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見男友家長,我特意換了條小白裙,力求笑得淑女。
阿姨目光複雜,最後認命般地嘆了口氣。
「好孩子,快坐吧。」
席間叔叔阿姨和藹溫柔,我正納悶男友為什麼叮囑我強勢兇狠一點沒問題時。
一個老太太突然闖入,上下打量我:
「我大孫子帶對象來,怎麼沒人喊我這個老太婆看看?!」
「我告訴你,我們一家人必須整整齊齊,你嫁給老大兒子,就得給老二兒子找個媳婦,你帶多少嫁妝,就得給我和老二家多少補償!」
我火瞬間上來。
「怎麼,你二兒子一家活不起了,你也提前湊錢給自己買棺材呢?」
下一秒,叔叔阿姨的眼睛突然亮了,看我像看個寶。
1
我話音剛落,飯桌上瞬間陷入了一片死寂。
那老太太伸手指著我,嘴唇哆嗦了半天,愣是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一張老臉漲成了豬肝色,看起來下一秒就要厥過去。
我心裡冷笑一聲,面上卻依舊掛著得體的微笑,慢條斯理地夾了一筷子青菜放進碗里。
就在這時,一隻溫暖的手在桌下悄悄復上了我的手背,是男友陳默。
而我對面的陳默媽媽,那個剛才還一臉認命的阿姨,此刻正用一種近乎呆滯的眼神看著我。
她手裡的筷子懸在半空,忘了夾菜也忘了放下。
幾秒後,她像是突然驚醒,以一種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夾起盤裡最大的一塊紅燒肉,精準地投進了我的碗里,語氣是前所未有的熱絡:
「哎呀,這孩子,光吃菜怎麼行,來,吃肉,吃肉!」
陳默爸爸也清了清嗓子,端起酒杯,對著空氣敬了一下,然後一飲而盡,臉上泛起一絲痛快的紅光。
「咳,今天這菜,味道不錯。」
我懂了。
這不是鴻門宴,這是求賢會。
他們不是在考驗我的溫良恭儉讓,他們是在招聘一位能鎮宅的話事人。
我那條淑女小白裙,怕是穿錯了戰袍。
「反了!反了天了!」
老太太一拍大腿,發出一聲尖利的嚎叫。
「我還沒死呢,你們就找了這麼個攪家精來咒我死!陳剛,你就是這麼教兒子的?讓他找個沒教養的女人來氣我這個老婆子?」
陳默爸爸的臉僵了一下,下意識地垂下了頭。
陳默媽媽也趕忙放下筷子,臉上堆起討好的笑:
「媽,您消消氣,她還是個孩子,說話直,您別往心裡去……」
「孩子?我大孫子都到談婚論嫁的年紀了,她能是個孩子?」
老太太根本不理會這套和稀泥的話術,她渾濁的眼睛死死瞪著我。
「我告訴你,想進我們陳家的門,就得守我們陳家的規矩!想當年你二嬸過門,彩禮一分沒要,還陪嫁了一台電視機,家裡家外一把抓,對我更是言聽計從!你呢?你憑什麼這麼橫?」
我聽著這話,差點笑出聲。
原來病根在這兒。
這家裡不僅有個吸血的老太太,還有一個被吸乾了血還當成榜樣的二嬸。
我沒理會她的咆哮,轉頭目光溫和地看向陳默媽媽,輕聲問道:
「阿姨,您剛才說,這紅燒肉是您的拿手菜吧?肥而不膩,入口即化,火候掌握得真好。這道菜是不是要做很久?又要焯水又要炒糖色,還得小火慢燉,一定很辛苦吧?」
陳默媽媽被我問得一愣,下意識地點點頭:
「是……是得花點功夫。」
我笑容更盛:「您看,您花一下午功夫,做出這麼一桌好菜,是想讓一家人開開心心吃飯的。可現在,有人不讓大家好好吃,非要把陳年舊帳翻出來,把開心的家宴變成批鬥大會。這不僅不尊重您的勞動成果,更是不尊重這個家裡的每一個人。對於這種人,您覺得,我們是該繼續忍讓,讓她破壞這頓飯,還是應該讓她明白,誰才是這個家的女主人?」
我的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
陳默媽媽的眼神劇烈地顫動起來,她看著我,又看看暴跳如雷的老太太,幾十年來的壓抑和委屈似乎在這一刻找到了突破口。
她深吸一口氣,挺直了腰板,重新拿起筷子,又給我夾了一塊排骨:
「說得對。吃飯,誰再吵,就出去。」
老太太徹底傻眼了,她沒想到自己一向懦弱的大兒媳,今天居然敢當面忤逆她。
2
老太太見大兒子一家是指望不上了,氣急敗壞地掏出手機,撥通了電話。
「老二啊!你快來你哥家一趟!你媽我快要被欺負死了啊!你哥給你侄子找了個母夜叉,當著我的面咒我死,你嫂子還幫著外人說話,我們陳家的天要塌了啊!」
電話那頭不知說了什麼,老太太立刻掛了電話,臉上露出一絲得意的獰笑,仿佛搬來了救兵。
果然,不到十分鐘,門鈴就響了。
陳默媽媽的臉色瞬間變得有些難看,陳默爸爸則重重地嘆了口氣。
進來的是一男一女。
男的大概四十多歲,跟陳默爸爸有幾分相像,但眼神更活泛,帶著一絲市儈氣,想必就是二叔陳強。
他身邊的女人則顯得畏畏縮縮,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舊外套,低著頭,不敢看任何人,這就是傳說中「賢惠」的二嬸了。
「媽!誰欺負您了?」
陳強一進門就咋咋呼呼地嚷道,目光像雷達一樣掃過我們。
老太太一見他,眼淚說來就來,指著我哭訴:
「就是她!這個小妖精!我說讓她嫁過來以後,也幫你兒子物色個對象,她就咒我買棺材!你聽聽,這是人話嗎?」
陳強立刻把矛頭對準我,擺出長輩的架子訓斥道:
「你就是陳默的對象?怎麼這麼不懂規矩!還不快給我媽道歉!我們陳家最重孝道,你今天不把我媽哄高興了,休想進這個門!」
他說話的時候,二嬸就站在他身後,頭垂得更低了,兩隻手不安地絞著衣角,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我看著這一家子的眾生相,心裡忽然覺得有些悲哀,但更多的是一股無名火。
我沒理會叫囂的陳強,反而把目光投向了一直沉默的二嬸,緩緩開口:
「二嬸,是嗎?」
二嬸渾身一顫,怯生生地抬起頭看了我一眼,又飛快地低下。
我站起身,走到她面前,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在場所有人都聽到:
「二嬸,我聽奶奶說,您當年過門,不僅沒要彩禮,還陪嫁了電視機,把家務全包了,對奶奶言聽計從,是陳家的『好媳婦』。我想問問您,當了這麼多年的好媳婦,您過得好嗎?您臉上的笑,是真的開心嗎?」
3
二嬸的身體猛地一僵,嘴唇翕動,眼眶瞬間紅了。
「你跟她廢話什麼!」
陳強一把將二嬸拽到身後,厲聲對我喝道。
「我們家的事,輪得到你一個外人來指手畫腳?」
「外人?」我笑了。
「我現在是陳默的女朋友,未來就是這個家的一分子。所以我不是在指手畫腳,我是在清理門戶。」
「清理門戶」四個字一出,不僅陳強和老太太,連陳默的父母都驚呆了。
我直視著老太太,一字一句地說道:
「老太太,我今天就把話給您說明白了。第一,我和陳默的婚事,是我們兩個人的事,跟任何人無關。什麼『嫁給老大兒子,就得給老二兒子找媳婦』,您是嫁孫媳婦,還是搞人口買賣?您二孫子是缺胳膊斷腿,還是腦子有問題,需要靠別人施捨一個老婆?」
「第二,關於嫁妝和補償。我的嫁妝,是我父母給我的底氣,是我婚後生活的保障,不是扶貧款,更不是給你們拿去揮霍的。您二兒子一家是不是活不起了?如果是,請出示低保證明,我會考慮以慈善的名義捐助一百塊錢。至於您的棺材本,您要是真急用,我可以友情贊助,就當是提前給您盡孝了。」
「第三!」我加重了語氣,環視一周。
「我嫁的是陳默,要組建的是我和他的小家庭。孝順長輩,我們會做,但前提是這個長輩值得尊重。倚老賣老,道德綁架,吸血家人,對不起,您哪條都不占。以後我們過我們的小日子,叔叔阿姨我們認,至於其他人,少來往,不歡迎。」
我的話說完,整個客廳鴉雀無聲。
老太太被我懟得瞠目結舌,一口氣沒上來,捂著胸口直翻白眼。
陳強又驚又怒,指著我說不出話來。
而一直低著頭的二嬸,卻悄悄抬起手,擦了擦眼角。
陳默不知何時已經站到了我的身邊,他將我半護在身後,目光冷冽地看著他的奶奶和二叔:
「爸,媽,她說的,就是我的意思。這麼多年,你們受的委屈夠多了。是我沒本事,不能早點把你們接出去。但現在,我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負我的家人,和我愛的人。從今天起,這個家,我們說了算。」
陳默的爸爸看著我們,眼中有震驚,有欣慰,最終,他重重地點了點頭。
而陳默的媽媽則看著我,笑了。
那是一種如釋重負,發自內心的,燦爛的笑容。
我知道,這場仗,我贏了。
這家的話事人,今天正式上崗。
4
老太太捂著胸口那一套,我見得多了。
無非是血壓升高、心臟絞痛、呼吸不暢三件套,旨在用自己的生命安全綁架對方。
我連眼皮都沒抬,掏出手機,慢悠悠地解鎖:
「奶奶,您哪兒不舒服?是打 120 急救,還是直接給您叫殯儀館的車?要是後者,我現在就給您預定一個好位置,保證朝南,冬暖夏涼。」
「你……你這個毒婦!」
老太太一口氣差點沒上來,指著我的手發抖。
旁邊的二叔陳強見狀,立刻換上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指著陳默爸爸吼道:
「大哥!你看看!你看看你找的好兒媳!她這是要把媽往死里逼啊!媽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就是陳家的罪人!」
陳默爸爸的嘴唇動了動,幾十年的習慣讓他下意識地想要退縮。
我搶在他前面,冷笑著看向陳強:
「二叔,你這麼孝順,你媽現在身體不適,你還不趕緊把她接回家去,請個醫生好好瞧瞧?哦,我忘了,您家的錢都得留著給兒子娶媳婦,哪有閒錢管老人的死活。沒事,看病的錢我出了,就當我提前給的份子錢。只不過,這人,你今天必須帶走。畢竟是你搬來的救兵,你得負責善後。」
我這番話,綿里藏針,不僅點出他啃老的本質,還直接把「孝順」這頂高帽又給他扣了回去。
陳強的臉一陣紅一陣白,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就在這僵持的時刻,一直沉默的陳默爸爸突然站了起來。
他徑直走到門口,拉開了大門,用一種前所未有的平靜語氣說道:
「陳強,帶媽回去吧。以後,沒事就別來了。」
說完,他靠在門邊,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動作不重,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決絕。
老太太和陳強徹底愣住了。
他們橫行霸道這麼多年,靠的就是陳默爸爸的懦弱和忍讓。
他們從沒想過,這頭沉默的黃牛,也會有拱人的一天。
最終,陳強恨恨地瞪了我一眼,半拖半拽地攙著還在哭嚎的老太太,罵罵咧咧地走了。
隨著「砰」的一聲關門聲,整個世界都清凈了。
5
門關上的那一刻,客廳里陷入了一種奇異的安靜。
陳默媽媽看著我,眼神複雜極了,有震驚,有感激,還有一絲小心翼翼的歉意。
她走過來,拉住我的手,嘴唇哆嗦著,半天才說出一句話:
「好孩子,今天……真是委屈你了,第一次上門就……」
我反手握住她的手,笑著搖搖頭:
「阿姨,我不委屈。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再說了,我這人脾氣不好,受不得氣。」
陳默爸爸走回來,重重地在沙發上坐下,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那口氣里,仿佛吐出了積壓幾十年的鬱結之氣。
他看著我,眼眶有些發紅:「今天這頓飯,才算是我家真正清凈的家宴。」
陳默拉著我坐下,這才跟我解釋:
「我之前為什麼跟你說,可以表現得強勢一點。因為這麼多年,我爸媽就是太老實了。我奶奶偏心我二叔,幾乎是有求必應。我二叔一家,小到買菜錢,大到給我堂弟付首付,全是從我家裡拿。我爸媽不是沒反抗過,但每次一反抗,我奶奶就一哭二鬧三上吊,整個家族的親戚都來指責我們不孝。久而久之,他們就認命了。」
他頓了頓,看著我,目光里滿是慶幸:
「我一直在想,這個死循環該怎麼打破。直到遇見你。我知道,對付不講道理的人,只能用更不講理的方式。講道理,是講給君子聽的。」
我明白了。
陳默不是讓我來演一齣戲,他是真的在給我遞上兵符,讓我來做這個家的「惡人」,這個家的「話事人」。
陳默媽媽聽著兒子的話,眼淚掉了下來,但這次不是委屈,是釋放。
她抹了抹眼淚,突然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