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里還有其他鄰居,都用異樣的眼光看著我。
我面無表情地按下樓層鍵,仿佛旁邊站著的是一團空氣。
我的沉默在她看來是軟弱。
她更來勁了:「啞巴了?當初收黑錢的時候不是很能說嗎?現在知道丟人了?」
電梯門開,我徑直走出去。
身後傳來她惡毒的咒罵:「裝什麼清高!早晚遭報應!」
報應?
我嘴角勾起一絲冷笑。
不知道誰的報應會先來。
入秋後,換季流感大爆發。
醫院兒科人滿為患,連走廊都住滿了。
那天夜裡,我又聽到了熟悉的砸門聲。
凌晨兩點。
還是那扇門,還是那個李強。
只是這次,他身後還跟著披頭散髮、一臉驚恐的王芳。
她懷裡抱著大兒子虎子。
孩子燒得滿臉通紅,眼睛向上翻著,身體時不時地抽搐一下。
是高熱驚厥。
「林遠!林遠你快開門!」
王芳的聲音尖銳刺耳,帶著哭腔。
我慢悠悠地從床上起來,披了件外套。
走到門口,我沒有急著開門。
而是先打開了門口監控的手機端,點擊了「開始錄像」。
螢幕里,王芳急得直跺腳,李強還在那兒沒用地拍門。
「怎麼了這是?大半夜的。」
我隔著防盜門,語氣平靜得像是在問候早安。
聽到我的聲音,王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整個人撲在門上。
「林遠!虎子抽過去了!燒到 40 度了!快,快開車送我們去醫院!」
我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
凌晨兩點一刻。
外面雖然沒下雨,但這個點,又是流感爆發期,網約車前面排了三百多位,根本叫不到。
120 更是全線占線。
她這是實在沒辦法了,才想起我這個「冤大頭」。
「哦,發燒了啊。」我不緊不慢地說,「那就趕緊去醫院啊,找我幹什麼?我是醫生嗎?」
「打不到車啊!求求你了,你快開門吧!孩子要是燒壞了怎麼辦!」
王芳哭得鼻涕眼淚糊了一臉,哪還有半點之前的囂張模樣。
我看著監控里她那張扭曲的臉,內心毫無波瀾,甚至還有點想笑。
「大嫂,你忘性真大。」
我點了根煙,深深吸了一口,隔著門吐出一圈煙霧。
「我的車是黑車,這可是你親口說的。上次送你,我被罰了三萬。這次我要是再送,是不是得把牢底坐穿啊?」
4
門外的哭聲戛然而止。
王芳愣了一秒,隨即更瘋狂地砸門。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記仇!那都是過去的事了!林遠你是不是人啊!這可是一條人命!」
道德綁架?
我笑了,這招對我已經不好使了。
「大嫂,話不能這麼說。我是守法公民,時刻謹記政府教誨。非法營運是違法的,我怎麼能知法犯法呢?」
李強在旁邊帶著哭腔求我:「林哥,我給你跪下了!上次是我不對,我是畜生!你大人不記小人過,救救孩子吧!」
「咚」的一聲,監控里顯示李強真的跪下了。
可惜,我的心已經比石頭還硬了。
「李強,上次你也跪了。結果呢?我換來了一張三萬塊的罰單。」
我聲音驟冷:「同樣的坑,我林遠不會掉進去兩次。」
王芳急了,開始用腳踹門:「林遠!你要多少錢我都給你!一千!兩千!只要你現在開門!」
「別!」我立刻打斷她,「你這話要是被錄下來,那就是我坐地起價的鐵證。我可不敢要你的錢,你的錢燙手,會要人命的。」
動靜鬧得太大,樓上樓下的鄰居紛紛開門出來看熱鬧。
有人不知道前因後果,開始勸我。
「小林啊,孩子要緊,你就送一趟吧,都是鄰居。」
「是啊,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別太計較了。」
王芳見有人幫腔,立刻又演上了。
她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對著鄰居們磕頭:「大家幫我求求他吧!他見死不救啊!心太狠了!」
輿論似乎又要倒向她那邊。
我等的就是這一刻。
我猛地拉開防盜門。
但我沒有邁出去,而是站在門口,手裡舉著那張被我裱起來的《行政處罰決定書》。
紅色的公章在樓道燈光下格外刺眼。
「各位鄰居,不是我林遠心狠。」
我把處罰書舉到那個勸得最歡的大媽面前。
「上次她生孩子,暴雨天,我把車開廢了送她去醫院。結果她出院反手就舉報我非法營運,讓我被罰了三萬!」
人群瞬間安靜了。
剛才還指責我的幾個人,臉上露出了尷尬的神色。
我冷冷地掃視全場:「今天誰要勸我送她,可以。麻煩先把這三萬塊罰款替我交了,再寫個保證書,如果我這次又被舉報,坐牢的責任你來負!」
「誰敢?」
一聲質問,擲地有聲。
整個樓道死一般的寂靜,沒人敢接我的話茬。
誰的錢都不是大風刮來的,誰也不想惹一身騷。
王芳看著周圍一個個縮回去的腦袋,徹底絕望了。
她怨毒地盯著我,眼裡全是紅血絲:「林遠,你好狠的心!我兒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我晃了晃手裡正在錄像的手機,面帶微笑。
「大嫂,現在是法治社會,不興封建迷信那一套。你這段威脅我的話,我已經錄下來了,回頭就交給派出所。」
說完,我當著所有人的面。
「砰」的一聲,重重關上了房門。
那一刻,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暢快。
門外,王芳撕心裂肺的哭嚎聲,成了這夜裡最動聽的樂章。
5
我在臥室里戴上了降噪耳機,把外界的嘈雜隔絕得一乾二淨。
但我沒睡。
我一直盯著監控畫面。
王芳夫婦在門口折騰了半個多小時,最後是一個好心的計程車司機,正好回小區接人,勉強答應送他們一程。
但那個時候,距離孩子發病,已經過去快一個小時了。
虎子被抱上車的時候,身體已經軟得像根麵條,一點反應都沒了。
看著計程車尾燈消失在夜色中,我摘下耳機,長出了一口氣。
心裡沒有愧疚,只有一種複雜的、冰冷的平靜。
第二天一大早,小區業主群就炸鍋了。
消息傳得飛快——虎子因為送醫太晚,高燒導致腦損傷,大機率會留下後遺症,智力可能永遠停留在三四歲。
群里說什麼的都有。
有些人開始同情王芳,畢竟孩子是無辜的。
「雖然大人有錯,但孩子太可憐了。」
「林遠確實有點太絕了,那可是一輩子的事啊。」
聖母永遠不缺席。
我看著這些言論,冷笑一聲,直接在群里甩出了兩樣東西。
第一樣,是王芳當初舉報我的受理回執單照片,上面清晰地寫著舉報人姓名和事由。
第二樣,是昨晚門口監控的完整視頻。
從她怎麼求我,到我怎麼拿出罰單,再到她最後的惡毒詛咒,一秒不差。
並在下面配了一段文字:
「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我上次的善心換來了三萬罰單和全網網暴。這一次,我只是選擇做一個遵紀守法、保護自己的普通市民。孩子走到這一步,堵死他生路的不是我,是極其自私貪婪的親生母親。」
群里瞬間安靜了。
過了許久,風向徹底變了。
「天哪,原來還有這麼一出!這女人太壞了!」
「活該!這就是報應!可惜苦了孩子。」
「支持林遠!對付這種人就不能心軟!」
絕大多數人都站在了我這邊。
輿論的反轉比我想像的還要快。
中午,我接到了李強的電話。
他在電話那頭嚎啕大哭:「林遠,我求求你,借我點錢吧!虎子進 ICU 了,一天就要一萬多!我們真的沒錢了!」
我聽著他崩潰的聲音,只覺得諷刺。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李強,你老婆拿那兩千塊獎金的時候,想過我沒錢交罰款怎麼辦嗎?」
「我們錯了!真的錯了!你看在孩子的份上……」
「嘟——嘟——嘟——」
我掛斷了電話,順手拉黑了他們全家的所有聯繫方式。
我的善良很貴,不想再浪費在畜生身上。
6
我以為這就結束了。
但我低估了人性之惡的底線。
三天後,我剛到公司樓下,就看見一群人圍在大門口。
王芳拉著一條白底黑字的橫幅,跪在地上哭天搶地。
橫幅上寫著八個大字:「無良富商見死不救,害我兒終身殘疾」。
旁邊還有幾個舉著攝像機的人,一看就是那種為了流量毫無底線的小自媒體。
看見我出現,王芳像瘋狗一樣撲過來,死死拽住我的褲腿。
「就是他!就是這個殺人兇手!大家快來看啊!」
閃光燈對著我瘋狂閃爍。
記者的話筒幾乎懟到我臉上:「林先生,請問你為什麼要拒絕送發病兒童就醫?你對此感到愧疚嗎?」
周圍全是看熱鬧的上班族,指指點點。
我深吸一口氣,沒有慌亂。
這一幕,我早在腦海里預演過無數次了。
我拿出手機,連上公司大堂的投屏電視。
「既然媒體朋友都在,那我們就把事情從頭到尾捋一捋。」
我當眾播放了所有的證據。
雨夜救人的行車記錄儀、罰款單、王芳在群里炫耀獎金的截圖、以及那晚門口的監控視頻。
原本喧鬧的大堂,隨著視頻的播放,變得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