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這一幕,我心中感慨萬千。
這個曾經連自己都保護不了的家庭,如今,卻為一個曾經屬於「敵方陣營」的受害者,撐起了一片可以庇護的屋檐。
善良從未消失,只是被懦弱禁錮了太久。
等二嬸洗漱完畢,情緒稍微穩定下來後,她才斷斷續續地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
原來,自從上次飯店那件事之後,二叔把所有的怨氣都撒在了她身上,非打即罵。
今天因為那筆私房錢,徹底爆發。
她忍無可忍,才終於選擇了逃離。
「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她茫然地看著我們,眼神里充滿了恐懼和無助。
「我沒工作,沒地方去,離了婚,我兒子肯定也不會認我……」
我坐到她身邊,遞給她一杯熱牛奶。
「二嬸,您先別慌。事情一步一步來。第一,您今晚就在這兒安心住下,誰也別想來鬧事。第二,明天一早,我帶您去醫院驗傷,這是證據。第三,我會幫您聯繫最好的離婚律師。您不是沒有工作能力,只是被那個家耽誤了二十年。離婚不是結束,是您新生活的開始。」
我看著她,一字一句地說道:「您不是一個人。您有我們。」
二嬸怔怔地看著我,然後看看一臉關切的陳默爸媽,和堅定地站在我身邊的陳默。
終於,她埋下頭,捂住臉,發出了壓抑了半輩子的、嚎啕的哭聲。
那哭聲里,有委屈,有痛苦,但更多的是一種破繭重生般的釋放。
我輕輕拍著她的背。
我知道,從今往往後,這個家,不僅有了話事人,還有了庇護所。
我們守護的,不再僅僅是一個小家庭的安寧,更是一種,把被扭曲的生活,重新掰回正軌的力量。
11
第二天一大早,門鈴被擂得震天響。
門外傳來二叔陳強氣急敗壞的吼聲,還夾雜著老太太尖利的哭嚎:
「開門!陳剛!把你那個不要臉的弟媳婦交出來!我們家的事,輪得到你們管嗎?反了天了!」
陳默爸爸下意識地就想去開門,被我一個眼神制止了。
我走到門口,沒開門,直接按下了可視門鈴的通話鍵,冷冷地說道:
「一大早鬼哭狼嚎什麼?擾民不知道嗎?再敲,我就報警了。」
「你個小賤人!把我家婆娘藏哪兒去了!」陳強的聲音隔著門都充滿了暴戾。
「陳強,」我的聲音平靜無波。
「我最後警告你一次。第一,二嬸是成年人,她有完全的人身自由,她想去哪兒就去哪兒,輪不到你在這裡發瘋。第二,你昨晚對她家暴,我們已經保留了證據,現在正準備走法律程序。你現在不是來要人,而是該想想怎麼跟警察和法官解釋。」
門外的聲音戛然而止。
顯然,「家暴」和「法律」這兩個詞,是他從未想過的。
過了一會兒,老太太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這次換成了賣慘的調調:
「老大媳婦啊,你開開門啊!媽求你了!我們家不能沒有她啊,你弟弟還小,家裡總得有個人收拾啊!你就當可憐可憐媽,讓她回來吧!」
陳默媽媽站在我身後,聽著這話,臉上最後一絲猶豫也消失了。
她深吸一口氣,對著通話器,用一種前所未有的堅定語氣說道:
「媽,她不是你們家的保姆,她是一個人。這麼多年,她伺候你們一家老小,夠了。從今天起,你們家的碗,你們自己洗;你們家的地,你們自己拖。她的人生,她自己做主。」
說完,她直接掛斷了通話。
門外徹底安靜了。
接下來幾天,我言出必行。
我先是帶著二嬸去醫院做了詳細的傷情鑑定,拿到了具有法律效力的驗傷報告。
然後,我通過朋友,找到了一位在處理離婚和家暴案件方面非常有經驗的女律師。
第一次見面,律師詳細了解了二嬸的情況後,給了她極大的信心:
「女士,您別怕。根據您的情況,不僅可以順利離婚,還能根據《婚姻法》和《反家庭暴力法》,要求對方進行賠償,並且分割夫妻共同財產。他長期家暴的證據,我們都會一點點搜集。」
「財產……」二嬸有些退縮。
「我們家沒什麼財產,房子是公婆的……」
「不。」我打斷她。
「二叔這些年,從我公公婆婆這裡拿走的錢,少說也有幾十萬。這些錢,雖然名義上是『借』,但實際上都是你們的夫妻共同收入。這筆帳,我們得一筆一筆地算清楚。」
陳默爸爸聽了我的話,回到房間,默默地從床底下的一個舊箱子裡,翻出了一個記了十幾年的帳本。
上面密密麻麻地記錄著每一筆被二叔「借」走的錢,時間、金額、事由,清清楚楚。
這是他最後的尊嚴和不甘,沒想到,今天成了最關鍵的證據。
在律師的指導下,我們開始按部就班地準備訴訟材料。
二嬸也在我們的鼓勵下,從最初的惶恐不安,變得越來越平靜和堅定。
她開始學著上網,學著看書,甚至在陳默媽媽的指導下,學起了做幾道拿手小菜。
她臉上的怯懦在一點點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新生的光芒。
12
開庭那天,陳家的親戚幾乎都來了,把小小的法庭旁聽席擠得滿滿當當。
他們大概是想用這種方式,給我們施加壓力。
老太太和二叔坐在被告席上,老太太還想故技重施,一上來就捶胸頓足,哭天搶地,說我們大房聯合外人,要逼死他們一家。
但法庭不是菜市場,法官一記法槌敲下,厲聲警告,老太太立刻就蔫了。
庭審過程幾乎是一場單方面的碾壓。
我們的律師邏輯清晰,證據確鑿。從驗傷報告,到鄰居的側面證詞,再到陳默爸爸那個驚人的帳本,一條條一件件,把陳強婚內家暴、轉移財產、長期依賴兄嫂接濟的事實擺在了檯面上。
陳強請的律師根本無力反駁,被問得節節敗退,他本人更是氣急敗壞,在法庭上就想衝過來打人,被法警當場按住,罪加一等。
最精彩的一幕,發生在法官詢問二嬸是否願意接受調解時。
一直沉默的二嬸,在所有人的注視下,緩緩站了起來。
她看著被告席上的丈夫和婆婆,那個她畏懼了半輩子的男人,和那個磋磨了她半輩子的女人。
她的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
「法官大人,我不接受調解。這麼多年,我在這個家裡,過得連個傭人都不如。我生病了,沒人管;我挨打了,沒人問。他們只把我當成一個免費的保姆,一個出氣筒。今天,我站在這裡,不是為了要多少錢,我是想告訴他們,告訴所有人,我也是一個人,一個有尊嚴、會痛苦的人。這個婚,我離定了。」
說完,她深深鞠了一躬。
那一刻,旁聽席上,一片死寂。
之前那些竊竊私語的親戚們,都低下了頭。
判決結果毫無懸念。
法院判決離婚。
由於陳強存在嚴重的家暴行為,二嬸分得了夫妻共同財產的大部分,陳強還需要額外支付精神損失賠償金。
而陳默爸爸帳本上的那些「借款」,也被法院認定為贈與大房的夫妻共同財產,需要在分割時予以考慮。
這麼一算下來,陳強幾乎是凈身出戶。
他不僅失去了免費保姆,還背上了一筆不小的債務。
走出法院的時候,老太太瘋了一樣衝過來,想撕扯二嬸,被我們攔住了。
她指著我們,聲嘶力竭地咒罵:
「你們!你們會遭報應的!老大,你看著吧,你幫著外人欺負你親弟弟,你老了沒人給你養老送終!」
陳默爸爸看著她,眼神平靜得像一潭深水。
他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周圍的人都聽清:
「媽,從你們把我的家當成提款機,把我的善良當成懦弱的那天起,我們之間的親情,就已經被你們自己耗光了。以後,陳強是你兒子,你自己管。我的家,不歡迎你們。」
說完,他不再看老太太一眼,轉身護著我們離開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這個老實了一輩子的男人,露出了如此決絕的鋒芒。
我知道,這個家的主心骨,徹底立起來了。
13
幾個月後,我們幫二嬸用她分到的錢,在離我們不遠的一個小區付了首付,買了一套屬於她自己的小房子。
房子交接那天,我們都去幫忙。
看著窗明几淨的新家,二嬸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她報了一個電腦培訓班和一個面點師培訓班,對未來的生活充滿了規劃和希望。
而反觀二叔一家,日子則是一落千丈。
老太太中風偏癱,躺在床上生活不能自理,每天不是屎就是尿,臭氣熏天。
陳強因為直播事件和家暴官司聲名狼藉,找不到正經工作,又染上了賭博的惡習,欠了一屁股債,催債的天天上門要債。
他那個被寵壞的兒子,沒了經濟來源,也早就輟學混社會,還因為偷竊被抓了進去。
最諷刺的是,陳強為了還債,開始打起老太太那套老房子的主意,母子倆為了房產證天天在家裡吵翻天,幾次鬧到警察局。
那個曾經被老太太視若珍寶、用來拿捏大兒子的二兒子,如今卻成了刮她骨、喝她血的催命鬼。
樹倒猢猻散,世態炎涼,莫過於此。
14
一年後,我和陳默的婚禮如期舉行。
婚禮簡單而溫馨,只請了最親近的親人和朋友。
陳默的爸媽站在台上,笑得合不攏嘴。
陳默爸爸致辭時,激動得幾度哽咽,他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
「我們家,終於迎來了自己的好日子。」
二嬸也來了,她穿著一身得體的旗袍,盤了頭髮,氣色紅潤,神采奕奕。
她自己開了一家小小的中式面點鋪,生意紅火,整個人都散發著自信的光芒。
她親手給我們做了一個九層的翻糖蛋糕,寓意長長久久。
婚禮進行到一半,酒店經理突然匆匆跑來,面色古怪地對我說:
「陳小姐,外面……外面有兩位老人,說是新郎的奶奶和叔叔,沒有請柬,非要闖進來,說要討個說法。」
我跟陳默對視一眼,笑了。
我拿起話筒,對著滿座賓客,落落大方地說道:
「各位來賓,抱歉,外面發生了一點小插曲。既然有人想讓我的婚禮更『熱鬧』一點, 我們不如就滿足他們。有請二位『貴客』入場。」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大門被推開。
陳強推著一個坐在輪椅上、口眼歪斜的老太太進來了。
他自己衣衫襤褸, 面容憔悴,一進來就跪在地上, 嚎啕大哭:
「各位親朋好友,給我們評評理啊!我大哥大嫂,我這個侄子,他們攀上高枝就不要我們了啊!我媽病成這樣, 他們不聞不問,我們快要餓死了啊!他們這是不孝, 要遭天譴的啊!」
老太太也含糊不清地哭嚎著,試圖博取同情。
沒等賓客們反應過來, 陳默接過了話筒,他的表情平靜, 但眼神裡帶著一絲悲憫的冷漠。
「二叔,奶奶。你們說得對,我們是過上了好日子。但這一切, 不是靠攀高枝,是靠我爸媽幾十年的勤懇,靠我妻子的智慧和勇氣,靠我們一家人把腰杆挺直了掙來的。」
他頓了頓,聲音陡然拔高:
「而你們, 之所以淪落到今天, 不是因為我們不孝,是因為你們親⼿斬斷了所有的親情, 耗盡了所有的善良!你們的貪婪, 你們的惡毒,才是你們今天下場的根源!」
說完, 他對我點點頭。
我按下遙控器, 婚禮現場的大螢幕上,瞬間開始播放⼀年前那場飯店直播的「精彩集錦」——他們醜陋的嘴臉、貪婪的叫囂、揮起的拳頭, 以及⽹友們鋪天蓋地的罵聲。
背景音樂, 我特意選了《好⽇子》。
陳強和老太太的哭嚎聲戛然⽽止,他們驚恐地看著⼤螢幕,仿佛看到了地獄的景象。
滿座譁然,隨即爆發出鄙夷的噓聲和嘲笑。
「保安!」陳默的聲音冰冷。
「把他們請出去。另外,」他看向陳強。
「我剛剛已經聯繫了社區和養⽼院, 作為長孫, 我會按月支付奶奶在養⽼院的最低標準費⽤, 錢會直接打到院⽅帳戶。至於你,二叔,你好⾃為之。」
幾名高大的保安⽴刻上前,將還在發愣的兩人連⼈帶輪椅,像拖垃圾⼀樣拖了出去。
⻔外傳來他們氣急敗壞的咒罵, 但很快就被關上的⼤門和宴會廳里爆發出的雷鳴般的掌聲徹底淹沒。
我轉過身,走向我的新郎。
陳默眼中含笑,充滿了驕傲和愛意。
他握住我的⼿, 在我的⼿背上印下深深一吻。
陽光透過教堂的彩繪玻璃窗灑下,為我的⽩⾊婚紗鍍上了⼀層金色的光暈。
我知道, 從今天起,我不僅是陳默的妻子,更是這個家的守護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