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間的香煙靜靜燃燒,猩紅的火光照亮他的側臉。
煙灰早在長久的沉默中積了厚厚一層,終於不堪重負,輕輕飄落,在地上碎成細小的灰燼。
我和他再次道謝,隨後轉身欲走。
09.
他一把抓住我。
我回頭,疑惑地看向他。
他的手有些抖。
為了掩飾,之後快速抬起手,將剩下的一點煙屁股塞進嘴裡。
指尖抵在臉上,他似是猶豫了一下才開口:
「別和段明在一起。」
「你在說什麼?我們已經在一起了。」
「分手,立刻分手。」
他的聲音已經有幾分顫抖。
看樣子,他也知道跟了段明的女人會有多慘。
可他還是指使段明來追我。
只是因為是學生會長,又向來古板不近人情。
就要因此毀掉一個女孩的一生嗎?
更讓人覺得可笑的是。
他憑什麼覺得,我踏進了這個段明圈下的領地,就能隨便地離開。
我狠狠甩開他,臉上露出不耐煩的表情。
「你在說什麼,段明很好。」
「我收回我剛才說的話,你一點都不像他。」
「太陽哥哥才不會這麼兇巴巴,還無理取鬧。」
說完,我不給他辯駁的時間,轉身就走。
不止是走,近乎是在跑。
這個動作也一定在他的心頭狠狠燙了一下。
小時候,我從來都是跑著去見他,慢吞吞一步三回頭地離開。
他必須要接受,他一直惦記的青梅,被他親手推遠了。
然後,再為了挽救我,努力做些什麼。
10.
我回到包間,一臉恐慌地靠到段明身邊。
他已經喝了幾瓶酒,正是『男子氣概』爆棚的時候。
一把把我摟在懷裡。
「怎麼了?跑什麼?」
我看了眼屋裡的其他人,然後裝作害羞地推開他。
這時,包間的門又開了。
林昶走進來。
我飛快地瞥了一眼,憤憤地說:「沒什麼,只是你的朋友不太友善。」
段明順著我的視線看向林昶,斂下眸子。
「別怕,有我在,他不敢做什麼。」
林昶是這個房間裡唯一有能力和段明較量一番的。
段明有錢有人脈,林昶有腦子。
不誇張地講,這屋子的腦子都集中在林昶一個人腦袋裡。
當然,排除我。
從酒吧出來,段明想要拉我去酒店。
被林昶一個閃身攔住。
「你醉了,嫂子扛不動你,還是兄弟送你回去吧。」
說完就強硬地把我塞進計程車。
一百塊錢從車窗的縫隙里扔進來,飄落在座椅上。
車子開出去很遠,我看到林昶被狠狠揍了一拳。
段明的腳步不再搖晃,穩當得像是正常人。
兩個人爭吵起來。
11.
第二天是周末,我沒有課,但是為了賺錢養活自己,我還是起了個大早出門打工。
下樓時,看見段明站在樹下。
手裡提著一兜子早餐,朝我殷勤地笑。
好像又回到了前世他追求我的時候。
這當然不是因為他變好了,而是又發現了我新的價值。
我小跑過去,朝他甜甜地笑。
「你怎麼來了?」
「給你送早餐。」
早餐早就涼透了,肉包里的油經過凝固,膩得很。
可我還是露出滿足的笑。
「你怎麼知道我這個時候會出門?」
「我不知道,但我願意等你,就算等到中午晚上,只要能看見你,就值得。」
我心中冷笑。
說得那麼好聽,其實早在追我之前,就讓小弟們把我的行程查清楚了。
他攬著我往校外走去,一路上收穫很多關注。
我靠在他懷裡,一臉幸福。
可即便如此,還是有很多人指指點點。
經歷過前世網暴規模的黃謠攻擊,我現在早就可以無視周圍人的視線。
而且,人們就是永遠都能找到問題,永遠都不滿意的。
我不答應段明的表白,有人罵我。
我答應段明的表白,但被散播不雅照片,也有人罵我。
我答應他的表白,並且看上去十分幸福,也有人罵我。
只要人活著,就免不了被人指點的。
12.
路過圖書館時,他像是恍然大悟一般提起:
「對了,你昨天說的創業項目……」
「那個啊,已經做完了,隨時可以給你。不過……」
我突然站定,歪著頭看他,笑容狡黠。
「我只給最愛我的人。」
他忽然彎腰,想要親吻我。
幸好我反應快,眼疾手快地伸手擋住了他的臉。
「幹什麼?光天化日的,也不怕被人看見。」
「看見怕什麼?我就是全世界最愛你的人,這件事要讓全宇宙知道。」
我嗔怪地笑笑,輕捶他胸口。
「那你得證明一下。」
「我的愛還需要證明啊?」
「我們才剛在一起,我很沒安全感,我怕你騙我。」
「行,那你說怎麼證明,就算你要天上的星星我也給你摘。」
「我不要天上的星星,我想去你家,見你的家人。」
他立馬面露難色。
對他而言,那不是家,而是需要應付的工作,當然能少回就少回。
「見他們幹什麼?你要想去我家,我帶你去我自己住的家,家裡什麼都有,要是玩得晚了你還能住下。」
「可我想見你爸媽。我總覺得,只有被你的家人認可了,我們才真的不分分開。而且,你不想讓你爸媽知道你有我這麼優秀的女朋友啊?」
他還是很猶豫。
但終於是被誘惑,勉為其難地點了點頭。
我表現出的濃郁愛意讓他很受用,甩給我一把車鑰匙讓我開著玩。
這可是前世他追我追得最瘋狂時都沒有的待遇。
13.
晚上,我打完工出門,迎面遇上林昶。
他叼著根煙站在店門口,凶神惡煞的,嚇走了好幾個顧客。
不過也要感謝他,要不是他我還沒辦法這麼早下班。
我低著頭,試圖繞開他,卻被他一把抓住手腕。
力道很大,捏得我生疼。
我吃痛地皺眉,下意識地想要甩開他,卻被他牢牢禁錮。
「幹什麼?你對我動手動腳不怕段明發現嗎?」
他一隻手禁錮著我,另一隻手從口袋裡翻出一塊藍色小熊手錶。
我看到手錶一下子頓住,不再反抗。
「小土豆。」他叫著我小時候的暱稱,竟然有點淚目,「我就是太陽哥哥啊。」
我緩緩抬頭,對上他的臉。
因為常年冷著臉,導致面部表情都有些僵硬,想要笑,可最後只能扯扯嘴角。
笑得很難看。
我沉默了很久,再開口時泫然欲泣。
「竟然真的是你嗎?」
「你變了,你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他摸著我的頭,柔聲道:「你也是。」
14.
「你不必專門來這裡堵我的,這樣很嚇人。反正我們已經分開這麼多年,不在乎這一兩天。」
「我來主要是想告訴你,不要把你手裡的東西交給段明,也不要激怒他。我已經想到辦法了,很快就能救你,在此之前,你保護好自己。」
「哥哥你在說什麼啊,段明對我很好,他已經打算帶我回家見家長了。」
「見家長?」
他的聲音急促到有些破音。
我好似被嚇到一樣,小幅度地縮了一下。
他見狀默默後退半步,和我保持距離。
我點點頭,算是答案。
「什麼時候?」
我拿出手機確定了一下時間後才說:「下周五晚上。」
他點點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15.
這個問題在下周五晚上得到了答案。
我在段明家門口,看見了他。
雙手插兜,腳邊放著補品和牛奶。
「你幹什麼?」段明警惕地盯著他。
「只許你們來看叔叔阿姨,不許我也來看吶。」
說完,他搶先一步按響門鈴。
看樣子,他和段明真的是很好的朋友。
老宅的人都認識他,而且很熟悉的樣子。
就連段明的爸媽看見他也止不住地笑。
沒有人不喜歡聰明人,除非他在對面陣營。
令人意料之外的事,家裡不止是段明的爸媽。
他唯一同父同母的雙胞胎姐姐也在。
雖是雙胞胎,可兩人長得一點都不像。
杜鳴是陽光型長相,他姐姐則更清冷。
穿著黑皮衣,翹著二郎腿往沙發上一坐,視線從下到上漫不經心地掃過。
完全是主人級別的。
這算是意外之喜了。
16.
趁著林昶和段明在門口糾纏,我走到姐姐身邊,禮貌地伸出手:
「姐姐你好,我是林悅。」
她抬眼瞥我,表情冷淡。
「嗯。」
我偷偷瞥了一眼,然後壓低聲音對姐姐道:
「姐姐有心愿,我願意幫姐姐。」
「哦?」她的眼神像刀子一樣在我身上刮過,「我怎麼不知道我有什麼心愿。」
我壓低聲音輕笑一聲:「段明很礙眼,不是嗎?」
她輕挑眉梢,嘴角噙著一抹玩味的笑意。
我們短暫對視,但都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出了野心。
雖然有些突兀,但留給我的時間本就不多,當然是開門見山比較好。
就算姐姐不答應也不會損失什麼。
她和段明的關係那樣差,就算告訴段明,也只會被人以為是在挑撥離間罷了。
同樣的,也因為他們倆的關係足夠差。
姐姐也絕對會相信我。
因為我除了真的想要扳倒段明之外,沒有別的理由找她說這些。
挑撥?試探?
他們姐弟的關係哪裡需要試探,那是眾所周知的差。
起身前,她桌上放了一張名片。
我默不作聲地拿起,朝她笑笑。
17.
餐桌上。
氣氛凝滯而壓抑,仿佛一根緊繃的弦,隨時可能斷裂。
段明殷勤地夾起一塊魚肉,細細挑好魚刺,放到我的碗里。
嘴角堆著虛偽的溫柔笑意,仿佛一位體貼備至的二十四孝男友。
他柔聲問道:「寶貝,這條魚做得怎麼樣?合不合你的口味?」
他那充滿愛意的眼神,看得我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差點沒忍住吐出來。
坐在對面的林昶,則毫不掩飾他眼中的敵意。
有一下沒一下地用筷子戳著碗里的米飯,陰陽怪氣地說道:
「連自己女朋友對什麼過敏都不知道,你這個男友也不稱職啊。」
段明:「這是我和我女朋友的事,要你管?」
「我不想管,只是合理懷疑。」
「懷疑個屁,我們只是還不了解,以後了解了我會對她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