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毫無察覺,帶著人離開了病房。
門關上。
賭對了麼?
那個醫生會發現嗎?
他會當成惡作劇,還是會……
我再次陷入了時睡時醒的昏沉之中。
直到一陣低沉的引擎轟鳴聲由遠及近。
強行將我從半昏迷中拉扯出來。
我掙扎著撐起身體,望向窗外。
樓下。
三輛純黑色的奔馳 S 級,停靠在住院部門口。
車門幾乎同時打開。
率先下來的是一群身著深色西裝、佩戴耳麥的精幹男子。
他們動作迅捷而有序,無聲地隔開了一片區域,氣場迫人。
中間那輛車的後車門被一名保鏢恭敬地拉開。
一個身著深灰色定製西裝的男人邁步而出。
身形挺拔,面色陰鬱。
他抬眼,目光掃過住院部大樓。
最終定格在我所在的方向。
院長已經帶著幾個人小跑著迎了上去,姿態十分謙卑。
視線瞬間被淚水模糊。
我死死咬住嘴唇,順著冰涼的玻璃窗,脫力滑跪下去。
他們,終於到了。
7
「沈小姐在哪?」
灰西裝男人開口,聲音不高,卻壓得副院長後背一彎。
「在……在十二樓 VIP3,我帶您上去。」
「電梯清場。」
男人抬手,身後保鏢立刻散開,把住院部正門封死。
電梯門合攏,金屬壁映出男人繃緊的下頜線。
他摘了藍牙耳機,低聲吩咐:「把監控全部拷走,任何人不許刪。」
「明白,三哥。」
……
咔噠。
病房鎖被擰開,護士剛想攔,被保鏢單手請到一旁。
男人推門,帶進初冬的風。
我跪坐在床邊,手腕還掛著輸液針,血順著指尖滴落。
「沈小滿?」
我抬頭,嗓子眼發出破風箱似的嘶啞:「……哥。」
沈硯行,沈家三代里最離經叛道的一個,從不按理出牌。
他蹲下來,指腹擦過我唇角血跡,聲音極輕:「誰幹的?」
我抬頭,看向門外。
孫思語正被兩名保鏢反剪胳膊押進來,高跟鞋掉了一隻,口紅糊成一片。
「你們幹什麼?!知道我是誰嗎——」
沈硯行起身,抬手。
啪!
耳光清脆,孫思語被打得偏過頭,耳墜直飛出去。
「名字。」
「……孫、孫思語。」
「哪只手灌的油漆?」
孫思語哆嗦著往後縮:「我、我不是故意的——」
沈硯行從保鏢腰側抽出一把戰術折刀,啪地彈開。
「左手還是右手?」
孫思語尖叫一聲,撲向門口,被保鏢一腳踹回。
我抓住沈硯行的褲腳,搖頭。
他有燦爛的未來,不能留下犯罪污點。
一切交由法律途徑制裁。
刀尖停在她掌心上方一厘米。
沈硯行收刀,抬眼,「帶走。」
孫思語被拖出去,走廊里只剩她哭喊的回聲。
季承晏趕到時,電梯門一開就被保鏢攔住。
「讓開!這是我女朋友——」
保鏢反手一擰,季承晏的胳膊被扭到背後,臉貼牆。
沈硯行倚在門框上,單手插兜。
另一隻手指間夾著我寫的紙條。
「季少,解釋。」
季承晏看清那張經常出現在財經新聞頭版的面孔時。
瞳孔驟然收縮,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
咬牙道:「誤會,玩大了而已,小滿是我的人,我不會害她。」
「你的人?」沈硯行低笑一聲,抬腳就踹。
季承晏被踹得跪地,額頭磕在牆上,血瞬間湧出來。
季承晏抬頭看我,驚恐道:「你和他到底是什麼關係?」
我撐著床沿站起來,拔掉輸液針,血珠濺在地板上。
「對不起啊,忘了告訴你,我是沈家獨女。」
「沈硯行,是我哥。」
我聲音沙啞,每說一個字喉嚨都像刀割。
「季承晏,三件事。」
「第一,分手。第二,賠償。第三,坐牢。」
沈硯行一直反對我和季承晏在一起。
認為對方心性不佳。
為此我們爆發過多次爭吵,甚至一度冷戰。
我賭氣隱瞞身份。
以為能證明自己選擇的正確。
卻落得如此下場。
「你爸剛打電話想私了,被我拒了。」
「你們季家,還沒資格和我談條件。」
季承晏臉色刷地慘白。
9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住院部開始熱鬧起來。
衛健部門的工作人員到了。
面色嚴肅地與院方管理層進入隔壁會議室。
沈氏集團龐大的律師團隊到了。
足足六人,清一色的黑色西裝。
與院方和衛健部門的人進行對接。
要求封存所有相關記錄和監控。
專業的醫療評估小組也到了。
沈硯行直接從國內頂級私立醫療中心調來的專家。
他們重新為我進行了全面而細緻的檢查。
沈硯行坐在病房一角的沙發上。
沉默地聽著各方人員的初步彙報,下達指令。
季母也來了。
她精心打扮過的臉上寫滿了焦急和惶恐。
試圖進入病房,卻被安保人員攔住。
她提高了聲音。
「讓我進去!我是季承晏的母親!我來看看小滿!」
沈硯行甚至沒有抬頭看她一眼。
助理走出病房,語氣疏離而客氣:
「季夫人,沈小姐正在休息,需要安靜。您請回吧。」
季夫人不甘心,試圖套近乎:
「這位先生,請你轉告沈先生,這真的是孩子們之間的玩笑,鬧大了對兩家名聲都不好……」
助理語氣冷了下來:
「沈先生的意思很明確,一切以法律和事實為依據。其他的,不便多談。」
季夫人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最終在安保人員「請」的姿態下,悻悻離去。
10
傍晚時分,初步的調查結果已經匯總過來。
助理拿著一個平板電腦,站在沈硯行身邊低聲彙報:
「監控顯示,孫思語小姐曾多次單獨來此監視沈小姐。孫小姐的通話記錄和微信信息也證實,她確與張院長通過電話,提及『不給手機』、『阻止與外人接觸』。」
「用藥記錄顯示,沈小姐的鎮痛和消炎用藥劑量,顯著低於她目前狀況的標準建議值。這也是她持續感到劇烈疼痛的原因之一。」
「另外,季家上個季度剛獲得我們集團旗下風投公司一筆不小的投資。目前投資流程尚未完全走完。」
沈硯行靜靜地聽著,手指輕輕敲擊著沙發扶手。
這時,他的私人手機響了。
「孫總。」他開口,語氣聽不出喜怒。
電話那頭的聲音即便隔著一段距離。
也能聽出幾分急切和討好。
「沈董,哎呀,真是天大的誤會!
我家思語年紀小,不懂事,就是跟朋友開了個過火的玩笑……
她現在已經知道錯了,哭得不成樣子……
您看,能不能讓我帶她,當面向沈小姐賠罪?
無論如何,請您高抬貴手……」
沈硯行安靜地聽著,等對方說完,才淡淡開口:
「孫總,令愛二十多歲了,應該懂得『故意傷害』和『非法拘禁』不是『玩笑』。」
電話那頭瞬間安靜了。
沈硯行繼續道,聲音依舊平穩,卻帶著刺骨的寒意:
「至於賠罪,不必了。我妹妹身體虛弱,受不起驚嚇。」
「另外,通知你一聲。鑒於貴公司近期的一些……不穩定因素,我們集團決定,終止與貴公司正在進行的所有合作談判。律師函會稍後送到。」
說完,他直接掛斷了電話。
放下手機,他看向助理:「集團旗下所有公司,全面終止與孫氏企業及其關聯公司的業務往來。通知下去。」
「明白。」
很快,病房門被敲響。
這次來的是孫思語的父親。
面上灰敗焦慮。
手裡提著幾個一看就價值不菲的禮盒。
「沈董…」
他幾乎是弓著腰走進來的。
父親抬了抬手,制止了他靠近病床。
孫總停在原地,額頭上全是汗:
「沈董,千錯萬錯都是我教女無方!求您給她,給我們孫家一個機會……
思語她…她已經被警察帶走了…說是配合調查…這…」
他的聲音帶著哭腔。
沈硯行終於站起身,他比孫總高了半個頭,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孫總,」他的聲音很冷,「如果你的女兒被人灌下油漆,然後囚禁,連寫張紙條求救都要偷偷摸摸,你會怎麼做?」
孫總張了張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臉色慘白。
「我不會插手司法。她做了什麼,就要承擔什麼後果。」
「至於你,現在該考慮的,不是怎麼救你女兒,而是怎麼挽救你的公司。取消合作,只是開始。」
孫總身體晃了晃,幾乎站立不穩。
11
沈硯行走到我床邊,低頭看著我。
我扯了扯他的袖口,示意他坐下。
沈硯行便側身倚在床邊,單手替我掖被角。
「哥,」我啞聲開口,「如果……我當初聽你的話,是不是就不會把自己弄成這樣?」
他沉默片刻,眸色深得像雪夜無燈的海。
「我沈硯行的妹妹,不需要向任何人證明自己。」
「你選擇隱瞞,是你的事。他們敢藉此欺你、辱你,是他們蠢。」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我纏著紗布的手腕和憔悴的臉:
「記住今天的教訓。不是記住痛苦,是記住,你的背後,永遠站著沈家,站著我。」
「以後,挺直腰杆做人。天塌下來,有我。」
我鼻尖發酸:「你剛才……是不是又偷偷處理公事?醫生讓你多休息。」
他輕笑一聲,難得露出一點倦色。
「沈家攤子大,可再大,也沒有你重要。」
這句話像一簇火,把我心底最潮濕的角落烤得噼啪作響。
我垂眼,看見他腕錶上刻著一行小字——「M&Y」
那是十年前我送他的生日禮物。
M 代表「滿」,Y 代表「硯」。
沒想到他一直戴著。
這時,助理再次進來,低聲彙報:「先生,季承晏和他的父親在外面,想見您一面。」
沈硯行臉上沒有任何意外表情,只淡淡道:「讓他們等著。」
他重新坐回沙發,對醫療團隊的負責人說:「安排轉院。要最好的設備和護理。」
「是,沈先生。」
當晚,我轉院到沈家控股的仁和私立。
頂層套房,二十四小時護士,三個護工輪班。
我卻睡不著。
凌晨兩點,門被輕輕推開。
沈硯行端著一杯溫鹽水,吸管懟到我嘴邊。
「喝。」
我抿了兩口,眼圈忽然紅了。
「哥,謝謝你。」
他極好看的眉眼忽然彎下來:
「傻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