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她一個眼神,一滴眼淚就能讓傅硯知拋下我。
如今卻也只能用這種潑婦般的方式來宣示主權。
細想之下,竟也覺得合情合理。
傅硯知能為了她拋棄我。
自然也能為了其他女人,拋棄她。
不過是一個又一個循環而已。
想通了之後,對沈一楠也沒了那麼大的恨意。
不過都是和曾經的我一樣。
不同的是,我已經走出來了。
「你們之間的事,我沒興趣知道。」
我作勢要關門。
沈一楠卻猛地伸手抵住門板,精心修飾的指甲幾乎要折斷。
「時月!你別得意!你以為硯知是真的想回頭嗎?」
「他不過是看你現在這副清高的樣子覺得新鮮。」
「等他膩了,你照樣會被打回原形!就像當初一樣!」
她的話像淬了毒的針,若是三年前,足以讓我痛徹心扉。
但此刻,我只覺得聒噪。
「說完了嗎?」我問,「說完,你可以走了。」
我的無動於衷徹底激怒了她。
她突然歇斯底里起來。
「你裝什麼清高!他當初為了我,可以不要你,不要你們的孩子!!」
她口不擇言地嘶吼著,試圖用最惡毒的話刺傷我。
孩子的確是我心裡一道永不癒合的傷。
但此刻,提及那個無緣的孩子。
我更多的是慶幸。
幸好,他早早地就離開了。
不用面對父母之間扭曲的關係。
也許是看我始終平靜,也許是意識到撒潑無用。
沈一楠死死瞪著我,胸口劇烈起伏。
突然,她臉上的憤怒褪去,變為一副譏諷和惡毒。
「你知不知道當年你像條狗一樣躺在醫院的時候,硯知是怎麼說的?」
「他說你像個瘋子,讓他噁心!」
心口像是被冰錐刺了一下,很涼,但並不十分痛。
那些最不堪的過往被她撕開,露出的卻不是血淋淋的傷口。
而是早已結痂的,堅硬的疤痕。
我看向她身後那個漸漸靠近的男人。
沈一楠似有所感,轉身瞬間,臉上的表情崩塌。
她迫切地挽住傅硯知的手臂,似乎想要證明什麼。
「硯知,你怎麼親自來接我了?我和姐姐敘敘舊,我們快回去吧!」
傅硯知冷冷地看著她,毫不留情地將她的手掰開。
「我認為那天晚上我說得已經夠清楚了。」
「一楠,不要做不知好歹的人,你很清楚,只要我想,你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
和當年一模一樣的威脅。
絕情的,不留一絲餘地。
一句話,就能讓你所有手段偃旗息鼓。
9.
沈一楠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像是第一次認識這個男人。
「硯知,你怎麼能這麼對我?我為了你……」
傅硯知冷笑一聲,語氣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諷和厭倦。
「沈一楠,趁我現在對你還有耐心,見好就收,不要得寸進尺。」
「你知道我的手段,做個蠢人對你來說沒好處。」
沈一楠被他的話釘在原地,臉色由白轉青。
「好!傅硯知,你夠狠!」
她怨毒地看了我一眼,又死死盯住傅硯知。
「你別後悔!」
說完,她踩著高跟鞋,踉踉蹌蹌地衝進了電梯。
走廊里終於恢復了安靜。
我站在門口,始終像一個局外人。
傅硯知疲憊地揉了揉眉心,轉向我,語氣帶著歉意。
「對不起,我不知道她會找到這裡來。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
「當年的事,我沒有……」
對於他的解釋,我早已不需要。
甚至還能笑著打斷他的話。
「傅先生,您和傅太太之間的事,與我無關,我不想知道,也不想參與。」
「也麻煩您和太太,不要來打擾我。」
「但如果您想通了要離婚,隨時聯繫我。」
我無所謂的樣子讓傅硯知的臉上出現一絲茫然。
這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忍不住讓他失控。
他伸手擋住門,眼神複雜地看著我,
「我知道你現在不信我,但我是認真的。」
「家裡我已經讓人重新布置了,和從前一模一樣。」
「我也會處理好所有麻煩,包括她,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我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看著他。
有的時候,沉默比任何武器都要管用。
一片沉默中,傅硯知從沉著到無措。
最後落荒而逃。
你看,就連他自己都知道,他說的那些話,好像個笑話。
我沉默地看著他。
傅硯知看懂了我的拒絕,黯然離去。
二十多年的相處,我深知他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秉性。
公司的樓下多了他等待的身影。
不論我加班到多晚,都能看見他站在車旁安靜的等著。
傅硯知用自己的人脈,讓哥哥順利升職加薪。
給爸爸安排了最好的醫院體檢。
甚至放下身段,陪媽媽一起去菜市場買菜。
不管我們如何冷眼,他仍舊不管不顧。
「我知道我錯的離譜,現如今,只是想補償一二。」
爸媽被折騰的沒了脾氣,乾脆整天閉門不出。
我也整天躲著他,上下班從地下車庫繞上來。
最後還是哥哥出面。
他去了傅硯知的律所。
拿著我抑鬱那段時間的視頻和日記。
「你如果真的想補償小月,就和她離婚吧!」
「我們什麼都不要,只要你同意離婚。」
「小月為了你搭進去了半條命,傅硯知,如果你還有良心。」
傅硯知反覆看著那段監控視頻。
看不清眸中神色。
他依舊在公司樓下等著。
「你不來,我就去找你。」
一如既往的威脅。
我不想他再繼續深入我的生活。
思考良久,還是同意了。
傅硯知還是開著那輛車。
車速很慢,後面不停地有車按喇叭。
最後停在了以前我們第一次去吃的西餐廳。
「我還沒有吃飯,陪我吃點吧!」
我沉默著下車,沉默著看他點菜。
點的是我們第一次吃的套餐。
我依舊沉默著。
視線從菜品移到他的臉上。
這算什麼?提醒我不要忘記過去?
應該說些什麼的。
可話到了嘴邊,還是化為一抹嘆息。
10.
傅硯知眸底生出一縷慌亂。
「你想說什麼?月月,恨我也可以,和我說說吧!」
他急切的想要和我對話。
想要從我的嘴裡捕捉任何一絲有關他的情緒。
但是都沒有。
不是鬧,亦不是冷暴力。
只是單純的,沒有想和他說話的慾望。
男人眼裡的神色漸漸灰暗。
低著頭默默吃著自己面前的那份合成牛排。
「傅律師?真的是你?」
一道聲音打破了我們之間壓抑的氛圍。
傅硯知茫然的看著眼前的男人。
「你不記得我了嗎?」
「我終於見到你了。」
男人咧嘴笑的暢快。
突然伸手,抓起桌上的刀叉,朝傅硯知捅了過去。
事情發生的太快,連我都怔在原地。
傅硯知下意識側身,也只堪堪避過要害。
但還是傷到了手腕。
「當年你給那個渣滓做辯護,害死我女兒,又害得我老婆到現在還在坐牢。」
「老天開眼,今天終於讓我見到你了。」
「你害得我家破人亡,我今天拼了這條命也要你死!」
原來男人是當年傅硯知第一個案子的被害人家屬。
因為傅硯知,被害人被活活逼死。
刺傷我的,是被害人的母親。
也被傅硯知送進了監獄,至今沒有出來。
這麼多年,他們一家都活在對傅硯知的仇恨當中。
男人揮舞著刀叉,狀若癲狂。
我在第一時間退到了人群後面,避免自己被波及。
傅硯知看見我的動作。
眼神一頓,有些受傷,又有些瞭然。
商場保安很快趕來將男人制服,送去了派出所。
交代助理處理好一切之後,他開車送我回去。
開車的時候,傅硯知的手腕已經不在流血。
我聽見他低沉的聲音。
「你當時,是不是和我一樣?很疼?」
我一怔,茫然的看向他。
男人忽然自嘲一笑。
「你以前最怕疼了,蹭破點皮都疼的眼淚汪汪。」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腕。
那道傷疤還在,每到陰雨天還是會隱隱作痛。
停車後,他拽住我的袖口。
露出已經開始結痂的傷口。
「你看,我們現在一樣了。」
「可不可以,再給我一次機會?」
「哪怕是恨我,哪怕是報復我,都可以。」
怎麼能是一樣呢?
我受過的傷,又怎麼可能是一道傷疤就能抵消的了的。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
語氣平靜的看著他。
「我不恨你,因為我給你的愛都是真的,所以我尊重我自己。」
「你也不會得到報應的,無非就是再也遇不到同我這樣愛你的人。」
「因為老天爺是不會給你第二次機會,在遇到同樣的我。」
「傅硯知,向前看吧!」
冬意乍起,風吹葉落。
男人眼裡儘是悔意。
11.
自從那晚說清之後,傅硯知便再也沒出現了。
哥哥也托朋友打聽到了一切。
沈一楠在和傅硯知在一起之後,整日以傅太太自居。
仗著傅太太這個名號,多少人上趕著巴結她。
一時之間倒也風頭無兩。
可她也清楚這樣的日子是怎麼得來的。
所以心裡一直都隱藏著不安和恐慌。
沈一楠以為打敗了我,就能高枕無憂。
可這些年,她始終無法說服傅硯知和我離婚。
心中的不安被放大。
她開始變得疑神疑鬼。
強勢地干涉傅硯知的工作,不允許他接女客戶的案子。
背地裡騷擾律所的女性合伙人,打著傅硯知的旗號到處惹是生非。
就因為同律所的一位女性律師沒忍住譏諷她喜歡搶男人。
就被沈一楠開車撞進了搶救室。
她以為傅硯知會像從前很多次一樣維護她。
可令人沒想到的是。
這一次,傅硯知拒絕了。
這麼多年,他為了沈一楠得罪了不少人。
連帶著自己的名聲也跟著一團糟。
對方揚言已經拿到了所有證據,勢必要將人送進去。
不論沈一楠如何哭求,可換來的只有男人無情的拒絕。
此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沈一楠到處找我。
她似乎真的走投無路。
試圖想要將所有罪責推到我頭上。
她找人在網上發帖。
在我公司樓下罵我是個破壞別人家庭的小三。
還學著我的樣子,找了私家偵探,試圖報復傅硯知和我。
可是所有的手段,在傅硯知親自曬出結婚證之後,全都化為了泡沫。
而我現在,早已可以坦然面對一切。
我在網上平靜地說出和傅硯知的過往。
包括那段抑鬱灰暗的時光。
「我們也曾幸福過,只是我們的方向不再一致。」
我說的平靜,可網友卻哭成了淚人。
繼而將所有怒火全都發泄到了傅硯知身上。
律所為了平息事件,只能終止了傅硯知的合伙人身份。
律師執照也被吊銷。
從前那些恭維的聲音也漸漸轉為嗤笑和譏諷。
傅硯知今後,再也不能出現在這個圈子裡。
他徹底失去了一直引以為傲的事業。
公司的同事和領導也深知我的為人。
公開力挺,站在了我的身側。
沈一楠以為傅硯知失去了一切,就會和自己重歸於好。
可現實卻狠狠打了她一巴掌。
傅硯知再一次故技重施,讓她背上了巨債。
威脅她繼續糾纏,就讓她死無葬身之地。
沈一楠無法接受事實。
不論怎麼哭求,男人始終無動於衷。
到最後,幾近癲狂的沈一楠拿著刀將我拽上了中心大廈的樓頂。
12.
沈一楠要拉著我同歸於盡。
天台的風很大,吹得人搖搖欲墜。
警察在樓下鋪了安全氣墊。
天台也圍滿了警察。
傅硯知和爸媽也收到了消息。
「都是因為你!我的人生都被你給毀了。」
冬天的風很冷。
和三年前那個夜晚不一樣的是,我的心境再也不是絕望。
我安靜地看著沈一楠。
她的面容和初見時漸漸重合。
絕望的,空洞的。
她原本就是瘋的,因為傅硯知變得正常。
又因為傅硯知,重回最初的模樣。
「沈一楠,你還記得當初和我說的話嗎?」
女人瘋狂地嘶吼恍然一頓,眼神迷茫了起來。
大風吹得她髮絲繚繞,我替她慢慢回憶。
「我要去大理,那裡四季如春,花開得也正好。」
那些曾經的美好漸漸浮現。
沈一楠突然笑了起來。
「回不去了,我再也回不去了。」
「可我想去,姐姐,我想去大理。」
「為什麼?我當初只是想重新開始啊!」
是啊,為什麼呢?
她轉頭看向匆匆而來的傅硯知。
我看得很清楚,那一瞬間,她的眼睛是清明的。
我聽見她說:「對不起。」
她鬆開我,沖向了傅硯知。
瘋狂的揮動手裡的武器。
隨後便是漫天冰冷的雪花和濺在臉上溫熱的液體。
一聲槍響,沈一楠倒在雪中。
身體顫抖了幾下,便徹底沒了聲息。
傅硯知被匆匆送往醫院。
可他中刀多處且傷及要害,醫生也無力回天。
搶救室中,他躺在床上想要伸手夠我,卻始終抬不起來。
隔著氧氣罩,他艱難地呼吸著。
「原來,原來你當初,是這麼疼啊。」
傅硯知的眼神漸漸渙散,呼吸也越來越急促。
「時月,時月。」
我站在他身側,靜靜地注視著他,沒有任何回應。
他的意識開始混亂,說的最後一句話竟然是:
「時月,不要原諒他,不要再遇見他。」
傅硯知太看得起自己了。
我不恨他,我只是想好好愛自己。
原諒這個詞太輕了。
輕到並不足以一筆勾銷前塵往事。
傅硯知死後,我沒有替他辦葬禮。
是他的助理趕來處理了他的後事。
最後將傅硯知的所有東西都交給了我。
我作為他的法律配偶,繼承了他所有財產。
足夠我和家人安穩度過一生。
那張結婚證終於失去了它的作用。
困住我的最後一道枷鎖也隨著傅硯知一起消失。
我的人生,終於重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