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嘉欣看著她的狼狽相,終於忍不住笑出了眼淚。
等她笑夠了,直起身,目光堅定地望向我。
「走吧,秋水。」
「去看看外面的世界,過好我們最後的日子。」
9
我們離開半年後,在南方一個溫暖的海濱城市開了家小清吧。
悠閒度日。
這裡信息相對閉塞,我們也很少關注財經新聞。
但隱約聽說周家和顧家似乎並未有新的聯姻消息傳出。
忙完一天,我剛回到家。
就看見湛嘉欣對著電腦螢幕,手指在計算器上按得噼啪響。
見我進門,她興奮地拿著列印出來的畫滿標記的紙湊過來。
「秋水!我算出來了!」
她咧嘴一笑,帶著點小得意。
我一看她這表情就懂了。
姐妹的八卦之魂又燃燒了。
「快說,別賣關子。」
我十分配合地放下包,洗耳恭聽。
「我根據葉楚上次在社交帳號上曬的孕照和產檢日期推算,她的預產期……就在這個月!」
「哇,這你都能算出來?」
我確實被勾起了興趣。
我都離開這麼久了,顧維鈞居然還沒公開給她名分?
「你怎麼知道顧維鈞沒娶她?萬一只是我們沒看到新聞呢?」
湛嘉欣故意慢悠悠地說,存心逗我。
「管他呢。」
我裝作無所謂地擺擺手。
「那就祝他早生貴子唄。」
說完,我轉身想去倒水,掩飾那一瞬間的不自然。
湛嘉欣瞭然地拍拍我的肩,遞過來一包紙巾。
「沒事姐們,想哭就哭吧,誰還沒個愛過的渣男呢。」
我背對著她,眼眶還是不爭氣地熱了。
那些被我刻意塵封的記憶,洶湧地浮現腦海。
那年,顧氏集團突遭對手公司惡意做空,股價暴跌,瀕臨破產。
顧維鈞的父母在緊急趕往海外處理危機的途中,遭遇罕見的極端天氣。
飛機失事,雙雙罹難。
剛接手集團不久的顧維鈞,面對內憂外患,壓力巨大。
在一次前往某個正在打仗的國家處理分公司事務時。
遭遇了當地暴徒的恐怖襲擊。
車子被毀,他身受重傷,被救援隊找到時已生命垂危。
頂尖醫療團隊評估後,都暗示希望渺茫。
讓我們做好最壞的打算。
當我連夜飛到那座混亂的國家。
聽到準備後事幾個字時,幾乎暈厥。
那天晚上,我獨自守在 ICU 外,隔著玻璃看著渾身插滿管子的他。
我在心裡質問系統,為什麼他沒有主角光環?
系統冰冷地回答。
只有當你真正愛上他,願意為他付出代價時。
他才能獲得主角的氣運,渡過此劫。
這個被隱藏的秘密突然被揭開。
我才被迫正視自己早已對顧維鈞產生的感情。
剛穿到這個世界時,我滿心怨憤。
我在原來的世界有家人,有事業。
卻要為了活命,在這個陌生的豪門世界裡對一個男人虛與委蛇。
最初,除了湛嘉欣,我誰也不在乎。
接受任務,只是為了不死。
我始終抱著渺茫的希望,想著也許能回家。
和顧維鈞相處以來,我一直像個旁觀者,看著他對我從戒備到逐漸接納。
我記得他上次出差前,還對我說:
等處理完這個危機,就帶我去看極光,有重要的話對我說。
我隔著 ICU 的玻璃,一滴淚無聲滑落。
也許是奇蹟,也許是別的什麼。
顧維鈞的體徵竟在那一晚後奇蹟般地穩定下來,並逐漸好轉。
他醒來後看到我,虛弱地笑了笑,用盡力氣對助理示意。
助理拿來一個密封盒,裡面是一株已經乾枯的、用透明樹脂封存起來的藍色小花。
他聲音沙啞地說:「這花在這國家象徵著永遠,我在...危險的地方看到的...覺得像你的眼睛...就帶回來了,差點...沒能親手給你。」
「對不起,秋水...別忘...」
後面的話,他沒力氣說完,又昏睡過去。
我曾經看到他的意外保險買得很高。
便開玩笑說要是惹到我了我要殺了他騙保險。
他也半開玩笑地說過,那如果他意外身故,希望我不要太快忘記他。
就算是看在錢的面子上。
他確實做到了。
從這朵被封存的花送到我手裡的那一刻起。
我知道,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
我那顆一直若即若離的心,被徹底拴住了。
沒有人知道顧維鈞為什麼能挺過來。
外界都傳言是顧家氣數未盡,和他頑強的生命力。
在湛嘉欣看不到的時候,我下意識拉了下袖子。
蓋住了手腕內側一道極淡的、幾乎看不見的紅線印記。
我有一個秘密,顧維鈞不知道,湛嘉欣也不知道。
我為我遲來的醒悟付出了代價——
用我剩餘壽命中的十年,向系統兌換了顧維鈞活下來的機會。
可後來發生的一切讓我後悔了。
所以,在決定死遁時,我和系統做了最終交易。
將我剩下的所有時間,都轉給湛嘉欣。
這紅線,就是我的生命倒計時。
系統警告的一年之期是真的。
只是期限一到,離開的人會是我,而不是她。
夜深了,湛嘉欣躺在我身邊。
還在嘟囔著明天要去嘗嘗網紅推薦的那家限量版抹茶蛋糕。
「睡吧,明天給你買十個,讓你吃個夠。」
我幫她掖好被角,輕聲說著。
伸手關掉了床頭最後一盞小燈。
10
我實在沒想到,在這個遠離都市喧囂的濱海小城還能遇到熟人。
在去給湛嘉欣買那家網紅抹茶蛋糕的路上。
我瞥見一個抱著孩子的熟悉身影。
是葉楚。
她神色憔悴,衣著樸素。
與半年前在顧家那個珠光寶氣、趾高氣揚的她判若兩人。
一看見我,她眼睛瞬間睜大,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抱著孩子沖了過來。
「沈秋水是嗎?你是沈秋水吧?秋水!幫幫我!」
她身後不遠處,跟著幾個眼神不善、流里流氣的男人。
正不懷好意地盯著我們。
雖然我們有過節,但眼下這情形,我實在無法袖手旁觀。
「跟我來。」
我拉起她,迅速拐進旁邊熱鬧的商業街。
藉助人流很快甩掉了那幾個尾巴。
當我帶著她回到我們租住的房子裡時,湛嘉欣正癱在沙發上看綜藝。
笑得沒心沒肺。
「秋水,你回來啦?蛋糕買到了嗎……我靠!葉楚?!」
湛嘉欣驚得從沙發上彈了起來。
她一把將我拉到陽台。
「你從哪兒把她撿回來的?」
「就……去買蛋糕的路上,碰巧遇到,她被幾個混混跟著,向我求救。」
「不是吧姐姐?她叫你救你真救啊?」
湛嘉欣恨鐵不成鋼地戳了戳我的額頭。
「就是因為她,你才被死亡,現在只剩一年時間!你居然還把她帶回家?你是這個!」
她朝我豎起了大拇指,語氣充滿了諷刺。
我尷尬地摸了摸鼻子。
嘉欣說得沒錯。
但回頭瞥了一眼局促不安的葉楚。
她懷裡的寶寶正好奇地看向我,咯咯笑著伸出小手。
見死不救……我確實做不到。
「先問問情況吧。」
我嘆了口氣。
按理說,我死後,她母憑子貴。
應該順理成章成為顧太太才對,怎麼會淪落至此?
湛嘉欣嘴上罵著我聖母心泛濫。
但還是把葉楚讓進客廳,遞給她一杯水。
「你怎麼會在這裡?顧維鈞呢?」
聽到顧維鈞三個字,葉楚猛地抖了一下。
把懷裡的孩子抱得更緊。
低下頭,聲音帶著恐懼:「顧維鈞……他瘋了。」
11
自從我意外身亡後,整個顧家就籠罩在一種詭異的氣氛里。
葉楚眼看著孕期越來越長。
幾次想找顧維鈞談領證和結婚的事。
卻總被他以各種理由拒之門外。
在我死後第四個月,葉楚因情緒波動意外早產。
就在孩子出生那天,她遭遇了一生的噩夢。
當她從生產的虛脫中醒來。
看到的是一雙布滿血絲又近乎瘋狂的眼睛。
顧維鈞死死掐著她的脖子,力道大得讓她無法呼吸。
「我都想起來了……」
他的聲音嘶啞,像是從地獄傳來的。
「是你這個賤人,趁我記憶混亂的時候挑撥離間……是你把秋水逼走……是你害死了她!」
他的手越收越緊,顯然是想要葉楚的命。
他甚至提前遣散了別墅那層的所有傭人,切斷了她任何求救的可能。
被丟在一邊的嬰兒床里。
新生兒仿佛感知到母親的危險,突然大聲啼哭起來。
孩子的哭聲讓顧維鈞動作一滯。
他猛地鬆開手,轉身像換了一個人。
小心翼翼地將孩子抱起來,眼神瞬間變得無比溫柔。
「秋水……你看,這是我們的孩子。」
他把孩子像稀世珍寶一樣摟在懷裡,仿佛一個充滿愛意的父親。
葉楚癱在床邊,貪婪地呼吸著空氣,撿回一條命。
然而這份慈愛並沒持續多久。
顧維鈞盯著孩子那與葉楚有些相似的眉眼,眼神再次變得狂亂。
他突然將孩子高高舉起,想要摔下去!
要不是葉楚拚死撲過去搶下孩子,後果不堪設想。
「那你是怎麼逃出來的?」
我壓低聲音問,生怕再刺激到這個驚魂未定的女人。
「是……是顧維鈞放我們走的。」
我和湛嘉欣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懷疑。
按照葉楚的描述,顧維鈞的精神狀態極度不穩定。
怎麼會輕易放走他眼中的禍害?
葉楚看出我們的不信,急忙抓住我的手臂哭訴。
「是真的!他後來好像清醒了一點,說讓我們滾,永遠別出現在他面前...我本來以為他良心發現,可我們剛離開不久,就有人追來,想把我們處理掉...他們說,我們不配死在顧家的地方,髒了你和他的...」
我被這瘋狂的敘述驚得說不出話。
湛嘉欣卻抓住了關鍵。
「剛才跟蹤你的那些人,就是顧維鈞派來的?」
葉楚恐懼地點頭。
「秋水!快走!」
湛嘉欣臉色大變,猛地把我往門口推。
我還沒完全反應過來,只聽咔噠一聲輕響。
出租屋的門,竟然從外面被打開了。
逆著光,一個修長的人影站在門口。
顧維鈞嘴角掛著一絲令人脊背發涼的微笑。
目光精準地鎖定在我身上。
「找到你了。」
12
葉楚抱著孩子,驚恐地縮在我們身後尖叫。
顧維鈞卻連一眼都懶得施捨給她。
他的目光像鎖鏈一樣緊緊纏繞著我。
「我知道你們身上的東西。」
他慢條斯理地開口,聲音帶著一種令人不適的玩味。
「秋水,你就是用那個東西,造了個完美的假屍體來騙我的,對吧?」
他一步步向我逼近,每一句話都讓我如墜冰窖。
他怎麼會知道系統的存在?!
我在心裡瘋狂呼喚系統。
希望它像往常一樣立刻出現解決危機,可腦海里一片死寂。
那個平時隨叫隨到的聲音消失了。
「不光你們有。」
顧維鈞突然指向瑟瑟發抖的葉楚,眼裡全是嘲諷:「她也有。」
「你們都是外來者,來執行什麼……攻略任務。」
「我和周屹川,就是你們的目標,對吧?」
他猛地捏住我的下巴,強迫我抬起頭與他對視。
湛嘉欣想衝過來幫我。
卻被他反手一記精準的手刀劈在頸側, 軟軟地暈倒在地。
「來人。」
幾個穿著黑色西裝、訓練有素的保鏢瞬間出現在門口。
「把湛小姐送回周先生那裡。」
他轉而將我打橫抱起, 像對待一件失而復得的珍寶。
親昵地用臉頰蹭了蹭我的頭髮。
「我們回家吧,秋水。」
「你怎麼會知道系統……」
我的聲音因恐懼而乾澀。
「因為...」
他低笑, 溫熱的氣息拂過我的耳廓。
「你們那個所謂的系統,現在在我手裡啊。」
「你們都被它騙了。」
「它最喜歡看我們互相折磨,一年之期?它怎麼可能真的放你們走。」
原來如此。
愛意值、壽命倒計時,全都是謊言。
這個躲在幕後的操縱者。
最大的樂趣就是看著我們這些棋子在他設定的棋局裡掙扎、痛苦、互相傷害。
我們的愛恨情仇, 不過是他用來取樂的戲劇。
「我跟你走。」
我放棄掙扎, 平靜地說。
「放了葉楚和孩子, 也別把嘉欣送回去。」
顧維鈞似乎很滿意我的順從,爽快地答應了我的條件。
他拉著我的手向門外走去。
離開前,我意味深長地看了葉楚一眼,她不易察覺地向我點了點頭。
沒人注意到,桌子上放著一把拆信刀。
我停下腳步,緊緊握住他的手。
抬頭直視他那雙看似深情卻深不見底的眼睛。
「你不是顧維鈞。」
我一字一頓地說。
「或許,我該稱呼你為……管理員先生?或者說, 這場遊戲的設計者?」
13
「哈,這麼快就發現了?」
管理員也不裝了, 饒有興致地看著我。
「說說看,哪裡露餡了?」
「你要是顧維鈞那個傻狗,看到我死而復生, 第一反應肯定是衝過來抱著我哭, 求我原諒,而不是在這跟我演什麼霸道總裁。」
「你的演技,爛透了。」
要是連他平時的德行都看不出來, 我也白當了他那麼久的老婆。
在管理員喋喋不休的時候。
我悄悄給葉楚遞了個眼色。
她心領神會, 將茶几上那把拆信刀塞進了我手裡。
雖然知道幹掉這個高維存在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但不試試怎麼知道?
就因為他那該死的惡趣味。
把我們幾個女人拉進這個虛擬世界。
為了一個男人爭風吃醋,互相傷害。
我猛地將刀刺向他:「你玩夠了沒有?!」
果然, 刀子像是碰到無形的屏障,根本傷不到他一點。
看著他依舊氣定神閒的樣子, 我⽓得把刀⼀扔:「不玩了!」
殺⼜殺不死,自殺估計靈魂也會被他抓回來繼續演這齣爛戲。
沒勁。
「你是第⼀個敢對我動手的攻略者,⼥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興趣。」
管理員非但不生⽓, 反⽽頗為讚賞。
「送你們一個回家的機會,要不要?」
我的眼睛瞬間亮了:「真的?你不逼我們當舔狗了?」
「當然,我可以⽴刻把你們彈出這個世界,去叫醒你那個姐妹吧。」
我半信半疑地扶起湛嘉欣, 總覺得這事太順利。
剛捅了他一刀就獎勵回家?
很難不懷疑他是不是有什麼特殊癖好。
然⽽, 下⼀秒, 強烈的眩暈感襲來。
再睜眼,我和湛嘉欣正趴在辦公桌上。
電腦螢幕還亮著, 上面是沒寫完的⽅案。
⼀切都像做了場漫⻓⽽混亂的夢。
「我們……真回來了?秋水!」
湛嘉欣激動地抱住我:「我剛才差點聽到周屹川說要讓我的家族破產!」
這時, 項目經理推門進來。
看到我們倆眼圈紅紅地抱在⼀起,一臉狐疑。
「你倆幹嘛呢?新來了兩個同事, 你們帶⼀下。」
門口⾛進來兩個⾝材挺拔、相貌英俊的男人。
「周屹川?」
「顧維鈞?!」
管理員戲謔的聲⾳直接在我腦中響起。
「別擔心,這次⻆色互換嘍。」
「算是給你們的補償,好好招待他們吧, 拜拜~」
說完,他還得意地吹了聲口哨。
我被這操作氣得眼前一⿊。
暈過去前,⽤盡最後力氣在心裡比了個中指。
「永遠和你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