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要採購新伺服器,我報銷了 50000。
張總把我叫進辦公室,指著報價單問我:
「網上同等配置的組裝機只要 8000,你這 50000 是怎麼花的?」
我說:「公司規定,所有 IT 設備必須向指定企業級供應商採購。」
張總氣得拍桌子:「差價這麼多,你為什麼不知道變通一下?」
我平靜地看著他:「因為財務還規定,非指定供應商的採購,一分錢都不給報。我不敢變通。」
1.
張啟明的手指幾乎戳到我鼻子上。
「江月,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我沒動,甚至沒眨眼。
「我嚴格遵守了《公司採購條例》第三章第七條,以及《財務報銷細則》附件二的規定。」
他的胸膛劇烈起伏,脖子上的青筋一跳一跳。
「規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四萬二的差價,夠給你發一年工資了!」
我心裡冷笑。
一年前,我為了挽救他搞砸的「燈塔」項目,在公司睡了三天三夜,靠咖啡和泡麵,硬生生把幾十萬行代碼從崩潰邊緣撈了回來。
項目成功那天,我累得幾乎虛脫。
他當著所有人的面許諾我五萬塊獎金。
第二天,他把五萬塊獎金給了他剛入職的親外甥,張偉。
轉頭拍著我的肩膀說:「江月,年輕人,眼光要長遠,不要總盯著眼前這點小錢。」
那一刻我才明白,這世上最鋒利的反擊,不是代碼,不是人情,而是那些被束之高閣的,冰冷的規矩。
從那天起,我就把公司所有的規章制度背得滾瓜爛熟。
我看著他漲成青紫色的臉,語氣毫無波瀾。
「張總,規定就是公司的生命線。如果人人都搞變通,公司不就亂了?」
他一口氣堵在喉嚨里,半天沒上來。
最後,他泄了氣,癱坐回老闆椅里。
「滾出去。」
我轉身就走,沒有半分停留。
門關上的瞬間,我聽見裡面傳來一聲杯子砸碎的巨響。
回到工位,周圍的同事眼神躲閃,沒人敢跟我說話。
張啟明的外甥張偉,踩著他那雙油光鋥亮的皮鞋,晃到我面前。
「江月,你牛啊,敢讓我舅舅下不來台。」
我打開電腦,開始整理伺服器的交接文檔。
「工作而已。」
「你別得意,我舅舅有的是辦法治你。」
他壓低聲音,湊到我耳邊,「他讓你負責今年的年會,預算,就這麼點。」
他伸出五個手指頭,然後輕蔑地翻了過來,掌心朝下。
五千?
我心裡有了數。
果然,下午,一份關於「公司年度盛典暨頒獎晚會」的策劃任務書就發到了我的郵箱。
負責人:江月。
預算:5000 元。
我看著郵件末尾張啟明那龍飛鳳舞的簽名,笑了。
他想讓我自己掏錢,或者讓我去求爺爺告奶奶拉贊助,最後辦得一塌糊塗,他再名正言順地把我開了。
好啊。
我最喜歡按規矩辦事了。
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根據五千塊的預算,制定了一份詳盡的年會方案。
地點:公司食堂。
餐食:食堂王師傅特供盒飯,十五元標準,有葷有素。
酒水:憑票領取,每人一瓶礦泉水。
舞台:用兩張會議桌拼一下。
燈光音響:借會議室的投影儀和無線麥。
至於最重要的頒獎環節。
獎品:榮譽證書一張,A4 紙彩印,成本五毛。
獎盃:無。
我把這份方案列印出來,先發給了張偉。
他作為「企業文化總監」,需要他先過目。
2.
張偉看完,臉都綠了。
「江月,你他媽是故意的吧?在食堂辦年會?吃盒飯?你把公司臉往哪擱?」
我把預算單遞給他。
「張總監,總預算五千。食堂場地免費,三百多號人,一人一份盒飯,開銷四千五。礦泉水三百多瓶,大概三百。彩印證書一百塊。剩下的一百塊作為備用金。剛剛好。」
「你!」他指著我,「去年我們是在希爾頓辦的!請的米其林廚師團隊!你現在跟我說吃大米飯?」
「那去年的預算是多少?」
他噎住了。
「我不管!必須換地方!必須有晚宴!必須有水晶獎盃!」
「可以。」我點點頭,「只要有張總的簽字,追加預算,別說希爾頓,咱們去月球辦都行。」
我把一份預算追加申請表推到他面前。
「你來填,還是我來填?」
張偉的臉一陣紅一陣白,抓起申請表,氣沖沖地去找張啟明了。
五分鐘後,張啟明的辦公室里傳出咆哮。
「五千塊錢辦不了事?她江月是幹什麼吃的!讓她自己想辦法!」
張偉灰頭土臉地出來了。
我迎上去,一臉關切。
「張總監,怎麼樣?總經理想必是同意追加預算了吧?」
他狠狠瞪了我一眼,沒說話,回了自己辦公室。
我回到座位,把食堂盒飯的採購單填好,提交給了財務部的林蔓。
林蔓是公司的老人,出了名的鐵面無私。
她看到採購單,眉頭皺了起來。
「江月,年會採購盒飯?你確定?」
「林姐,預算只有五千,這是張總親自定的。我也是沒辦法。」
林蔓看了我一眼,沒再多問,拿起章「砰」地一下蓋了上去。
「按規矩辦事,我沒意見。」
我拿著蓋了章的採購單,心情舒暢。
張啟明,這只是開胃菜。
下午,張啟明把我叫進了辦公室。
他沒發火,反而泡了茶。
「江月啊,坐。」
茶香裊裊,他臉上掛著和煦的笑。
「年會的事情,小偉都跟我說了。年輕人,做事不能這麼死板嘛。」
我端起茶杯,沒有喝。
「張總,我只是嚴格執行您的預算安排。」
「我知道,我知道預算是緊張了點。」他擺擺手,「但我們做事情,要講究一個主觀能動性。不能被困難嚇倒。」
他循循善誘。
「你去跟那些酒店、供應商談一談嘛。我們是他們的大客戶,讓他們贊助一下,給個折扣,這不都是人情世故嗎?」
我心底冷笑。
這是給我下套呢。
讓我以個人名義去談,談下來了,是他的功勞。
談不下來,或者供應商反過來找公司要錢,黑鍋就得我來背。
「張總,我人微言輕,恐怕沒有這麼大的面子。」
他的臉沉了下去。
「江月,我這是在給你機會。你如果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公司養著你還有什麼用?」
圖窮匕見了。
我站起身。
「我明白了。我會盡力去『談』的。」
離開辦公室,我立刻開始工作。
我沒有聯繫那些熟悉的五星級酒店。
而是打開了一個本地生活 APP,篩選「農家樂」和「鄉鎮企業」。
然後,我挨個打電話。
「喂,你好,是王大媽農家樂嗎?我們公司想辦個年會,大概三百人,想問問場地和餐食怎麼收費?」
「三百人?我的天,我這院子都站不下!」
「喂,是李記鐵鍋燉嗎?對,三百人。」
「兄弟你開玩笑呢?我這總共就十張桌子。」
我把每一次通話都錄了音,每一封郵件都截了圖。
一下午的時間,我聯繫了近三十家「極具性價比」的供應商。
無一例外,都被拒絕了。
3.
第二天一早,我拿著一份厚厚的「供應商接洽報告」走進了張啟明的辦公室。
「張總,您讓我去談的,我都談了。」
我把報告放在他桌上。
「A 方案,城郊的『幸福人家』農家樂,老闆說可以把院子借給我們,餐食是自助大鍋菜,二十塊錢一位。但是場地沒有音響和投影,需要我們自己解決。」
「B 方案,跟『紅星養豬場』合作。他們年底要開一個經銷商答謝會,可以讓我們公司的年會合併進去。場地、餐食、節目全包,我們只需要支付一部分電費就行。唯一的要求是,我們需要在年會上,幫他們宣傳一下新出的『豬寶寶一號』飼料。」
張啟明的臉色,從白色,到紅色,再到紫色。
我繼續說:「哦,贊助我也找了。」
我從文件夾里抽出另外一份文件。
「『好運來壽衣店』願意獨家贊助本次年會,條件是允許他們在現場擺放宣傳易拉寶,並提供五分鐘的發言時間,介紹他們的『人生最後一站』豪華套餐服務。」
話音未落,旁邊的張偉先炸了。
「江月,你他媽是給公司辦喪事嗎?!」
張啟明也氣笑了,指著我譏諷道:「江月,你是不是覺得公司錢多燒得慌,要我給你找個精神病院?」
我一臉無辜。
「張總,公司的規矩是不能變通,但沒說不能省錢。這是在您的預算範圍內,我能找到的最『靈活』的方案了。」
「『好運來』老闆說,我們的員工都是他們的潛在客戶,提前建立聯繫很有必要。這不正是您強調的『主觀能動性』嗎?」
「滾!」
張啟明的咆哮聲,整個樓層都聽得見。
「馬上給我滾出去!」
我拿著我的文件夾,不緊不慢地走了出去。
我知道,他快要被我逼到牆角了。
要麼,他取消年會,承認自己決策失誤。
要麼,他捏著鼻子,把預算給我加上來。
無論哪個,他都輸了。
張啟明最終還是選擇了追加預算。
畢竟,取消年會,就等於當著全公司的面,承認他想給我穿小鞋結果失敗了。
他丟不起這個人。
新的預算批下來,二十萬。
他把簽了字的審批單扔給我,眼神兇狠,恨不得將我活吃了。
「江月,錢給你了。要是再辦不好,你自己滾蛋。」
我收起審批單。
「張總放心,保證讓您滿意。」
張偉拿著新的預算,立刻開始指手畫腳。
「酒店必須是麗思卡爾頓,我要頂樓的宴會廳。」
「餐食必須是法式大餐,每人一份的波士頓龍蝦。」
「獎盃必須是琉璃工房定製的,每個上面都要刻上獲獎者的名字。」
他頤指氣使,儼然一副總負責人的模樣。
我沒反駁,只是默默記下他的所有要求。
然後,我告訴他一個壞消息。
「張總監,年會日期是下周五。現在距離不到十天了。」
「麗思卡爾頓的宴會廳,三個月前就預訂滿了。」
「法式大餐的廚師團隊,檔期也排到了明年。」
「琉璃工房的定製獎盃,工期最少一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