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這麼個情況,那你只有自己卷自己。別指望其他了。自己父母都靠不住,你指望誰呢?」
他霍然站起身,臉色蒼白地指著我:「你……」
5
一晃日子過去了月余。
期間我操持父親下葬的事,也在反思自己的婚姻。
在無知的時候做出決定,在懂事的時候承擔後果。
陳赤城出現在我父親葬禮的每一個環節,這讓我很不舒服。
我現在從心裡排斥他,看見他就生理性不適。
某一日,我聽陳赤城老鄉說,陳赤城老家房子要動遷了,已經在走流程,拆遷款很快就能下來。
我心裡氣血翻湧,好你個陳赤城,天天纏著我要我爸爸的遺產,自己家馬上就要得到一筆財富,卻瞞得我滴水不漏。
我跟陳赤城對質,陳赤城振振有詞:「我是擔心消息有誤,怕你空歡喜一場,所以才沒告訴你。赫楠,你也知道的,動遷這種事,拖個十年八年都有可能。」
我不想聽他廢話,直奔主題:「你媽打的借條要到期了,一旦過了訴訟時效,錢就要打水漂。
「拆遷款到帳以後,你務必盯住你媽媽,讓她還錢,否則咱們就走法律程序。
「還有,不管有沒有拆遷款,她都必須還錢。不還錢的最終結果就是離婚,收不回來的壞帳算你的個人負債,這是提前說好的。你心裡要有數。」
陳赤城抿了抿唇,臉上憤憤地:「不是,你怎麼就知道錢?」
我回敬他:「打劫的人倒是不提錢,他們都是動手搶。」
看著我譏諷的眼神,陳赤城沒有再說下去。
到底是誰貪錢?我想要回自己的錢,怎麼反而成了貪錢?
我已經懶得跟他爭辯。
我現在看他就是個傻缺。
跟一個傻子有什麼好說的。
他要真傻就去醫院看腦子,要是裝傻就哪涼快哪待著去。
6
沒幾天,我婆婆就給我打電話顯擺:「怎麼樣?不是笑話我窮嗎?老娘這次要翻身了。想要錢,你做夢。不是要去告我嗎?你去告啊。看親朋好友不笑話死你。」
我嗤笑:「您老臉皮厚,吃得胖。您是欠錢的大爺,我是孫子。您家牛掰,親朋好友都羨慕您,您美名遠揚。」
我譏諷得很到位,我婆婆好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良久,她冷笑一聲:「我看你就是見錢眼開。
「記恨我沒給你彩禮錢,就知道錢錢錢,你想賣啊。
「你想賣,還沒人想買呢。到頭來,還不得乖乖嫁給我兒子。」
說實話,我也在心裡瞧不起當初的自己。
你以為窮男人只是沒錢,其實他還沒良心。
還沒有好家庭,好修養。
我對陳赤城講:「你媽要是不還錢,我肯定要起訴。」
陳赤城倒是沒二話:「你放心,我肯定讓她還。」
7
後來我聽陳赤城的老鄉講,拆遷款已經到位了。
我給陳赤城打電話:「還錢吧。」
陳赤城在電話那頭支支吾吾,半晌才說:「赫楠,對不住,我媽找不到人了,她跑了。」
我氣得眼前一黑。
緩了緩神,冷聲說道:「那就法院見。」
沒一會兒的工夫,陳赤城就跑回家,一下子跪倒在我面前:「老婆,我也沒想到我媽會跑。
「你看你已經有這麼大一筆遺產了,而且沒有你芬姨的份,全都是你的。這也算是意外之喜了,所以能不能放過我媽這次?
「以後咱倆好好過日子。」
我嗤笑出聲:「我要說不呢?」
陳赤城叫嚷道:「赫楠,你不能沒良心。」
我不耐地說道:「我又沒欠錢不還,我又沒偷拿家裡的錢借人,到底誰沒良心?說話之前過過腦子。
「現在你媽有錢,通過各種手段還能追回欠款,要是晚一步,很可能你媽又要把錢花光。
「明明把錢追討回來,對於咱家來說是件好事。可你非要逼我讓步。
「惦記我爸遺產的時候,說賺錢艱難,勸我顧全小家,讓我把錢拿出來。現在輪到你追回家裡的欠款了,你怎麼不幹了?你去找你媽啊。」
陳赤城忽然站起身,眼神冰冷:「看來這日子不能過了,不能過就離。」
我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證件,包括陳赤城的身份證,說道:「證件都在這裡了,擇日不如撞日,咱們現在就去。」
8
陳赤城有瞬間的怔愣,緊接著皺緊了眉頭,不可思議地看著我。
漲紅著臉說道:「你什麼意思?你真要和我離婚?李赫楠,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我已經換好了衣服,走到他面前,上去就扇了他一耳光。
他捂著臉,恨恨地瞪著我。
接著他緩緩地抬起手,想要還手,最終還是悻悻地放下了。
他試圖緩解尷尬:「今天是我不對,我不該提離婚。你打也打了,以後誰都不提,還不行嗎?」
我冷漠地看著他:「晚了,你提了很多次,終於引起我重視,我已經決定離婚了。」
他惱羞成怒:「不是,李赫楠,你還沒完了是吧?」
我說:「是,我下定決心離開你了。」
「孩子你也不顧了?」陳赤城不甘心,追問道。
我答:「孩子自然歸我,你要爭也可以,法院見。」
他終於冷靜下來:「李赫楠,你當真的?」
我皺眉,凝望住他,重重地點了一下頭。
他開始崩潰了:「不是,為什麼啊?我們這麼多年都過來了,苦日子都熬過來了,現在也有了點家底,你怎麼反而要和我離婚了?」
我答:「珍惜生命,遠離渣男。我一直以為出軌才算渣男,其實拎不清的媽寶男、鳳凰男都算。你們就是一劑毒藥,惡化了女人的生活。」
他氣得胸膛起伏,我很早前就發覺了,他就是一個心浮氣躁的人。
接著,他怒氣沖沖地說道:「我不離婚。你愛上哪告就上哪告。」
說完,摔門而去。
這是很難善終了?
我給律師打了電話。
9
之後的幾天,陳赤城都不見人影,我小姑倒是來了。
一進門就是各種打量,說我家裝修得如何好。
這處房子自打我裝修完之後,我小姑確實是第一次來。
我和陳赤城都是輕工學院服裝設計系畢業的。
年輕那會兒,做服裝生意,去鄰國東大門上貨,遇見爆款就做仿品,漸漸積累些錢財,在廣州批發市場買下一個檔口,又在老家買下一套房子。
現如今,生意不好做,我們將檔口租了出去。回老家以後,我靠給廠家做設計拿一份工資,時間相對自由,而陳赤城則徹底閒了下來。
前些年忙著打拚事業,對於他家騎在我脖子上拉屎這種噁心事,我無暇顧及。
現如今我要和他新帳老帳一起算。
倒是我小姑,今天來得莫名其妙。
她先是歡歡喜喜地參觀我房子,之後又謙卑地說道:「你這孩子,裝修這麼大的事,也不叫小姑來幫忙。」
我勉強笑了笑。
小姑又接著說:「你和趙猛那點事,都過去這麼多年了,你不會還記仇吧?」
我沒順著她的話接茬,只是點了點頭,說道:「還記得呢。」
我姑就尷尬了:「你這孩子……也不知道像誰。」
我沒工夫跟她繞圈子:「小姑,你就直接說來意吧。有什麼需要幫忙的,我能幫就幫,幫不上的,我也沒辦法。」
我小姑的笑容就僵在臉上。
良久她喃喃開口:「這忙,其實你能幫得上。」
見我不接話,她不敢跟我對視,眼睛盯著一處角落,說道:「趙猛要結婚了,我們老兩口拿不出錢買房子,只能把自己住的房子給他結婚。我們出去租房子。
「赫楠,你是個有本事的人,不知道我們的難處。做父母的沒能耐,只能如此。」
我點點頭:「這倒也是個辦法。」
「這……」小姑啞然。
接著說道:「問題是,為了趙猛結婚,我們把錢都花光了,現在租房的錢都沒有。你看你能不能把我哥留給你的房子,先借給我們住幾年。等我們手頭寬裕了,就出去租房子。」
我假裝驚詫:「可是芬姨並不想和別人一起住啊。」
我小姑努力爭取:「芬姨幫你看孩子,難道不能搬來和你住?」
我搖頭:「不方便的。」
我小姑不高興了,垂下頭,半晌又抬起來:「赫楠,你想想辦法好不好?小姑也是走投無路了。」
我說:「趙猛這些年居然沒賺到錢嗎?他看起來很機靈的樣子。當年的事,您到底清不清楚?
「您讓他跟在我身邊學做生意,他學了個七七八八,就拉了個人給他投資,然後就在我檔口旁邊也開了個攤位。基本上我賣什麼火爆,他就抄什麼賣,整個服裝市場都沒他這麼不要臉的。
「後來,他看競爭不過我,乾脆跟我房東講我有多賺錢,讓我房東漲我房租。」
我看著小姑漸漸白下去的臉,接著說道:「所以,他的事我一概不參與。小姑也別為難我。」
小姑又小聲說:「那時他還小,不懂事。」
我說:「成年人,做事要自己承擔後果,否則會一直不懂事下去。
「就像今天這樣,快三十的人了,還在給您添麻煩。」
「夠了。」我小姑怒喝一聲,「你還真是記仇。借你房子住一陣子,你百般刁難。你父親要是在世,也會同意給我,你倒好,一心惦記著後媽,這世上有你這麼做人的嗎?」
我也冷下臉,不裝了:「我父親也和您一樣,只會顧及自己的子女,所以趙猛那件事,他也很生氣。你說他會借給你,我看不見得。」
我小姑暴喝一聲,打斷了我:「李赫楠,你怎麼敢的?!我說周淑芬怎麼會把 50 萬還給你,其實你已經在房產證上加了她的名字了是吧?」
看見我疑惑的表情,她頓了下,緩了口氣,繼續說道:「你父親沒滿 75 周歲過世,如果不是他立下遺囑,按說我們兄妹幾個也有繼承權,我們去查了他的公證遺囑,這才發現房產已經加了你芬姨的名字。」
我小姑又深吸了口氣,怨責道:「赫楠,你寧肯把房子加你芬姨的名字,都不肯借給我住,你是真沒把我當親戚啊。
「那好,以後誰也別顧著誰了,嗝屁拉倒!」
臨走時,我小姑神色狠厲,怨毒地看了我一眼,恨恨地走了。
10
沒過多久,一個不速之客闖入了我的生活。
我十幾年快二十年不見的老母親,居然找上了我。
是我小姑和陳赤城帶著她來的。
我八歲那年父親下崗失業,窮困潦倒,我母親先是離家出走,後來大約是找到了新的靠山,回來跟我父親提了離婚。
我記憶中的她,總是一副笑模樣,說話卻極狠厲。和芬姨正相反。
當時她只說了幾句話,我父親就哭了。
他們很快離了婚。
她第一次離家出走的時候,沒有給我留下隻言片語。
第二次為了離婚而回家,也沒多看我一眼。
我心裡早就涼得透透的。
他們三人木著臉等在我家樓下。
門鎖密碼我已經換了,陳赤城進不來,如果他能進來,估計他能把人領進屋。
我的律師已經向法院遞交了離婚訴狀,現在正在等立案通知。
我知道為了我父親的遺產,陳赤城早就聯合了我小姑,試圖分一杯羹。
可我真沒想到,他們一計不成,又生一計。居然把我親媽找來了。
這是組團來跟我鬧。
我沒讓人進家,直接在小區的花壇邊上跟她們談。
我親媽說:「赫楠,這麼些年沒見到媽媽,也不讓我進門坐坐?」
其實第一眼看見她的時候,我沒認出她。
他們三個站在一起,我還在想這是哪來的老太太。
就是有某個瞬間,我腦海中靈光乍現,覺得那是我的生母。
因為她的五官有我熟悉的地方,和我很像。
但我對她生不出任何眷戀之情。
所以我回答她:「嗯,就是覺得你來找我不會有什麼好事情,幾句話就能結束,所以不用在家裡接待那麼麻煩。」
我親媽沈悅就是一噎。
她倒是不惱,伸手摸了摸我的腦袋,寵溺地說道:「你這孩子,凈說氣話。」
我驚嘆她的社牛屬性,真可謂長袖善舞。
我退後一步,制止了她進一步的觸碰。
她嘆了口氣,無奈地搖頭:「當年我若是不離開家,你父親就還要負擔我,他那時連自己都養不活,我走了是減輕你們的負擔。」
我回應她:「我只覺得你不管我死活。」
她臉色變了變,還是維持住表面的平靜:「你是我生的,我怎麼會不關心你?我……曾經遠遠地看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