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期中考了第一名,鄰居笑著誇我。
「你家老江真是有福氣,娶了你這麼個賢惠的老婆,把孩子教育得這麼好。」
我剛想說哪裡哪裡,兒子卻冷哼著把小臉皺起來。
「我成績好和媽媽有什麼關係?」
「她沒有工作,靠我爸爸養,這不就是老師說的家裡的蛀蟲。」
「要是沒有爸爸,恐怕我早就被她餓死了。」
我冷臉拉他回家,把這話複述給老公。
老公卻一臉理所當然:
「說得也沒錯啊,你不就是靠我的錢生活。」
「家庭主婦,不就是給我們男人當保姆的嗎?」
我氣笑了。
我確實不上班,但他似乎忘了,他那點兒工資,甚至比不過我每個月到帳的錢的零頭。
1.
結婚八年,我居然活成了江逾白和他兒子江蔚然眼裡的免費保姆。
江逾白洗完澡出來,擦著頭髮,看我眉頭皺了起來。
「傻愣著幹嘛,我媽明天要過來住幾天,你去把客房收拾一下。」
「你媽沒事來家裡幹嘛?」
他瞟了我一眼:「你這是說的什麼話!我升了主管,她老人家高興,過來看看。順便也教教你怎麼伺候男人,看你一天到晚死氣沉沉的樣子,氣就不打一處來。」
我看著他那張因為一點小權就沾沾自喜的臉,心裡最後的溫情徹底熄滅。
「江逾白,你捫心自問,你一個月工資一萬二,房貸六千,車貸三千,還剩下三千,完成績效才能拿提成,你還時不時要接濟你農村老家的開銷。你覺得這點錢夠養活咱們一家三口嗎?」
他愣了一下,隨即惱羞成怒。
「阮泠,你什麼意思?你這是嫌我賺得少?我辛辛苦苦在外面打拚,養著你們娘倆,你還不知足,你不要太過分!」
我們住的這套市中心一百八十平的房子,是我婚前貸款買的。
他開的那輛五十多萬的寶馬,首付也是我掏的。
家裡所有的開銷,小到柴米油鹽,大到他一身的名牌行頭,全是我在負擔。
更何況,從結婚第一天起,他的工資卡就在他自己手裡,我從未過問。
我以為這是夫妻間的體諒和尊重,現在看來只不過是我的一廂情願罷了。
我垂下眼:「我可沒有不知足,我只是覺得我們之間需要重新算一下帳。」
江逾白聲音尖銳地回懟:「算什麼帳?你不工作,家裡開銷都是我,你還想怎麼算!相夫教子本來就是你們女人應該做的,真是給你臉了!」
我懶得再和他爭辯,沉默地走進主臥,將他的枕頭和被子全都扔了出去,轉身回房間鎖上了門。
門外傳來江逾白暴怒的砸門聲和叫罵聲:「阮泠!你他媽是不是有病?趕緊給老子開門!」
我充耳不聞,躺在空曠的大床上,八年來第一次感覺到了放鬆。
2.
第二天早上,我被門鈴聲吵醒,走出了房間。
只見江逾白頂著兩個黑眼圈,臉色鐵青地開了門,婆婆拖著一個巨大的行李箱,一進門就咋咋呼呼。
「哎喲,我的大主管兒子,一段時間沒見,怎麼瘦了這麼多,是不是那個女人沒把你伺候好?」
江逾白沒說話,黑著臉走開了。
她嫌惡地白了我一眼,自顧自地開始巡視。
先是摸了摸電視櫃,然後誇張地叫起來。
「哎呀,這上面的灰怎麼這麼厚,我們逾白每天在外面辛苦掙錢養家餬口,阮泠你每天在家啥也不幹的,也不知道收拾收拾。」
她又走到餐廳,指著餐桌上的牛奶盒。
「都什麼年代了還在喝這種盒裝牛奶,一點營養都沒有,也不知道給你老公和兒子燉點湯補補。」
我兒子江蔚然聽到婆婆的聲音,從房間裡跑出來。
「奶奶!」
婆婆立刻換上一副慈愛的面孔,一把抱住江蔚然。
「哎喲我的乖孫,想死奶奶了。」
「奶奶,我媽昨天把我爸關在門外了,爸爸在沙發上睡了一晚上,可慘了。」
婆婆的臉瞬間拉了下來,猛地轉頭瞪著我。
「好你個阮泠,真是越來越惡毒了,我們江家是倒了八輩子血霉才娶了你!」
「你說說你,吃我們江家的,喝我們江家的,不出去工作也就算了,現在還敢給他氣受,你是不是覺得我們江家沒人了?」
我冷眼看著她撒潑,掏了掏耳朵:「哎喲,媽,這裡可是我家。」
婆婆愣了一下,尖叫道:「你的意思是,我和江逾白還有蔚然,都應該滾出去?」
江逾白從房間裡衝出來。
「阮泠!你怎麼跟我媽說話的?趕緊道歉!」
我沒看他,只是盯著婆婆。
「媽,我給您訂了五星級酒店的總統套房,要不您去那裡住吧,保管比在家裡住著舒服。」
「什麼狗屁總統套房?老娘不稀罕!我就要住我兒子家!」
婆婆回過神來,嗓門更大了。
「你是不是心虛了?怕我在這裡礙著你了!我告訴你,只要我活著一天,你就休想欺負我兒子!」
她說著,一屁股坐在沙發上,邊偷看邊嚎。
「哎呦,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好不容易把兒子拉扯大,還以為可以母憑子貴了,結果兒子娶了個祖宗回來……」
江逾白氣得渾身發抖,指著我。
「阮泠,你今天必須給我媽道歉,不然……不然……」
「不然怎麼樣?離婚嗎?」
江逾白和婆婆都驚愕地看著我,江蔚然哇地一聲哭出來。
「嗚嗚嗚,我不要你們離婚,我不要沒有爸爸!」
他一邊哭,還一邊跑到我身邊,用小拳頭捶打我的腿。
「你是壞女人,都怪你,非要惹爸爸和奶奶生氣!」
我低頭看著兒子,他滿眼都是對我的怨恨,心口猛地一抽,尖銳的痛意讓我幾乎站不穩。
可當我意識到,那眼神和江逾白看我時一模一樣,忽然就不疼了,只覺得刺骨的寒冷。
原來,在朝夕相處的耳濡目染下,我的兒子早已將我視作仇敵。
我不是他媽,我只是這個家庭的下位者。
3.
心涼了,我也懶得折騰了,婆婆成功住了下來。
晚飯時,婆婆宣布了一項重要決定。
「逾白現在是主管了,應酬也多了,家裡的開銷肯定大。」
「阮泠,你不上班,也不知道錢來之不易。」
「從今天起,家裡的錢由我來管,你把卡給我吧,就那張逾白每個月給你轉錢的卡。」
她說著,朝我伸出手。
江逾白立刻附和。
「對,媽管錢我放心,阮泠你花錢大手大腳的,就該有人管管,要不然家產遲早讓你給敗光了!」
為了更好地計算日常開支,江逾白另外幫我辦了張卡,每個月往裡面轉點買菜錢。
但家裡的開銷從來用的都不是那張卡,我有一張自己的卡,我哥每個月都會往裡面打一筆錢。
為了不引起懷疑,我也會象徵性地用一用裡面的錢,而江逾白也從未過問我的錢從何而來,因為在他看來,一個家庭主婦能有什麼錢?
他只當我的娘家是普通小康家庭,於是才心安理得地默認我所有超出他想像的消費,都是娘家的小恩小惠,是他懶得計較的婦人把戲,卻不知那不過是我家資產的冰山一角。
我沒說話,把江逾白辦的那張卡拿出來放在桌上,裡面大概有五萬塊錢。
婆婆一把搶過去,拿到眼前看了又看,把卡揣進自己兜里,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
她得意地對我輕蔑一笑,特意說一句:「這下總算沒人亂花錢了,再說了,一家人就該有個一家人的樣子。」
第二天,婆婆就拿著那張卡去逛了商場。
晚上回來的時候,拎著大包小包,給自己和江蔚然買了不少東西。
她把一件看起來就很廉價的化纖毛衣扔給我,語氣充滿施捨。
「這個給你隨便穿穿吧,總比你那幾十塊的家居服強點。」
我隨口道謝,順手扔進了衣櫃里。
沒過幾天,江逾白的公司要舉辦一個慶功宴,慶祝他升職,他在飯桌上宣布了這個消息,然後看向我。
「阮泠,你哥不是開了個公司嘛,到時候讓他給我準備個像樣點的賀禮,我要送給我老闆。我老闆喜歡古董字畫,你讓你哥上點心,別拿些不值錢的東西隨便糊弄,掉價。」
我哥確實開了一家資產管理公司,順便幫我打理我名下所有不動產。
江逾白一直以為,我哥就是個倒賣點小玩意兒的二道販子。
說完,他又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露出嫌棄的表情:「還有,慶功宴那天,你穿樸素點,別打扮得花里胡哨的,搶了我們公司女領導的風頭。」
我氣笑了。
他是覺得我這幾十塊的家居服,還能打扮出什麼花來?
還是他那個女領導是什麼天仙下凡?
「好。」
我嘴上答應下來,心裡卻盤算著送他一份能讓他永生難忘的大禮。
4.
慶功宴前一天,是江蔚然的家長會。
以往都是我去的,但這一次,江逾白主動提出來去。
「我現在是主管了,去給兒子開家長會,兒子也有面子。」
我沒反對。
下午,我正在家裡敷面膜,接到了江逾白的電話,聲音聽起來很煩躁。
「阮泠,你趕緊來學校一趟!」
「怎麼了?」
「老師說蔚然最近在學校總跟同學吹牛,說他爸爸是大老闆,他媽媽是保姆,還說他媽媽配不上他爸爸什麼的,老師覺得孩子的家庭教育有問題,非要見你,跟你好好交流一下!」
我掛了電話,慢條斯理地揭下面膜,化了個淡妝,換上一條香奈兒的連衣裙,開車去了學校。
我到的時候,江逾白正和老師在辦公室里。
老師是個三十多歲的女人,看到我,愣了一下,隨即露出輕蔑的神色。
「這位就是江蔚然媽媽吧?來,坐。」
「江蔚然媽媽,我知道您是全職太太,沒有工作,但是作為母親,您也要以身作則,給孩子樹立一個正確的價值觀。」
「不能因為自己不上班,就讓孩子覺得女性的價值就是依附於男性。您看,現在江蔚然已經被同學排擠了,這對他的成長非常不利。」
江逾白在一旁臉色十分難看,他覺得我在老師面前給他丟人了。
我沒有理會老師的教誨,只是看著江逾白。
「是你告訴兒子,我是保姆的嗎?」
江逾白眼神躲閃。
「我……我就是隨口一說,小孩子家家的懂什麼!」
我笑了:「是嗎?我看他不僅懂,還學得很到位。」
我站起身,對老師微微頷首:「老師,謝謝您的關心,關於江蔚然的教育問題,我會處理的。」
說完,我轉身就走。
晚上,江逾白的妹妹江明月來了,提著一堆水果和補品,笑意盈盈。
「嫂子,聽說我哥升職了,我特地來祝賀一下。」
江明月是他們家唯一一個大學生,現在在一家外企工作,平時總是一副知書達理的模樣,也是江逾白口中的聰明獨立、不需要靠男人的新時代女性。
她拉著我的手,語重心長。
「嫂子,我哥就是個鋼鐵直男,說話不過腦子,你別往心裡去。」
「男人在外面打拚不容易,有點脾氣也是正常的,你多擔待。」
「我知道你在家帶孩子不容易,但是女人嘛,總要有個自己的價值。要不我託人給你找個文員的工作,辦公地點就在我哥公司附近,一個月賺三四千,雖然不多,但好歹也是一份收入,說出去也好聽。」
我抽出手,淡淡地笑了笑。
「不用這麼客氣,我暫時沒有出去工作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