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甩出幾張符紙。
將那幾個亂飄的小傢伙包裹住。
隨後,我伸手揭開了他們用來偽裝恐怖的白布。
白布下,赫然是一個個約莫五六歲的孩童靈體。
「玩也玩了,鬧也鬧了。」
我看著他們,「該送你們上路了。」
為首的那個小男孩。
雖然自己也在發抖,卻像只老母雞一樣護住身後的小夥伴。
「我們不走,爸爸媽媽還沒來接我們回家呢。」
郁微月柔聲問:「你們在等家人?」
小幽靈們用力點頭。
白清韻溫柔地引導:「那你們還記得,爸爸媽媽叫什麼名字嗎?」
孩子們面面相覷。
最後失落地搖了搖頭。
一個個的小嘴都癟了起來,眼看就要哭出來。
林恣焦躁地抓了抓頭髮。
見我還在低頭劃拉手機螢幕,終於忍不住開口:
「姐,這都火燒眉毛了,你怎麼還在玩手機啊!」
我不急不躁,頭也沒抬。
「雖然已經火燒眉毛了,但只要還沒燎到眼睫毛,看會手機不成問題。」
林恣啞口無言。
我又鼓搗了一會兒。
成功註冊微博後。
我拿起手機,對著這群小豆丁。
「看這裡,茄子。」
我給每個孩子都拍下了一張清晰的正臉照。
隨後看著郁微月面前的攝像頭。
「照片已上傳至我的微博,ID 前塵山玉璇子。」
「麻煩各位奔走相告,助他們早日回家。」
14
#前塵山幫小幽靈找家#的話題熱度飆升,空降熱搜榜首。
無數網友自發轉發評論,將熱度頂了上去。
越來越多的人湧入直播間。
在線人數突破了節目開播以來的最高紀錄。
彈幕里不再是單純的調侃,而是關切與助力。
忽然間,幾條被管理置頂的評論格外醒目:
【鳴鳴,是我家鳴鳴,五年前在海洋公園走失,一直找不到,媽媽對不起你。】
【那個扎著兩個小揪揪的女孩,是我妹妹,她叫楠楠,左邊眉毛上有顆小痣,姐終於找到你了!】
【穿條紋衫的是我侄子小哲,他手裡還抱著那箇舊的小熊玩具。哥,嫂子,你們快來看啊!】
【我是打撈隊的老劉,那個高一點的黑小子像五年前在中心湖沒找到的那個孩子。】
我對著鏡頭開口:
「請剛才確認信息的家屬,儘快私信聯繫節目組官方帳號,核對詳細信息。」
我低下頭,手指在螢幕上快速敲擊。
一條報警簡訊已悄然發出:
「嚴查遊樂園前老闆,涉及多起舊案,與孩童走失有關。」
彈幕:
【抽卡姐剛才低頭幹嘛了?】
【我好像看到了報警簡訊介面。】
【這些孩子為什麼都困在這個遊樂園?】
【我是遊樂園前員工,老闆鄒會五年前已移居海外。】
【這是畏罪潛逃了吧?】
我將手機收好。
抬頭望向那群懵懂的幽靈小孩。
他們依然眼巴巴地望著鏡頭。
15
我決定讓這些小傢伙們......
在離開前好好享受一次遊樂園之旅。
我們領著這群興奮的幽靈小孩,走向最近的旋轉木馬。
林恣看著漆黑寂靜的設備,撓了撓頭:
「姐,這沒電啊,怎麼玩?」
我沒說話,只是從袖中抽出一張靈符,拍在控制台上。
「滋啦——」
旋轉木馬頂棚的彩燈由近及遠,次第亮起。
歡快的童謠樂曲流淌出來。
木馬伴隨著節奏,一上一下,開始轉動。
林恣看得目瞪口呆:「我去......姐,這科學嗎?」
我瞥了他一眼:「靈能驅動,清潔環保。」
小幽靈們發出一陣歡呼,迫不及待地飄向木馬。
他們落在馬背上。
雖然身體是半透明的,但臉上的笑容卻無比真實燦爛。
木馬載著他們旋轉。
光影在他們身上流轉。
仿佛一場短暫而美好的夢境。
小鳴飄回來,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我。
「姐姐,下一個玩什麼?」
我又摸出一沓厚厚的靈符:
「今天,姐包場了。」
小幽靈們歡呼雀躍。
「好耶,我要坐摩天輪,再在最高點許願。」
「我想玩碰碰車,媽媽說太危險了從來不讓我玩......」
「我要開火車,當小小火車員。」
「我想玩那個會轉圈飛起來的大擺錘。」
「我想去鬼屋!」
最後,我們五人只好分開行動,各自認領一個小傢伙。
我帶小鳴去坐摩天輪。
郁微月帶著楠楠走向碰碰車場地。
白清韻被小哲拉著,坐上了童話小火車。
林恣看著躍躍欲試的小奇,認命地走向大擺錘。
鄭嘉慕則被點名要去鬼屋,表情瞬間凝固。
「???」
「我可以拒絕嗎?」
「我去開火車行不行?」
東東癟起嘴,大眼睛裡霧氣瀰漫。
林恣在一旁苦笑:「嘉慕哥,要不我們換換?大擺錘也挺好的。」
鄭嘉慕看了一眼那龐然大物。
「......算了,鬼屋就鬼屋吧。」
他深吸一口氣:「哥哥,東保護你。」
直播間彈幕:
【《關於我在鬼屋保護鬼這件事》】
【本直播間已從靈異頻道切換至《萌靈去哪兒》親子欄目。】
【今日功德+10086。】
【暗夜·血獄·冥王·絕愛·嘉慕洛斯:只有我一人受傷的世界達成了。】
摩天輪的轎廂緩緩升空。
小鳴把臉貼在玻璃上,望著腳下的燈火。
他雙手合十,用稚嫩又認真的聲音許願:
「希望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叔叔嬸嬸、姨姨姨夫......全都天天開心嗷!」
他頓了頓,聲音輕了些:
「小鳴只是先去另一個世界啦,我會好好長大,好好賺錢。」
「等你們以後來到我的世界,換我來養你們~」
直播間:
【這孩子懂事得讓人心疼啊!】
【小鳴寶貝,在那邊也要快樂啊!】
【眼淚徹底繃不住了,怎麼會這麼乖啊。】
【我宣布這是本年度最治癒直播間,沒有之一!】
【默默點了個關注,好想陪這個小朋友慢慢長大,可是!天殺的兇手!】
與此同時。
碰碰車場傳來楠楠和郁微月的笑聲。
小火車鳴著汽笛,載著白清韻和小哲穿梭在童話軌道上。
大擺錘方向,林恣的慘叫與小奇興奮的尖叫二重奏劃破夜空:
「啊——太好玩啦——哥哥我們再轉快一點——」
而鬼屋入口,鄭嘉慕死死地扒拉著鬼屋大門。
「阿米豆腐,我佛糍粑,無意冒犯,百毒不侵......」
東東雙手叉腰:「暗夜·血獄·冥王·絕愛·嘉慕洛斯,我命令你,立刻馬上,跟我進去!」
鄭嘉慕:「......」
還有比社死更難堪的死法嗎?
16
收到消息的家長們瘋了般趕到遊樂園。
他們擠在鏽蝕的鐵門前。
我們五人各自牽著一個孩子,在離他們幾步之遙的地方站定。
這個距離,既能看清彼此,又帶著生與死之間無法逾越的界限。
「鳴鳴,我是媽媽啊,你還記得媽媽嗎?」
一個憔悴的女人哽咽著。
她向前伸出顫抖的手,卻又怕驚擾什麼似的停在半空。
小鳴鬆開了我的手,沒有上前,反而後退了半步。
他用力搖了搖頭:
「不行的,媽媽。」
「小鳴現在是小小的鬼了,靠得太近,會給你帶去霉運的。」
他咧開一個燦爛的笑容,「能再看你們一眼,我已經很開心很開心了,真的!」
楠楠絞著手指,小聲對郁微月說:
「姐姐,我其實有點忘記媽媽的樣子了,這樣過去,會不會讓她更難過呀?」
被白清韻牽著的小哲,怯生生地望向人群中一個高大的男人:
「爸爸......爸爸你別哭,我以後再也不偷偷跑去水邊玩了,我錯了......」
剛從大擺錘下來的小奇,此刻也安靜下來。
他躲到林恣腿後,只露出一隻眼睛:「媽媽的白頭髮怎麼那麼多了......」
東東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對著一個方向哽咽喊道:
「媽媽,媽媽......我好想你。」
淚水決堤,嗚咽聲此起彼伏。
直播間彈幕已被淚水淹沒:
【哭死我了,他們直到最後都在為爸爸媽媽著想。】
【寶貝,靠近點,讓家人再抱抱你!】
【這哪是刀,這是把我心挖出來又澆上滾燙的愛!】
【彈幕護體!不行了,根本護不住,眼淚嘩嘩的】
我上前一步,目光掃過在場的所有家長。
「人之執念,方為真正困厄之始。」
「他們等了這麼久,只是想好好說聲再見。」
在最後的擁抱後......
家長們紅著眼眶,強忍著不舍,鬆開了手。
孩子們則一步三回頭。
他們小手牽著小手。
走向我以靈符在虛空中劃開的冥府之門。
小鳴走在最前頭。
他忽然轉過身,用力地揮動小手。
「爸爸媽媽別太早來找我,等我賺了大錢,給你們買大房子!」
楠楠也回頭喊道:「媽媽,笑一笑,楠楠想帶著你笑著的模樣離開。」
小哲對著爸爸立正敬禮:「爸爸,我以後再也不亂跑了!」
小奇蹦跳著:「我要去幫閻王爺爺開大擺錘啦!」
東東抽抽鼻子,大喊一聲:「媽媽我愛你!」
孩子們的身影逐一融入金光之中。
冥府之門緩緩閉合,最終化作點點流螢,消散在夜空下。
我看著怔怔望著天空落淚的家長們。
「塵緣已了,各得其所。」
「他們此行,是真正的解脫與新生。」
林恣小聲嘀咕:「這群小沒良心的,也不說會想我......」
郁微月默默遞給他一張紙巾。
白清韻望著天空輕聲說:「他們會很好的。」
鄭嘉慕長長舒了口氣,整個人都鬆弛下來。
我低頭看了看指尖殘留的淡淡金光,感受著那份圓滿的功德。
這趟綜藝,沒白來,都沒白來。
17
我們一行人剛踏出遊樂園大門。
警車的頂燈就在夜色中劃出紅藍交織的光影。
我朝帶隊警官微微頷首:「請隨我來。」
將他們引向海盜船後方那片荒蕪的角落。
「就在這下面。」
我駐足,腳尖輕點濕潤的泥土。
經警方後續挖掘調查,並結合孩子們提供的模糊記憶......
鄒會的罪行終於水落石出。
他被成功遣返回國。
等待他的,將是法律最嚴厲的審判。
坐上郁微月的保姆車,窗外的街景流轉。
她沉默良久,輕聲開口。
「謝謝你。」
「謝我什麼?」
「明知故問。」
她別過臉看向窗外,耳根微紅。
車廂內再度陷入寂靜。
我望著窗外流淌的夜色開口:
「我昨兒在家中夢見些舊事。」
「當年是我和師父,親自把你送到郁家門口的。」
我轉過頭,靜靜地看向她。
「你對我,從來無需愧疚。」
「我親緣淺薄,塵世牽掛越少,道途反而越順。」
「這些年來,有你陪在爸媽身邊,倒是幫了我天大的忙。」
郁微月怔住了。
她微微睜大眼睛,像是沒聽懂。
那些混雜著占有與虧欠的複雜情緒,在這一刻失去了重量。
她抬起眼眸望向我。
「我知道了,姐姐。」
回到郁家,一片寂靜。
郁微月撥通容若晴的電話。
原來郁煜祺進了醫院。
上學遲到翻牆,結果摔斷了腿。
郁微月開著免提,蹙眉問道:
「他怎麼樣?」
電話那頭傳來容若晴哭笑不得的聲音。
「左腿骨折,打著石膏躺床上還不安分,正鬧著要我們給他遊戲帳號代練呢。」
聞言,我只是平靜地點了點頭。
我淡淡開口:「我提醒了,莫走不常走之路。」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
隨即傳來容若晴恍然大悟的驚呼:
「哎呀,大師女兒你早就提醒過他的,這孩子偏不聽。」
背景音里還夾雜著郁煜祺委屈的嚷嚷:
「我怎麼知道會這麼准嘛。」
郁微月掛了電話。
她看向我,無奈輕笑:
「我們是不是該去醫院,探望一下我們那傻弟弟了?」
18
到了醫院,我們去看了郁煜祺。
他躺在病床上,打著石膏的腿吊得老高。
見到我們。
尤其是看到我時。
他立刻把手機一丟,眼神飄忽,扭捏了半晌才蚊子哼哼似的開口:
「姐姐施主,我真誠地向你道歉,我不該質疑你,更不該不歡迎你。」
我走到床邊。
目光在他打著石膏的腿上一掃,又落回他窘迫的臉上。
「無妨。」
我語氣平淡, 從袖中摸出一張折好的黃符,放到他枕邊。
「斷腿是預警, 口業亦是。」
「這道靜心符,算作回禮。」
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連連點頭:
「謝謝姐姐施主,我以後一定聽你的。」
郁微月在身後看著這一幕,嘴角微微上揚。
容若晴鬆了口氣, 對郁文德說:
「看來,咱家這混世魔王, 總算遇到能治他的人了。」
有人敲門, 得到應允後。
一個戴著口罩和帽子的高大身影走進病房,又警惕地回身將門輕輕關上。
他取下口罩, 先對郁微月點點頭:
「郁小姐。」
隨即目光轉向我,雙手遞來一張名片。
「您好, 玉璇子師傅, 我是杭默的經紀人,楊靖。」
他語速略快, 透著不易察覺的焦慮。
「我看了您的直播,現下有一件非常棘手的事,冒昧打擾, 想請您出手。」
「放心, 報酬絕不是問題。」
郁微月在一旁對我微微頷首。
我點頭道:「我現在有空。」
楊靖明顯鬆了口氣:「太好了,請隨我來。」
我們乘電梯直達十Ṱṻ₅樓。
與樓下的喧鬧截然不同, 這一層異常安靜。
走廊空曠無人,大概是被包下了。
楊靖邊走邊低聲快速介紹:
「杭默他自從上月去西南拍完那部《山鬼》回來, 就變了一個人。」
「變了一個人?」我重複道。
楊靖臉上露出一種一言難盡的複雜表情。
「具體很難描述, 您親眼看了, 就明白了。」
他在走廊盡頭的病房門前停下。
深吸了一口氣, 才伸手推開了門。
杭默一開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忽然,他開始無聲地笑。
幾秒後, 笑容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嬰兒般純真懵懂的空洞。
緊接著,兩行淚水毫無預兆地滑落。
而他的嘴角卻慢慢扯出一個滲人的弧度。
楊靖顫抖著說:
「他有時能這樣坐一整天, 不吃不喝, 不和任何人交流。」
「但有時又會突然......變成別人。」
我的目光落在杭默胸前。
那裡垂著一條古舊的鐘表掛件。
黃銅表殼布滿劃痕,玻璃罩下的指針竟在逆時針緩慢轉動。
楊靖順著我的視線,連忙解釋道:
「這是他從拍戲地帶回來的......」
「跟寶⻉似的護著,誰碰就跟誰拚命。」
我向前一步。
那掛件散發出的陰穢之氣, 正不斷吞噬著杭默的生機。
我平靜地開口:「它吃著他,養著裡面的東西。」
話音落下。
那鐘錶的分針逆跳一格。
杭默頓了幾秒後。
腦袋像提線木偶般轉了過來。
隨後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
本文完。
不, 沒完。
我二話不說, 一拳直衝對方面門而去。
「擱我面前裝神弄鬼呢?」
拳風擦著杭默的鼻尖掠過。
他嚇得一個激靈,抱頭縮到了牆角。
楊靖上前拉住我的衣袖。
「玉璇子師傅, 手下留情啊!」
「我家藝人......他靠臉吃飯的。」
我收回手, 插兜。
「你家藝人主魂丟了, 現在這身子就是個公交站,被一群亂七八糟的孤魂野鬼輪流上車占著座兒呢。」
「那怎麼辦?」
「簡單,哪兒丟的魂, 回哪兒找去唄。」
「我立即安排。」
離開前,我的目光掠過杭默。
看向他視線之外的某個存在。
我勾起唇角:
「我們,還會再見的。」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