再次出門。

感冒時好時壞,一直斷斷續續,我很懷疑我的身體是否因太陽輻射有所損傷。

經過這段時間,我大概能區分上午和下午,現在的白天氣溫最高的時候大概接近 60℃,這個點一般沒人會出現在大街上,夜晚的時候氣溫最低可以降到 40℃ 左右,雖然還是熱,但要比白天舒服得多,也沒有那麼強烈的紫外線直射。

但同樣,沒有電的黑夜,安全性會大幅度降低。

我的所有物資已經消耗殆盡,不得不出門去面對已經陷入瘋狂的人們。

從這一刻起,法律與人性的制約不再生效。

走了一段,我有些頭暈目眩,當外界氣溫超過 37℃ 時,人體就很難正常散熱,長時間暴露在高溫環境中,就會引發熱射病導致死亡。

現在是一天中溫度最高的時候,我大概估算過,以我的體質,半個小時內應該不會出現異常。這個時間段人最少,來自人類的威脅會降低,但同時來自外界的威脅也最高。

加快步伐走過路口轉角,超市老闆躺在垃圾堆里已經沒了氣息,大腿上的血乾涸成一塊,皮膚呈現一種不正常的黑紅。

雖然有所準備,但還是不由得心頭一涼。

沒時間收拾心情,超市入口已經狼藉一片,大量紙箱以及被丟棄的雜物,還有幾個躺倒在地的人。

從包里將水果刀拿在手上,重新系了繫鞋帶,才小心地往裡走。

我很緊張,心跳如擂鼓。

我並不能確定在有人威脅到我生命的時候,能不能毫不猶豫地收割別人的生命。

越往裡走,越顯得悶熱,超市的排風扇停止運作後,不通風的環境浮動起一種缺氧的窒息感。

這裡並不比外邊舒服多少。

貨架上的礦泉水已經沒了,飲料區也沒逃過。

我抱著最後一絲希望拿起一瓶牛奶,擰開蓋子的一瞬,酸臭的氣味險些熏得我背過去。

沒辦法了,牛奶已經變質,就不去挑戰酸奶了。

超市明顯已經被人搜刮過一遍了,食物所剩無幾,我找了半天,只找到幾瓶老乾媽辣椒醬,三包菠菜面。

紫菜……行吧煮湯也能喝。

干香菇……這個沒水發不起來啊…不管了先拿上。

好不容易找到一口大缸,打開看著一缸變質的剁椒,瞬間戴上痛苦面具。

好傢夥,就沒留一點正常的食物。

裝了一背包亂七八糟的東西,遺憾的是沒有水。

不死心地往裡繼續摸索,在電梯旁的一個小房間裡,找到了一桶放在飲水機上的水。似乎是個小辦公室,抽屜里還放著兩條中華。

我不怎麼抽煙,但拿去換點別的應該是很好的。

我背著一個巨大的背包,扛著一桶水走出超市,遠遠地瞧見路口有七八個人,拖著兩輛小板車走來。

太陽光反射下,幾人手裡的各類刀具格外晃眼。

心頭咯噔一下,暗道不妙,扭頭就跑。

超市裡有很多拖拽的痕跡,大批量的物資不應該在半天內就被拿完了——除非有人把這個地方占了。

我扛著水桶一路狂奔心頭髮苦,人類群體行動是常態,但這種情形下的聚集就很危險。

占山為王,哦不,應該叫占超市為王。

高溫下奔跑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後面的幾人追了一截大概放棄了,高聲叫嚷著什麼。

大概不是什麼好聽的話。

我沒敢停,回去的路被他們堵了,只好繞路。

胸腔像一台破風箱,呼嘶呼嘶,心跳越來越快,頭暈眼花。

我緩下腳步,抬頭尋找遮蔽物。

我知道我已經嚴重中暑,強撐著坐到一處屋檐下,放下水桶喝水。

水不清涼,溫熱,喝下去的一瞬又猛地開始嘔吐,雙耳轟鳴。

失去意識前,我想,我可能要死了。

顧瑩,對不起啊,我食言了。

8

我做了一個夢,夢裡的顧瑩穿著一件灰色長風衣,齊肩的短髮左側別在耳後,雙手插在風衣口袋裡,輕輕挑起一側眉毛,揶揄地開口:「喲,大忙人下班了。」

我剛想走過去,又摔了一個趔趄,再次抬頭時,看見的就是占據整個天空的紅色光球,地獄業火般熊熊燃燒。

驚懼之下猛然睜眼,盯著天花板愣了半天。

我沒死。

低頭髮現,我赤身裸體被泡在一個大木桶里,滿滿的一大桶水。

看見水,好像又渴了,掬起一把水想喝,有人高聲喊:「別喝!」

一人急匆匆走過來,遞過來一隻搪瓷缸子:「喝這個。」

水是燒開過的,加了鹽和糖。

鹽糖水可以緩解高溫帶來的電解質紊亂,仰頭喝完一缸子鹽糖水,看了一眼面前的年輕人,有些面熟,但想不起來。

年輕人咧嘴笑,露出一口白牙:「兄弟,記得我不?」

這說話的調調和那一口白牙,迅速從我的記憶里活泛起來:「你是那個賣蠟燭的。」

年輕人樂呵呵:「不然怎麼說是緣分呢,一出門就見你倒路邊了,我這人實在,救命之恩就不要你回報了,包里兩條煙歸我就行。」

我眯起眼睛看他,倒是個挺有意思的人。環顧一圈,嗯,非常好,滿牆的海報和一柜子的手辦,清清楚楚地寫著。

我是死宅。

「正式介紹一下,我叫陳行,職業,遊戲主播。」年輕人順手搬了一個凳子坐下來。

「我叫陸卓,職業,駕駛員。」我答。

「司機啊……」陳行聽完仰天長嘆一聲,十分鄭重又沉痛地開口,「同是天涯失業人,兄弟,人類的未來已經完蛋了,在這個時候,就需要我們共同努力,覺醒吧!光之巨人!」

「…………」

我糾正一下,這不是一個死宅,這是一個中二病晚期宅。

9

全球大停電的第……我不記得是第幾天了。

溫度還在上升,天空的雲層越來越厚,烏沉沉地壓在頭頂。

高溫蒸發地面的水分,吸入空中,成為越來越厚的雲層。

我知道很快,暴雨就會和洪水一起來了。

冰川融化,海平面上升,當暴雨和颶風來臨,就會形成全球性的熱帶風暴。

我想請陳行一起住到我家去。陳行家境優越,住的是獨棟的小別墅,在後院有一口水井,正因如此他才敢那麼鋪張浪費給我泡冷水浴。

陳行年紀不大,沒有這場意外的話,他應該在上大一。他救我一命,我不想看著他被淹沒在暴雨中。

陳行不走,他要守著他的水井過日子。

我只好從我的物資里給他拿了一件棉襖和一件救生衣。

看他滿不在乎的樣子,我知道他沒把我的提醒放在心上,我只能希望他運氣足夠好。

儘管有所準備,但暴雨真正來臨的時候還是超乎我的預料。

暴雨傾瀉,一天時間,目所能及的地方已經一片汪洋。我不知道水有多深。

雖然下著雨,溫度卻絲毫不減,原本乾燥的火窯變成了一個巨大的蒸籠,潮濕悶熱,氧氣稀薄。

拿出氧氣瓶又放了回去,這是應急的,目前我還能撐住。

夜晚來臨時,溫度驟降,久違的涼意襲來,有人在歡呼。

夜愈深,溫度越來越低,我翻出之前買的棉襖穿上,窗外傾盆暴雨里的歡呼變成了哭喊求救。

我坐在窗前發愣,耳邊除了雨聲,儘是哭喊求救聲,聲聲絕望。

我顫抖著蜷縮起身體,捂住耳朵不去聽,任憑自己涕淚橫流。

我沒有辦法,我救不了他們,甚至救自己都難。

我只是個開飛船的,我只會開飛船,別的我什麼都不會。

陳行是天亮之後來的,現在的黑夜格外漫長,十二個小時?或許更長。

陳行穿著我送給他的救生衣,渾身濕透,嘴唇發青。

我給了他一套乾衣服,他裹著棉襖坐在火堆前哆哆嗦嗦地喝開水。

他說,他睡到半夜醒來的時候,房子已經泡起來了,還是我提醒過他,雖然覺得不太可能,但還是睡到最高的房間去,所幸我給他的救生衣就放在床頭櫃里。

他穿著救生衣抱著電線桿泡了一夜,得虧電力系統失效,否則不被凍死也觸電而亡。

泡到天明,氣溫回升,有了點力氣才勉強游過來。

我沉默著推開窗,窗外汪洋一片,漂浮著各類動物或者人類的屍體。

《聖經》記載,因埃及法老王不允許摩西帶領以色列民離開埃及地,耶和華降下十災警示。

這十災分別是,血水災,蛙災,虱災,蠅災,畜疫之災,瘡災,雹災,蝗災,黑暗之災,長子災。

其中第一災血水災,指河水變紅。使魚類死亡,河水腥臭。

就像現在的窗外,漂浮著動物屍體的汪洋。

如果這場暴雨持續下,河流里的生物就會游入城市,包括青蛙。

死去的屍體在高溫與極寒之間切換,會加速腐爛,生出虱子,蒼蠅。

以及瘟疫。

當暴雨停息洪水退去,飢餓的蝗蟲會出現,吃光所有肉眼可見的綠色植物。

地球磁場持續受太陽磁場影響,自轉緩慢,黑暗延長,或許會出現極地半年白晝半年黑夜的現象。

「那最後一災呢?」陳行問。

我從愣神中清醒,原來我一直喃喃地將這段話說了出來。

「長子災是個什麼意思?」陳行探著腦袋,一副好奇寶寶追問到底的架勢。

「長子災,在故事是說埃及人的長子在一夜之間死絕。」

陳行哦了一聲:「意思就是其他東西死完了,就到人死了唄。」

意思是這樣沒錯,就是這話說得怎麼那麼欠打。

「你不怕死嗎?」我問。

陳行答:「怕啊,可怕又有什麼用?又不是我怕就可以不用死。」

說完抿嘴看向另一邊開始發獃。

這個中二,社牛,又有點善良的少年,似乎有著自己的心事。

他的家境優越,按理說,他應該有資格登上方舟,而不是獨自一人住在那棟別墅里。

他的父母呢?

這場雨下了三天,我說的三天,是指天黑了三次,一日比一日漫長的黑夜裡,氣溫也越來越低。

太陽出來時,氣溫會在極短的時間內升高,當太陽落下時,氣溫又斷崖式急速下跌。

高溫與極寒之間的切換,死在暴雨洪水中的屍體還沒來得及清理,又不斷有新的屍體出現。

透過窗戶,我能看到樓對面的房間裡,懸掛著一具屍體,吊在吊燈上,垂著頭一動不動。

不斷有人承受不了選擇輕生。

暴雨後的洪水撤出城市,地面的水漬又很快被炙熱的陽光吸收,等再過一段時間,又會形成新的積雨雲,等待下一次暴風雨的降臨。

有人將地面的屍體集中焚燒,歷史不斷告誡我們,腐爛的屍體會滋生瘟疫。

燒屍體的火焰升騰很高,在漆黑的夜晚帶來一股奇異的溫暖,屍體在火焰中蜷縮,捲曲,化為焦炭。

陳行坐在飄窗上玩打火機,輕微脆響,升騰起一股細小的火苗,搖搖曳曳。

我死死地盯著那束火苗,嗓子有些乾澀:「為什麼打火機可以用?」

陳行啊了一聲,莫名其妙地看過來:「打火機燒油的啊。」

「不是油,是丁烷,」我拿過他手裡的打火機,火苗出現的時間有些長,在掌心有些溫熱,「是壓縮成液體的丁烷,丁烷的熔點是-138℃,打火機的原理,是通過電火花引燃丁烷,從而形成火苗。」

「然後呢?」陳行依舊莫名,傻兮兮的。

我看了他半晌,將打火機丟到地上抬腳用力一踩,五毛錢一個的打火機,劣質塑料殼脆弱無比。

從一堆塑料中揀出黑色的電擊器,貼近陳行的手臂壓了一下。

陳行嗷的一聲跳了起來,眼睛瞪得溜圓。

「電……有電!」

「打火機所產生的電壓高達上萬伏,但所釋放出來的能量又極其微小,只是電壓高但電流極小的話,並不能對人體造成損傷,」我的心情突然有些激盪,「假設太陽磁場的影響,是針對高強度電流或儲蓄電流,就能解釋為什麼打火機可以使用。」

陳行腦子一轉也明白過來:「所以發電機可以使用?」

「不行!」我搖頭否定,「發電機使用的是電磁感應和電磁力,現在的磁場是紊亂的,普通發電機根本沒有用處。」

陳行肉眼可見的蔫了:「合著白高興一場。」

「陳行,你家有發電機嗎?」我忙問。

「沒有,有也被水泡了,不是說沒用嗎?」陳行回答得十分乾脆。

我張了張嘴,不知道怎麼解釋。

「夸父計劃」制定期間,對太陽超級耀斑進行過模擬測試,其中就包括了藍星磁場遭受影響等等,所以方舟的建造材料使用的是目前最先進的航空材料,本身就是帶有輻射。從某種意義上來講,磁力場屬於輻射的一種,是否對人體有害需要視情況而定。

我曾參與過方舟的建造工程,對方舟的大體運行相對了解,這也是我能成為主駕員之一的主要原因。

甚至我被落下,也是因為主控室顯示磁場異常,檢修部找不出原因,方舟啟航時間臨近,為了不耽誤啟航,我才離開主控室去尋找原因。

沒想到我下了方舟,就再也沒上去。

我把學過的知識在腦子裡快速過了一遍,結合方舟的建造原理,我有了一個大致的猜想。

建造方舟不可能,沒有電力設施,但我應該可以從中獲取少量的電。

其中的原理過於複雜,一時半會兒解釋不清。

陳行見狀又問:「你有辦法?」

我猶豫了一下,斟酌開口:「理論上可行,如果成功,可以獲得少量電能,就可以……」

我啞然,可以什麼?點個電燈?一股巨大的苦澀湧上心頭,就算我做到了,又能改變什麼?少量電能而已,如果太陽磁場持續加強,或許也堅持不了多久。

我到底在期盼什麼?難道還指望造飛船去見顧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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