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是一了百了,留我媽欠了一屁股債,艱難地帶著我。
霍錚母親曾經是為愛下嫁的大小姐。
然而霍父起家後,大約想洗掉難堪過往的回憶,明里暗裡情人不斷。
她最後鬱鬱而終。
齊盈繼續道:
「你們的關係才是最穩固的――利益關係。」
「霍錚作為商業夥伴合格,作為孩子的父親基因也不錯。」
「那些不值錢的關心也好,什麼愛不愛的也罷,他那個妹妹從一開始就不在他的配偶選項里。」
「人都已經是你的了,你又何必計較心在哪。」
她認真道:
「幹嘛在一棵樹上弔死?我新開的店裡有幾個小男生就不錯,長得未必就比霍錚差,拿來給你玩玩。」
又眼前一亮:「誒齊晟你還記得吧?我弟,天天念叨你,玩他也可以,小屁孩現在長開了,還挺帥。」
我何嘗不知道。
我曾經天真地幻想過,他也許會愛上我。
即使不會,和喜歡了這麼久的人一起生活,也是我少女時期的夢。
但我沒想到,求而不得是一種酷刑。
他在我身邊,所有的特殊和愛意卻都屬於別人。
我負責扮演一個妻子的角色,這個角色是沈意遲也好,是王意遲趙意遲也好。
都沒什麼區別。
在霍錚眼裡,有色彩的人,始終只有一個。
我只說:
「我累了。」
齊盈嘆了口氣,問我:
「那孩子呢?」
我下意識地把手貼上了小腹。
呼吸之間,手心似乎有微弱的心跳。
醫生當時通知我懷孕時我有多高興,現在就有多茫然。
齊盈見我怔怔地不出聲,輕輕嘆了口氣。
她伸手捋了捋我臉頰邊的碎發:
「沒關係,選什麼都沒關係。」
「我會一直陪著你。」
7.
醫生建議我住院靜養。
霍錚打來的電話都被我拒接。
齊盈推了工作,陪了我幾天。
大學畢業之後,我們就沒在一起待過那麼長的時間。
她消息靈通,幾天就把 A 城的八卦跟我說了個爽。
人的愛恨情仇向來混亂。
還真轉移了我不少注意力。
這天我正聽她繪聲繪色地講,某個董事長娶的第四任老婆是兒子的前女友,助理的電話打了進來。
助理的聲音里滿是焦急:
「沈總,出事了。」
她發過來一個新聞連結。
是一段偷拍的視頻。
霍錚一拳砸在了一個男人的臉上,男人倒地之後,他仍然沒有停手,一拳拳地砸下去。
視頻後面,那個男人漸漸沒了聲音,只有悶響和偶爾飛濺起的血點。
阮秋在他身後尖叫,哭花了妝。
後面緊跟著救護車疾馳的視頻。
新聞用誇張的口吻一驚一乍道:
「霍總衝冠一怒為紅顏,霍夫人驚厥昏倒恐生婚變。」
這條新聞掛在了熱搜高位。
網友迅速扒出了阮秋的帳號。
她本來就是靠「總裁哥哥寵妹日常」起號的。
雖然日常的視頻里已經小心地避開了霍錚的正臉,但種種細節已經不難聯繫到他。
網友又挖出來,霍錚打的人,正是阮秋的男朋友。
這人是個富二代,現在還在醫院。
齊盈湊過來跟我一起看,認出了視頻里挨打的男人:
「這不是路家的小兒子嗎?」
她很驚訝:
「這人看著人模狗樣的,愛好可上不得台面了,阮秋怎麼跟他在一起了?」
她乾脆地起身:
「看這個背景,我在附近有個店,我回去看看。」
事情鬧得太大,警方介入調查。
霍錚被帶走了。
我點進了阮秋的帳號。
阮秋的視頻里充滿了打抱不平的網友的謾罵和嘲諷。
他們的一切越界親密都被放在大眾的視角下,一幀一幀地審判。
我笑不出來。
我和霍錚的利益糾葛太深,雙方都沒簽配偶確認函。
新聞一出直接引發了市場恐慌性拋售,股價在一天之內大跳水。
數百個營銷號同時發文,連帶著各種起底揭秘深扒。
一眼就能看出,競爭對手在背後推波助瀾。
情況糟得不能再糟了。
小腹又隱隱約約地痛了起來。
我沒空去管,揉了揉眉心,對助理說:
「把阮秋請過來。」
8.
阮秋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清晨。
當年我們婚禮,阮秋並沒有出席。
我第一次親眼見到她。
她比視頻里還漂亮,唇紅齒白,一雙水光瀲灩的桃花眼。
她被霍錚養得很好,像一朵盛開的花。
但此時的阮秋,雙目無神,臉色煞白,嘴唇還在微微顫抖。
助理帶上了門。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阮秋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嫂子,你別怪哥哥,都是我的錯……」
她的眼淚滴下來:
「我不知道他是那樣的人……」
從阮秋斷斷續續地講述中,我大概弄明白了。
她在約會的時候發現。
男朋友手機上,居然有偷拍她的視頻。
男生不僅不願意刪,言語之間還很囂張。
慌亂之下,阮秋打給了霍錚。
後面自不用說。
跟阮秋有關的事,總能輕而易舉地讓霍錚衝動。
阮秋本來就躲在家裡哭了好幾天,事情曝光出來,又遭到鋪天蓋地的網暴。
她哽咽得幾乎喘不上氣。
我給她遞了張紙巾,靜靜等她發泄完。
阮秋情緒平復一點,她說:
「嫂子,我更新的那些視頻……是為了起號的。」
「我跟哥真的從來沒有過那種關係,我媽媽因為保護他死了,哥一直很愧疚。」
「我只把他當哥哥。」
「但我畢竟和霍家沒有血緣關係,留學之後,我想自食其力。那些視頻對話很多都是我根據網上火的梗編的,哥只是配合我。」
她忐忑不安地看著我。
是真是假,不重要了。
眼下最重要的是集團蒸發的二十億市值。
我未置可否,只問:
「想不想報復?」
阮秋纖細的手輕輕抖了一下。
她猶豫道:「萬一……萬一他找到機會……發出去……他們家……」
我拍了拍她的手:
「別擔心,有我在。」
「路家不會管他死活,我找人破解了他的帳戶,已經聯繫上了別的受害者。」
我送了個項目,在足夠的利益面前,路家乾脆地放棄了這個不成器的兒子。
齊盈查了她的夜店裡近一年的監控,甚至看到了這人手法隱秘地給女伴酒杯里撒了些粉末。
阮秋沒說話。
她在猶豫。
我拿起手機,點開了她的帳號。
「你辛辛苦苦做了三年的帳號,現在評論後台還能看嗎?」
「第三者的風評背上,你覺得自己還有什麼商業價值?」
阮秋的眼神跟隨著彈幕一行行的污言穢語飄過去。
她沉默了幾分鐘,眼神逐漸堅定,她說:
「意遲姐,我聽你安排。」
她下定了決心,人反而輕鬆一些。
阮秋看了我一會,帶點釋然地勾了勾唇角:
「怪不得哥哥總跟我提你,他說你很聰明。」
我下意識地問:「是嗎?」
阮秋用手背胡亂蹭了蹭眼淚:
「哥哥一開始不太喜歡父親安排的聯姻,他都沒讓我去你們的婚禮。」
「但這兩年……他說起你的次數越來越多。上次我們逛博物館的時候他說你一定喜歡,去拍賣會也會拍他覺得適合你的珠寶。他甚至會問我女孩子喜歡什麼口味的蛋糕。」
她長長的睫毛顫了顫,眼中不自知地帶上了一點失落。
「他提起你的語氣……很溫柔,我從來沒聽他用那樣的語氣說起別的女生。」
我能察覺到她蓄意地討好。
但我和霍錚的問題,關鍵從來不在她。
頭又一陣陣地疼了起來。
我避開她的目光,只說:
「準備記者發布會吧。」
9.
發布會上。
阮秋蒼白著臉,講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她眼中含一汪淚,始終沒落下來。
連現場的記者們都面露同情。
在她說到會堅持追究法律責任,同時希望其他受害者找她尋求幫助時,現場甚至自發響起了掌聲。
我陪在她身邊,握著她的手。
記者轉而提問我和霍錚的婚變傳聞。
我一臉真誠地回答:
「我和霍錚都把小秋當作自己的親妹妹。」
「那天霍錚行為是衝動了些,但倘若我在現場,也未必能忍住。」
又直接公布了自己懷孕的消息:
「救護車來,是因為身體不適。本來想晚一點說的,沒想到網上傳言這麼荒謬。」
我在聚光燈下,握緊了阮秋的手,眼圈微微泛紅:
「希望這個孩子也像小秋一樣勇敢。」
婚變傳言不攻自破。
阮秋在自己的帳號上也發了澄清視頻。
她的稿子我親自改過,誠懇又不失力量感。
受害者們紛紛站出來講述自己的親身經歷,原來還是個慣犯。
視頻發出去幾個小時就被播放了上百萬次,網上輿論風向一百八十度轉彎。
姓路的一醒過來,就被警方帶走調查。
事情處理得差不多了。
我應付完了兩邊家長,疲憊地掛了電話。
助理為難地問:
「沈總,霍先生一直要求見您,已經在門外等了很久了。」
我輕輕嘆了口氣:
「叫他進來。」
霍錚的頭髮微微有些凌亂,他少見地顯得有些狼狽。
他低頭看我,眼中晦暗不明,最後問:
「意遲,你懷孕的事,怎麼不告訴我?」
我冷冷道:
「我的事,跟你沒關係。」
我對他從沒這樣疾言厲色過。
霍錚一愣,表情有些受傷。
他低聲道:
「這次的事……確實是我欠考慮,是我的錯。」
「難為你懷著孕還要出面。」
他坐在床邊,輕輕握住了我的手腕:
「我跟小秋商量過了,這件事結束後,她還是回國外生活。我不會單獨再去看她了。」
他確實不能再去看阮秋了。
這次的輿情雖然被我壓了下去,但兩人的關係已經被擺到大眾視線之下。
如果再有媒體拍到兩人單獨見面,不知又會被有心人做什麼文章。
霍錚看向我的小腹,疲憊的眼神溫柔了一些。
「意遲,我送你霍氏 10% 的股份。」
再給我 10% 的股份,我手裡持有的股份將比霍錚還多。
我垂眸,看著霍錚手背的青筋。
他給足了誠意。
霍錚說自己不會再見阮秋,我相信。
我也知道,他會是個很好的父親。
我想起齊盈對我說的話。
其實只要不去看、不去聽、不去想,稀里糊塗地過一輩子就好。
萬般痛苦,皆由執念而起。
幾夜沒睡,我的大腦無法思考。
該做決斷的時刻。
我的大腦混混沌沌轉了幾圈,想不出前路,只在想:
要是我不愛他就好了。
要是他是個徹頭徹尾的人渣就好了。
霍錚見我不說話,猶豫了一下。
最後試探地問:
「小秋的事發酵得這麼快,有沒有……你的手筆?」
10.
我的大腦都還沒來得及理解這句話的含義,先感覺到了呼吸困難。
霍錚的語氣很冷,帶著一點警告的意味:
「別的事都可以商量,不要再把她牽扯進來。」
這次沒有痛感。
我感覺不到任何情緒。
但不知道為什麼,視線一陣陣地被水模糊。
霍錚被我面無表情落淚的樣子嚇了一跳。
他有些無措地抬手,想替我擦又放下。
我打斷他:
「霍錚,其實我們高中做過一年同學。」
「你記得嗎?」
霍錚一愣,眼中一派茫然。
他當然不記得。
霍錚從來沒有看到過我。
不管是十二年前,還是十二年後。
那個灰撲撲的、貧窮的沈意遲,和現在光鮮亮麗的我。
在他的世界裡,從沒有什麼區別。
如果可以,我真想把腦海中所有與霍錚相關的全部剜掉。
哪怕會在我的記憶里留下一片片的空白。
霍錚終於慌了,他還想說什麼,但我一個字也不想聽了。
我掙脫他:
「財產分割的問題去找我的律師談,併購案結束之後,我要立刻離婚。」
「霍錚,我再也不想看見你。」
11.
我對外宣布休長假養胎,暫停了一切工作。
一個月後,我飛去了海外。
孩子沒保住。
或許他不太喜歡這個父親,和霍錚決裂的當晚,他悄無聲息地回到了天上。
短短几天,我失去了很多的眼淚和血液。
多到我感覺,自己的身體和靈魂都變成了乾涸的鹽鹼地。
以前曾經對我有意義的一切,都無法提起我的絲毫興趣。
我在海邊的度假別墅住了半年。
每天過著一種吃了睡睡了吃的生活。
我斷絕了社交,偶爾和母親通通電話。
她多年忙於事業,和我的關係並不親近。
當年我執意嫁給霍錚,就遭到她極力反對。
得知我離婚的決定之後,卻意外沒有居高臨下地指責我。
她只是輕嘆一聲:
「都有這麼一遭。」
齊盈沒事就來找我玩。
即使我反覆拒絕她送來的男模。
她依然樂此不疲地搜集不同類型的帥哥,每次來都要充分利用別墅後的泳池。
也算給我無所事事的生活帶來一點調劑。
我對齊盈說:
「謝謝。」
齊盈拍拍半跪在她身邊的金髮帥哥,示意他去泳池。
她看著帥哥跑走的背影,難得地嚴肅:
「跟我說這些幹嘛,客套得要命。」
「換成我,你也一樣。」
「我創業那會跟家裡吵架,家裡給我使絆子,公司又賠了那麼多錢,是不是你求伯母給我注資的?別以為轉幾手我就不知道了。」
我心虛地看著手中的酒杯。
她拿酒杯碰碰我的,臉上又是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
「霍錚是個眼盲心瞎的傻×,我可不是。大不了咱倆一起過唄,男人就那回事,好朋友一輩子。」
12.
一天晚上。
母親在閒談中告訴我,海外分公司的效益不好,她考慮直接關閉。
我想了想,主動道:
「我來接手吧。」
再閒下去,恐怕身上要長蘑菇了。
齊盈聽到這個消息也很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