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質問讓我心頭火起,「裴時聿,我跟誰一起都是我的自由,我們只是鄰居,是曾經的……同學,你沒有權利過問我的生活。」
「鄰居?同學?」
他重複著,眼底翻湧著我看不懂的痛色和焦躁,「千千,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7
「不然呢?」
我終於忍不住,抬眼直視他,聲音裡帶上了一絲連我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冷意,「以前的我不管你態度多冷淡,都會亦步亦趨跟在你身後,把你隨口一句話當成聖旨,甚至傻乎乎把你對我所有的好都誤解成喜歡,最後自取其辱了不是嗎?」
我看著他驟然收縮的瞳孔,繼續道:「裴時聿,是你親口說的,我們只適合當朋友。我現在,只是在嚴格遵守你划下的界限。這難道不是你想要的嗎?」
「我……」
他被我問得啞口無言,攥著我手腕的力道卻不自覺地收緊,那雙總是帶著幾分桀驁的眼睛裡,此刻只剩下慌亂和一種被逼到絕境的狼狽。
我沒理他,繼續回到喧囂的包廂,烤肉的煙火氣和同學們的笑鬧聲撲面而來,卻仿佛隔著一層無形的膜。
我坐回原位,努力融入話題,嘴角掛著得體的笑,但只有我自己知道,心臟在胸腔里跳得又沉又重。
裴時聿沒有再跟進來。
直到聚餐結束,他都沒有出現。
他朋友替他打了聲招呼,說他臨時有事先走了。
我暗暗鬆了口氣,卻又有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掠過心頭。
是了,這才是他。
驕傲的裴時聿,在被我如此直白地羞辱後,怎麼可能還若無其事地待在這裡。
之後幾天,校園生活依舊。
我刻意迴避著任何可能遇到裴時聿的場合,和陸淮的接觸則自然了許多。
我們一起在圖書館自習,他會給我帶熱奶茶,會和我聊學校的趣事,互相談論對方的理想。
和他相處,輕鬆、愉悅,能感受到被尊重和被珍視。
直到一周後,我下課比較晚,獨自一人穿過連接教學區和生活區的那條林蔭道。
秋意漸濃,梧桐樹葉開始泛黃飄落,路燈的光線透過稀疏的枝葉,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就在快到宿舍樓的時候,我看到了那個倚在路燈杆上的身影。
是裴時聿。
8
他看起來比上次見面時更憔悴了些,下頜線繃得很緊,眼底有著明顯的青黑。
他手裡夾著一支煙,猩紅的火點在昏黃的光線下明明滅滅。
我認識他這麼多年,幾乎沒見他抽過煙。
他看到我,立刻站直了身體,將煙頭摁滅在旁邊的垃圾桶上,動作帶著一種顯而易見的緊張。
我停下腳步,隔著幾步遠的距離看著他,沒有說話。
夜風吹過,帶著落葉和一絲淡淡的煙草味。
他喉結滾動了一下,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才開口,聲音沙啞得厲害:「林千千,」
他叫我的名字,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裡擠出來的,「對不起。」
我微微一怔,沒料到他會如此直接地道歉。
「我那天……不是想干涉你。」
他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鞋尖,路燈在他濃密的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陰影,讓他看起來有種罕見的脆弱,「我只是……受不了。」
「受不了你看他的眼神,受不了你對他笑,受不了你和他並肩走在一起的樣子……」
他抬起頭,目光直直地看向我,裡面是毫不掩飾的痛苦和掙扎,「我發現我可能喜歡你,林千千,我後悔了,當初你對我的告白,現在還能作數嗎?」
空氣中瀰漫著落葉和塵土的氣息,混合著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有一種蕭索的意味。
我看著他通紅的眼眶,看著他因為緊張而微微握緊的拳頭,看著他臉上那份毫不作偽的悔恨和期盼。
曾幾何時,他這樣的表情,這樣的話語,會讓我欣喜若狂,會覺得之前所有的委屈和心酸都值得。
可現在,我的心湖只是微微泛起一絲漣漪,便很快恢復了平靜。
「然後呢?」
我平靜地問。
他似乎沒料到我會是這個反應,愣了一下,才繼續說,「我想跟你在一起。」
9
我忽然覺得很好笑。
「裴時聿,你是不是覺得,只要你回頭,我就一定會等在原地?」
他蹙眉,似乎不能理解我的問題,「我承認之前是我沒想明白,但現在我想清楚了。」
「你想清楚了?」
我重複著這句話,忍不住笑出聲,「你想清楚了,所以我就要感恩戴德地接受嗎?」
他的臉色終於變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
我打斷他,「因為看到我和陸淮走得近,心裡不舒服,所以得出喜歡我的結論?然後理所當然地認為,只要你表白,我就會答應?」
我向前一步,直視著他微微睜大的眼睛。
「裴時聿,你的喜歡太廉價了,廉價到讓我覺得,我過去那麼多年的真心,都像是個笑話。」
他的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我卻不想再聽了。
「收起你的喜歡吧,我不需要了。」
說完,我繞過他就要離開。
「那你要我怎麼做?」
他在我身後提高聲音,「林千千,你到底要我怎麼證明?」
我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
「你什麼都不用做。」
我的聲音很輕,卻足夠清晰,「因為我已經,不喜歡你了。」
10
我以為高傲如他,會被我那天直白的拒絕趕跑。
沒想到他不知道從哪裡打聽到了我們志願者協會的活動安排,出現在了周末去敬老院慰問的名單里。
活動結束,他攔住我,語氣卻帶著他特有的執拗,「千千,給我個機會,行嗎?」
我看著眼前這個曾經讓我仰望、也讓我心碎的少年,心裡五味雜陳。
「裴時聿,你沒必要這樣。」
「有必要。」
他打斷我,目光灼灼,「以前怪我不懂什麼叫喜歡,在不在一起都覺得你在我身邊是理所當然的事,現在我意識到了你也有可能會屬於別人,我快瘋了。」
風吹過,捲起地上的落葉。
我看著他認真的神情,第一次發現,原來裴時聿也會露出這樣近乎懇求的眼神。
可是,太晚了。
我的心已經不是那個只要他給一點點陽光就能燦爛起來的荒原了。
我再一次平靜地拒絕了他。
一周後,迎來了校運動會。
我奔著 4 分學分參加了女子 400 米接力,負責第二棒。
比賽那天,陽光刺眼。
跑道周圍圍滿了加油助威的同學。
我站在起跑線上,手心有些冒汗,下意識地在人群中搜尋,看到了站在班級隊伍前的陸淮,他朝我微笑著揮了揮手,做了個加油的手勢。
心裡稍稍安定。
發令槍響,第一棒的隊友奮力衝出。
交接棒很順利,我握緊接力棒,用盡全力向前奔跑。
風在耳邊呼嘯,我能聽到班級同學震耳欲聾的吶喊,就在轉過彎道,準備加速直衝時,腳下猛地一崴,一陣鑽心的劇痛從腳踝傳來,我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在了跑道上。
「千千!」
「有人摔倒了!」
驚呼聲四起。
疼痛讓我瞬間冒出了冷汗,視線都有些模糊。
11
第一個衝到我身邊的,是陸淮。
他臉色發白,二話不說,蹲下身就要檢查我的腳踝,「別動,千千,讓我看看。」
他的動作輕柔而專業,眉頭緊緊蹙著。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以更快的速度撥開人群,幾乎是踉蹌著撲到我面前。
是裴時聿。
他臉色比我還難看,額頭上全是汗,呼吸急促,那雙總是清冷的眼睛裡此刻盛滿了前所未有的驚慌和恐懼。
他一把推開陸淮試圖觸碰我腳踝的手,力道大得讓陸淮都趔趄了一下。
「別碰她!」
裴時聿的聲音嘶啞,帶著一種近乎失控的戾氣。
他俯下身,手臂穿過我的膝彎和後背,試圖將我打橫抱起,動作卻因為顫抖而顯得笨拙。
「我送你去醫務室!」
他的聲音緊繃,帶著不容置疑。
「裴時聿!」
我忍著痛,用力推開他的胸膛,聲音因為疼痛而虛弱,卻異常清晰,「不用你管。」
他的動作瞬間僵住,抱著我的手臂凝固在半空。
我看向被推開的陸淮,伸出手,「陸淮…麻煩你送我去醫務室…」
陸淮立刻上前,沉穩地扶住我的肩膀,對愣在一旁的體育老師說道,「老師,麻煩搭把手,我背她去醫務室。」
裴時聿像是被定身法定住了一樣,僵在原地,眼睜睜看著陸淮在老師的幫助下,小心翼翼地將我背起,快步朝著醫務室的方向走去。
周圍嘈雜的議論和目光,他似乎都感覺不到了。
他只是站在那裡,看著我們離開的背影,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握成了拳,指節泛白,微微顫抖。
12
醫務室里,校醫給我做了檢查,扭傷,不算太嚴重,但需要冰敷和靜養。
陸淮忙前忙後,拿冰袋,倒水,耐心地陪著我。
「還疼得厲害嗎?」
他蹲在病床前,擔憂地看著我敷著冰袋的腳踝。
我搖搖頭,「好多了,謝謝你。」
「跟我還客氣什麼。」
他笑了笑,眼神溫和。
這時,醫務室的門被輕輕推開。
裴時聿站在門口,手裡提著一個塑料袋,裡面裝著幾瓶水和一盒嶄新的消炎鎮痛膏。
他看起來冷靜了許多,但臉色依舊蒼白,嘴唇緊抿著。
他走進來,將塑料袋放在床頭柜上,目光落在我腫起的腳踝上,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低啞,「還好嗎?」
「還好。」
我垂下眼,避開他的視線。
病房內陷入一陣尷尬的沉默。
陸淮站起身,對我說,「千千,我去問問校醫還有沒有需要注意的事項。」
他體貼地給了我們空間,輕輕帶上門。
房間裡只剩下我和裴時聿。
他站在原地,額角還有未乾的汗跡,眼底布滿紅血絲。
這個驕傲的少年,此刻竟顯得有些無措。
「我看到你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