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完整後續

胡亂應付幾句後，轉頭也回了房間。

13

夏檸被關在樓上緊閉。

母親被呵斥了一通，氣得頭痛發作，沒吃晚飯。

我猶豫許久，還是親手去廚房做了一碗甜湯。

端到門口，正準備敲門時。

聽見臥室里養父養母的聲音。

「明明檸檸才是我的女兒，你為什麼要偏心那個野種！你說，她是不是你在外面生的私生女？！」

「好了！」

「你知道檸檸說的和秋意睡覺的男人是誰嗎？是季家那位！你今天差點把人得罪死了！」

「季家那位家主？他那麼低調誰能想到他今天會來…」

母親的氣勢弱了下去。

「我不管你心裡怎麼想，面子上裝也要裝出來對秋意好！公司出了問題正是緊要關頭，要是能搭上季家這條線，我還四處托什麼關係！」

「我看檸檸說的也未必是真的，秋意這孩子從小就喜歡季筠，讓她去攀附季良時，她能願意嗎？」

「管她願不願意，養了她這麼多年，正是要收取回報的時候！」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門口的。

回到房間緊緊擁著被子，只覺得四面八方都是透骨的冷意。

手機卻在此時恰好響起。

「宋小姐，我想你今天或許沒吃晚飯。

「要不要出來吃點東西？」

季良時的消息在我眼前閃爍。

我扔下手機。

跑出了別墅。

14

季良時帶我玩飆車。

我坐在副駕駛驚訝地看著他，完全想像不出他這種斯文禁慾的人還有這樣一面。

「那時剛剛接手季家，家族裡很多長輩不服。

「我每天忙得焦頭爛額，有時候壓力太大，就會這樣散散心。」

他將手邊的紙袋遞給我。

「先吃點墊墊肚子。」

我打開一看，是我平時最愛吃的那家麵包。

「你怎麼知道――」

他輕笑了一聲，沒有說話。

我沉默片刻，默不作聲吃了起來。

熟悉的奶油味湧入鼻腔，我眼眶突然發酸。

看著車內後視鏡里自己痛苦迷茫的一張臉，突然不明白為什麼要為了一群不相干的人，把自己變成這樣。

「我準備離開宋家了。」

我聲音悶悶的。

「可以，我來替你安排。」

季良時沉穩地開口。

「我公司剛好在做資助大學生這方面的基金項目，物質方面的問題你不用擔心。

「宋秋意，如果在宋家待得不開心，那就到我身邊來吧。

「我會保證你以後無憂無慮。」

15

我離開宋家那天只帶走了一個行李箱。

遷出戶口，辦好住宿手續。

很快投入了平靜的大二生活。

宋家父母一開始發現我不見了，並沒有立馬去尋。

「他們以為你是去和季良時同居了，巴不得你倒貼賴上季家，怎麼可能管你死活。」

夏檸露出不屑又諷刺的笑。

彼時宋家的公司陷入危機，宋父宋母穩坐釣魚台，以為終於到了我這顆棋子發揮作用的時刻。

於是理所當然地去季家尋求幫助。

可季良時手段狠厲作風強硬，並不是可以被他們隨便威脅的人。

聽說那天他們被打了出去。

在季氏的施壓下，公司越發岌岌可危。

宋父宋母無奈，只好中斷了夏檸的學業，要把她送給五十多歲的老頭聯姻。

「不管是親生的還是養了二十年的，在他們眼裡不過都是利益置換的工具！」

一夜之間原本慈愛的父母像是突然變了個人，夏檸深受打擊，整個人隱隱有些癲狂。

「宋秋意，你倒是跑得挺快，本來今天該死的人是你！」

她撲上來掐我脖子，被季良時派來的保鏢攔住，押回了宋家。

季筠倒是幾次三番在學校堵我。

可每次出現。

不是看見我和季良時一起吃飯散步，就是遇見我們兩個各自抱著電腦在咖啡廳里待一整天。

他畏懼他小叔叔的權勢，並不敢做什麼過激的舉動。

只是每次，都用那種痛心疾首的眼神看著我。

仿佛在譴責我為什麼突然變了心。

不怪他誤會。

畢業多年的季良時依舊是學校里的風雲人物。

他頻頻出現陪我上課自習，學校里早有人傳言我們已經在一起了。

「宋秋意真是命好，跑了侄子又釣來了叔叔，誰也沒她有心機。」

「聽說宋家找她都找瘋了，可她仗著背後有季家愣是一次也不回去，真是個白眼狼！」

我對這些話向來聽聽就過，從不入心。

倒是季良時發了幾次火。

「說得有些過分了，需不需要我出手整治一下―」

「不用，我又不活在他人的評價體系里，他們的唇槍舌劍，於我如同狗屁。」

我低頭忙著敲字。

沒注意到季良時看向我時，晦暗不明的目光。

16

兩年後，我在季良時的資助下讀完了大學。

開始進入他公司實習。

只是我並未如外界揣測那般在和他談戀愛。

這些年，我和季良時保持著一種堪稱「純潔」的關係。

「我知道你年紀小，心性不定，秋意，我不逼你。」

季良時嘴上這麼說，也會在心緒難平時將我攬入懷中。

我亦柔順地依偎在他懷裡。

但也，僅此而已。

或許因為和季良時的種種傳言，我升職很快。

畢業一年後已經坐到了總監的位置，開始接觸公司一些核心業務。

不久後，季良時為了一個很重要的競標項目沒日沒夜加班，和我見面的次數驟然變少。

我體貼地表示理解。

然後在競標開始時。

拿著季氏的競標方案作為投名狀，成功入職了季良時的深惡痛絕的對家公司。

又以一塊錢之差，漂亮地拿下這個項目的開發權。

項目慘敗，季良時發了很大的火。

他將一疊證據甩在我面前，第一次維持不了那副溫和的面具。

「宋秋意，他們給了你什麼好處，值得你這麼背叛我？！」

這些年季良時很少直呼我的名字，這往往代表著他很生氣。

我剛辦理好工作簽證，聽見他的話抬起了頭。

很是淡然。

「他們讓我做國外子公司的總經理。」

「就這樣？」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你為什麼會被這些蠅頭小利誘惑？這些年我對你不夠好嗎？」

「沒有為什麼，只是他們要的，我給得起。

「季良時，我不想再陪你玩這種無聊的遊戲了。」

17

在我追逐在季筠身後的那些年裡。

我其實經常見到季良時。

但他每次都目不斜視地從我身邊路過，無論管家介紹多少次「這是隔壁宋家的大小姐，小少爺的青梅竹馬。」

下次見面。

他依然用打量陌生人的眼神看著我，像在評估一件商品。

直到他發現了我對季筠熱烈的，仿佛可以燃燒一切的感情。

那一瞬間，他像是發現了什麼極有意思的事情。

他開始頻頻出現在我面前。

在我醉酒時和我打賭，引導著我發現季筠和夏檸的關係。

每每再以一個救世主的姿態出現。

策劃、圍觀甚至參與這一幕幕鬧劇。

人的大腦是一個很精密的儀器，雖然我懦弱、愚蠢，仿佛合該被全世界拋棄。

但走出自我懷疑的泥潭後。

我後知後覺察覺到了他那些隱藏在細微之處的惡意。

剛開始，季良時對我並沒有太多感情。

他看我的目光更多像是在進行一場社會性實驗。

反覆把我拉到痛苦難堪的處境，只為了觀察我的反應。

我像是罐中的蟋蟀，他輕輕撥動手中草莖，藉此撥動我敏感的神經。

「你早就知道？」

季良時自嘲地笑了笑。

「那如果我說，我在這個過程中愛上你了呢？宋秋意，這麼多年, 你看不出我的真心嗎！」

我放下手中的筆, 嘆了口氣。

「我要錢要權，要你的真心有什麼用。」

18

「季良時, 你還記得告白那天發生的事嗎？」

他褪去偽裝的臉上露出一絲茫然。

「那天季筠在電話里對我極盡惡毒羞辱之言，而向來溫和體貼的你，本可以用無數種方式替我解圍，卻選擇了用「我衣服落在你家了」這種曖昧不清的語言誤導季筠。」

「這樣說有什麼問題？」

「這種帶著強烈桃色暗示的話當然有問題。

「你將我放在一個可以被凝視被玩弄的語境下，仿佛被你睡是多麼榮耀的一件事情。

「我感受不到一絲尊重。」

那一刻, 我覺得自己仿佛不再是一個獨立的人。

而是被物化，被貶低。

變成了叔侄兩個爭搶炫耀的戰利品。

我不願意做戰利品。

可我親生父母已經離世, 養父養母將我當做隨時可以拋棄的籌碼。

就連從小一起長大的竹馬, 也早已爛到了骨子裡。

人在一無所有的時候總是成長得很快。

我只能藉助季良時提供的資源和條件, 拚命學習。

我從不標榜自己是獨立女性, 反而物盡其用地倚靠季良時的身家背景, 學會借力與共生。

我不喜歡季良時自以為是的高高在上。

這場徹頭徹尾的失敗。

是我送他的禮物。

19

我離開那天。

季筠追到了機場。

神色憔悴。

「秋意，你要的資料我已經幫你偷到了, 你…你可以原諒我了嗎？」

「當然。」

我摘下墨鏡, 大方一笑。

他小心翼翼地上前。

「那我們…能不能從頭來過？」

這些年他抵抗家裡的壓力遲遲不肯結婚, 父母對他失望, 轉而去培養他弟弟。

季良時厭惡他，將他流放到邊緣公司。

他是家族的棄子。

「季筠, 我原諒了你, 並不代表你造成的傷害就可以被一筆勾銷。

「我不會感謝你做的一切，我應該感謝的是度過苦難的自己, 而不是給我造成苦難的人和苦難本身。」

「可我那麼愛你, 我為了你背叛了公司, 背叛了小叔, 你怎麼能這麼對我！」

他神情陡然激動起來, 又被我雇來的保鏢按了回去。

「季筠, 你拋開那些怨恨不平，仔細地想一想，你真的愛我嗎？」

「當然！」

他不假思索。

「那你願意拋棄季家的一切和我出國, 哪怕沒有名分也沒關係, 陪我從底層開始做起嗎？」

「我…」

他沉默片刻，突然道。

「那你為什麼不能留在國內？」

「所以這就是你的答案, 你不願意。

「季筠你不是愛我，你只是求而不得，所以不甘心。

「你口口聲聲為我付出了很多，只不過是在自我感動，你對季良時不滿已久，卻沒有和他對抗的手段和勇氣，所以用我當做你萎靡不振、懦弱無能的擋箭牌，來維持你搖搖欲墜的自尊心。」

「你敢說你偷競標書, 沒有報復季良時的成分嗎？」

「宋秋意你說得好聽！可我已經走到了這一步, 你讓我怎麼辦？！

「我已經失去了家族管理權，至少我要得到你，才算扳回了一局！」

季筠的語氣隱隱崩潰。

可這關我什麼事呢？

我想起發現養父母的真實面目時，那個倉皇失措的夜晚。

季良時溫柔地朝我伸出了手。

「如果待在宋家不快樂, 那就到我身邊來吧。

「我會保證你以後無憂無慮。」

但我不要他施捨來的無憂無慮的生活。

那些能夠輕易得到的沒有一件是好東西，不斷地學習成長本身就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我不要選擇舒服的道路，我要選擇正確的道路。」

我是一個自私自利的女人。

我從不做誰的戰利品。

我只活我自己。

----------(已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