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手術台上時,江辰第十次掛斷我的電話。
他秘書給我發來消息:
【江總在忙,勿擾。】
麻藥散去後,我提了分手。
他不耐煩質問我:
「闌尾炎手術又死不了人,不就是讓你等了會,至於這麼矯情嗎?」
我閉了閉眼:「江辰,我不想等了。」
從十八歲的盛夏,到二十八歲的隆冬。
等他打完那把遊戲。
等他畢業求婚。
等他掙夠錢娶我……
十年。
真可笑。
1
醒來時,病房裡只有消毒水的味道。
床頭柜上放著保溫桶,是陸清樾送來的。
裡面是鴿子湯,湯色清亮,鴿子肉燉得軟爛,一看就費了心思。
我和陸清樾不算熟,只見過幾次的甲方爸爸。
話少,人也冷。
這次項目合作,我突發闌尾炎倒在會議室,幸虧他把我送進醫院。
「陸總,謝謝您。」
我舀了勺湯,暖意順著喉嚨往下滑。
手機在這時震動,是江辰。
「手術順利嗎?我剛忙完,現在過去陪你。」
聲音帶著慣有的平靜。
我盯著天花板,聲音很輕:
「不用了。」
「好了,別鬧了。」
他語氣有些無奈,
「我知道你生氣,但那個客戶多重要你不是不知道?我總不能丟下幾千萬的單子不管,就為了陪你在手術室外乾等著吧?闌尾炎又不是什麼大病。」
麻藥散去後,傷口開始發痛。
我捏緊手指,深吸一口氣:
「江辰,我們分手吧。」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接著是嗤笑:
「又要分手?」
「就因為你手術我沒來陪你,至於嗎?」
刀口處的陣痛驟然加劇,我疲憊閉了閉眼:
「至於。」
「宋也,我是去找女人鬼混了嗎?我是去賭去嫖了嗎?我是在陪客戶!是為了賺錢!為了我們的將來能過得更好!」
「闌尾炎一個小手術又死不了人,你至於這麼矯情嗎?」
他的不耐升級為指責,音量拔高,
「我忙完飯都沒吃,就想著給你回電話,你不是小孩子了,就不能理解一下我,懂點事?」
懂事。
這兩個字像針一樣扎在心上。
我懂事了十年。
從 18 歲到 28 歲,我學會了在他晚歸時留燈,學會了在他應酬時備好醒酒湯,學會了在他和女客戶談笑風生時假裝大度,學會了把所有委屈咽進肚子裡,只說「我沒事」。
可我的懂事,換來了什麼?
換來了他對我的疼痛輕描淡???寫,換來了他覺得我所有的情緒都是在「鬧脾氣」。
「江辰,我沒鬧脾氣,我是認真的。」
他煩躁甩下句:
「宋也,別用這種方式逼我哄你,沒用。」
我突覺有些可笑:
「我沒逼你。」
「我只是,真的不想要你了。」
掛斷電話。
窗外的陽光透過玻璃照進來,折射出細碎的光。
原來不用圍著他轉的世界,這麼亮。
2
我和江辰是從高中談的戀愛。
他是我同桌,是耀眼的校草。
彼時,他追我追得轟轟烈烈。
班主任三令五申不准早戀。
家長被叫來時,他迎著雙方父母的目光,眼神熾熱:「我是真喜歡小也!不會影響她學習!以後我要娶她做老婆!」
大人也被他這番天真的發言逗笑了。
成人禮上,他跳上講台,對著麥克風喊:
「宋也同學,把你的高考志願給我抄一下!」
彼時,我是人人羨慕的女主。
我們如願進了同一所大學。
他的世界變大了,我成了他忙碌間隙的「等一等」。
「小也,等我打完這把遊戲的。」
「小也,等我籃球賽結束再去陪你。」
我總是安安靜靜等他。
鬧矛盾時,他抱著我保證:
「乖,等畢業我們就結婚。」
我憧憬的求婚呢?
「等我掙了錢再娶你,再等等。」
「等公司穩定就結婚,再等等。」
「這次項目很關鍵,等忙完這陣子……」
這一等,就是十???年。
可人生,有幾個十年值得消耗呢?
3
陸清樾一早又過來了。
他提著早餐站在病房門口,黑色風衣沾了點潮氣,頭髮微濕,像是淋了雨。
「樓下買的粥,熱乎的。」
他把保溫桶放在桌上。
視線掃過桌面上的戒指。
江辰送的,我昨天摘掉了。
他沒多問,只是從口袋裡掏出個東西遞給我。
是個小巧的暖手寶,粉色的,上面印著小兔子,和他冷冰冰的氣質完全不符。
「看你手涼。」
他耳根有點紅。
我秋冬一直手腳冰涼,江辰總說:
「你就是穿的少,多穿點衣服就好了。」
仿佛我的不適,只是無病呻吟。
我捏著暖手寶,心一陣暖意。
又有些不好意思:
「陸總,太麻煩您了。」
「不用不好意思,我只是希望你儘快好起來投入工作。」
他一臉公事公辦,卻讓人無法反駁。
我連忙保證:
「您放心,項目進度不會耽誤的。」
「嗯。」
他應了一聲,將垃圾袋系好,
「那你好好休息。」
陸清樾離開沒多久,閨蜜到了。
她看到桌上的早餐,笑著打趣:
「喲,江辰還挺細心,這粥熬的一看就費精力。」
我眼皮顫了顫,聲音發緊:
「葵葵,我和江辰……分手了……」
我同她說了昨天的事。
她聽完瞬間炸了:
「他還是不是人?你動手術他都不過來!」
「你怎麼不跟我說?要知道他不來,我肯定飛回來陪你的。」
閨蜜昨天出差在外地。
手術緊急,江辰一直拒接電話。
我麻藥不耐受,還是陸清樾跑前跑後,和醫生反覆確認全麻後,簽的字。
閨蜜氣得大罵江辰。
護士過來換藥,提了句:
「你男朋友可真寶貝你,昨天你手術完,他守了一夜呢,一直擔心地問我們各種問題。」
我愣了一瞬。
原來他不是早上才來的。
一個是相戀十年的男友。
一個是僅有幾面之緣的陌生人。
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撞進心口。
4
手術很順利,第三天就出院了。
出院那天,江辰終於出現了。
他穿著高定西裝,手裡捧著一大束紅玫瑰,引得路人頻頻側目。
「小野,跟我回家。」
他攔住我,軟下語氣,
「我知道錯了,不該在你手術時缺席,你打我罵我都行。」
又從口袋拿出個小盒子,
「看,給你買了喜歡的項鍊。」
我看著他,忽覺得有些好笑。
這七年,每次惹我生氣,都是這樣。
先擺出高高在上的姿態,等我真的冷了心,再放低姿態哄兩句,而我總會心軟。
可這次,我真的累了。
「江辰,我們已經分手了。」
我想繞開他。
卻被他一把抓住手腕:
「好了,我知道錯了,你氣也氣過了。」
「公司簽下了大合同,走,我們去慶祝一下,吃你最愛的那家日料。」
閨蜜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江辰,你知道小也剛做完手術嗎?不能吃生冷你懂嗎!」
他愣了一下,隨即皺眉:
「哎呀,我沒想到這,我們換一個。」
「忘了?沒想到?」
葵葵冷笑一聲,
「你能想到張總李總不吃蔥姜蒜,能想到陳董喜歡喝哪年的拉菲!你想不到跟你好了十年的女朋友什麼時候腸胃不好的?江辰!你是根本沒把她放在心上!」
是啊。
他不????是不會用心。
只是懶得對我用心而已。
「江辰,我說過,我們分手了。」
我用力掙脫他。
他看著我,耐心逐漸耗盡:
「就非要鬧是吧?我都道歉了,你還要怎樣?」
我用力想甩開他的手,卻被他死死握住。
剛做完手術的腹部被扯得生疼。
「江辰你他媽放手!」
閨蜜氣得用力拉開他,將我護在身前:
「你還是不是男人,你還要不要臉!」
「她手術時你在哪?她疼得死去活來時你在哪?現在捧著束破花惺惺作態!」
「你不知道她身上有刀口不能拉扯?你根本就不顧她的死活,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自私鬼!」
「你給我閉嘴!」
江辰被葵葵連珠炮似的怒罵徹底激怒,
「你算個什麼東西!輪得到你在這裡指手畫腳!就是你!整天給她灌輸些有的沒的!挑撥離間!」
「宋也每次跟我鬧脾氣鬧分手,都是你在背後攛掇的!我看你就是沒安好心!見不得我們好!」
「我攛掇?我沒安好心?」
葵葵氣得渾身發抖,
「江辰!我他媽要是真沒安好心,早八百年就勸她跟你這種渣滓分手了!還用等到今天?你自己摸著良心問問!你配得上小也十年的青春嗎?」
「葵葵……」
我拉住閨蜜。
眼淚控制不住溢出。
這一刻,我突然覺得好累。
我盯著江辰憤怒扭曲的臉。
用盡全身力氣甩了他一巴掌:
「江辰你有病!你又是什麼東西,敢對我的朋友大呼小叫?你給我滾!」
他愣在原地,不可置信看著我。
沉默幾秒後,冷哼一聲:
「行!宋也,你別後悔。」
「你別忘了,你工作是我托關係給你找的,你住的房子也是我的,你離開我,能去哪?」
我聽著他的一言一語。
突覺心間鈍鈍的痛。
彼時,他指著那套小房子說:
「小也,這是我們第一套房子,以後我們換大平層,大別墅。」
我在前單位受委屈,他直接給我辭了職,介紹到朋友公司:
「你去,沒人敢欺負你。」
那些「愛意」和「保護。」
如今,卻成了施捨。
原來在他眼裡,我一直是需要依附他才能活的菟絲花。
我扯了扯嘴角:
「不後悔。」
「小也,我們走!跟這種人多待一秒都噁心!」
葵葵扶著我,上了車。
我疲憊靠在座椅。
心裡空空的,卻也前所未有的輕鬆。
後視鏡里江辰,站在原地,臉色鐵青,手裡的紅玫瑰被捏得變了形。
從此以後,我再也不會回頭看他了。
4
葵葵帶我去了她的房子。
剛到沒多久,就收到了江辰的消息:
【分手可以。三天內,把你留在房子裡的東西全部清走。】
葵葵氣得暴走。
「王八蛋!欺人太甚!走!我陪你去!我倒要看看他敢放什麼屁!」
她直接帶我殺上了門。
江辰不在,只有他那妝容精緻的秘書。
抱著胳膊站在客廳,眼神輕蔑:
「江總在忙,吩咐我盯著。」
她刻意加重那兩個字,
「宋小姐,您拿的每一樣東西,都需要我過目登記。」
「畢竟,我們江總這裡,名貴的東西不少,丟了說不清。」
葵葵瞬間炸了:
「你算個什麼東西!也敢對小也這麼說話!」
秘書紅唇勾起譏諷的笑:
「我算什麼東西?呵。不過宋小姐,從今以後,您可就什麼都不是了。這次鬧分手,可沒人會哄著您了」
「哦,對了,好心提醒宋小姐一句。我們江總最近啊,可是有位年輕漂亮的富家千金追求呢。門當戶對,強強聯合。您這前任的東西,確實該早點清乾淨,免得礙了新主人的眼。」
「真當自己是盤菜了?!『新主人』?呸!江辰那個垃圾,也就配你這種貨色去舔!我們小也的東西,輪得到你在這狗叫登記?滾開!」
葵葵一把推開擋路的秘書。
對方一個趔趄直接坐在地上。
「你們……真是粗鄙無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