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俞已經沒有力氣再罵我,他悻悻地縮回手,催促我們趕緊離開。
這會兒他也不心疼票價了,只想趕快到暖和的地方。
終於在他馬上要凍暈之前,羅萱來接我們了。
7
在吳俞眼中,現在正在開車的羅萱就像救苦救難的活菩薩。
他搓著已經凍僵的雙手說:「幸好你來了,不然我在裡面都要無聊死了。」
羅萱笑笑,瞥見吳俞正在撓著手背。
她問:「你手腳是不是痒痒的?」
「是有點癢,從剛才回來就這樣。」
他當然會癢,等會兒還會出現灼燒感,等到進了溫暖的室內只會更癢。
他這是凍出了嚴重凍瘡。
但是羅萱漫不經心地說:「不用在意,是我車裡香薰的緣故,一會兒就好了。」
吳俞一聽,立馬信了她的話,不再管自己凍傷的手腳。
羅萱對我說:「季澤宇在飯店訂好了位置,讓我們盡一盡地主之誼。」
隔著後視鏡,我和羅萱相視一笑。
到了餐廳,服務員將我們領到包間。
白氣繚繞間,包間內七八個年輕帥哥都起身跟我們打招呼。
吳俞腳步一頓:「是不是走錯了?」
季澤宇從裡面出來,拍拍吳俞肩膀。
「沒有錯,這些都是我好哥們,聽說你們從南方來,非要跟過來一起迎接你。」
季澤宇的哥們也都很上道,紛紛跟吳俞打招呼。
「吳哥,聽說你在大公司當高管,一年肯定不少賺吧?」
「一看就是文化人,有領導的派頭。」
吳俞最喜歡別人捧著他,在對面鋪天蓋地的誇讚下瞬間分不清東南西北。
吳俞被他們簇擁坐在正中間的位置,屁股還沒落下,眼前的杯子就被倒滿白酒。
羅萱和我坐在圓桌對面。
她小聲問我:「你讓我多找點人來灌吳俞酒,究竟是為了什麼?」
「你跟這幾個小兄弟都說清楚了嗎?」
羅萱認真地點點頭:「他們聽說了你的事,都覺得吳俞打老婆是混蛋,要在酒桌上給他點教訓呢。」
「也別把人喝斷片。」
畢竟晚上還有更重要的事。
另一邊他們每個人都在給吳俞敬酒,一圈下來他已經喝了七八杯。
吳俞連連擺手:「不行,喝不下了,咱們先吃點菜。」
季澤宇調侃:「吳哥平時在公司肯定少不了應酬,這點酒對你來說應該很輕鬆吧?」
「我們公司……」吳俞欲言又止。
其實吳俞上班的地方根本不是大公司,而是他師兄開的一家創業公司。
他最輝煌的時候一個月也就兩萬多。
現在公司效益不好,合併了他的部門。
他從經理降為副經理,一個月只有一萬出頭。
這些錢養家壓根不夠,可吳俞依舊覺得我們娘仨拿著他的錢揮霍無度。
但吳俞以為這些恭維他的人不知道,心安理得地享受著他們的吹捧。
吳俞雙頰泛紅,正在跟一個碩士剛畢業的男生承諾:
「你儘管放心的,你的工作交給我,我給你搞定!」
我差點笑出聲。
他們喝完白酒,又上了幾提啤酒,每人又是敬了一圈。
這頓飯一直喝到凌晨一點才散場。
季澤宇的那幫哥們只是微微喝多,而吳俞卻癱坐在酒桌上目光呆滯。
我拉了一下吳俞的手:「咱們該回去了老公。」
他反手將我甩開。
「你別管老子!」
他揚手要打我,就像之前每次喝醉時一樣。
可是季澤宇的兄弟們已經將他架起來,不由分說弄了出去。
8
在回羅萱家的路上,吳俞一直呼呼大睡。
為了讓他清醒一點,我特意將他那邊的窗戶打開。
吳俞被凍醒,氣惱地說:「你想凍死是不是?」
「老公,你手機剛才亮了,是不是有消息?」
吳俞愣了一下,隨即意識到什麼。
他趕緊坐起來,將手機背對著我,偷偷摸摸地看著螢幕傻笑。
剛才我趁他睡著,用小野貓的號給他發了一張穿著那條裙子的照片。
【小野貓】:【吳哥,人家已經在等你了,你什麼時候來?】
還有一張酒店的照片。
回家的路上吳俞一直心事重重,我知道他肯定在想理由出去。
一回到羅萱家,吳俞就嚷著自己要出去買煙。
我一臉疑惑:「這麼晚了,明天再買不行嗎?」
「我們男人的事情你少插嘴,我有壓力需要釋放。」
吳俞說完就摔門離去。
我從客廳的落地窗向外看去。
吳俞離開的步履匆匆,只是因為醉酒的緣故,他走得有些虛浮。
那個酒店就在羅萱家兩公里外。
以我對吳俞的了解,這麼短的路途他不會捨得打車,況且這麼晚也不容易找到車。
但那家酒店的位置非常繞,吳俞現在喝得發矇的腦子想要找到,需要費不少力氣。
在去的路上,吳俞給小野貓打了個視頻電話。
我坐在黑暗的房間中,接聽他的電話。
那張令我憎惡又恐懼的臉, 正用渾濁的眼睛看著我。
自從被他打過後,我再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如今隔著螢幕, 我平靜地注視著他, 就像在看即將落網的惡魔。
吳俞醉得分不清我是誰。
「小寶貝兒,哥哥馬上就能來疼你了,我感覺好熱啊。」
他將羽絨服的拉鏈拉開, 扯了扯裡面的領口。
這是因為他喝了很多酒, 導致體溫升高。
他身後紛紛揚揚的雪花落下, 仿佛要將一切掩埋。
我默默關掉視頻, 將自己裹進溫暖的被窩中。
一切都要結束,對吧?
9
這一晚下了今冬最大的一場雪。
整座城市都被白雪籠罩, 從窗子看去天地都是銀白。
清晨,在距離羅萱家兩公里外的公路上, 有人發現了一具男屍。
初步判斷, 是因為醉酒後在路邊睡著,凍傷致死。
因為每年冬天都會有不少晚上醉酒被凍死的案例。
所以並未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我在警局做了簡單的筆錄,因為吳俞是在回去後才自己出門的, 所以並不能算同桌人過失致人死亡。
但如果家屬主動起訴的話, 確實可以打官司。
我當即表示, 我不會追究任何人的責任, 只想快點結案帶著我老公回去。
於是當天我就將吳俞拉去火化。
他的骨灰被我「不小心」遺落在垃圾箱內。
兒子和女兒跟我一樣, 對吳俞的死並沒有什麼波瀾。
女兒好奇地問我:「爸爸以後都不會回來了嗎?」
「對,他再也不會出現了。」
「太好了, 媽媽以後不會有人欺負你了對嗎?」
我鼻尖發酸, 捧著她的小臉點點頭。
10
臨走前的一晚羅萱跟我一起住。
她問我:「你這次太冒險了,就沒想過萬一不成功怎麼辦?」
「一次不成功,我就設計第二次、第三次……我挖好陷阱,是吳俞自己主動跳下去的。」
我用小號加他, 如果他是正人君子, 就不會被勾引。
我給他買羽絨服, 如果他不是吝嗇愛面子, 就不會最後穿著不保暖的劣質羽絨服。
我找人請他喝酒,如果他不為了誇耀自己,就不會醉酒失溫。
我約他寒夜見面,如果他老實待在家裡, 就不會不知不覺在外面被凍死。
所以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你這次怎麼下了這麼大決心?」
為什麼?
因為半年前,我兒子曾因為一個玩具差點對我動手。
我不允許他做作業的時候玩奧特曼。
他下意識將奧特曼扔在我身上。
「蠢女人, 是不是找打!
「爸爸說了, 女人打一頓就老實。」
我捂著臉,在他眼中看到了一個惡魔萌芽的樣子。
不可以, 我絕不允許我的孩子變成第二個吳俞。
那天我對兒子講了很久的道理, 讓他明白天生賦予他更多的力量是用來保護弱者,而不是欺凌別人。
雖然兒子向我承諾,以後再也不動手打人。
但是我依舊覺得有吳俞這樣的爸爸, 我的兩個孩子不可能在健康的環境長大。
所以他必須消失。
11
春暖花開時, 我又一次去了哈爾濱。
空氣中到處瀰漫著甜膩的丁香花香。
羅萱和季澤宇準備訂婚,邀請我來參加。
酒店就在江邊,宴會後我一個人沿著江沿散步。
夕陽餘暉灑在層層水波上, 閃著熠熠金輝。
對岸傳來陣陣薩克斯樂聲,人們都在用各種方式慶祝這段漫長冬季的結束。
冰雪註定會消融,而江水滔滔永不停歇。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