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姐姐失手殺害後,我聽見了全家人的心聲。
媽媽:【小蘿,媽媽對不住你,但你要是個男孩兒,不就有力氣反抗了嗎?】
爸爸:【大師說了,埋進深山裡,我們全家就能平安。】
【媽的,這一趟油錢得多少!】
我絕望地閉上眼,卻在下一秒,聽到了姐姐的冷笑。
姐姐:【呵呵,解決了小賤人,下一個殺他倆誰好?】
(一)
小長假,爸媽帶姐姐自駕出去玩。
「金秋十月,山里風景最好。」
「帳篷、睡袋、烤爐都帶。」
「小雅最近心情不好,咱出去看看奇山秀水,說不定就能把心散開。」
大包大包的行李塞進後備箱內,我好奇地湊到車前。
下一秒,卻聽到爸爸的心聲,煩躁地迴響在耳畔。
【媽的,費這麼大勁才塞進來,死了都給老子添亂。】
【要不是大師說埋山里才能保平安,直接找個江一拋,還能給老子省點油錢。】
【貓砂要不要再加點?味道會不會溢出來?】
【算了,到時候給洗車行多加點錢,里里外外都換一換。】
我怔在原地,心裡一陣陣發酸。
好在媽媽的聲音,聽起來依舊那麼溫暖。
此刻她正拎著提包,將許多奇怪的餃子和麵條往裡塞。
【小蘿,別怪媽媽,媽媽也沒有辦法。】
【手心手背都是肉,媽媽已經失去你了,不能再失去你姐姐。】
餃子金光閃閃,沒有熱氣。麵條細細長長,味道古怪。
「媽媽。小蘿不想吃這些。」
「小蘿想吃你燒的菜。」
手指繞著媽媽的長髮,我乖乖地貼在媽媽背上,想了想,又湊近她的耳畔。
正想告訴她,蒜鳥蒜鳥,只要是媽媽準備的,小蘿都喜歡。
下一秒,卻聽到她心聲哽咽。
【說到底,還是小蘿命不好。】
【她要是個男孩兒,當初不就能保下命來?】
【男孩兒勁兒大,小胳膊一擰,還不把小雅收拾得服服帖帖?】
吧嗒。
眼淚滴在麵條上,無聲地潤開。
我站起身,快步跑向自己的房間。
一邊跑,一邊用手指將耳朵堵得嚴嚴實實。
小蘿不想聽到這些。
小蘿想和從前一樣,和爸爸媽媽一起坐車出去玩。
哪怕姐姐在後排,白眼剜了又剜。
然而心聲源源不絕。
姐姐冰冷的聲音,自三天前起,便一直出現在我耳邊。
【小賤人!小賤人!我不就是動手打了她幾下,怎麼這麼脆皮?】
【藏在這裡,爸媽應該不能發現。】
【好累,胳膊好酸,真想好好休息下,不想跟他們進山。】
【但堅持就是勝利,李雅,挺住,等過了這關~】
【等挺過了這關,什麼好東西弄不來?】
我頓在原地,透過半開的房門,我看見姐姐的嘴角詭異地翹起來。
就像是那一晚……
後背猛地竄上寒意,我恐懼地退後幾步。
正想快步躲回房間,下一秒,卻聽見姐姐咯咯嬌笑,語氣古怪。
【還以為他們有多厲害,沒想到這麼容易就上鉤了。】
【解決了小賤人,下一個,是他們誰呢?】
(二)
撲通撲通撲通,心跳越來越快。
我背靠著牆壁,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姐姐討厭我,我一直都知道的。
她說我要是個弟弟就好了,弟弟是姐姐的騎士,而我只是討債鬼。
「原本給我一個人花的錢,現在要分你一半。」
「你要是個男孩兒,爸媽心情還能好一點。」
「哭哭哭!再哭信不信我拿針線把你嘴縫起來!」
但,姐姐怎麼會連爸媽也一起討厭?
想到她不善的語氣,我攥緊拳頭,鼓足勇氣。
明天一早,小蘿也要坐到車裡。
到時候想辦法提醒爸爸媽媽,注意姐姐。
我這樣想著,艱難地邁開僵硬的雙腿,一步步挪向房間。
夜深人靜,偌大的房子裡,靜得只聽得見水滴的聲音。
滴答,滴答。
我轉頭,好奇地看著地板上的水漬。
房間漏雨了嗎?
天色微亮,懶蟲起床。
我小心翼翼地跟在爸爸媽媽身邊,躡手躡腳地坐上車。
初秋的清晨好冷,車裡的坐墊冰得屁股發麻。
「爸爸,開一下暖風呀。這車裡好冷呀。」
後排上,姐姐拖長了語氣撒嬌,她從手機上抬起頭,看向駕駛鏡中的眼神天真無邪。
可她的心聲,卻截然相反。
【還算有點腦子,知道不能開暖風。】
【呵呵,是不是還以為我不知道呀。】
【來呀,回答呀。】
【讓我看看你們怎麼演~】
手指不安地摳緊坐墊,我擔憂地看向駕駛座上的爸爸。
他後背一僵,不自在地避開姐姐的視線。
「那什麼,爸爸怕油不夠,回去再說好不好?」
「春捂秋凍不受寒,小雅乖,就當鍛鍊了。」
爸爸語氣溫和,嘴角擠出微笑安慰道。
我低頭,內心有些難過。
爸爸果然還是更喜歡姐姐的。
「小蘿你看,這是姐姐之前得的獎狀。」
「爸爸公司里的同事,都特別羨慕爸爸有這樣出色的女兒。」
「就連老闆也說,等高考結束後要請姐姐分享成功經驗,要他兒子學習學習。」
想起爸爸當時紅通通的臉,和寫滿希望的眼睛,我越發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提醒他。
爸爸他會信我嗎?
然而下一秒,爸爸的心聲憤怒地響起。
【開開開,開什麼開?】
【冷死算了!】
【一個丫頭片子,挑三揀四,都他媽慣的毛病。】
【可還真不能把她報警抓起來。】
【高考砸成那樣,我已經很丟面兒了。再讓人知道,我姑娘是個殺人犯,我以後在公司還怎麼待?】
(三)
心裡狠狠一揪。
像是在冰天雪地里,摔到了凍硬的路面上那麼疼。
「爸爸,原來你都知道呀。」
「既然都知道,只是為了面子,就要把小蘿丟進山裡面?」
「山里那麼冷,離你們那麼遠。黑漆漆的蟲子,很快就會把我啃壞。」
「雖然,現在也很壞了。」
想起後備箱裡滲出粘液的、臭臭髒髒的「行李」。
我難過地蜷縮在座位上,陷入了茫然。
狹小的車廂內有香煙的氣息瀰漫,駕駛座上,紅光一點。
與此同時,爸爸的心聲接二連三。
【等下按照大師的說法,開車到山裡面。】
【把小蘿送走,回去後和老婆好好談一談。】
【說到底,一個家裡還是得有個兒子繼承香火。】
【姑娘命淺,接不住家裡這些錢。】
......
腦中一團漿糊,我在絮絮的心聲里,看向前排的爸爸。
他的眉頭皺得好緊好緊。
緊到,我難過地想要落下淚來。
爸爸,不要難過呀。
小蘿不會變成壞小蘿,不會纏著你們,做噩夢,說怪話。
別把小蘿關起來。
小蘿也不想要家裡的錢,只要我們一家人和和美美在一起,就好呀。
我伸手,想要撫平爸爸眉間的褶皺,下一秒,卻聽到身側,姐姐冷漠的心聲。
【話說的好聽,呵呵,糊弄誰呢?】
【鍛鍊鍛鍊?鍛鍊的再好有什麼用?我還能憑空長出個器官?】
【算了,也就這麼一會兒時間,忍耐忍耐。】
【對了,她怎麼還沒來?】
【可別是發現了我們的計劃,救命,千萬別!】
漿糊越來越稠了,我本就不聰明的腦子,此刻越發轉不動了。
姐姐所說的「她」,指的是媽媽嗎?
她到底想對爸爸媽媽做什麼?!
手指顫抖地伸向姐姐,我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抓住她的手腕。
那裡曾握著塑料衣架,高高揚起,重重落下。
也曾扯著我的頭髮,一下下撞向瓷磚。
「小蘿,小蘿,你是不是吸我血的藤蘿?」
「有你這樣的妹妹,我可真是倒霉。分走爸媽的注意不說,原本給我花的錢,要分出一半給你來了。」
「要是時間能回溯就好了,你還在媽媽肚子裡的時候,我就應該掐死你,比現在省力得多。」
「砍死你!砍死你!多餘的藤蘿就應該砍掉!」
可怕的記憶如潮水,一瞬間將我吞沒。
但姐姐要傷害的,是我的爸媽呀。
即使是,明知姐姐對我做了什麼,還是為了面子維護姐姐的爸爸。
即使是,嫌棄我不是男孩兒的媽媽。
也還是我愛的,生我養我的爸媽呀。
我怎麼捨得,讓他們經歷和我一樣的痛苦。怎麼捨得,讓他們也從這個世界上離開。
牙齒咬住口腔內壁,我竭力調動全身的每一絲力氣。
卻只抓到,一抹寒涼的空氣。
(四)
等了又等,媽媽終於出現了。
她提著一個沉甸甸的大手提包,牢牢地抱在懷中。
像是幼年的全家福里,她牢牢抱著我的襁褓。
「媽媽,把包給我吧,抱著多累呀。」
身側,姐姐開口。
我長舒一口氣。
或許真的是我想多了,姐姐還是在意媽媽的。
不然怎麼會考慮媽媽累不累?
但下一秒,心聲像是一記重重的耳光,無情地甩到了我臉上。
【磨磨唧唧這麼長時間,是不是還捨不得這小東西,不願把她扔山里?】
【呵呵,不情願也由不得她。】
【當初她在衣櫃里發現死丫頭的時候,我著實擔心了一把,幸好幸好。】
【話說回來,她還得感謝我。不然等以後她一把年紀了,還要做試管,得遭多大罪?】
姐姐的聲音,冷漠又嘲諷。
【包愛抱就抱吧,就算我丟的那本日記真的藏在裡面,等到了山里,她也沒機會把它送出來。】
手指不安地在座位上撓了撓,我沉下氣,努力從后座上站起,窸窸窣窣地擠上前來。
指尖夠了又夠,堪堪要碰到媽媽的瞬間,車子猛地向後一傾,風馳電掣般開出去好遠。
腦子撞上後玻璃,眼前金星四濺。
好疼。
我晃晃悠悠地跌坐回座位,一雙眼睛一瞬不瞬地盯住媽媽和姐姐。
前者的臉色蒼白,眼底一片烏青。
「媽媽,再睡一會兒吧。」
「小蘿會在這裡保護好你的。」
我強撐起身,擠到媽媽背後。
手指在嘴邊呵了又呵,直到不那麼涼,方才在媽媽太陽穴上揉一揉。
可下一秒,我聽到的心聲,像小刀子一樣,扎得我停住了手。
【想當初她爸要有個兒子繼承香火,頂著壓力要我生小蘿。】
【結果呢?還是個女孩兒不說,還搞成現在這樣。】
【現在這樣,我能怎麼做?即使大師不這麼說,我也得把她丟了!】
【對外就說她走失了!走失了......就當我們母女緣淺,就當我從來沒生過!】
【包里裝了她之前的衣服,到時候.....到時候我燒給她,以後都別再來找我!】
【就當我從來沒生過!】
撲通,撲通。
整個人如墜冰窟。
這車裡怎麼這麼冷?
冷到,我眼前都起了霧。
(五)
車子一路前行,兩邊風景倒退。
我蜷縮在後排,死死地捂住耳朵。
人死後,會有他心通。
爸爸媽媽心裡所想的,瞞不住我。
如果我活著的時候能有這樣的本領,那我一定會歡呼雀躍,高興得不得了。
爸爸今天上班累了?那小蘿就乖乖聽話早早睡,絕不纏著他講睡前故事。
媽媽今天不開心?那小蘿就把零花錢拿出來,買點她喜歡的酸酸的果乾。
她常說當年就是吃了太多的辣椒,才有今天。
有這樣的本領,小蘿一定、一定能讓家裡更開心。
就連姐姐,說不定也會看小蘿更順眼。
但此刻,耳邊的聲音是那麼殘忍,每一句都在提醒我。
小蘿小蘿,是沒有用的藤蘿。
沒有人愛我。
【還要開多久?腰都要累折了。】
【算了,遠點好,遠點她找不回來。】
【等下到了地方就和大丫頭說,讓她下來給我搭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