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著自己訂的科學月子餐,清淡又營養。
每天除了喂喂奶,就是睡覺、看書、做做產後恢復操。
因為休息得好,心情也舒暢,我的氣色一天比一天紅潤,奶水也充足。
我的兒子也被我養得白白胖胖,一天一個樣。
11
就在我即將出月子,盤算著該用什麼樣的方式,體面又迅速地將這兩尊瘟神送走的時候,我的丈夫,林正,回來了。
他回來那天,是個周末的下午。
我正在房間裡陪兒子玩,就聽見門鎖轉動的聲音,緊接著,是一個略帶疲憊的男人聲音。
「老婆,我回來了。」
客廳里,正在拖地的婆婆聽到這個聲音,像是看到了救世主,手裡的拖把一扔,帶著哭腔就撲了過去。
「兒啊!你可算回來了!你再不回來,媽就要累死在你家了!」
我抱著兒子走出去,正好看見婆婆抓著林正的胳膊,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著,那樣子,活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林正穿著一身風塵僕僕的西裝,眉頭緊鎖,臉上帶著長途跋涉的疲憊。
他安撫地拍了拍婆婆的背,目光越過她,落在了我的身上。
當他看到我懷裡白胖的兒子時,眼神柔和了一瞬,但很快,當他的視線掃過我紅潤的臉頰,再對比他母親蠟黃憔悴的臉色時,那絲柔和就變成了審視和不滿。
「清秋,我媽怎麼回事?還有,小雅怎麼也在這兒?」
他沉聲問道,語氣裡帶著質問。
我還沒開口,婆婆就搶著告狀了。
她添油加醋,顛倒黑白,把我塑造成一個好吃懶做、尖酸刻薄,把她當成免費保姆肆意使喚的惡毒兒媳。
而林雅,則成了被我排擠、無家可歸的可憐妹妹。
「……你都不知道,清秋她現在多厲害!我辛辛苦苦給她做飯,給她帶孩子,她還整天挑三揀四,指揮我干這干那!一天到晚就知道躺在房間裡享福,連碗都不肯洗一個!還有小雅,她一個女孩子家家的,未婚先孕,夠可憐了,來投奔我們,清秋還給她臉色看……」
林雅也適時地從房間裡走出來,抱著孩子,紅著眼睛,一副受盡委屈的模樣。
一家三口,其樂融融,我反倒像個闖入者,一個十惡不赦的罪人。
林正聽完,臉色越來越難看。
他看向我的眼神,充滿了失望和責備。
「孟清秋,我不在家,你就這麼對我媽和我妹妹?」
我看著眼前這個男人,這個我曾經滿心歡喜嫁給他,以為可以託付終身的男人,心裡只覺得一片冰冷。
他甚至沒有問我一句,你過得好不好,傷口還疼不疼。
他只看到了他母親的「勞累」,他妹妹的「可憐」,卻看不到我剖腹產後獨自面對這一切的艱辛。
我忽然覺得很可笑。
我抱著兒子,淡淡地看著他,一字一句地問:
「林正,在你質問我之前,你是不是應該先問問你的好媽媽和好妹妹,她們都做了些什麼?」
「她們能做什麼?我媽一把年紀,還能害你不成?」
林正不耐煩地打斷我。
「是啊,」我笑了,笑得無比諷刺,「她不會害我,她只是想讓我花兩萬二,請一個月嫂,同時伺候我和你妹妹兩個人罷了。她只是想讓你妹妹,帶著她的私生女,住進我的房子,用我給我兒子準備的所有東西罷了。」
我的話讓林正愣住了。
婆婆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眼神躲閃,不敢看他。
林雅也心虛地低下了頭。
林正的目光在她們母女和我的臉上來回掃視,顯然,他從她們的反應里看出了端倪。
「媽,到底怎麼回事?」
12
眼看事情要敗露,婆婆急了,開始撒潑打滾。
「我有什麼錯!我還不都是為了這個家!請一個月嫂照顧兩個,不是省錢嗎?小雅是你親妹妹,她有困難,你這個當哥的,你老婆這個當嫂子的,幫一把不是應該的嗎!你們家條件這麼好,就容不下我們母女倆嗎?」
她一邊哭嚎,一邊捶打著自己的胸口,仿佛受了天大的冤屈。
林正被她吵得頭疼,皺著眉,最後把矛頭又對準了我。
「夠了!就算媽做得不對,你不能好好說嗎?非要鬧成這樣?清秋,你太讓我失望了。」
失望?
我看著他,忽然覺得,我這一個月的仗,都白打了。
我斗得過愚蠢貪婪的婆婆,斗得過自私無腦的小姑子,卻鬥不過這個男人根深蒂固的「孝順」和「血緣」。
在他心裡,他媽和他妹,永遠是對的。
而我這個外人,連呼吸都是錯的。
我的心,在那一刻,徹底死了。
……
當晚,林正睡在了客房,理由是怕打擾我和孩子休息。
我知道,他是在用這種方式,表達對我的不滿和懲罰。
深夜,我起夜給兒子喂奶,路過客房門口時,聽見了裡面傳來的壓抑的說話聲。
是婆婆和林正。
我鬼使神差地停住了腳步,貼在了門板上。
「……兒啊,你可得給媽做主啊!那個孟清秋,現在是翅膀硬了,根本不把我放在眼裡!我再待下去,早晚要被她折磨死!」
是婆婆壓低了聲音的哭訴。
「媽,你別哭了。這事,清秋確實做得過分了。等她出了月子,我好好跟她談談。你是我媽,她必須孝順你。」
林正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不耐煩,但更多的是安撫。
「談?有什麼好談的!我看她就是容不下我們!也是,她自己有爹媽給買的大房子,當然瞧不起我們這些窮親戚!早知道這樣,當初就不該讓你娶她!」
「媽!」林正的語氣加重了些,「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當初要不是看中她家條件,能給我們公司投錢周轉,我能娶她?」
門外的我,渾身一僵,血液仿佛在瞬間凝固了。
原來,是這樣。
原來,這場婚姻從一開始,就是一場徹頭徹尾的算計。
我以為的愛情,不過是他權衡利弊後的選擇。
我爸媽傾盡所有為我鋪就的幸福之路,在他眼裡,只是他事業的墊腳石。
巨大的噁心和背叛感席捲而來,我幾乎要站不穩。
我扶著牆,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繼續聽下去。
而接下來聽到的內容,更是徹底顛覆了我的認知,讓我如墜冰窟。
只聽婆婆假哭了幾聲,委屈起來:
「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兒子管不住兒媳,女兒又被人搞大了肚子……」
沒想到,這時候,林正卻突然制止了她。
「媽,你小聲點!」他壓低了聲音,語氣裡帶著一絲驚慌和煩躁,「這件事不要再提了!還有,小雅肚子裡的孩子……不是外面那些人的。」
婆婆愣了一下:「不是?那是誰的?她自己都不知道孩子爹是誰!」
林正沉默了片刻,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卻像一把淬毒的利刃,狠狠扎進我的心臟。
「……是我的。
「那天我喝多了,回家的時候天太黑,她又穿得那麼暴露……我當時蒙著臉,她沒認出我……我以為……我以為是清秋……」
13
轟——!
我的世界,在這一刻,徹底崩塌了。
我感覺不到冷,也感覺不到疼,四肢百骸都變得麻木。
婆婆一語成讖,這還真是「雙胞胎」啊!
這是一個何等荒唐、何等骯髒的騙局!
他們一家人,從老到小,從裡到外,都爛透了!
我靠在冰冷的門板上,渾身都在發抖。
抖得幾乎站不住。
不行,我不能待在這裡了。
我一秒鐘都不想再看到這群噁心的人。
我要走,我要立刻離開這個地獄!
我要離婚!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我不能就這麼狼狽地逃走。
在走之前,我要送他們一份大禮。
一份足以將他們徹底摧毀的大禮。
第二天,我表現得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甚至,對婆婆和林雅的態度,都緩和了不少。
我對林正說,想了一整晚,我想通了,一家人沒必要鬧得這麼僵。
我願意和解。
林正顯然鬆了一口氣,以為我被他安撫住了。
婆婆和林雅也覺得是我丈夫回來了,我不敢再那麼囂張,臉上又露出了幾分得意之色。
下午,我開始慢條斯理地收拾東西。
「你這是幹什麼?」林正走過來問。
「哦,我媽昨天打電話,說想外孫了。我尋思著,也快出月子了,就先帶孩子回娘家住幾天,讓我爸媽也高興高興。」
我一邊疊著兒子的衣服,一邊輕描淡寫地說。
「也好。」
林正沒有懷疑,點了點頭。
「你一個人帶孩子不方便,我送你過去。」
「不用了。」我立刻拒絕,「我已經叫好車了。你剛回來,項目上肯定一堆事,你忙你的吧。」
我不想再和他有任何不必要的接觸,連多待一秒鐘都覺得噁心。
在我收拾好行李,準備出門的時候,我找到了一個機會,單獨和林雅待在了客房裡。
她正坐在床邊發獃,看到我進來,眼神里立刻充滿了警惕。
「嫂子,你……你想幹什麼?」
我關上門,走到她面前,臉上帶著一種悲憫的、憐惜的笑容。
「小雅,我要走了。」我說。
她愣了一下,沒說話。
「在走之前,我想告訴你一個秘密。」
我俯下身,在她耳邊,用只有我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輕聲說道:
「一個關於你肚子裡孩子父親的秘密。」
緊接著,我給她播放了昨天晚上,我錄下來的她哥和她媽對話的錄音。
放完後,我直起身子,靜靜地欣賞著她的表情。
林雅的臉,已經沒有一絲血色,白得像一張紙。
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裡面充滿了震驚、迷茫、痛苦、怨恨……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最後,凝聚成一種令人心悸的瘋狂。
她像是被抽走了靈魂的木偶,呆呆地坐著,嘴唇無聲地開合,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我知道, 我親手點燃的這根引線,已經燒到了盡頭。
我沒有再看她一眼, 拉著行李箱,走出了這個讓我噁心作嘔的家。
樓下,我叫的網約車已經到了。
我抱著熟睡的兒子,坐進車裡。
車子開動,我回頭看了一眼那棟公寓樓。
在 14 樓的某個窗口, 我仿佛看到了林雅那張絕望而瘋狂的臉。
回到家,進門的那一刻, 看到爸媽擔憂的臉,我再也忍不住,抱著我媽嚎啕大哭。
我沒有說出那些骯髒的真相, 只是說,我想離婚。
我爸媽什麼都沒問,只是抱著我,說: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家裡永遠是你的後盾。」
那天晚上,我抱著兒子,睡在自己從小長大的房間裡,聞著被褥上陽光的味道, 一夜無眠。
14
我在等一個結局。
結局來得比我想像中更快。
第三天上午,我接到了警方的電話。
電話那頭的聲音冷靜⽽公式化,通知我, 作為林正的妻子, 去警局認領遺體。
我的房⼦里, 發⽣了煤⽓泄漏, 導致四⼈死亡。
死者,林正、他的母親, 以及,他的妹妹林雅, 和她才一個多⽉的女⼉。
警方初步判斷為意外事故。
我掛掉電話, 手腳冰涼, 心⾥卻異常平靜。
我知道,這不是意外。
是林雅。
用最慘烈的方式, 拉著毀了她清⽩的禽獸, 和他們共同創造出來的孽果,⼀起下了地獄。
我沒能離婚,直接喪偶了。
成了這場悲劇里, 唯⼀的倖存者, 和最⼤的受益人。
我不知道我做的到底是對是錯。
我只是一個想保護⾃己和孩⼦的⺟親。
我把那段錄⾳,連同那個手機, ⼀起扔進了江里。
從此,這世上, 再也沒有⼈知道那個深夜裡的秘密。
陽光透過窗戶,灑在我⼉子的臉上, 他睡得正⾹, 嘴角還掛著⼀絲甜甜的笑。
我俯下⾝,親了親他的額頭。
寶寶, 別怕。
未來的路,媽媽會陪你⼀起走。
再也沒有人,可以傷害我們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