馴媽計劃完整後續

我決定給我和我媽各自一個機會。

我告誡我自己,我做這一次努力,如果沒有改變,那我只能儘早地割斷我們之間的聯繫,就像她將我生下來,醫生用剪刀剪斷我們之間的臍帶一樣。

如果我們不能適應後面人生各自的角色,如果令我覺得痛苦,我不介意親手再剪一次臍帶,只是這次是血緣倫理帶來的溫情。

6、

第二天早上哥哥嫂子依舊沒有回來。

媽媽臉色不是很好看,我笑著將熬好的粥端到桌上,和她說我要去念早自習,同時順勢說:「媽媽,我現在學習逐漸緊張,等開學後,我就申請讀住校呢?」

說實話有的人是真的很討厭,從我念高一開始,我就說過我想申請住校。

結果最先阻攔的居然是我那個嫂子。

她說什麼我是不是因為她才不想待在家裡,是不是她哪裡做得不好,讓我不舒服了。

然而我真住家裡了,她還是有意見。

她好像一個嚴苛的僱主,每天以給我這個免費的家庭保姆打分為樂趣。

是我的錯,是我面對這樣的事都在退讓,才讓這對夫妻蹬鼻子上臉。

也許是這段時間我和嫂子多次摩擦的原因,我媽也有點不想面對。

她有些愧疚地看了我一眼道:「也行,只要對你學習有好處。」

再補一周多課就要開學了。

我趁熱打鐵在學校的時候把這件事和班主任說了。

並且暗示她,我媽還在猶豫。

她當即給我媽打了電話,舌燦蓮花般的說了住校的好處,又說我學習怎麼怎麼好,千萬不能耽誤之類的。

因為我家其實離學校還是有一段距離,從高一剛進校的時候,她了解情況後就多次勸我住校,一方面是怕不安全,另一方面是早上有時候我媽去上班了,我嫂子帶孩子麻煩總要纏著我做一些事,讓我老是遲到。

高中生的精力何其寶貴,然而這一切家裡人都好似不知道一般。

哥嫂一連好幾天都沒有回來。

趁著他們沒有回來的日子,我用我媽和我爸的手機,以及我自己的手機狂刷那種養兒不防老的視頻。

我不可能直接發給他們。

但是大數據會根據習慣推送,並且同一個家裡的也會比較容易推送類似的。

這些都是我無意間發現的。

我爸媽晚上睡覺前會刷一刷手機。

晚上做完題,我去衛生間洗澡,出來的時候,就聽到他們房間裡刷到什麼八十歲老太太被五個兒子餓死的新聞。

與此同時我媽還愛偶爾看點小說,我也去給她刷了那種推文視頻,什麼上一世,我含辛茹苦養大兒子幫他買房娶妻生子,苛待女兒,結果年老卻被兒子拋棄,活活凍死在大街上,重生後我......

7、

我一個人給她洗腦怎麼洗得過大數據。

見效很快,原本他們決定兩三天去接媳婦,卻忽然不提了。

直到我開學的時候,我哥和嫂子才灰溜溜的帶著孩子回來。

只是到家後,哥是沉默著回房間打遊戲,嫂子則是冷著臉抱著孩子在客廳。

我收拾好行李就要搬去學校,我媽要去上班,只能讓我爸送送我。

意想不到的是,我媽竟然直接從包里掏出了一筆錢遞給我。

嫂子眼睛冷冷地盯著我們,媽媽卻當沒看見,直接塞在了我手上。

嫂子終於忍不住了,蹭地站了起來,快步走了過來。

「去學校要這麼多錢嗎?咱們家挺有錢的啊!那怎麼每次我要錢的時候跟要你們命似的。」

我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低著頭。

而且我也想看看我媽的態度。

只見我媽轉身將我護在身後,以一種母雞防老鷹的姿勢,看著我嫂子道:「我的女兒,我不能給她錢了?我給她錢有罪了?」

「你有什麼罪啊!是我的罪,我瞎了眼嫁給你家,讓你一家人聯合一起欺負,你們把我殺了吧!把我殺了,好叫你們如意。」

嫂子越說越委屈,到最後竟嚎啕大哭。

我哥在房間打遊戲,因這份吵鬧不得不終止遊戲,摔了鍵盤。

「吵什麼吵,又怎麼了?」

「怎麼了?我嫁給你這個廢物,你看你妹妹多厲害啊!哭一哭,紅一紅眼,你父母就對她百依百順了,這個家裡還有我的位置嗎?」

我哥這時看向我手裡的錢,我趕緊揣進包里,真怕他耍混。

「你給寧玉這麼多錢幹嘛?媽。」

「她讀書不需要錢嗎?她去喝西北風好嗎?她一個學生不要錢,你快三十了才該要錢,我養著你們是吧?」

從前那些以我委曲求全為結局的矛盾在這一刻驟然爆發。

我哥似乎沒有想到我媽會這樣陰陽他。

卻沒有和我媽針鋒相對,反而把矛盾指向我:「你也是,還嫌棄家裡不夠亂嗎?在家裡住得好好的,搬去學校幹嘛?家裡錢多是吧。」

「你懂什麼,人家是看不慣我這個外人,人家才待不下去的......」嫂子在旁邊陰陽怪氣地說著。

我看著他們的嘴臉,以及我媽猶豫的神色。

知道該我表演的時候到了。

我將錢從包里拿出來,砸在了我哥臉上。

崩潰大哭道:「我不要了行吧!我不要了!這個家是你的,不是我的,爸媽是你一個人的爸媽,不是我的,我出去要飯,我去找人下跪借,我也不用你們的錢。」

擦了擦眼淚,對上我嫂子繼續道:「對!我看不慣你,誰受得了,你天天不盯你的廢物男人,你天天盯著我,深怕我在這個家裡得到一分錢的好處,我稍微休息一下你都覺得不舒服,就你們是人我不是人,誰家高中生要摻和這些事啊。」

然後又忍著眼淚,倔強地看著我媽道:「媽,有了哥哥為什麼還要生我呢?你把我送人也好啊!偷偷扔大街上,是生是死,我都心甘了,為什麼這樣厚此薄彼呢?」

「寧玉,你......你......你就這麼想媽嗎?你也為我考慮一下好嗎?你媽只有這個能力。」

「媽,你是生我的時候才知道你只有這個能力嗎?還是說你的無力只能給我,你的能力只能給你兒子?沒事,我理解,我理解,我沒這個福氣,從此以後我不要這個家裡一分錢了,我不拖累你們了。」

說著我直接拎著行李箱跑了出去。

我爸匆忙開車回來,在大概聽了這些事後,追了過來。

在我等公交車的時候把我截住。

他劈頭蓋臉地罵我,今天怎麼回事,怎麼這麼不懂事。

我看著他和從前無數次的樣子。

忽然從心裡生出一股無力又夾雜著憤怒。

反問他道:「怎麼才算懂事呢?我現在回去給他們下跪磕頭道歉,簽賣身契?ẗũ₁」

我爸氣得抬頭就要甩我一耳光。

卻在對上我冰涼的眼神後,手停在了半空。

其實在那一刻,我甚至渴望他那一耳光抽過來。

抽過來,我連那些所謂的計劃都不用做了。

身處這樣的家庭角色又能搶占到什麼地位。

不如一次性狠下心,省得被這些細碎的糾結、委屈折磨。

可那一耳光沒有落下來。

只是長嘆一口氣道:「爸爸媽媽只有這個能耐,難道讓你哥哥不結婚不養孩子嗎?你哥是沒有你懂事也沒你聰明,可已經這樣了,你讓我們怎麼辦?」

說著他從兜里掏出一些錢,就要塞給我。

我沒有接,他強拉過我的手道:「你這孩子怎麼就這麼倔呢?一家人難道還有隔夜仇嗎?你也稍微為我和你媽想想好嗎?你哥那樣,你也這樣,你讓我們怎麼活?」

我反手握住錢,而後按住他的手,又將錢塞回他兜里道:「所以我在給你們解決辦法啊!我不要你們的錢還不好嗎?都給你的兒子媳婦還不好嗎?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爸媽你們是欺負我欺負習慣了是吧?」

不顧他震驚的神色,我直接上了公交車。

8、

今天的一切都是我計劃好的。

包括哥哥嫂子的回家。

嫂子很早就關注了我的抖音,通過聯繫人搜索關注的。

我以前真的快被養成討好型人格了。

明明不想被她看見社交帳號上的內容,卻因為怕她多想,就裝作不知道,只是那上面不再發日常。

然而就在昨天晚上,我發了一張收拾好行李的照片道:「要當住校生啦!」

她一直不想讓我住校,我也大概想明白了。

不過是因為,我在家裡每天早上還給她的孩子做營養輔食餐,我媽做不來那麼細緻的活,以及晚上回來還有給她孩子輔導下英語創造所謂的雙語環境,甚至家裡的碗筷都是晚上留著我回來洗,我有時候叫我哥,每次讓他做點事都要吵很久,她也跟著委屈,問我是不是對她有意見,回回都是這招,偏偏我那時還真被這招拿捏了。

果然今天我還沒有出發,她就趕了回來。

沒關係,這正是我想要的。

和平只有靠鬥爭才能獲得。

一味的退讓,只會丟掉人生的所有主權。

我要借他們的鬧,讓我媽不得不正視我的感受,我要她開始習慣我也會在意,我也會委屈,我也會鬧,甚至我鬧的後果比她兒子的更大。

9、

我如願以償地搬進了學校。

並且提前去找班主任聊了聊天。

我的班主任是個非常熱心腸的老師。

在看見我哭得紅腫的眼睛時,她就開始不停地追問我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說了一些我想說的,又表達了對媽媽這種思想的苦惱。

果然第二天我媽來送錢的時候,班主任找她詳細地聊了下。

班主任還是學校的黨支部主任,給我媽科普男女平等科普了整整一下午。

我媽出去的時候給我買了一件外套。

只是不敢看我的眼睛,又試探地問我是不是我故意和班主任說的。

我表現得很冷淡道:「是昨天班主任看見我眼睛紅了,大致猜到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上學期遲到了多少次,沒事你不用擔心,我會去找她說,讓她以後不要再找你,你也不用給我送錢了,我自己想辦法,考上大學還可以申請助學金,我不會再拖累你了。」

「寧玉,你在說什麼話,什麼叫你不會再拖累我了,我是你媽難道我不該供你讀書?」

「是啊!你是我媽啊!媽媽你還知道你還有一個孩子啊?那你怎麼能接受,怎麼能容忍,怎麼能習慣我在那個家裡所有人都默認我是拖累,所有人都可以用這個來踩我來拿捏我,你是現在才知道你是我媽嗎?你是現在才知道你有養我長大的責任嗎?」

「我....我.....」

我媽一時囁嚅了起來。

我沒再給她機會,連衣服都沒有要,塞進了她懷裡,就著冷風,瑟瑟發抖的進了教室。

她在教室門口徘徊。

我專注地盯著黑板,沒有再給她一個眼神。

她最終只是將外套放在窗口。

落寞地離開。

我餘光看向那件外套。

心裡覺得有些諷刺。

因為我已經快三年沒有買過新衣服了,嫂子總把她穿剩下的衣服給我,美其名曰不用浪費。

家裡人也默認我有了嫂子的舊衣服,就不用再買新衣服了。

而我這兩年也因為穿嫂子的舊衣服,被學校里的同學詬病穿得太成熟,不符合這個年紀。

和我關係好的朋友也私下和我說,讓我買點這個年紀穿的衣服。

我不知道怎麼說,家裡時時刻刻向我撲面而來一種氛圍,家裡很困難,你要理解家裡,你不能再提任何需求。

但仔細想想,家裡是因為我困難的嗎?

我讀書能花幾個錢,我哥的房子,嫂子的彩禮三金,養孩子的費用不是錢嗎?

都是這個家裡的孩子,憑什麼我花就是浪費,我花就是不懂事?

他一個成年人不去承擔家裡的責任,推到我一個學生身上算怎麼回事?

下課後,和我玩得好的閨蜜小燕、小蘭將外套拿了過來。

她們和我是一個小區的。

對我的情況比較了解。

不由得感嘆道:「可以啊!我們玉姐家庭地位上漲。」

我當即握住她倆的手可憐巴巴道:「哎!小寧能不能在重男輕女的家庭里上桌吃飯,就仰仗兩位姐姐了。」

「說什麼呢?一聲姐妹大過天,接下來的事就交給我倆吧!」小燕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小蘭也握拳躍躍欲試。

10、

我沒有要我媽的錢,可不代表我要去過什麼苦日子。我常年要麼全班第一名,要麼差一點第二名。

年級考試也只有一次劃出過前十。

放假的時候,我有偷偷接一些給低年級補課的活,攢私房錢。

沒有和任何人說過。

因為我不想因為有時候一些必要花的錢,在家裡被一群人打量著,弄得我很難堪。

而且因為我嫂子一直盯著,我每次出去都還要找藉口,回去的時候還要聽她陰陽怪氣地嘲諷。

我真是忍者來的。

至於兩個閨蜜幫我,則是通過她們媽媽。

閨蜜的媽媽對我印象很好,加上我也經常給她們講題,一個小忙她們還是很願意的。

就是陪我媽去買菜的路上,無意間地把話題往一些苛待女兒沒有好結果上面引導。

亦或是慣子如殺子之類的,哪家把兒子慣了一輩子,最後害了兒子也害了自己之類的。

我媽有問她們是不是指桑罵槐,兩位媽媽就很默契地問她:「怎麼?難道你家是這樣的嗎?不是吧!你閨女那麼好,你還看不上她?那麼懂事的孩子啊!」

一套組合拳讓我媽閉了嘴。

只是住校的這一個月來看了我幾次。

我都是很冷淡。

甚至到現在都沒有要她的錢。

她一下子急了,衝到教室翻出我的飯卡先去給我充了一千塊。

她問我還要記仇多久。

我說,我不是記仇,我只是很累,學習已經很累了,每天還要面對家裡這些事。

而且我也要想想我以後的人生,我不像哥哥有人給他托底。

她震驚我竟然說出這樣的話。

還想說點什麼。

我繼續反問:「難道不是嗎?難道我也能像哥哥那樣,不用努力就擁有屬於自己的房子嗎?難道我以後結婚了,丈夫欺負我,我能有地方去?我生孩子,沒法上班的時候,能有人給我養孩子?或者我不結婚,工作失利了,我租不起房子了,我能有地方待?」

「寧玉,你說的這是什麼話?難道那不是你的家嗎?」她生氣地打斷我。

「媽,是你天真還是我天真,我當學生的時候那個家都容不下我,難道我成年了還能容下我嗎?」

「你非要計較那些嗎?你就當沒聽見不行嗎?你以前很懂事的啊!我能怎麼辦啊!我快五十了,都沒有怎麼休息,我也很累啊!」

「你為什麼總是說我要你怎麼?你為什麼總給我說這些?我都說了,我可以不要你的錢,還不行嗎?」

「你不要錢,你吃什么喝什麼?你就非得這麼倔嗎?」

「我去要飯,我總不會餓死的,同學老師也不會看我餓死的,總有剩飯一口給我吃,不行就去喝自來水。」

「要飯?你這些天吃人剩飯了?你不嫌丟臉嗎?你的自尊呢?你到底怎麼了?」

「怎麼算丟臉?怎麼算不丟臉?被人天天指著鼻子說占家裡便宜了不丟臉?被人天天陰陽怪氣說是家裡的拖累不算丟臉?每天被人審視打量盯著,話里話外讓不要忘了家裡,要早點讀完出來報答家裡,就叫有自尊了?我去要飯,人家只會覺得可憐,只會想要力所能及地幫我,不會有一個人指著我的鼻子說我,更不會要我報恩一堆人,都是填飽肚子,在家裡是要飯在外面也是要,你是我,你是肯在哪裡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