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後,嬤嬤問我今日過得如何。
我想了想道,很開心。
見到了心心念念之人,也初識了這富貴之地的人情世故。
嬤嬤這才鬆了一口氣。
她怕是為了我,提心弔膽一天了。
晚膳時,路佳慈的目光死死地盯著我。
她生怕我向外祖母告狀。
舅母哪會給我開口的機會,話題一個接著一個,還往我碗里夾了好些菜。
可我,本來就沒準備告狀。
路佳慈是外祖母疼愛了十幾年的孫女。
她氣走夫子,也只被罰了一天禁閉。
未來撐起路家的又是舅舅。
我何必自討不快呢?
晚膳快結束時,外祖母發話道:「鶴仙的婚事,還要你費點心思了。」
舅母笑著點頭:「自然。」
很快,許多男子的名帖就送到了我眼前。
我讀給嬤嬤聽。
她連連搖頭:「這陳家家風不行,他父親後院有幾十個侍妾通房,這張家幾十年前被曝身負詛咒,生下的孩子十個里有九個傻的,四處借腹生子,如今這張公子……」
嬤嬤嘆了口氣:「小姐,我是不是,不該讓你迴路家?」
我說:「外祖母人很好。」
「我怕我死了以後,小姐就再也沒有親人了,我怕小姐再被人欺負……」
我搖了搖頭:「不會的。」
我早就學會了,保護自己。
曾經,我躲在易煥的羽翼之下。
他是里正的兒子,還會讀書。
村裡的人都會賣他一個面子。
自從有他護著我,我過了許久平靜的日子。
可那時的我不明白,依靠別人是最不可靠的。
當他毫不留戀地離開,你就成了一塊招人的肥肉。
08
山上。
背簍里的忍冬撒落了出來。
一隻肥大的手攥緊了我的手腕。
「遮住了臉,這身皮肉倒是不錯。」
掙扎間我臉上挨了一巴掌,後腦勺撞到了石頭上。
耳朵嗡嗡作響。
「早就被姓易的玩爛了,還裝什麼裝!」
我的衣襟被撕扯開,寒意剎那間遍布全身。
我哭喊道:「易哥哥、易哥哥不會放過你們的……」
有人嗤笑:「你放心,我們問過你易哥哥了,他說你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一點關係也沒有?
可他分明說,分明說,要與我共白頭。
往昔的一幕幕從我眼前消散。
說話間,肉壁一樣的身軀壓了上來,難聞的味道往我鼻子裡鑽。
姻緣結從我的手中里掉了出來。
山間的樹葉沙沙作響,葉子飄落下來。
時至今日,我仍無法忘記那一刻的絕望與憤怒。
「砰——」
我身上的人飛了出去。
一件柔軟的緞衣罩在了我身上。
月光下,我還記得——
他那雙桃花眸里,倒映著影影綽綽的樹影。
他光著膀子沖了上去——
月光下,他就像一頭身姿矯健的狼王,將人一個個打倒在地。
我的右腿折斷了,他背起了我。
我趴在他寬厚的背上抽噎著,不敢大聲。
他烏黑的頭髮隨著夜風拂過我的面龐。
淡淡的烏木香縈繞著我。
一步步走著,托著我兩腿的手紮實有力。
他說,他與我同病相憐,他的玉體也被人盯上了。
「我們這樣好看的人,難免會遇到色狼。」
說完,他又問我,我怎麼不笑。
他絮絮叨叨著,一直在逗我笑。
他說,有個千金大小姐覬覦他的美貌,想要生米煮成熟飯,幸好他跑得快,就是沒來得及多穿兩件衣服,現在有點冷。
終於,我克制不住,號啕大哭。
他手忙腳亂地安慰我。
可我就是停不下來。
他以為我哭的是清白名聲之事,最後竟無奈道:
「大不了,我娶你。」
「你且放心,沒人會嚼舌根的,你也不必與我行夫妻之事……」
我哭累了,搖了搖頭。
我知道他是好心,怕我受不住流言蜚語,想給我一個安身立命的去處。
可做錯事的又不是他,他不必做這冤大頭。
「我長得不好看,你會被人笑的。」
溫長湫一愣:「誰說你長得不好看的?」
好多人。
我抿了抿唇,沒有回應。
他突然伸出手,點了點我的胎記:
「那我沒有覺得不好看。」
他笑嘻嘻地道:「有人方臉,有人圓臉,有人臉上有朵小花。」
頭一次有人誇我好看。
我漲紅了臉。
便是易煥,也從未說過。
他只說,他會護著我,不會讓我因為長相被人欺負。
半晌,我尋了個理由:「不用了,我有未婚夫。」
「是你那個易哥哥?」
「嗯……」
只是不知道,他還算不算我的未婚夫。
我想問個清楚。
但後來,沒等去尋他,我就收到了那封信。
易煥迫不及待地與我劃清了界線。
09
第二日,我被嬤嬤雇來的人找到。
我終於支撐不住暈了過去。
我以為溫長湫離開了。
可沒想到,幾日後醒來,他就在我的窗口探頭探腦。
確認我沒有尋死覓活後,他長舒了一口氣。
之後好幾日,我清晨醒來,窗台上都有東西。
有時是一份糕點,有時是葉子編的蛐蛐,有時是一枝桃花……
但他出現的次數不多。
終於有一日,他和我告別:「既然你沒事,那我就走啦。」
我拉住了他的衣擺。
我支支吾吾,不好意思地開口:
「可否、可否……」
他眉毛一挑,好整以暇地看著我。
他唇角勾起,尾音拉長:「你想要什麼~」
我紅了臉,一口氣喊了出來:「可否收我為徒!」
溫長湫呆若木雞。
我小聲解釋。
我瞧他身手不凡,就想向他學一些拳腳用來自保。
溫長湫沒有猶豫就點頭道:「好。」
但是他不想要師徒名分,不用正經行拜師禮。
於是,他又偷偷留了幾日。
他教的都是實用的招式,專攻男人薄弱的地方。
「就朝這裡踢,這叫碎碎平安腳!」
我每日都偷偷練習,只可惜他無法陪練。
他離開前,還畫成了小冊子送給我。
我編了一個平安結回贈他。
我知道,他不屬於這裡。
也許往後,我們再無交集。
只希望他,平平安安,一生順遂。
10
我相看的第一個人,竟是易煥。
舅母笑道:「出身差了些無所謂,重要的是才華。」
我尋不到理由拒絕。
媒人將我帶到一雅間。
她道,這房間是為千金小姐相看男子專門設計的。
她離開後不久,我就聽到了隔壁易煥的聲音。
清晰異常。
原來如此。
易煥熟悉的聲音響起:「我今日要見的是大將軍家的大小姐?」
他聲音裡帶著壓抑不住的興奮。
許是以為今日來的是路佳慈。
「易公子可要好好表現,若是能做了將軍府的乘龍快婿,那可是一步登天啊!」
易煥義正詞嚴道:「將軍府與我何干?我只是想找一位琴瑟和鳴的妻子。」
「路大小姐溫婉動人,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易某倒是想見一見。」
我哂笑。
路佳慈可不曾有過才女的名聲。
身為將軍府千金,即便什麼都不會,她也會有一門精挑細選的好親事。
很快,媒人就帶著易煥走了進來。
看到我的那一刻,他差點沒有控制住表情。
「路鶴仙!」
他臉色難看得厲害。
是啊,他百般擺脫我,竟兜兜轉轉又遇上了。
他質問那媒人:「我要見的難道不是路佳慈小姐嗎?」
媒人無辜道:「我可從來沒說過這話,易公子怕不是誤會了?」
易煥吃了個啞巴虧。
媒人笑道:「來都來了,不如就……」
易煥不知想到了什麼,竟真坐了下來。
媒人甩著帕子走了。
留下我和易煥相顧無言。
他沉默了一會兒,嘆了一口氣道:
「你若真忘不了我,我可允你做小。」
我驚訝地抬眸看向他。
他渾然不覺,繼續道:
「但你要聽話,為我和將軍府的真千金路佳慈,牽線搭橋。」
「你放心,等我娶了路佳慈後,一定會納你為妾的。」
我忍不住笑了一聲。
易煥看著我,以為我是不願做小。
他安撫道:「我很快就會高中狀元,不是我不想娶你,是我母親不同意,我將來同僚的妻子也都是世家小姐……」
他竟說得這麼言之鑿鑿,仿佛狀元已內定了他。
我打斷了他的話:「我也不想嫁給你。」
易煥愣了愣,看向我的眼神有些複雜。
他顯然是不信的。
「但你要是喜歡路佳慈,我可以幫你。」
就當是小小地報復一下她故意刁難我。
「但太過分的事,我不會做的。」我補充道。
易煥頓時面露喜色。
分開時,他神情溫柔,摸了摸我的腦袋道:
「鶴仙,我會記得你的好的。」
「你在我心裡一直是特殊的。」
他給我顆甜棗,想讓我更加為他賣力地牽線搭橋。
我連忙退開幾步,敷衍地點了點頭。
他滿意地離開了。
就在易煥的背影消失後,我突然聽到一道不悅的聲音:
「這就是你的未婚夫?」
11
玉面賽芙蓉。
但表情似乎有點臭。
溫長湫倚著柱子,就這麼瞧著我。
這次他沒有拿摺扇,精巧的金鈴鐺系在了他的蜂腰上。
「你為了挽回他,倒是努力。」
ƭũ̂₂「甚至不惜撮合他和旁的女子。」
我頭一次見溫長湫這般凶。
我想否認,但又不想當著他的面,承認自己惡毒的小心思。
我只是想給路佳慈和易煥添堵。
路佳慈是不會瞧得上易煥的。
第一次想做壞事,就遇到了歡喜的人。
我急得嘴裡發乾。
溫長湫的眼神清亮,我仿佛無所遁形。
「不是的……」我咬著唇道。
我的聲音很輕很輕,不知他能不能聽見。
隨著我的話音落下,他驀然湊了過來。
黑白分明的眼瞳里,是倉皇無措的我。
溫長湫近在咫尺的臉蛋,又讓我想起了那個夜晚。
他摘了幾片葉子蓋在自己身上。
我裹著他的中衣。
山林夜晚的寒氣,刺骨入肺。
他凍得發顫。
我沒有多猶豫,就走了過去,和他倚靠在了一起。
溫長湫的嘴唇發白,但仍道:「你未婚夫不會介意吧?」
我說,他會理解我的。
我不是忘恩負義之人。
溫長湫笑時,氣息灑在我的額頭上。
烏木的香氣狡猾地往我鼻子裡鑽,就同現在一樣。
他恍然大悟,揶揄道:「看來有人是想使壞。」
溫長湫挺翹的鼻子與我只有一指之距。
我瞧見他濃密的睫毛,如小扇子般,一扇一扇分外靈動。
我的臉開始發燙,感覺都要滴出血來了,胡亂地搖著頭。
溫長湫見狀也愣神了片刻。
他慌忙退開一步,咳了一聲,正色道:
「你可是我的乖徒兒,若是眼光這麼差,會丟為師的臉的。」
可他的耳根子也紅了。
沒了剛剛那副遊刃有餘的樣子。
12
在路佳慈又一次邀請我參加名為賞春宴、實為相親宴的宴席時,我答應了。
我想去又糾結的模樣,讓她起了興趣。
「表姐,你該不會是有了心上人吧?」
我沒有否認。
她再三追問,纏了我好幾日。
甚至不惜送了許多她不要的首飾裙子給我。
「好表姐,你就告訴我吧,我保證不說出去!」
我捏著裙擺,嬌羞不語。
終於,在她快要發火前,我扭扭捏捏地道:「他,是我在雲縣時就相識的人……」
路佳慈一下就想到了人選。
她眼中閃過鄙夷:
「就他?」
可她很快就換了一張面孔,微笑道:
「那位公子一表人才,倒是與表姐相配。」
「真的嗎?」我面露驚喜。
我找到了傾吐少女心事的人,滔滔不絕地說著溫長湫的優點。
路佳慈不耐煩地打斷我:「表姐傾慕於他,就是不知道他喜不喜歡錶姐這樣的。」
她眼珠子滴溜溜地轉。
很快,我就知道她打的什麼主意了。
倒是在意料之中。
賞春宴。
她帶著我主動尋了易煥。
美其名曰,為我創造機會。
「易公子,我表姐說你才學過人,我就想來見識見識。」
她歪著腦袋,瞧著易煥,語氣俏皮可愛,像只好奇的狸奴。
易煥眼中閃過欣喜。
說著「不敢當」,兩頰染上緋紅。
他殷勤地為路佳慈斟茶。
路佳慈輕輕地瞥了我一眼,帶著憐憫和得意。
我此刻的笑,在她眼裡應是強撐。
我原本只是想讓她對易煥有所好奇,沒想到她能做到這種程度。
易煥很聰明。
他看出了路佳慈的小心思。
以往,在村裡,夫子常說,他聰明但不好好讀書。
他立馬表忠心,滿眼都是路佳慈。
我被晾在一旁。
若我還喜歡易煥,此刻的心應是痛的。
路佳慈隨口道:「表姐和你是同鄉,真羨慕她能和易公子青梅竹馬。」
易煥暗暗地瞪了我一眼,責怪我說了不該說的話。
「表小姐怕是認錯人了。」他道。
「是嗎?」
易煥連忙道:「即便我認識表小姐,也不會與她多加來往,門不當戶不對,她又長這模樣……」
路佳慈笑了出來,用餘光瞟了我一眼。
「易公子怎麼能這麼說表姐呢?」她嗔怪道。
易煥道:「路小姐心善,我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
我將頭埋得越發低。
易煥趁熱打鐵,拿出了一支鑲玉金簪。
昂貴的程度,比他之前送我的所有東西加起來的價值都要高。
看來他是下了血本。
路佳慈只是挑了挑眉,坦然收下後,隨手扔給了丫鬟。
這時,一顆金色的圓球骨碌碌地滾到了我腳下。
是個金鈴鐺。
我順著它來的方向瞧了過去——
那人正貓在樹上,修長的手指碰了碰粉色的唇瓣,朝我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我偷偷撿起了那個小鈴鐺,攥在了手裡。
不知為何,它有些發燙。
我再看過去,溫長湫輕輕挑了挑眉,眉眼含著笑。
我有種被抓包的錯覺。
我慌亂地將小鈴鐺塞進了袖子裡。
路佳慈玩得差不多了,擺擺手讓易煥離開。
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像奴才。
也像狗。
易煥臉上的笑ṱū́ₘ很是難看。
易煥離開後,路佳慈攤了攤手道:
「表姐,不是我不幫你,是易公子看不上你。」
她眉眼間俱是得意。
突然有一女聲道:「瞧不上又如何?」
我循聲望去,只見公主踱步而來。
她顯然是看見了剛才那一幕。
「不過是個白身。」
「而且本宮記得,他並非京城人士。」
路佳慈回憶道:「小地方來的,雲縣,不是什麼世家子弟。」
「我記得殿下在那裡還有個別院?」
公主沒有否認。
她哼了聲:「就算是世家子弟,本宮也沒有得不到的理。」
我心裡突然咯噔了一下,指甲戳到了掌心。
公主看向我:「你要是真喜歡那個易煥,本宮賞你樣東西。」
她一抬手,丫鬟立馬上前將一個藥瓶放到我手裡。
「這可是好東西,專門用在男子身上。」公主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會讓他們燥熱難耐,急需疏解,但不至於失去控制,還有持久增硬的功效。」
路佳慈驚嘆連連。
她央求公主也賞她一顆。
公主倒也大方,遂了她的意。
我攥著瓷瓶,手指忍不住發顫。
我心中思緒萬千,連公主和路佳慈何時離去的,都未發現。
下一刻,我手心一空。
溫長湫把玩著瓷瓶,笑得意義不明。
「這麼看著我做什麼?」他戳了戳我胎記的地方,「是突然發現我的帥了嗎?」
我老實地搖搖頭:「不是,我一直覺得你很帥。」
溫長湫一噎。
他撇過了頭,泛紅的耳根對著我。
片刻後,他道:「用不著為我擔心,我吃得好睡得香,做壞事的人是她,又不是我。」
所以,那個強迫溫長湫的人,果真是公主!
說著,溫長湫突然神情委屈:
「難不成你覺得都是我的錯,是我在招蜂引蝶?」
我頭搖得像撥浪鼓。
我怎麼會這麼想!
很久之前,我就懂了這個道理。
他們欺負我,是他們品性蔫壞,不是我的錯。
我的胎記不過是他們找到的一個發泄口。
若是沒有我,也可能有寡婦的孩子、長得矮的孩子、長得胖的孩子被欺負。
最後,溫長湫帶走了那瓶藥。
但沒有要回他的金鈴鐺。
13
我未想到,路佳慈竟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我喝下她遞來的茶,神智越來越模糊。
恍惚間,我聽到她說:「這藥果然對女子也有效!就是效果不太一樣……」
這藥是專給男子用的,她貿然用在我身上,就不怕我一命嗚呼嗎!
我氣得發抖,強撐著逃走,結果被她一把推倒。
我的腦袋磕在假山上,疼得額頭上滲出細細密密的汗。
「表姐,我也是在幫你,你可不能怪我哦!」
她轉頭吩咐丫鬟:「還不快去把易公子請來!」
「過一炷香,再去把公主他們喊來!」
我的眼睛越來越睜不開。
閉眼前,我聞到了一陣烏木香。
夢裡。
我竟見到了易煥。
穿著一身新郎喜服的易煥。
「夫妻對拜,送入洞房。」
我蓋著紅蓋頭,不受控制地被易煥牽進了屋內。
我竟和他成親了。
洞房裡。
他含情脈脈,似在看一件珍寶。
可他的眼神,下意識避開了我臉頰胎記的位置。
他吹滅了蠟燭,擁住了我……
婚後的日子磕磕絆絆。
易母捏著鼻子認下了我這個兒媳,但從未給過我好臉色。
好在還有易煥。
但是在床榻之上,他只喜歡從背後纏綿。
我心裡酸澀得發緊。
易母教做我易煥愛吃的菜,讓我背下易煥的裁衣尺寸。
我操持著家事,易煥一心讀書。
第一年鄉試,他落榜了。
易母說,都怪我沒有照顧好易煥。
回了臥房,易煥安撫我說,讓我不要把母親的話放在心上,他知道我一心為他。
我提著雞和臘肉,找了私塾夫子,想讓他多多照顧易煥。
可夫子說,易煥的心思不在讀書上,常見他和同窗鬥雞聽曲。
易煥說,夫子定是認錯人了。
我瞧著他,他摸了摸鼻子,說再也不敢了。
第二年鄉試,他又落榜了。
易母暗諷我,下不了蛋又不會打鳴。
我捏緊了筷子,看了一眼什麼都沒說的易煥。
日子平淡漫長。
我對易母的話也漸漸麻木。
直到,隔壁嬸子說,看到柳員外千金給我夫君送了吃食。
我不信。
易煥不是這樣的人。
第三年,易煥過了鄉試,成了舉人。
放榜那一日,易母難得對我和顏悅色。
桌上擺滿了菜。
我灰頭土臉地從灶後鑽出來時,柳員外千金不知何時站在了那裡。
她一身白裙,梳著精美的髮髻,纖細的手指捏著帕子,瞧見我驚呼了一聲。
她說,她是來恭喜易煥中舉的。
說話間,她瞟了我好幾眼,帶著鄙夷和……驚恐。
她很快就走了。
後來她也沒有再出現過。
那天,易煥的臉色很難看。
可我不想安慰他。
他沒有發現,我沒有吃幾口飯菜,也沒發現,我的臉色很白。
我腹痛難忍,血暈染到了裙子上。
易母啐罵了一口:「大好的日子,晦氣!」
易煥還在走神。
後來我捂著肚子倒了下來,易母這才喊來村裡的大夫。
大夫說我小產了。
「胎沒坐穩,又勞累過度。」
易母怪我不會看護好自己的身體,沒有留住她的寶貝孫子。
我有了和離的念頭。
許是我的神情太過冰冷。
那晚,易煥跪在我的床前:
「鶴仙,我錯了。」
「孩子,我們還會有的。」
他抱住我,不停地認錯。
我暫且應了下來,他鬆了一口氣。
女子要和離,沒有娘家撐腰,何其艱難?
還需從長計議。
我心裡盤算著,卻不知易家母子對我動了殺心。
易母對易煥說,本以為我家產不少,後來才知道都花在了給那個老不死的看病上,她為何不早點死。
易煥讓她別說了。
可易母突然壓低了聲音道:「煥兒,她這樣霸著位置不下蛋,還礙了你的姻緣……」
她的聲音越說越輕。
易煥仍不點頭。
易母惱了:「大夫說她將來難以生產!你難不成要我們易家絕後!」
易煥愕然:「怎麼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