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見了全家人的心聲完整後續

「去深山送她最後一程，白骨化泥解平安是嗎？」

「好好好，就這個時間地點，我們馬上去！」

她尖細的語氣和沈柔一點都不像，但二十年朝夕相對，我可以完整地想像出他們當時的神情。

慌張地，難以置信地從衣櫃深處拖出殘破的李蘿的屍體。

一層一層包裹嚴密，放上許多除臭劑掩蓋氣味。

然後帶著眼淚，將這個再也不能來干擾我生活的小累贅放進後備箱裡。

「小雅，媽當年把你和他們的孩子換掉，是想要你有更好的生活。」

「李家可比媽當保姆能給你的生活好得多。」

「誰想到他們會再要一個！天殺的，我女兒的好日子，憑什麼要分給別人呢！」

「小雅別怕，像這樣的小賤種，死了就死了，再大點反而不好弄。」

眼前，她興奮地將手搭上我的肩膀，用力揉了揉。

「歇一歇，咱倆把後備箱裡那小傢伙拿出來埋了，再把打好的遺書放他倆身上。」

「到時候就和警方說，他們失手殺了這小崽子，到深山裡埋屍，然後因為愧疚，雙雙自殺。」

「還是你想的主意好。我家小雅，是讀書的好苗子。」

我聽著她絮絮地闡述，不動聲色地抬起下巴。

「媽。」

「你看那條手鍊，價格挺貴的，咱給摘下來。」

「你戴上它，一定比她漂亮。」

搭在我肩膀上的手急切地收回，她蹲下身，興奮地扯著手鍊的搭扣。

「有錢人家就是不一樣！上山還要打扮得這麼浪！」

「小雅，你幫幫媽。」

「......小雅？！」

（十一）

撲通一聲悶響，刀子沒入心臟。

我看著倒在地上的另一位媽媽，嘴角浮起一絲微笑。

「真的為我考慮的話，就下去陪他們啊。」

「只有死人，才不會說話。」

雖然作為我的生物學母親，她全心全意地愛著我。

但我犯下的罪行，需要一個替罪羊。

而且他們的財產，憑什麼多一個人來分享呢？

我想要全部，全部，全部。

愛也好，錢也好。

都是我的。

都是我的！

我這樣想著，坐回了車上。

柔軟的坐墊、精良的內飾，如果放到二手車市場上，能賣到幾十萬嗎？

我出國去看看，巴黎挺好，西班牙也不錯。

揉一揉酸痛的手臂，我將後腦舒服地靠到座位上。

緊鑼密鼓的安排，著實有些辛苦。不久前我甚至在車上看到了那個小畜生在對我笑。

一定是我出現幻覺了。我怎麼會看見一個死人呢？

她還叫著我姐姐，開玩笑，死人怎麼會說話？

比起李蘿，丟失的日記本更讓我擔心。

那裡詳細記錄了我這一路的計劃和隱秘的心得。

小到和另一位媽媽的對話，大到我繼承全部家業後的展望。

浩浩蕩蕩，寫得我手都痛了。

但這樣的記錄，垂暮之際拿出來品味，才有趣啊。

原本我是把它鎖在抽屜里的，但今早臨出門前，不知為何，居然沒有看到它。

算了，回家後再找找。

反正能接觸到它的人，都死了啊。

我這樣想著，嘴角露出一個舒心的笑。

美好的未來，在等著我呢。

山裡的風有些冷，吹得我身上一陣陣發緊，我皺起眉，半閉著眼去調車內的暖風。

這一路上，為了不讓後備箱裡的屍體被發現，他們連暖風都不敢開。

真可笑。

要是知道他們接下來就要和小畜生一起長眠於深山，一定不會想要自己生命最後的時光，瑟瑟發抖地過。

和煦的溫度包裹了我，我掏出手機，竭力擺出悲痛的神色。

「喂，110 嗎？我要報警。」

「我家——啊！！！」

精心編織的謊言斷在喉嚨中，我抬頭，對上車窗前倒掛的臉。

原本溫暖的車內瞬間如冰窟。

「姐姐，我是小蘿呀。」

「姐姐，你看見我了嗎？」

「姐姐，你為什麼不說話？」

（十二）

珍珍視野

滴答，滴答。

我趴在車窗上，看著裡面的小雅。

如果按照真實年紀看，我們應該一樣大。

但此刻，她穿著時髦的登山靴，妝容精緻又漂亮。

是十九歲的，開得正好的一朵花。

而我——

我看向玻璃上映照出的畫面。

水淋淋的頭髮，蒼白的小臉。

肚子鼓鼓脹脹，衣服濕淋淋地貼在身上。

每走一步，就有無數水滴，順著我的動作落下。

混著泥沙和水草的腥氣，難聞死了。

就像我躺在後備箱裡的妹妹。

生前那麼可愛的小姑娘，死後也像是被扯得破破爛爛的布娃娃。

但好在，我終於找到了她。

在被我的媽媽拉到河裡，死死地按住頭之後。

「小賤人！小賤人！說！我的錢是不是你偷的！」

「生病？生個屁病！嬌貴什麼？」

「你要是還在過去那個家裡，生病也就生了。當老娘的錢是大風刮來的？」

「不要動！我給你好好清醒清醒——再動？！」

肺里一陣刺痛，眼前布滿紅霧。

此後十餘年，孤零零四處遊走。

我從回憶中抽離，看向車內的李雅。

她握著手機的手抖得好厲害，兩排牙齒上下捉對廝打。

咔嚓，咔嚓。

「小蘿，我看見小蘿了！」

「救命，救命！！」

短促的，壓抑的聲音從車內傳來，我看見她慌張地掛掉電話，連手機掉到地上，都顧不得撿起。

「救命，救命！」

「快來人啊！」

「爸！媽！救救我啊！」

哭號的聲音迴響在整個山間。

一下，一下，撞得我的耳膜都發痛了。

我想她一定是把我和小蘿搞混了。

畢竟，我們是真正的親姐妹，有著一樣的相貌呀。

想到這裡，我勾起嘴角，繼續追問。

「姐姐，爸爸媽媽，不都睡在坑裡了嗎？」

「你看，就在那裡呀。」

「可是為什麼他們的眼睛睜得好大，睡著的人，眼睛不應該是閉上的嗎？」

我跑到李雅身前，用力拉住她。

「姐姐，你快看呀。」

「他們就在那兒呀。」

遠遠地有刺耳的聲音響起，黑暗裡交錯閃起紅光藍光。

我看著頹然坐在地上的李雅，她的臉色蒼白，嘴唇微微翕動著。

「一定是，一定是幻覺。」

「我一定是太累了。」

「怎麼可能呢？」

身上軟綿綿的，這一次現形，消耗了我太多的力氣了。

可是我還有一句話，一定，一定要說完。

越來越近的警笛聲里，我貼近李雅耳邊。

「姐姐，你猜，你的日記本去哪兒啦？」

（十三）

李雅視角

我坐在警車後排，呆呆地望向窗外。

警方到來的時候，我正絕望地揮舞著雙手，徒勞地想要將小蘿從眼前趕走。

她大大的眼睛寫滿困惑，蒼白的臉上嘴巴開開合合。

一下一下，搗亂我所有完美的計劃。

極度的驚慌，讓我在看到警車的那一瞬間，崩潰大哭。

就連她最後在我耳邊說的話，都未曾聽清。

將指甲刺進掌心，我借疼痛讓自己清醒。

冷靜，李雅。

事已至此，一定要繼續演下去。

是你的親生母親，為了幫你爭奪家產，殺掉了李蘿。

也是她，利用「大師」的身份，引誘你現在的父母進山，進而將他們一起殺掉。

你是無辜的受害者，崩潰之下，失手殺了她。

你不是有意的，你是受害者。

我這樣想著，對著身側的警官，露出難過的神色。

但下一秒，前排搜證人員找到的一樣證物，讓我情不自禁張大了嘴巴。

在沈柔上車前死死抱著的提包里，一本日記直直地撞入我的視線里。

是我的日記本！

它怎麼會在那裡？

山風陣陣，送來紙頁翻動的聲音。

一片寂靜，聽得清手銬戴上手腕的聲音。

我絕望地閉上眼。

小蘿不是多餘的藤蘿。

她是一張網，牢牢地困住了我。

我逃不脫了。

（十四）

尾聲小蘿視野

姐姐的判決書下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年的春天了。

我悄悄站在看守所里，看她憔悴地在寬大的衣服里晃啊晃。

她瘦了好多，像是一陣風就能把她吹走了。

據她同室的犯人說，她經常做噩夢。

夢裡會撕心裂肺，叫小蘿。

「姐姐, 我從來，從來沒想和你爭。」

「來到這個世界上並非我的選擇，也並非你的。」

「我們能選擇的並不多, 但貪心、怨毒、嫉妒、殺戮, 這些我們都有權力避開的。」

她蒼白的臉上黯然無光，一雙眼睛呆呆地看向半空。

她大概沒有看到我。

手指攥拳又鬆開，我開口, 還想說些什麼，手臂卻被一旁的人牢牢握緊。

「走啦, 小蘿。」

「壞人已經得到應有的懲罰了，我們再耽誤下去, 就錯過好時候了。」

一旁, 珍珍閃爍著漂亮的大眼睛，聲音清脆得像黃鸝。

比我高出半個頭的珍珍，力氣比我大得多。

想起當初姐姐對我的拉扯, 我害怕地扁扁嘴, 乖乖地低下頭。

「好啦, 那我聽你的。」

「走啦, 珍珍。」

將手放到珍珍的掌心, 我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

我和珍珍長得很像, 都有尖尖的下巴，淡淡的眉毛。

笑起來時眼睛都像是月牙兒, 嘴巴邊還有兩個小酒窩。

但我們的手一點都不像。

她的手好粗糙，像是冬天裡的老樹皮一樣。

「那是因為我要幫我媽媽洗衣服呀。」

「嗯，我想想，除了洗衣服，還要洗碗，擦桌子, 還要……」

她掰著⼿指數啊數，但是每次數出來的數字都不一樣。

我去年就會寫 1 到 100 了, 還會做簡單的加減法。

珍珍幼⼉園的⽼師也太不負責了。

明明她⽐我聰明得多。

先前在家⾥, 是她撬開了姐姐抽屜的鎖, 把⽇記本拿出來的。

「不是小蘿拿的哦，小蘿不是皮皮蘿。」

「這個壞人, 就讓姐姐來做。」

她咬緊唇, 漂亮的眼睛裡滿是水霧。

就像是她⾝上淋淋漓漓落下來的。

「水裡好冷，⼩蘿以後可要注意, 不要去⽔邊玩呢。」

注意到我緊張的神色，她伸⼿⼩⼼翼翼地揉了揉我的頭。

想起當時的場景，不知為何，我心裡一陣陣難過。

我伸手晃了晃珍珍的手。

「珍珍你看, 太陽出來了。」

「嗯。」

「我們不去水邊。」

「嗯。」

「我們也不去⼭⾥。」

「嗯。」

「這一次我們去一個新家, 到時候你抓緊我的手。」

「再也別走散啦。」

「姐姐，好不好呀？」

滴答的水聲消失不見。

和煦的⻛聲⾥, 我聽⻅珍珍的⼼聲。

溫柔又親切。

【好，小蘿妹妹。】

【這一次，我們再也不分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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