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衡走了進來,他站在我床邊,身影被月光拉得很長。
我閉著眼睛,假裝睡著了。
他在我床邊站了很久很久,然後,我聽到了一聲壓抑的,極輕的抽泣。
8.
第二天,紀衡變了一個人。
他起得很早,第一次為我們全家準備了早餐。
雖然只是簡單的三明治和牛奶,雞蛋還煎糊了,但他笨拙而認真的樣子,讓我有些恍惚。
吃完飯,他主動收拾了碗筷,放進了洗碗機。
出門前,他把我拉到一邊,鄭重地向我道歉。
「老婆,對不起。」
他眼眶通紅,「我以前……真的太混蛋了。」
「我總覺得那些都是小事,總覺得你會幫我兜底。我從沒想過,我的每一次『等會兒』,對你來說都是一種負擔和傷害。」
「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麼都晚了,但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彌補。」
我看著他,心裡五味雜陳。
一個人的醒悟,真的需要如此慘痛的代價嗎?
我沒有立刻答應,只是說:「看你表現吧。」
從那天起,紀衡開始了脫胎換骨的改造。
他扔掉了家裡所有外賣單,買回一堆菜譜,在冰箱上貼了每周的營養膳食計劃表,每天變著花樣給我們做飯。
他承包了所有的家務,甚至把我念叨了半年都沒修的水龍頭給換了新的。
他把我染花的真絲睡衣拿去專業的護理店,沒能恢復,就給我買了一件一模一樣的新款。
他不再打遊戲,晚上陪著兒子讀書,給我講他公司發生的趣事。
只是偶爾,他手機螢幕亮起時,會下意識地把手機反扣過去。
還會不經意地提起:「今天公司新來的實習生莉莉,做事特別積極,讓我想起你剛工作時的樣子。」
我當時只覺得是誇我,現在想來,那或許是一種試探。
周末,他會規劃好全家的出遊活動,把所有事情安排得妥妥噹噹。
他戒掉了「等會兒」這個口頭禪,我說什麼,他都立刻去做。
他甚至主動預約了婚姻諮詢,把確認郵件給我看:「老婆,我想從根源上解決問題,為了我們,也為了兒子。」
家裡漸漸恢復了往日的溫馨,甚至比以前更好。
我看到了他的努力和改變,我的心也開始慢慢軟化。
我想,或許,浪子回頭金不換。
為了兒子,為了這個家,我願意再相信他一次。
一切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我以為,我們的生活會就這樣一直美好下去。
直到半年後的一天。
那天是周末,紀衡的公司組織團建,要去鄰市泡溫泉。
他一大早就出發了。
我帶著兒子在家,下午的時候,我打掃衛生,發現他書房的電腦沒關。
我本想幫他關掉,卻無意中看到了他和一個人的聊天框。
備註是:「張哥」。
聊天記錄還停留在昨天晚上。
張哥:「阿衡,明天團建可想好了?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了。」
紀衡:「哥,我……我下不了決心。」
張哥:「你還猶豫什麼?你忘了你老婆之前是怎麼對你的了?把你當猴耍,讓你在全家人面前丟臉!這種女人,你還留著過年?」
紀衡:「可她現在……對我挺好的。而且,孩子還小。」
張哥:「好?那是她看你現在老實了,把你拿捏得死死的!等你翻不了身,她隨時都能一腳把你踹了!聽哥的,這次團建,莉莉也去,你們倆好好聊聊。莉莉那姑娘,對你可是一心一意的,人又溫柔,比你家那個瘋婆子強一百倍!」
紀衡:「……」
張哥:「別婆婆媽媽的了!一個大男人,拿出點魄力來!明天把握住機會,回來就跟她攤牌!你現在工資也漲了,還怕離了她活不了?」
最後一條,是紀衡發過去的。
只有一個字。
「好。」
看到那個「好」字,我渾身冰冷。
我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原來,他這半年的洗心革面,甜言蜜語,都只是偽裝。
他在等一個機會。
一個可以徹底擺脫我,又不會讓自己顯得太渣的機會。
那個叫莉莉的,我有點印象,是他們公司新來的實習生,長得年輕漂亮。
他不是改了,他只是找到了更好的下家。
所以,他不再需要我的「兜底」了。
我關掉電腦,坐在椅子上,很久都沒有動。
窗外的陽光那麼好,我卻覺得冷得刺骨。
我拿出手機,打開了訂票軟體。
紀衡,你不是想攤牌嗎?
好,我成全你。
9.
我訂了去鄰市溫泉酒店的票。
然後,我給婆婆打了個電話。
「媽,我想帶念念去泡溫泉,您有空一起嗎?」
婆婆很高興地答應了。
我沒有告訴她,紀衡也在這裡。
第二天,我帶著兒子和婆婆,出現在了溫泉酒店的大堂。
辦理入住的時候,我看到了紀衡。
他和一個年輕女孩正從電梯里走出來,兩人有說有笑,舉止親密。
女孩笑得花枝亂顫,伸手去捶紀衡的胸口。
紀衡順勢抓住了她的手。
那一幕,刺眼極了。
紀衡也看到了我們。
他的笑容瞬間僵在臉上,眼神里滿是驚恐和慌亂。
他身邊的女孩,大概就是莉莉,也順著他的目光看過來,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婆婆。
她看著紀衡和那個女孩,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紀衡!」
婆婆的聲音不大,卻充滿了威嚴。
紀衡嚇得一個哆嗦,下意識地甩開了莉莉的手。
他快步向我們走來,臉色慘白。
「媽,舒晚,你們……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我們為什麼不能在這裡?」
我冷冷地看著他,「倒是你,紀總監,團建還有女同事陪著,挺愜意的啊。」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就是……就是偶遇!」
他慌亂地解釋。
「偶遇?」
婆婆冷笑一聲,「偶遇能手都拉到一起了?」
婆婆走上前,二話不說,抬手就給了紀衡一個響亮的耳光。
「啪」的一聲,清脆響亮。
整個大堂的人都看了過來。
紀衡捂著臉,徹底懵了。
莉莉也嚇得臉色發白,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我跟你說過的話,你都當耳旁風了是不是?」
婆婆指著他的鼻子罵道,「你長本事了啊紀衡!學會腳踏兩條船了?」
「舒晚哪裡對不起你?你非要在外面搞這些烏七八糟的事情?」
「你是不是覺得你現在升職了,翅膀硬了,就可以無法無天了?」
婆婆氣得渾身發抖。
紀衡被罵得狗血淋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那些同事,也都圍了過來看熱鬧,對著他指指點點。
他今天,算是把臉都丟盡了。
我抱著兒子,冷眼旁觀著這場鬧劇。
紀衡求助似的看向我,眼神里滿是哀求。
「老婆,你相信我,我跟她真的沒什麼……」
我看著他,忽然笑了。
「紀衡,別演了,不累嗎?」
我拿出手機,點開那段聊天記錄,遞到他面前。
「這是你的『最後的機會』,不是嗎?」
當他看到那段聊天記錄時,他臉上最後一點血色也褪盡了。
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他癱軟在地,渾身沒了力氣。
「不……不是的……舒晚,你聽我解釋……」
「不用解釋了。」
我收回手機,「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解釋的了。」
我轉身,拉著婆婆和兒子,頭也不回地走向電梯。
身後,傳來他絕望的嘶吼。
「舒晚!你別走!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10.
我沒有回頭。
有些錯,可以被原諒。
但有些錯,不行。
回到家,我連夜起草了離婚協議。
第二天,紀衡回來了。
他跪在我面前,哭得涕淚橫流。
他扇自己的耳光,說自己是豬油蒙了心,是一時糊塗。
他求我再給他一次機會。
我看著他,內心毫無波瀾。
我把離婚協議推到他面前。
「簽了吧。」
他看到「離婚協議」四個字,猛地後退。
「不!我不離婚!舒晚,我死也不會離婚的!」
「紀衡,你累不累?」
我平靜地問,「你費盡心機,不就是想跟我離婚,跟那個莉莉雙宿雙飛嗎?」
「現在我成全你,你為什麼又不樂意了?」
「不是的!我跟她已經斷了!我愛的是你!是這個家!」
他語無倫次地辯解。
「你愛的不是我,你愛的是一個可以幫你處理好一切,讓你沒有後顧之憂的免費保姆。」
「現在你覺得你自己翅膀硬了,想換一個更年輕漂亮,更能滿足你虛榮心的女人。」
「只可惜,你的計劃被我撞破了。」
我的話,字字誅心。
他無力地癱坐在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場離婚,鬧得很難看。
紀衡不願意簽字,我直接走了法律程序。
他大概沒想到我如此決絕。
開庭那天,他依然在求我,說他會改。
我只是告訴法官:「他每一次說會改,都是在為下一次的背叛做鋪墊。我累了,不想再等了。」
因為他出軌的證據確鑿,加上婆婆也出庭為我作證,婚很快就離了。
兒子歸我,他需要支付撫養費,房子作為他的過錯賠償,也判給了我。
他凈身出戶。
辦完手續那天,他站在民政局門口,整個人都空了。
他看著我,聲音沙啞,「舒晚,你真的……一次機會都不給我了嗎?」
我看著他,想起了我們剛結婚時的樣子。
那時,他也曾對我許諾,會愛我一生一世。
可惜,時間是最好的試金石。
「紀衡,我給過你機會,是你自己不要的。」
「有些事情,沒法『等會兒』。」
我說完,轉身離開。
陽光照在我的身上,很暖。
一年後,我帶著兒子和已經改口叫「阿姨」的前婆婆逛商場。
忽然,前婆婆拉了我一下,朝不遠處抬了抬下巴。
我順著看過去,看到了紀衡。
他瘦了很多,鬍子拉碴,身上的衣服也皺巴巴的。
他正攔著一個打扮時髦的女孩,似乎在糾纏什麼,女孩一臉嫌惡地甩開他,說了句「沒錢還想泡我,滾吧你」,然後踩著高跟鞋走了。
紀衡落魄地站在原地,也看到了我們。
看到我,看到兒子,看到他身後的母親,他臉上血色盡失,倉皇地轉過身,狼狽地逃走了。
前婆婆冷哼一聲:「活該,自作自受。」
隨即看向孫子,柔聲道:「孩子,看清楚他的樣子,引以為鑑。以後啊,你要麼別結婚,要麼,就別算計。算計來算計去,除了妻離子散,老賴孤寡,還能算到什麼啊?」
據說,那個莉莉在他被公司辭退後就立刻踹了他。
他後來又談過幾個,但大概是覺得沒有了免費保姆,談戀愛的成本太高,都黃了。
而我,帶著兒子,生活得很平靜。
我把房子重新裝修成了自己喜歡的樣子,事業也越來越好。
一個周末的下午,我陪著兒子在公園裡放風箏。
兒子仰著小臉問我:「媽媽,我們什麼時候回家呀?」
我笑著蹲下身,揉了揉他的頭髮。
「現在就回。」
是的,就是現在。
不再等待,不再拖延。
我的人生,終於由我自己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