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拋開對媽媽的成見,大家都忍不住想逗逗這個小傢伙。
可我卻越看越覺得不對勁。
弟弟的變化實在是太大了!
媽媽只注意到弟弟好了,卻沒發現,以前的他雖然內向,卻不少小孩子的皮勁。現在的弟弟每天人都蔫蔫的,眼神發飄,就連媽媽喊他名字,他都要反應半天。
而且他的臉紅的嚇人,不是健康的紅,而是那種透著不正常的顏色。
更奇怪的是,我注意到,每到晚上,他都會找藉口,一個人溜出家門。
但只要是我攔住他質問,他就低下頭,不正面回答,問急了,才說是跟朋友約好了。
可我明明提前打聽過,同齡的小孩誰也沒和弟弟約著出去。
他在撒謊!
於是,在弟弟又一次趁夜色溜出門時,我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
8
可誰能想到,他居然是跑出去放屁!
我眼睜睜地看著他躲到樹下,屁聲接連不斷,仿佛要把這輩子的屁都放個乾淨。
放得那叫個急,跟有人在後面催命一樣。
噗↓噗↑噗↓噗↑
放到最後,他整個人肩膀一松,舒服得一塌糊塗。
我服了。
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剛剛抱著什麼心情,才能全程看完他放屁。
原來之前那些什麼痊癒不痊癒的,都是他裝的!
弟弟就是怕了媽那些塞屁眼的偏方,白天硬生生地忍著,只有趁夜裡偷跑出來,把憋了一整天的屁全放乾淨。
怪不得之前,他見到紅薯抗拒得要命,見到豆子跑得比誰都快。
明明這些都是他以前最喜歡吃的東西。
我還以為是他吃膩了挑食,這會兒才恍然大悟――他哪是挑食,分明是怕吃了這些脹氣的食物,白天忍不住放屁,又要遭媽的罪!
可弟弟,這不是你前世拼了命想要的機會嗎?
我轉身往家走,心情複雜得要命。
結果一推開門,我媽正在那喜滋滋地清理著那些裝偏方的瓶瓶罐罐。
見到我,她臉上全是得意。
「還是我這法子管用吧?你看你弟,現在多正常!就你以前不懂事,還攔著我。不然呀,你弟早就好了。」
我看著她那張愚昧的臉,扯了扯嘴角,不知道抱著什麼心態,嘲諷了一句。
「媽,您說得對。」
「就是不知道,這偏方能管弟弟多久。」
9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媽媽手裡的動作頓了頓,很快又嗤笑一聲,繼續清理藥瓶去了:「管多久?當然是一輩子。老祖宗傳的偏方,你都不信,還能信什麼!」
話是這麼說,但她的尾音卻弱了幾分,沒了篤定的勁。
我沒接話,只是看著窗外。
天邊還有一絲微弱的餘光,透過縫隙緩緩地溜進來,映出一道細長的影子。
弟弟裝出來的好轉,確實讓媽媽給了他點好臉色不假。
可他沒想到的是,媽媽非但沒停了那些偏方,反而對他變本加厲。
甚至最離譜的一次,弟弟肚子剛叫出聲,她就猛地從兜里拿出一根針,眼神直勾勾盯著弟弟的屁股:「要不媽乾脆幫你把那地方縫起來?省得總惦記著放屁,一了百了。」
弟弟坐直身子,嚇了個半死。
開始他眼裡還有點委屈,可架不住媽媽日復一日的折騰,慢慢地只剩下麻木。
我們一家就在這種詭異的寧靜里保持平衡。
直到又一次治療。
媽媽把活蟾蜍、黑蠍子、還有紅得發亮的干辣椒扔在石臼里,杵子搗下去。
一下、一下、又一下。
我站在旁邊看著,沒出聲。
弟弟自己也沒鬧,只是垂著頭,手指扣著衣角。
直到她把它們揉成黑褐色的藥丸子,就要往弟弟屁眼裡塞,弟弟才抬起頭,開口輕輕問了一句。
「媽,我現在已經好得差不多了,能不能不治了?」
媽媽想都沒想就搖頭,手裡的藥丸子捏得更緊:「你瞎說什麼!就是偏方管用才把你治好的,現在停了,不就前功盡棄了?」
大概是察覺自己語氣太沖,她又放緩了聲音,伸手摸了摸弟弟的頭:「乖,再忍忍。咱們再治九九八十一個月,等這療程滿了,媽保證再也不給你塞這玩意兒了。」
「九九八十一個月?」我聽得心頭一緊,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弟弟更是晃了晃身子:「八年?你的意思是,這東西我還要再塞八年?!」
看著媽媽肯定的點頭,弟弟苦笑一聲,比哭還難看。
他聲音裡帶著點顫抖。
「媽,別用偏方了,帶我去醫院看看行不行?就算我求你了。」
10
他這話一出口,媽媽瞬間急了。
「醫院?去什麼醫院!要不是我這偏方,你現在能像個正常人一樣出門見人嗎?啊?你忘了以前街坊鄰居都是怎麼躲著你的了?」
「八年怎麼了?八年換你一輩子安穩,不值嗎?你知不知道我為了找這些方子,求了多少人,我都能忍,你怎麼就不能?!」
「真是爛泥扶不上牆!」
媽媽越說越激動,眼見無法說服她,弟弟不出聲了。
而媽媽還在那邊念叨:「聽話帥帥,這次媽輕點,很快就好了……」
我環著胳膊站在門口,弟弟的目光突然越過媽媽的肩膀,直直地望向我。
他眼裡沒有一點波動。
緊接著,他突然歪歪頭,笑了。
「就你那不知道從哪個野路子搞來的破偏方?你覺得真有用啊?我告訴你――」
話沒說完,他就對著媽媽,猛地鬆開了憋了不知道多久的閥門。
一連串的屁,放得又響又密。
「你別做夢了!它關不住,我的屁它關不住啊!」
媽媽被屁崩得整個人愣在原地,手上那個藥拿也不是、扔也不是。
「我告訴你我為什麼不放屁了,不是因為你偏方有用,而是因為我怕你!我怕你拿著那噁心的東西靠近我啊!老巫婆!」
「可我現在不想憋了!」弟弟邊說邊喘氣,「我說實話!你越折騰,我越想放屁!原來我還能控制我自己,現在我根本憋不住了!我快瘋了!你到底還要折磨我到什麼時候?」
趁媽媽還沒回過神,他猛地掙開她的手,從椅子上站起來,帶著股破罐子破摔的勁,頭也不回地往門外走。
直到路過我身邊,他腳步才頓了頓。
半晌,才低聲說了一句:「姐姐,我最恨的就是你。我恨你眼睜睜看著我墮入人間地獄,我恨你不幫我哪怕就說一句話。我這一輩子永遠、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我僵在原地。
看著空蕩蕩的門口,媽媽突然把藥丸往地上一摔,扯著嗓子喊:「反了!都反了!我這是為了誰啊?還不是為了這個家!為了你――」
沒人回應她。
而那天以後,弟弟徹底變了。
他開始到處放屁,報復性的放屁讓他恐怖的滲人。
11
我從來不知道一個人的屁能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到這種地步。
就像是個噴射的火山,走哪兒放哪兒。
飯桌上,大家吃著飯,見大家吃的正歡,他擱下筷子,冷笑一聲,衝著我們就開始放屁。
眼見媽媽臉色發青,他跟沒事人似的,恢復原狀繼續往嘴裡扒飯。
爸爸帶著老領導來家裡做客,兩人坐在沙發上聊得熱絡。
弟弟縮在角落看了他們一會,冷不丁就放出個響屁。
緊接著,一個連一個,越來越密。
爸爸領導臉上的笑瞬間僵住,沒過多久就找了個藉口,匆匆起身走了。
見他們要發作,弟弟先開了口,語氣慢悠悠的:「怎麼了?以前你們賣我的屁時,不是說這是奶屁,能美容養顏嗎?我特意給你們領導嘗嘗鹹淡呢,你們怎麼還嫌棄了?」
最可怕的是在學校。
從前的弟弟內斂得很,連說話都怕聲音大了招人注意,這輩子卻變得像塊滾刀肉,什麼都不在乎。
就會放屁。
課間操站隊列,他要放屁。上課老師在黑板上寫字,他也要放屁。
大家開始孤立他,背地裡叫他「屁王」,他聽見了反而引以為豪。
有人敢當著他面笑他,他就直接轉過身,對著起鬨的人開始放,非得讓他們沾上他的屁味才罷休。
慢慢的那些人全都閉了嘴。
我冷眼旁觀。
直到媽媽拉著弟弟去參加一個親戚的喜宴。
12
天黑透時,才回來人。
我媽一個人進了門,她的臉色難看至極,頭髮凌亂,眼眶通紅,嘴裡一直喊著造孽啊。
後來我才從鄰居的議論中拼湊出事情的經過:
那天弟弟被安排在小孩桌,開席剛夾了兩筷子菜,他就在滿桌人跟前,放了個又長又響的屁。
小孩們尖叫著跑開,大人們都皺著眉捂鼻子。
有個親戚半開玩笑說:「素雲啊,你家這孩子,這毛病還沒好?」
媽媽強撐著笑臉解釋:「正在治,正在治……」
不等她挽尊,弟弟就站了起來,他看著那個親戚,冷笑著說:「別扯了,治不好的。我媽用偏方給我治了這麼多年,越治越嚴重。」
「對了,我不是去醫院治的,你知道我怎麼治的嗎?」
滿座譁然。
媽媽晃了晃身子,伸手要去拉他,他一邊避開,一邊聲音更大了:「用蟾蜍、蠍子、蛇搓成的藥丸子塞進屁眼裡治。哦,對了,之前她還試過用辣椒……這種辦法,我媽說還要再治八年哦。」
他站在喜宴中央,當著所有親戚的面,把媽媽這些年怎麼折騰他的細節,一五一十全抖了出來。
整個宴會廳鴉雀無聲。
大夥看媽媽的眼神,從同情慢慢變成了驚駭,再後來是鄙夷,有的甚至別過臉,那眼神里藏著的噁心,蓋都蓋不住。
媽媽當場就瘋了,她尖叫著要撲過去打弟弟,卻被旁邊的親戚死死拽住胳膊。
弟弟就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安安靜靜地看著媽媽在那兒瘋,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像在凝視一個陌生人。
最後媽媽實在扛不住那些異樣的目光,狼狽地扒開人群,頭也不回地往外跑,連弟弟都沒顧上帶,就這麼把他一個人丟在了喜宴上。
可夜深了。
弟弟還沒有回來。
13
第二天一早,鄰居王嬸跌跌撞撞地衝進我家院子,人還沒站穩,就喊開了:「素雲!素雲!不好了!你快去看看吧,帥帥他……帥帥他出事了!」
這話一出口,我媽騰地一下從凳子上站起來。
我親眼見她臉一下白了,手下意識地攥緊了衣角。
正當我以為她要急著問我弟情況的時候,她又猛地坐了回去,別過臉冷哼一聲:「那個不孝子,又在外面給我惹什麼事了?我跟你說,今天就是他就是死在外頭,我也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