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棗完整後續

「你媽媽騙去的 28 萬彩禮呢，你不還回來，你永遠是我家的媳婦。」

騙，到底是誰騙誰呢？

「這房子是我兒子的婚前財產，你的東西，就幾床破被子吧，拿著你媽媽給的幾床破被子，滾！」

老太婆說得沒錯，我娘家人給的嫁妝，就幾床被子。

看在 28 萬的份上，我媽媽找人定做的高級款。

「那可是蠶絲的，料子貴著呢。」

每次接觸那兩床被子，媽媽的話就在我耳邊縈繞。

12

「我娘家人是就給了幾床被子，可我帶來的東西，可不少吧？」

我盯著潘岩嘉，等他開口。

潘岩嘉抿了一下乾裂得毫無血色的嘴唇：「媽媽，算了，改天再說，我現在腦子很亂。」

「你亂，我可不亂。」

我調出我的付款介面，「冰箱、洗衣機、電視機、空調、拖地機……家裡幾乎所有的家電，都是我買的吧？」

桃子立馬掏出手機，給搬家公司打了電話。

「別以為我們沒地方住，搬，全搬我家去，我家就是小薇家。」

桃子靠自己買了大房子，她老嫌自己住著空蕩蕩的，後悔買了大平層。

當搬家公司浩浩蕩蕩將家裡我買的東西都搬走了後。

許美娥傻眼了。

「確定都是你買的？這……這屬於婚後財產吧？有我兒子的一份吧，你們不能搬！」

還真不好意思，我找出帳單日期懟到她眼前。

「看清楚了，這是婚前買的。至於你家給的彩禮嘛，我不是不講理的人，我會按照比例合理返還，部分的。」

「麻煩師傅，還有臥室的被子，都是我的，搬走！潘岩嘉，別忘了去買被子，現在夜裡冷了哦。」

潘岩嘉還陷在巨大的痛苦裡，木然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空蕩蕩的家，竟然說了句「謝謝。」

「哎呀，我的老天爺來，你們欺負我們老實人呢。鄰居們，快來看看啊，大公司研究所的兒媳婦欺負我們孤兒寡母啊，騙我兒子結婚，懷孕又偷偷去墮胎，不負責任啊。」

看老太婆的潑樣，這是走投無路了啊。

許美娥無計可施，打算破罐子破摔。

她往地上一躺，指著李言就開始發難：「我心臟疼，你，就是你嚇得我，你是黑社會吧？賠我，我要去醫院做檢查，不給我 100 萬我不算完。」

我立馬調出錄音，開始循環播放……

「大家快來吃瓜嘍，熱乎著的瓜。」

我喊著，去敲鄰居的門。

潘岩嘉回過神來，制止了我。

「媽媽，這可是我花錢買的房子，把我搞臭了，我還怎麼有臉在這裡住。快起來！」

潘岩嘉一聲令下，許美娥像一頭打滾尥蹶子後的蠢驢，一骨碌就爬了起來。

「阿姨，你可記住了，這屬於勒索。100 萬啊，數額特別巨大，得蹲十年以上了吧？」

「小薇，別聽媽的，她就是嚇唬嚇唬你。」

「哎呀，我可嚇壞了，嚇得心臟疼啊。」

我學著她剛才的樣子，捂著胸口喊疼。

「你——」

許美娥臉漲成了豬肝色。

13

我帶著我這些年全部的家當搬去了桃子家。

桃子異常開心。

一直念叨著：「哇塞，哇塞，家裡一下子多了這麼多大傢伙啊，哇塞，這個可以製冰的冰箱誒，是我的夢中情箱，哇塞，這個掃地機器人，也是我想買的，還是小薇你有實力啊。你這一堆都能買渣男的一套房子了。到頭來，便宜了我，哈哈……」

「哪有那麼誇張。」

桃子一向善解人意，她怕我不舒服，一直在對著我的傢伙事誇張地哇塞。

「你快行了，姐姐我一點事都沒有。就是剛聽到他們的錄音傷心過一段時間，早過去了。」

「真的，那就好，男人都是靠不住的，還是我們姐妹情深，以後你就跟著我了，我罩著你，看誰還敢欺負咱姐妹。」

「桃子，說認真的，我三步走計劃，進行到最關鍵的一步了，估計要打官司……」

「這怕啥？你是受害方。」

「我不是怕打官司，我是怕我爸媽……他們肯定會和潘岩嘉他們一夥。很可笑，是吧？」

他們將要罵我的話，我都能想到。

「別想那麼多，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今天慶Ṫůₒ祝一下？」

是啊，我不要為了將來的事情內耗自己。活在當下。

我、桃子、李言我們仨出去慶祝了一番。

雖然革命尚未成功，但已經看到勝利的曙光了。

第二天上班後，大家都誇我氣色好多了，簡直像換了一個人。

當然了，躺了十幾天，天天養著還有人伺候，氣色能不好嗎？

「哎呀，小薇，這就上班了？」

「謝謝你幫我盯了半個月，下面的工作就不勞煩你了，改天請你吃飯。」

「可……老闆說，你肚子慢慢變大，產檢假、產假、育兒假……說不定以後還要有姨媽假，這個項目總不能斷斷續續吧？」

「哦，老闆說的？她是嫌我們女人麻煩？女人以後不接項目了？那我要去和她掰扯掰扯了。」

「哎呀，沒有啦，老闆沒說女人麻煩，咋還曲解我的意思呢。」

王思雨翻著大白眼，一跺腳，「本來就是嘛！你去問問老闆好了，看看她還把項目給你嗎？」

我去找了老闆，先將人流後體檢單子給她看了，又說了我的想法。

老闆笑著說：「我也覺得你前段時間狀態不對，在一種不對的狀態下，做事情是沒有頭緒的，以後記住，這種時候，就要慢下來，放鬆心情。小薇加油干，干成了，獎金少不了你的！永遠記住，事業永遠不會背叛我們。」

我們老闆也擅長畫餅，不同的是她的餅真能吃到。

我充滿了幹勁，要出門的時候，老闆喊了一聲：「你去幫我喊王思雨來。」

我找到王思雨說老闆找他，我忽略掉他一臉得意的表情，一頭扎進了實驗室。

這幾日，我很忙。

忙著驗證我的想法。

這天，我伸了個懶腰，鬆了口氣，總算有眉目了。

去餐廳吃飯，碰到王思雨和他們組的同事在咬耳朵。

看到我，他提高了嗓門：

「呦，你們看過新聞嗎？有些女明星啊，為了前途都能把一個小生命打掉，太殘忍了吧？真不懂她們，狠起來，真沒我們男人啥事了！」

王思雨看來是知道我流產了，和我爭不過項目，就開始陰陽我。

「思雨說得對，但除了男人女人，世界上還有第三種人，半男半女的想狠也狠不起來。」

大家都一同看向王思雨。

王思雨低頭看到自己的手勢，用他左手打了一下他翹著蘭花指的右手，端起餐盤悻悻離開。

14

我的第三步計劃也沒落下，我起訴離婚了。

卻沒想到潘岩嘉給了唱起了追妻火葬場的戲。

「小薇，你聽我說，不要離開我好嗎？」

「我承認當初是有目的地接近你，但是相處下來，我是真的發自內心地想對你好。我愛你小薇，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

「我身體有缺陷，所以孩子是我心裡的執念。為了要孩子，我做了錯事，我真的知道錯了，原諒我好嗎？小薇，你要是喜歡孩子，我們可以試管，我不在乎是不是我的孩子，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可以接受。我們不離婚好嗎？」

「潘岩嘉，其實你就是騙婚，我怎麼可能再相信一個騙子的懺悔呢？」

「為什麼？為什麼我都可以不計較你生的孩子是不是我的了，你還是不肯原諒我呢？」

我真是氣笑了。

「永遠不會原諒。你要是不簽字，我們法庭見。」

「田小薇，這是你逼我的。」

剛開始我只當潘岩嘉這句話是威脅我。

沒想到，第二天我就遇到麻煩了。

我媽媽，自從拿到 28 萬，沒再找我要過錢的我媽，在公司找到我。

上來就是啪啪兩巴掌，指著我鼻子罵我：「田小薇，你現在翅膀硬了是吧，家裡人拿你沒辦法了，你怎麼能做那麼傷天害理的事情呢？」

「人家潘家好吃好喝伺候你，你呢，將人好不容易有的孩子打掉，你說你多惡毒吧？」

「不說別的，就說你對自己家裡人，都滿嘴謊話，你工資多少，你騙我們說六千？你自己攢了多少小金庫了，爸媽供你讀書，你畢業了就是這麼報答我們的嗎？賤人，白眼狼。」

媽媽就像拿著巨型的大喇叭，刺耳尖銳的聲音，猶如喇叭口發射的箭朝我射來。

其實，和我預想中一樣，媽媽憤怒的表情，罵我的字眼，沒變過，我聽了二十多年了。

只是我沒想到，媽媽會知道了我的工資，知道我騙他們。

如果不是騙他們，我一個人在這座陌生的城市估計就要喝西北風了。

從大學打工開始，就要每個月給家裡五百塊錢。

畢業後，要交五千，除了這些，家裡的水電氣都是從我手機上扣錢，甚至家裡每個人的電話費都是沒了找我充。

我喘不過氣來，我沒辦法，我只能騙他們。

漲工資了，也說自己工資六千。

我怕他們吸血。

我想到潘岩嘉「這是你逼我的」這句，我才頓悟，他原來是去搬救兵了。

他知道我怕我的原生家庭。

我哭著對他說過我家裡逼我做的事情。

在愛時交付ƭùₘ的信任和秘密，最後會成為對方的匕首，曾經我最信任的那個人，知道戳我哪裡最痛，用那把匕首最鋒利。

午餐時間，媽媽精準把握到了這個時間。

公司人來人往，認識的、不認識的都有。

讓我想起潘岩嘉追求我的時候，每次都是這個時間來，包括他求婚的時候。

每個人臉上都寫著「想吃塊瓜」。

有意無意向這邊瞟來，有大大方方看熱鬧的，有裝作喝咖啡、耳朵豎起來的。

是的，潘岩嘉的這招的確能夠傷害到我。

但是，現在的我，已經不是曾經那個弱小的求愛的小女孩了。

15

「打完了？罵夠了？」

我冷冷地與媽媽對視，也許我的語氣太過平靜，與媽媽尖銳的聲音形成反差，瞬間吸引所有注意力。

「你大老遠跑來，就為了在這麼多人面前，表演你們是怎麼吸女兒血的？還是收了潘家 28 萬彩禮，怕人家要回去？」

媽媽沒想到我會當眾戳穿 28 萬的事，她滿臉難堪，一時忘了反駁。

「從大一開始，我打工每月給你 500。畢業後，每月上交五千。家裡水電燃氣、甚至每個人的電話費，全從我這裡扣。媽，你算過嗎？不算那些零碎，光是每月五千，三年就是十八萬。我『騙』你們？我不『騙』你們，我在這座城市早就餓死凍死了！我『騙』來的這點錢，是我活命的錢！」

「至於為什麼打掉孩子？因為潘岩嘉是騙婚，我拿我當生育機器，錄音要我放給你聽嗎？你們收了他家 28 萬，想過我過得好不好嗎？我連一顆棗都不被允許吃，我在婆家受欺負了，委屈了，你關心過我一句嗎？你說我惡毒？真正惡毒的是你，還有倒打一耙聯合你來毀我工作的男人！」

媽媽從震驚到憤怒，現在驚恐地看著我。

她手裡最大的武器——孝道綁架和情緒打壓——完全失效。

「你不是想知道我工資多少，小金庫多少嗎？我告訴你，從今天起，我一分錢都不會再給你。那十八萬，加潘家那 28 萬，就當是我還你們的養育費，從今以後，休想再從我手裡吸一分錢。另外，提醒你，根據《老年人權益保障法》，子女有贍養義務，但前提是父母無勞動能力或生活困難。我會依法辦事，每月給你和爸轉帳最低贍養費，多一分都沒有。至於給弟弟買房、給你們享福的錢，對不起，請自己賺。」

我呼出一口氣，沒想到時隔多年，我終於能夠平靜地對待一切了。

她不再是那個渴望愛的小女孩，而是一個有能力保護自己、並敢於反抗的成年人。

我不在乎了, 別人就傷不到我了。

眾人開始對媽媽指指點點。

「原來不是不孝女啊，整個吸血鬼家庭，還有個渣男老公啊。哎, 挺可憐。」

「阿姨, 你快離開我們公司吧, 怎麼能這麼欺負女兒，上學打工還要給你們錢啊。聞所未聞。」

「不是……」

面對眾人, 媽媽百口莫辯，眼睛無助地看向樓上。

「潘岩嘉在樓上吧，是他慫恿你來的？實話告訴你, 我的媽媽，我跟他離定了, 要不是他拿你當槍使，我還是會繼續每個月五千打給你的，因為一個人渣，哎……」

16

媽媽又惡狠狠瞪了一眼樓上。

我回家後將打包好的錄音發給媽媽，備註：這是你女兒受到的騙婚證據。

以媽媽的尿性, 她肯定會去找潘岩嘉鬧。

這正是我要看到的。

許美娥和我媽媽，兩個一樣潑的女人, 湊一塊，肯定很熱鬧。

可我現在一面等著法院判決, 一面搞著我的研究項目。

根本無暇看戲。

直到潘岩嘉有氣無力地聯繫到我, 表示同意離婚。

我才知道他的遭遇。

「小微, 你知道嗎, 我現在看著棗就莫名來氣, 這可能還是我心裡有你的表現吧。媽媽買回來好多棗，我看到棗，無名火氣就湧起來，我將棗一下子全扔樓道里了。媽媽過日子啊，她去撿棗，摔倒了, 從樓上一下子滾下去了，下半身癱瘓。這幾日我真的累了, 你可憐可憐我，我同意離婚, 讓你媽媽別去醫院鬧了。28 萬我家不要了, 給我媽媽留條命, 行嗎？」

我發去了表示同情的表情包。

並表示「我的媽媽不會聽我的啊, 如果她聽我的，我這些年也不會過得這麼苦了，也不會被人挖坑騙婚了，不是嗎？」

潘岩嘉沒再回我，就像從我的世界裡消失了一樣。

估計真的應付不來吧。

桃子給我看了她遇到潘岩嘉後拍下的照片。

潘岩嘉憔悴不堪，眼神空洞地推著許美娥，兩人都像是霜打過的茄子一樣。

17

收到離婚證明的時候，正好是我項目宣布成功的時候, 雙喜臨門。

獎金豐厚。

至於這筆錢, 我有打算，我拿出一部分買了桃子旁邊的小公寓, 和桃子做起了鄰居。

一顆棗，救了我，也成就了我。

我又想奶奶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