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之夜,霍錚藉口醉酒,在客房看了一夜他妹妹的 vlog。
我暗戀多年的人,原來早已心有所屬。
此後三年,我們相敬如賓。
直到他的繼妹回國。
霍錚爽約了我們的紀念日。
我等到深夜,看到了他妹妹的直播。
女孩甜甜地叫哥哥。
霍錚眉梢眼角儘是寵溺,他伸出骨節分明的手,等她來牽。
螢幕外,我在黑暗中倒了杯紅酒。
今年的紀念日禮物,本來是孕檢報告。
但現在,我把它換成了離婚協議。
1.
打給霍錚的電話傳來忙音。
我又點進了那個名叫「大小姐回國,工作暫停我來接!」的直播間。
晃動的鏡頭裡,霍錚穿著黑色大衣,身形頎長,肩寬腰細。
手裡一個很大的行李箱,走在前面。
阮秋的小白皮鞋在調皮地踩他的影子。
彈幕應景地刷過一大片好甜好配和粉紅愛心。
霍錚停住,微微轉頭,有點無奈地笑了,他向後伸手,示意阮秋牽上:
「玩什麼呢?」
他聲調溫柔,全無跟我說話時公事公辦的冷淡。
阮秋纖細的手繞過他的手,調皮地塞進了他的口袋。
我認出她手腕上的琉璃珠。
前一陣霍錚去廟裡祈福,還被我的助理拍到了。
那座佛寺出名的靈驗。
霍錚從來不信鬼神,那天卻在佛前虔誠地跪了良久。
助理還興奮地說:「老闆,霍先生請了一串特別漂亮的琉璃珠!」
小姑娘滿臉憧憬:
「好羨慕,我要是也有這種勢均力敵的感情就好了。」
有那麼一瞬間,我確實不自量力地以為,這串手鍊是給我的。
我關掉了手機。
以為自己還是會痛。
居然沒什麼感覺。
我只覺得可笑。
三年前霍家發展遇到危機,有意聯姻。
我不顧家裡反對,執意要嫁給霍錚。
從青春期開始,我暗戀了他十二年。
我天真地幻想,也許足夠愛他,足夠優秀,足夠有價值,他就會喜歡我。
哪怕只有一點。
可是,世界上所有的東西都可以等價交換。
愛從來不能。
霍錚當晚藉口醉酒過度,自己去客房睡了。
我忐忑不安地站在門外,卻看到他帶著點悵惘,在看阮秋的 vlog。
霍錚神色清明,哪有一點醉態。
這三年,我的所有努力,除了讓自己看起來更可笑,別無他用。
霍錚心裡,從始至終只有他的妹妹。
我喝盡杯中酒。
把餐桌上的孕檢報告丟進了垃圾桶。
隨後把電話打給了助理:
「給我起草離婚協議。」
2.
霍錚回家時,已經是凌晨。
餐桌上,盤中牛排的油脂凝固得有些讓人噁心。
見我還坐在桌前,他怔了怔,有些懊惱地按了按眉心:
「意遲……」
霍錚後知後覺地摸出手機。
他解釋道:
「小秋昨晚行李丟了,打電話跟我哭。我一時心急,忘了跟你說一聲。」
這很正常。
霍錚一向沉穩冷靜,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
只有阮秋,皺皺眉就能讓他方寸大亂。
阮秋是從小照顧霍錚的保姆的女兒。
霍錚小時候遭遇綁架,保姆為霍錚擋了一刀。
當時還在世的霍夫人做主,霍家正式領養了阮秋。
從此他們一起長大。
霍夫人沒多久也因病過世了。
霍父消沉了一陣子,開始流水一樣地換情人。
後來霍家認回了幾個私生子,霍父對霍錚更不上心了。
我不知道阮秋對霍錚意味著什麼。
但我知道,這三年,阮秋求學、搬家,霍錚事事過問。
就連阮秋感個冒,霍錚都會飛十幾個小時去看她。
只有有關她的事,才會讓霍錚臉上出現那樣生動鮮活的表情。
但我這次沒再強壓下心中的酸澀,表現出理解。
我把離婚協議推向了他。
律師團隊被我叫起來連夜加班。
協議二十分鐘前剛剛送到我手裡。
霍錚不明所以地接過文件。
他翻看了幾頁,漆黑的眼睛直直看向我。
他輪廓分明的臉上,本來還帶著隱約的愧疚,此時卻冷了下來:
「離婚?」
「為什麼?」
「就因為我昨晚去接小秋了?」
他一貫厭惡別人妄加揣度他和阮秋的感情。
公司里曾經有人嚼舌根,被霍錚直接開除。
我們婚後,我察覺到他對阮秋的特別,也曾經旁敲側擊地問過。
那是霍錚唯一一次對我發火。
他冷冰冰道:
「沈小姐如果不用這種齷齪的想法揣測我唯一的妹妹,相信我們的合作會更愉快。」
他百般呵護的女孩,自然不願意別人對她有異樣的眼神。
他在提醒我。
我們婚姻的本質,說到底,也只是合作而已。
一直以來,我都盡職盡責地扮演合作對象這個角色。
我婚後就進入了沈氏的高層,和霍家的合作是我一力主導推動。
霍錚投桃報李,這些年回饋了我不少股份。
我應該說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比如現在沈家和霍家的合作已經很穩定,不需要再靠聯姻維繫。
比如霍錚已經是霍家下一代的掌權人,沒必要繼續這種無愛的婚姻。
但我突然覺得很累。
懶得解釋,懶得爭執,懶得聽他維護阮秋。
於是我只說:
「對,就因為這個。」
3.
霍錚低頭,把手中的協議從頭到尾看了一遍。
他微微抿唇,說出來的話卻出乎我的預料。
他說:「我不同意。」
霍錚把離婚協議乾脆地扔進了垃圾桶:
「意遲,你不要意氣用事。」
他猶豫了一下,罕見地主動解釋道:
「小秋在兩個月前,已經……談戀愛了。」
「她只是我的妹妹。」
我如此了解他,自然沒錯過他話語裡的艱澀。
但我注意到了他說的時間點。
兩個月前?
那天晚上,我在半夢半醒之間感覺到,有沉涼的唇在我臉上輾轉。
我睜開眼,發現居然是霍錚。
我們從沒這樣親昵過。
婚後我們的交流,大部分是在談工作。
霍錚對外人偶爾提及我時稱呼「夫人」,都足夠我隱秘地開心很久。
我還以為是在做夢。
霍錚把我抱得更緊了,唇又覆了上來。
我被他親得頭昏腦脹,正試圖組織語言,卻聽到霍錚在親吻的間隙說:
「意遲,我們要個孩子吧。」
什麼?
我一時失語。
因為是商業聯姻,這幾年,我們心照不宣地做了措施。
霍錚對孩子沒表現出任何興趣。
倒是前一陣,他一個弟弟抱了一對雙胞胎,霍伯父很高興,在百日宴上給了不少股份。
難道因為這個?
霍錚見我不語,吻逐漸向下:
「生個像你的孩子,又聰明又漂亮……」
我忍不住順著他的話想了下去。
我們的基因以最親密的方式融合在一起,這個新生命會像我,也像他。
最好眼睛遺傳霍錚。
他眉眼最好看,眉骨深邃,瞳色沉黑,透著骨子裡的疏離與淡漠。
十二年來,這雙眉眼我描畫過無數次。
4.
當年家裡破產,我憑藉成績進入霍錚的高中。
在一群家境優渥的少爺小姐里,我的土氣、厚劉海和窘迫都成了被嘲笑的對象。
一個家裡負債纍纍的貧困生,卻牢牢占據著年級第一的位置。
青春期的男生最招人討厭。
很快,他們就用「你喜歡沈意遲!」「你老婆!」來嘻嘻哈哈地互相攻擊。
一開始只是小範圍地爆發出鬨笑。
母親還父親遺留下來的債已經很累,我不願平生事端,默默忍著。
後來逐漸惡化。
體育課上,他們打打鬧鬧地把一個男生往我身上推。
男生在一聲聲「你喜歡沈意遲」里屈辱地漲紅了臉。
忍不下去了。
我剛攥緊地上的石頭想要反抗。
有一個人擋在了我面前。
他隔開了男生們難聞的汗味和刺耳的嘲笑。
霍錚冷冷道:
「我喜歡沈意遲。」
周圍驟然安靜。
霍錚成績頂尖,長相也格外出挑。
喜歡他的人可以從學校的南門排到北門,但霍錚獨來獨往,從來沒對任何人表現出興趣。
他繼續說:
「別再騷擾她。」
眾人作鳥獸散。
沒人想得罪霍家。
我輕聲說:
「謝謝。」
霍錚對我點了點頭。
我當然知道,他只是為我解圍。
往後一年,我經過之處還是有竊竊私語和不一樣的眼神。
但沒人敢公開欺負我。
我青春期里最大的困境,就這樣解決了。
他還是坐在我側後方,偶爾傳遞試卷的時候,借著轉頭,我能偷偷看幾眼他沉靜的眉眼。
我們一起參加競賽,偶爾也會討論問題。
學校迎新晚會的時候。
我鼓起勇氣,主動跟霍錚說了新年快樂。
煙花倒映在霍錚眼睛裡。
他回過神,第一次對我笑了。
他說:
「新年快樂,沈意遲。」
這些記憶,十餘年來一直被我反覆摩挲。
支撐我度過了很多個痛苦的時刻。
一年後霍錚出國,我家裡的境遇也逐漸開始好轉。
直到後來,母親連續踩中幾次風口,企業越做越大。
而我也不再是當年的醜小鴨。
名校、家境和外貌,給了我極大的選擇權。
當我得知霍家有聯姻的意思,主動向母親提出,我願意。
母親極力反對。
她說霍家情況複雜,內鬥嚴重,我沒必要趟這灘渾水。
我一意孤行。
即使霍錚已經完全不記得我。
只是,我婚後才意識到。
他當時無所顧忌地說喜歡我。
是因為他喜歡的人,永遠不能宣之於口。
所以,是誰都無所謂。
他不在乎。
但這三年來,我們生活工作都在一起,合作了不少項目。
我們在很多事情上看法類似,對企業發展的很多觀點也不謀而合。
很多時刻,我都能感覺到,我們越來越親近。
有了孩子,會不會不一樣?
理智上來說,這種想法荒謬又可悲。
但那天,我默許了霍錚的吻一路向下。
5.
此刻,霍錚的所有異樣,還有他身上的酒氣,都有了解釋。
因為阮秋談戀愛了。
霍錚想要個孩子。
跟我,或者我們的感情毫無關係。
他只是為了轉移注意力。
轉移阮秋談戀愛帶給他的痛苦。
胃裡一陣陣地翻騰。
好噁心,好噁心。
我忍不住俯身乾嘔了起來。
霍錚嚇了一跳。
他想要扶住我,卻被我推開。
我咬牙道:「律師會給你新的離婚協議。」
霍錚疲憊地揉揉眉心:
「意遲,你一向很懂事,為什麼今天這麼任性?」
「現在正是併購案的關鍵時候。」
「我們婚變新聞一出,勢必影響股價。」
「你平常最重視公司,怎麼連這個也不管了,要跟我鬧這個脾氣?」
這才是他不同意離婚的原因。
我覺得自己很滑稽。
忍不住想笑。
不知為什麼,小腹也跟著一陣陣地絞痛了起來。
額頭開始凝起一顆顆的冷汗。
我分不清到底是哪個部位在痛。
只覺得無窮無盡的痛占據了全部的神經。
看我沒有反應,霍錚剛要俯身查看我的情況,手機卻突然響了。
專屬的可愛鈴聲響起,是阮秋。
霍錚接了,電話那頭傳來模糊不清的哭聲。
「哥哥!哥哥,他想對我……」
霍錚只聽了兩句,就立刻朝門外走。
他低聲哄著電話那邊的阮秋:
「別害怕,哥哥馬上到。」
走到門口才想起我,轉身對我說:
「意遲,等我回來,我們談談。」
門關上了。
我終於支撐不下去了。
眼前一黑,失去了所有的知覺。
6.
再醒來時,我已經在醫院了。
閨蜜齊盈在我床前握著我的手,她的眼眶通紅:
「怎麼回事?你的助理聯繫不上你,打給霍錚也沒人接。」
「幸好我立馬過去了。你嚇死我了你知道嗎,當時看你倒在地上我還以為……還以為……」
她的眼淚又冒了出來,我輕輕拍了拍她的手:
「我沒事。」
齊盈瞪了我一眼,抱怨道:
「醫生說你過度勞累,情緒大起大落,有先兆流產的症狀。」
「都要生寶寶的人了,工作還那麼拚命幹什麼?」
「到底怎麼回事?你們昨天不是三周年嗎?怎麼霍錚也不在家?」
一提到昨天,我的頭立刻泛起了綿密的針扎般的刺痛。
我沒回答她一連串的問題,只說:
「我要離婚了。」
齊盈愣了愣。
從大學開始,她就知道我對霍錚的多年暗戀。
病房裡的空氣安靜。
齊盈沒有追問發生了什麼,只是把我的手握得更緊。
她猶豫了一下,才道:
「意遲,你這個人哪裡都好,就是不肯放過自己。」
「其實,有愛情又能怎麼樣?」
「荷爾蒙的副產品,最多壽命六個月。如果倒霉點,一輩子都在給這六個月擦屁股。」
「你媽,霍錚他媽,不都是這樣。」
她說得沒錯。
我家破產就是因為父親嗜賭,最後偷偷挪用公帳上的錢,導致公司的資金鍊斷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