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和他的雙胞胎弟弟在外地出了事故。
一死一傷的消息傳回家,弟妹哭紅了眼。
等看到活生生的丈夫歸來,我懸著的心總算放下。
正要迎上去,他卻將手中的骨灰罐遞給了我。
「嫂子對不起,醫院的人搞錯了,去世的是我哥。」
一旁的弟妹停止了哭泣。
我壓了壓嘴角,從善如流地抱著骨灰罐嚎了起來。
1
付明澤做好了被我質疑的準備。
卻沒想到我這麼輕易就接受了他死掉的事實。
畢竟當初傳回來的消息,說傷重不治的是付明霖。
他的雙胞胎弟弟。
眼下聽我聲淚俱下地喊著他的名字,付明澤實在有些頭皮發麻。
他裝模作樣地虛扶了我一把,卻被我趁機抓住手臂。
那小臂的半截處,纏著厚厚的繃帶。
還真是難為他了。
為了清除掉自己與付明霖區別明顯的胎記,不惜剜去自己的皮肉。
我的指甲狠狠扎進他的肉里。
付明澤一時吃痛,對上我朦朧的淚眼卻不敢甩開。
只得乾巴巴地安慰:「嫂子節哀,大哥......大哥在天有靈也不想看到你這麼難過......」
我抹了把眼淚:「你說得對,我是應該振作起來。」
畢竟從今天開始,我蘇瑤就是一個喪夫的寡婦了。
公婆早逝,丈夫「新喪」。
那麼我要打掉肚子裡的孩子,也沒有通知其他人的必要了。
2
人們總說他們兄弟兩人長得一模一樣。
付明澤也以為他演起自己的弟弟起來肯定得心應手。
其實不然。
就算他去除手臂上的胎記,再怎麼去模仿付明霖,一些下意識的行為習慣總會出賣他。
況且,我是他朝夕相處的妻子,第一眼就知道回來的這人是我的丈夫。
我能認出來,兩輩子都能。
可惜上輩子的我,實在是想不通為什麼付明澤要冒認他弟弟的身份。
所以一直執著地向別人證明他是付明澤。
付明澤咬死不認,弟妹喬雙雙也罵我不要臉,死了丈夫就惦記她男人。
可是他們明明都清楚,活著的那個就是付明澤。
外人看我的眼神,漸漸從憐憫變成嫌棄。
他們都覺得我是因為無法接受丈夫去世,精神出了問題。
尤其是付明澤的態度,讓我幾度崩潰。
直到發現自己懷著孕,我才重新燃起希望。
3
我想著,只要把這個孩子生下來,付明澤看在自己親生孩子的份上,肯定不會再否認自己的身份。
我懷著孕的時候,付明澤確實不再抗拒和我來往。
甚至還會主動過來照顧我。
雖然他依舊不承認自己是付明澤,但我還是覺得這是事情在變好的徵兆。
我生了個男孩。
付明澤很高興,有一瞬間他甚至脫口說了一句:
「辛苦你了瑤瑤!」
因為生產幾乎快虛脫的我,終於鬆了一口氣。
付明澤最終還是認了,小叔子怎麼會叫我的小名呢?
我再次醒來時,孩子已經不見了。
映入眼帘的,是付明澤沉痛的臉。
他告訴我,孩子因為突發性呼吸窘迫搶救無效已經沒了。
再一次,他對我說出了那句話:
「嫂子節哀......」
4
我出院了,我也真的瘋了。
付明澤帶著喬雙雙搬去了城裡。
而我成了鎮上人見人嫌的瘋婆子。
每天我最常做的事,就是坐在路口的石頭上,望著遠處。
一有人經過就對著人家喊:
「明澤回來了!明澤回來了!」
偶爾有調皮的小孩,跟在我的後頭學我:
「明澤早死了!明澤早死了!」
聽到孩子們的嬉笑,我又條件反射地追著他們跑: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孩子們一鬨而散。
就這樣渾渾噩噩地過了幾年。
直到有一天我半夜發作跑出門,被路上經過的汽車撞到,被人發現時已經奄奄一息。
鎮上的人只能打電話通知了付明澤。
讓他回來給我這個嫂子準備後事。
彌留之際,我終於又見到了付明澤。
也不知是見到我的模樣良心發現,還是覺得我要死了造不成威脅。
付明澤在我的床前懺悔,將一切和盤托出。
他說當年死的確實是付明霖,只是他不忍心見到喬雙雙年紀輕輕就成了寡婦才決定假扮成他弟。
因為他們三人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兄弟二人都喜歡上了喬雙雙。
喬雙雙最後選擇了付明霖,讓付明澤一直耿耿於懷。
這次出車禍,弟弟死了他很痛心,但也意外窺見了一絲彌補遺憾的機會。
真好笑!
因為不忍白月光守寡,所以讓我來承擔失去丈夫的後果?
那我們戀愛結婚時,他對我給出的那些承諾算什麼?
算他勸自己放手成全的自我麻痹嗎!
更讓我飽受打擊的是,付明澤告訴我,當年我生下的孩子並沒有死。
而是因為喬雙雙身子弱不能生養,他把孩子抱去給她養了。
付明澤竟然還有臉解釋:「我是覺得孩子在一個健全的家庭里長大比較好......」
那我是不是還得感謝他和喬雙雙給我辛苦生下的孩子一個完整的家?
付明澤以為我已經意識模糊聽不到他在說什麼。
其實我迴光返照,腦子清醒得可怕。
悔恨的淚水從我的眼角滑落。
我竟然為了這樣一個男人,困住了自己短短的一生。
可惜我連起身扇他一巴掌的力氣都沒有,就那樣含恨咽了氣。
5
「嫂子,眼下還是先幫大哥把後事辦了要緊。」
付明澤的聲音把我從回憶里拉了回來。
我抬眸對上他的眼睛,他的眼神躲躲閃閃。
半晌之後我才開口,一字一頓:
「你說得對,小叔」
「是該讓明澤好好安息。」
既然他那麼想要和喬雙雙在一起,那就讓他當一輩子付明霖好了。
6
葬禮上,我傷心欲絕,哭得讓在場所有人都為之動容。
他們以為我在為死去的付明澤哭,其實我在為上輩子的自己難過。
我和付明澤在大學相識相戀,感情一直很好。
我們的初遇,是在大學後門的一家小麵館。
當時的我點了一碗面,因為忘記提前跟老闆說,所以湯上面飄著一層蔥花。
我正拿著筷子把蔥花挑出來,忽然覺得對面有視線落在我身上。
一抬頭,正對上一張俊逸的臉。
他的視線有些灼熱,我轉頭避開,臉頰卻有些發熱。
後來,我們又在大學裡碰見過幾次。
付明澤開始追求我,我也很快就淪陷在他的溫柔體貼中。
每次吃飯,為我挑蔥花是他做習慣了的事。
但上輩子到死我才知道,這個習慣不是從我開始的。
不吃蔥花的人也不止我一個。
付明澤說,他就是因為在麵館里看到我挑蔥花的樣子,想起了喬雙雙才會開始接近我的。
因為付明霖和喬雙雙在一起了,他沒有了正當的理由給喬雙雙挑蔥花,所以換了個人彌補遺憾。
多搞笑,說得自己跟個挑蔥花精轉世一樣。
7
看著眼前紙錢翻飛的火盆,我內心的怒火也躥得老高。
一氣之下,我衝進了屋裡,捧了一大堆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兒出來,全都扔進了火盆里。
付明澤認出那些是什麼後,急忙伸手想要拿回來,卻被火舌灼得連連後退。
「蘇......嫂子,你這是做什麼?這些不都是我哥送給你的東西嗎?」
被我扔進火里的,都是付明澤在談戀愛時送我的禮物。
曾經我把它們當做我們愛情的見證。
每一樣我都珍之重之,收在柜子里當寶貝一樣。
付明澤是見過我有多重視這些東西,所以在看到我一件不留全都燒掉的時候,他才會繃不住。
面對他的質問,我哭哭啼啼:
「就是因為是你大哥送我的,我才要把它們燒掉,留著它們只會讓我睹物思人徒增傷心!」
付明澤氣勢弱了下來:「可是你也不能全部都......至少留下一兩樣......」
「人都沒了,東西留著還有什麼用?」我打斷他,「你大哥都燒成灰了,我還能指望幾個死物能代替活人嗎?」
旁邊的親戚也一直勸他:
「明霖啊,你就讓你嫂子燒吧,明澤走了她心裡苦啊!」
付明澤的嘴幾度張合最後只能閉上。
我看著他那努力克制的表情,心想著那親戚說錯了,心裡苦的人不是我。
8
葬禮後半程,實在擠不出眼淚的我離場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