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懶得應付她:「所以呢,你有什麼訴求?」
沈悅深呼吸了一下,好像在忍耐我的無禮:「媽媽這次來,就是來囑咐你,不要被人騙,女人最好有錢財傍身。」
我打斷了她的說教,早不說晚不說,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開始對我負責。
我爽利地說道:「這些年我摸爬滾打,也總結出了經驗。女人有錢自然好,可有一技之長才更有底氣。」
沈悅終於流露出怒氣,帶著訓斥的語氣對我說:「看來,你是執迷不悟了?」
我不耐地回她:「你指什麼?」
沈悅嘆息了一聲:「我知道這些年都是她在照顧你,可你總不該把你應得的錢拿去分給她。
就算要報恩,她也不值那麼多。
居然是半套房子呢。
「赤城和你小姑說得對,我看你也是瘋了。」
我冷哼一聲,不屑地說:「給自己媽媽,有什麼值不值的。就當是我的孝心了。
「孝心是中華美德。你該不會說出什麼違背公序良俗的話吧?」
沈悅接連深呼吸了幾次:「她是你媽媽?那我呢?我難道就不是了?」
我冷嗤:「這是不是的,也不是靠一張嘴說出來的。」
「你……」沈悅氣結,「你看起來也不笨,怎麼就守不住錢財呢?」
我擲地有聲地說道:「因為有比錢財更重要的東西,需要我來守護。曾經她替我遮風擋雨,現在她老了,我想給她安全感。」
沈悅哽咽了:「那我呢?」
我皺眉:「這世上總有因果。你現在想起我來了?真有意思。」
我轉身想走,卻被沈悅一把拉住。
我小姑不知從哪拽出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小伙子,沖我嚷:「這是你弟弟,他沒錢,正在貸款讀大學,你難道不應該幫他?」
我望著我小姑譏諷地笑,原來,她沒從我身上撈到好處,就盼著我壞。想方設法給我增添負擔。
我說我媽怎麼有臉來見我,果然是有求於我。
11
我衝著沈悅戲謔地笑了:「這就是你拋夫棄女得來的結果?依舊窮得底兒掉。
「我要是你,我就把自己藏得嚴嚴實實,省得被我看笑話。
「都給我滾!」
那三人齊齊變色。
沈悅指著我鼻尖叫嚷:「李赫楠,你對我有贍養義務,今天你要是不給我錢,我就到法院告!」
我點頭:「你去告。法院判我給多少,我就給多少。」
我心中有數,這贍養費我是逃不掉的。但也很有限。
但我要是拘泥於親情輩分,就得付出很多。
我不甘示弱:「我也要去法院告。告你遺棄罪。就算我會輸,我也要讓你站在審判席上。」
沈悅終於變了臉色,口中喃喃道:「赫楠,你就這麼恨我……」
「恨你?你不配。」我冷嗤,「你就是個陌生人,所以損害我利益的時候,我就要反擊回去。」
12
我走到陳赤城面前,十分不屑地說道:「你又在作妖了?離婚案子馬上就要開庭,律師找好了?」
陳赤城變了臉色:「赫男,我也是為你好。你總不能不要親媽吧?這世上,誰能比親媽好?」
我啐了他一臉:「你當我是你?香臭不知,好賴不分。
「管好你自己吧。別等你媽再次出現,不僅花光了所有拆遷補償,還又欠一屁股債。現在夫妻財產已經被凍結了,你可一分錢都拿不出來了。」
13
夜半無人時,沈悅單獨找到了我。
我給她開了門。
一進家門,她就跪下了。
我趕緊站遠了點。
她又膝行至我跟前,抱住我大腿,低泣道:「媽媽知道錯了,你大人不記小人過,現在家裡急用錢。你若是肯幫我,以後我給你帶孩子,伺候你吃喝拉撒。我再也不拋棄你了。」
我冷然道:「我讓你進來,就是想一次性跟你說清楚。我有錢也要花在刀刃上,但你明顯不在這個範圍內。
「下跪有用的話,小時候,我能跪你一萬次,只要你肯回來。
「沈女士,想用我爸的遺產幫你養家?你怎麼敢的?這錢花得不燙手嗎?你也不怕我爸從棺材裡跳出來找你算帳?
「你們說芬姨不該得這筆錢,其實你才是最不應該得到的人。
「你要是還有半點廉恥,就趕緊走。」
沈悅悻悻地站起身,撩了撩頭髮,點點頭:「行,算你狠。」
14
隔天上午,我正在家裡居家辦公。
芬姨的老鄰居給我打電話:「小楠,你趕緊來。你芬姨被人堵在菜市場薅頭髮。」
不用問我都知道是誰,兩家離得不遠,我怒氣沖沖地趕了過去。
正看到我小姑和沈悅把芬姨按在地上使勁踹。
我上去一把掀翻了正得意的倆人,扶起芬姨。
沈悅氣喘吁吁卻面帶喜色,指著芬姨罵道:「撿了老娘不要的破鞋,還挺美滋的。我讓你占我女兒的房子!我揍死你!」
「我報警了。」我冷冷地說。
「什麼?」我小姑大驚失色,同時用手指著沈悅說道,「都是她讓我乾的。」
然後又撲到我身上:「赫楠,我也是為你好。你爸留下那麼大一筆財產,你不拿出來救濟親戚,反而便宜外人。我不幫你看著點,你將來都得怪我。」
我怒目圓瞪:「管好你自己吧。芬姨就是我媽,你敢打她,我不會讓你好過。」
我掃了一眼芬姨,我看見她的眼睛瞬間明亮起來。
整個人也沒那麼狼狽了。
警局裡,警官試圖調解,我利落地回絕了。
芬姨找到我,拉了拉我的衣襟:「楠楠,算了,給她們個教訓得了。你芬姨我一輩子沒鬧上過警局,我不想把事情鬧大,我感覺不自在。」
並且說:「有你,我萬事足。」
我點點頭,說:「好。」
後來,沈悅當眾跪地求饒。
我算了一下法定贍養費,我對法律不是特別了解,只能估出一個大概數,20 年我大約要支付她 12 萬左右。
我通過民警跟沈悅協商,她二人每人賠償芬姨五萬塊,我就接受調解。
沈悅驚詫道:「李赫楠,你怎麼不去搶?」
她不願意賠償,寧願拘留也不給錢。
後來經民警調解,芬姨同意,那二人每人賠償八千塊,當眾道歉並寫下保證書。此事算是了結。
15
這件事,陳赤城總算是沒參與。
因為他媽回來了。帶著個流里流氣的年輕男人在世界各地旅遊了一圈,把拆遷款花光了,又欠下一筆外債。
她跟所有親戚講,要給陳赤城換車,用拆遷款還債。結果這筆錢被她用去養小白臉。
我一語成讖。
上帝的審判總是比預想中來得早。
陳赤城要儘快替她媽還債,不得不與我和解,協議離婚。
家產平分,他媽媽的負債由他個人承擔。孩子歸我。
我鬆了口氣。
青春確實搭進去了。
但能及時從泥潭裡爬出來,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按照約定,女兒的第一筆贍養費陳赤城要支付 15 萬,其餘按月支付。
至此陳赤城手裡的錢所剩無幾。
拿到離婚證那天,他仰天長嘆。
後知後覺地問我:「赫楠,如果我沒有盯住你父親的遺產不放,心胸放得開闊些,是不是我們倆就不會走到離婚這一步?」
我搖頭:「價值觀不同的兩個人,走不遠。我父親的遺產就是個契機。
「你媽一個人把你撫養長大,這種寡母撫養出來的兒子,最容易過於服從母親。本身就不是良配。
「你也有女兒,你摸著自己心口說句良心話,你願意女兒嫁入這樣的人家嗎?」
陳赤城一下子怔愣住,半晌沒言語。
最終垂頭喪氣地回復我:「不願意。」
我輕鬆愉悅地說道:「好聚好散吧。」
後來,陳赤城開始潦倒,他用手上所有的錢買了一套小房子。之後,保安、快遞,什麼活計都去干。
他這樣掙扎著生存,反而不會輕易被他母親吸血。
他有一次深夜給我打電話,聲音哽咽:「赫楠,我知道錯了。我現在有努力工作,也遠離了我媽,你能不能看在孩子的分上,再給我一次機會。」
我沉思片刻,回復他:「咱倆互相攙扶著走,人生道路肯定會好走些,但到時候只怕你媽又會纏上來。
「我父親對不住芬姨,不是個好丈夫。但他是個好父親。他給我遺產,是想讓我過好我的人生, 不是想讓我陪你一起腐爛。
「我不會把父親留給我的錢,和你分享。這點我看得很透。
「所以, 咱倆分開就是最好的選擇。
「你要是真心悔悟, 就好好對女兒。還有改過的機會。」
後來的日子, 陳赤城雖說不是特別周到,但也儘量去關愛女兒,反而比沒離婚時更積極。
我雖然口頭上表揚他,但從心裡瞧不起他。
有些男人就喜歡犯賤。
16
某一天,我小姑又來找我。
她哭哭啼啼地跟我講:「赫楠,趙猛說要做生意, 把我的錢都拿走了, 我現在跟他父親兩個住在郊區的平房裡,要去外面上廁所, 房子還漏雨。你幫我一把吧。」
彼時我已經跟陳赤城離婚了, 現在住的房子也正在賣。
我要帶著芬姨去南方了。
我不願跟小姑過多糾纏,說實在話,買賣房子的時候, 上下嘴唇一碰, 分分鐘上萬塊就沒了。
只要能擺脫這些糾纏不清的親戚,比什麼都強。
我給了小姑三千塊錢, 告訴她別再來找我了。
小姑問我:「你是不是記恨我和陳赤城攪和在一起,算計你爸的遺產?」
我不否認。
小姑淚眼婆娑地說:「那是我哥, 他應該給我留點錢的, 一分不給我, 我當然不甘心。赫楠,別怪我。」
我心想, 你心裡也只有你兒子, 從來沒有我爸爸,你怎麼還指望他惦記你?
小姑也是夠貪心的。
怎麼對自己有利怎麼琢磨。
我搬家之後, 聽鄰居說小姑果然又來找我。
蒼老得不像樣子。
得知我搬走了,她坐在地上號啕大哭,直拍大腿。
而我, 早就拉黑了她的電話。
她以為她是誰?
對我不好的人, 我會對她好?那不是純純地犯賤, 不把自己當人嗎?
她又以為她兒子是誰?
今天能背叛我,明天就能背叛她。
可憐她還在不停地為他籌謀。
不知道給自己留後路, 也是活該。
17
至於沈悅沈女士,她沒上法院跟我打官司要贍養費, 但她還是通過社區聯繫我, 希望我能把這筆錢給她。
我跟她約好了地方見面。
然後把錢灑向天空。
紙幣紛紛揚揚地落下,她看得目瞪口呆。
我指著地上的錢說道:「你的錢, 撿起來拿回去吧。」
她指著我說不出話來。
我又說:「小時候, 如果有人能以這種方式給予我庇護,我也求之不得。你應該感到慶幸,法律保護好人的同時,沒有剔除你這種人渣。」
她掩面哭泣, 然後一張一張撿起地上的錢。
我知道我不是第一個使出這招的人。
以後應該還有後來者。
所有被辜負過的真心。
都期待著在這一刻被滿足。
所有的恨意,都期待著在這一刻得到釋放。
所以,根本就沒有一笑泯恩仇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