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鬆開手,一屁股跌坐在冰涼的地板上。
曹硯白幾乎在眨眼間就竄了過來,看到我慘白的臉色後急得滿臉通紅。
「郡主,您沒事吧?」
他果然認出我了。
「我,我沒事。」
曹硯白一把將我抱到床上,看到躺在襁褓中嬰兒時,倒抽一口冷氣。
「這,這是小郡主?」
我點點頭,心頭一酸。
「跟著我這個沒用的娘,讓她受苦了。」
曹硯白恨得牙都快咬碎了。
「周家竟敢如此苛待您,您放心,小人必幫您出了這口惡氣!」
我冷下臉,洶湧的恨意再也遮掩不住。
「好,有勞曹大人。」
21、
曹硯白武功極好。
他剛剛見周永川和柳麗娘神色不對,立刻就弄暈婆婆跑到一邊偷聽。
此刻回到正房後,婆婆迷迷糊糊坐起身,甚至沒發現自己睡了一覺。
「哎,我剛說到哪了?」
「對對對,金寶當了小王爺,我兒子是小王爺親叔,咳,親爹,那是不是也得封他個官噹噹?」
「能不能給他封個狀元郎,我兒子可是有狀元之才的。」
曹硯白皮笑肉不笑。
「區區狀元算什麼,便是宰相也當得!」
婆婆震驚了,好半天才回過神,扯著嗓子尖叫:
「宰宰宰,宰相?!!!」
曹硯白點點頭。
「不止宰相,您也可以受封一品誥命,賞千金。」
「還有數不清的綾羅綢緞、金銀珠寶,要什麼有什麼。」
婆婆痴了。
傻呆呆地坐在凳子上,眼神迷離,仿佛已經被想像中的金銀首飾晃花了眼睛。
此時周永川和柳麗娘恰好從屋裡出來,聽到這話也一齊頓住腳步。
周家人反應過來後,圍著曹硯白歡天喜地。
婆婆當即擼起袖子要去殺雞,說要好好慶賀一番。
曹硯白連連點頭;
「是極,這些雞都得殺了。」
「王爺已經在京城安置好了五進的大宅院,院子裡有個花園。」
「花園裡養著仙鶴、鹿、白狐,還有各種奇珍異獸。」
「到時候老夫人可以頓頓吃鮑參翅肚,參湯拿來漱口,還吃什麼雞?」
22、
一番話說得眾人心馳神往。
曹硯白頓住,假裝好奇地豎起耳朵。
「那屋子是不是還住著人?」
「我剛才好像聽到了嬰兒的啼哭聲。」
周家人一齊屏住呼吸。
柳麗娘轉了轉眼珠,刻意裝出幾分尷尬;
「那......那是我們大嫂。」
「她......她是個寡婦身份,卻莫名其妙懷了孕。」
「就在前幾日生了個女嬰,連生父是誰都不知道呢!」
我都快聽笑了。
柳麗娘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她和周永川說,到京城以後會假裝合離,讓他帶我遠走高飛。
其實,她從來就沒有放下過周永川。
她真正的目的,就是徹底撇下我。
然後,用我的身份,和周永川雙宿雙飛。
曹硯白一言難盡地看著她。
良久,嘆出一口氣。
「郡主當真是心善啊。」
「郡主放心,有奴才在,定然不會讓郡主嫂嫂被人給欺負了去。」
「不過王爺在京城望眼欲穿,眼下最要緊的事,就是先帶你們去見王爺。」
23、
柳麗娘重重點頭。
「那是自然!」
曹硯白朝我房間撇了一眼。
「那這位嫂嫂,就暫留此處?」
周永川急切地站起身:
「這,這怎麼行呢?她剛生了孩子,怎麼可以一個人留在這兒!」
婆婆立刻沉下臉。
「有什麼不行的?」
「曹大人自會安排,她有手有腳,難道你還怕餓死她?」
柳麗娘也拉住周永川,柔聲安慰他:
「夫君莫要擔心,咱們可以請個人照顧她,再給她留一筆錢。」
「等我們在京城安置好了,再派人來接她。」
周永川依舊有些猶豫,被婆婆狠狠瞪了幾眼後,垂著腦袋妥協。
「給杏,咳,給她多留些錢傍身吧。」
「不然她一個人孤零零地留在這,我不放心。」
嘖,還怪好心的。
今天天色已晚,周家人再著急,也只能明天趕路。
柳麗娘將周永川拉到屋裡,溫柔小意地向他解釋。
「永川,我這都是為了杏兒好。」
「她剛生完孩子,身體受損,哪裡經得住舟車勞頓?」
「在家休息,對她來說才是最好的。」
周永川又一次被說服了。
24、
曹硯白睡下以後,周永川偷偷來到我房間,還給我端了一碗雞湯。
「杏兒,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咳,大嫂,大嫂她原來並不是柳家的親閨女,她和你一樣,也是撿來的。」
「如今她的親生父母尋來了,他們竟是京中的貴人!」
「託大嫂的福,咱們家以後有好日子過了!」
我沒碰雞湯。
曹硯白早偷偷給我送來半鍋,喝得我現在還撐呢。
「哦,是嗎?」
「可我看大嫂和她娘,長得可是一模一樣,怎麼會是撿來的呢?」
周永川慌亂地把碗塞進我手中。
「你,你看錯了吧,大嫂和她娘一點也不像。」
「明天我要陪大嫂進京一趟,很快就會回來的。」
「你在家好好的,我會請村裡人照看你。」
周永川握住我的手,像是在說服我,又像是在說服自己。
「杏兒,等我。」
「我一定會帶你過上好日子。」
我點點頭,神情淡漠地從他手中抽回手。
「好,我等你。」
等著看你們,怎麼自尋死路。
25、
第二日一大早,曹硯白帶著周永川幾人上京。
剛走出沒多遠,他就派人給我送信。
原來我的好大嫂想要我的命。
柳麗娘告訴他,說我不守婦道,平日裡還蓄意勾引她夫君。
暗示曹硯白殺了我,她可以在攝政王面前替他請功。
我再也躺不住,不顧暗衛的勸阻,要求動身上京。
我要去京城,親眼看看這個賤人悽慘的下場。
暗衛無奈,只能一邊命人打造最奢華的馬車,又請了好幾個名醫相隨。
這馬車也不知道怎麼造的,躺在上面竟然比在床上還安穩。
我每天吃了睡,睡了吃,還有奶娘替我照顧女兒。
沒幾天,臉就圓了一大圈,身上也長了不少肉。
等我慢悠悠到京城時,被曹硯白帶著兜圈子的周永川幾人,也剛剛到。
我一進王府,攝政王就迫不及待召見了我。
「郡主,快啊,王爺就在屋裡。」
面對曹硯白的催促,我深吸一口氣,提步走入這間過分空曠的房間。
屋裡站著一個人。
身量很高,劍眉星目,氣場迫人。
看到我,他猛然上前兩步,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眼眶猩紅;
「寧兒,你回來了!」
26、
曹硯白說,我原本的名字,叫永寧,唐永寧。
不知為何,一看到攝政王,我就忍不住想落淚。
心口又酸又澀,仿佛這十幾年的委屈在一瞬間盡數迸發。
我忍不住撲進他懷中,抱著他的腰大哭。
「爹!」
「我知道,你是我爹!」
大家都說攝政王很兇,可我卻一點也不怕他。
我抱著他的胳膊,和他說了整整一天的話。
看到我女兒時,他沒忍住,又哭了。
「像,和你小時候長得真像,都像你娘。」
「起名字了嗎?」
我笑著摸了摸女兒的臉。
「起了,就叫寶珠,唐寶珠。」
攝政王拍著手大笑。
「好好好,寶珠好,唐寶珠更好!」
「咱們鎮北王府,終於有後了!」
等我們說夠了話,曹硯白才弓著身子上前:
「王爺,那周家人已經在偏廳候著了,該怎麼處置?」
攝政王牽起我的手:
「既然來了,那就一起見見吧。」
27、
「哎呀我的天爺,那窗上鑲的是寶石嗎,咋那麼好看?」
「這屁股下墊的竟然是綢緞,天老爺,地主老財都捨不得用它做衣裳呢!」
「這小丫鬟咋還帶著金鐲子呢?快給我,我都沒戴過金鐲子。」
「咳咳,娘,你別亂動。」
周家人,還真是把這裡當成自己家了。
「王爺到~」
隨著曹硯白一聲喝令,我挽著攝政王的手,款步走入。
周永川猛然站起身,臉上的血色在霎那間退得一乾二淨。
柳麗娘的身子晃了晃,整個人都開始哆嗦。
只有周母,刻薄的臉上有幾分茫然;
「杏兒,你咋來了?」
我朝她淡淡一笑。
「自然是來找我爹的。」
周母臉色大變,嚇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沒一會,她又動作利落地爬起身,一巴掌甩在柳麗娘臉上。
「你這豬油蒙了心的賤人!竟敢冒認杏兒的身份!」
「還ťŭ̀₊好杏兒沒有被你哄騙,認回了她親爹。」
「我假意答應你,跟你上京城,就是為了拆穿你的真面目!」
柳麗娘被周母打得摔在地上,她呆呆地捂著臉,仿佛已經被打傻了。
我嗤笑一聲,抬眸看向周永川。
「怎麼,你和你娘一樣,也是進京揭發柳麗娘的?」
28、
周永川瞬間漲紅了臉。
半晌,才捏著拳頭嚅囁道:
「我,我,杏兒,我都是為了你好。」
「我只是想長長久久,陪在你身邊而已。」
攝政王都氣笑了。
「好好好,世上竟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你既然如此欽慕我女兒,那本王如你所願。」
「來人,帶他去凈房。」
「以後你就當個太監,在郡主院子裡伺候吧。」
宛若一道驚雷劈在頭頂。
周永川人都傻了,半晌才扯著嗓子嘶吼:
「王爺饒命啊!」
周母更是撲過來試圖拉住父親,卻被曹硯白一腳踹飛。
她摔在地上,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親家,親家你不能這麼做啊!」
「我兒子可是你女婿,怎麼可以讓他當太監呢!」
「嗚嗚嗚嗚,我......我要去告你, 我要告到皇帝面前!」
曹硯白皮笑肉不笑地冷哼一聲;
「若是叫陛下知道你們這樣欺負郡主,可就不止是當太監這麼簡單了。」
「還是你想禍夷三族?」
29、
柳麗娘此刻才明白, 什麼叫在權貴眼中, 人命如草芥。
她一句話都不敢說,跪在地上拚命磕頭。
磕到滿頭是血,也不敢停下。
攝政王淡淡地瞥她一眼;
「先把她們倆人拉去礦窯做苦力吧。」
「做上一段時間, 本王再想想如何處置。」
「找人看住她們, 別讓她們自盡了。」
在一片悽厲的慘叫聲中,三人很快就被拖走。
這過程實在是太快, 快到我都沒怎麼反應過來。
我拉住父親的手, 磕磕巴巴問道:
「真, 真讓周永川去當太監啊?」
父親詫異地挑眉:
「怎麼, 你難道還捨不得?」
我忙擺手:
「捨得捨得, 怎麼會捨不得!」
「只是我不想看到這個人, 不要讓他在我院子裡呆著了,看著眼睛疼。」
父親大手一揮;
「那就先凈身,再一併送去當苦力。」
三人高高興興進京, 懷揣著升官發財從此成為人上人的美夢。
此刻夢碎一地,自己也淪為苦力。
當真是,活該極了!
30、
父親給我舉辦了極為熱鬧的認親儀式。
就連皇帝都親自來,還賜我為永樂郡主,外加許多看得我眼花繚亂的賞賜。
這樣的好日子, 差點就讓柳麗娘那個賤人過上。
還好,還好我活過來了。
我低頭親了親懷中的女兒,忍不住笑出了聲。
寶珠,這一次你是整個鎮北王府的掌中寶, 再也不是之前的招娣。
願你往後餘生, 都能平安喜樂,健康順遂。
「郡主, 郡主!」
我正在興高采烈地挨個欣賞宮裡賜下的東西, 曹硯白悄悄湊上前。
「柳麗娘正鬧著要自殺呢。」
「三人實在嬌氣, 吃不了一點苦, 乾了沒幾天活就嚷嚷著要自殺。」
「奴才嫌他們煩,把他們調到了府里的夜香班, 專門負責每日倒夜香, 您看可好?」
曹硯白說, 周永川和周母恨上柳麗娘,周母沒事情就要打她出氣。
而周永川雖不動手, 卻也不攔著。
柳麗娘既要幹活, 又得挨打,鬧著自殺了好多次。
她一鬧, 管事的嫌煩,就把她們三人一起揍一頓。
揍得多了, 周母和周永川也嚷嚷著活不下去。
我毫不在意地擺擺手:
「要自殺就自殺,我懶得管他們死活。」
「以後他們的事, 不必來報, 你看著辦。」
曹硯白眼神閃了閃,低頭應道:
「小人領命。」
自此, 他們走他們的⻩泉路,我過我的陽光大道。
一別兩寬,我自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