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姨捂住話筒,詢問著我的意見。
藥水入喉,我搖了搖頭。
顧姨對著電話那頭陰陽怪氣,「需要你的時候幹嘛去了,現在上趕著獻殷勤。」
那邊傳來一個熟悉的女聲,「宴徊,這次入選的兩名貧困生的資料在哪兒?」
喉間傳來一陣癢意,我沒忍住咳嗽了兩聲。
顧宴徊突然開口,「她吃藥了嗎?」
蘇雨的聲音再次傳來,「宴徊,你在找資料了嗎?」
掛斷前,我聽見蘇雨在那頭大喊。
「這麼著急,你去哪兒?」
顧姨瞭然開口。
「然然,你的意思阿姨明白了,是這個混小子不懂得珍惜,但你知道的,這麼多年阿姨早就把你當作親女兒看。」
顧姨將手貼在我的額頭上試了試溫度。
「還好沒發燒。」
「等你好了,阿姨就給你物色好的,正好有個你認識的人回來了。」
不等我拒絕。
顧姨嘆了口氣。
「你是阿姨從小看到大的。」
「阿姨捨不得你嫁到別的地方去,還是在我眼皮子底下待著,阿姨才放心。」
顧姨走後不久。
我百無聊賴地躺在沙發上。
電視機里播放著諾蘭的「盜夢空間」。
一陣吵嚷的門鈴聲響起。
我光著腳下床。
循著貓眼看到門外身影時。
對上一雙黑沉的眸子。
我身形一滯。
他怎麼來了?
8.
沈星馳一身運動裝,給冷淡的臉龐增添一絲鮮活。
他將藥遞給我,聲線一如既往地清冽。
「吃藥。」
我接過藥,小聲嘟囔了一句:
「你怎麼知道這個地址。」
話剛說出口。
咳嗽聲又不合時宜地響起。
沈星馳熟稔地拿出拖鞋換上。
「路過。」
說完,徑直去燒了熱水。
我蜷在沙發上懶得動。
接過他遞來的藥,我問:
「這麼晚,你怎麼過來了?」
沈星馳雙腿交疊,慵懶地靠在沙發上,饒有興致地說:
「來看看曾經死對頭的慘狀。」
感冒靈在口腔中化開。
但隨後,綿密的苦味泛了上來。
沈星馳、顧宴徊還有我。
我們仨曾經都是鄰居。
沈星馳的父母在他七歲那年移民。
將他一同帶了出去。
小時候,他總愛跟我父母告狀。
說我欺負他。
沒想到再次相遇。
讓他瞧見了我這麼狼狽的一面。
我不自然地瞥了他一眼。
「我訂婚被人放鴿子,還大病一場,看到我這麼慘滿意了吧,當年之仇報了沒?」
沈星馳起身,俯視著我。
「不算。」
他語氣比剛才冷淡了幾分。
像是在克制某種呼之欲出的東西。
電視機傳來聲響,適當打破沉默。
「那你打回來好了。」我避開他的眼睛,將身子向後挪了半寸。「小時候就發現你很記仇,長大了怎麼還這樣,你都出去……」
「你不打算分手?」
他毫無徵兆地打斷我。
我抬眼,「分了,幹嘛?」
話音剛落。
他扣著我的後腦勺壓了上來。
我有些慌亂地撇開頭。
可惜,沒用。
沈星馳力氣一向很大。
他緊貼著我的額頭。
「沒發燒,睡前再吃一次。」
9.
沈星馳走後不久。
發小群突然活躍了起來。
群主 at 了沈星馳。
「沈大公子什麼時候回來的,還來萬里豪了。」
接著甩出一張圖片。
一身運動裝的沈星馳在萬里豪樓下的藥店認真挑選著。
有人突然說:
「這不是然然家嗎?沈公子去找你了?」
這些人在我家債務被顧家解決後。
紛紛找上來,跟我訴說著當年被家裡逼迫的不易。
我本來也沒想過,一群十三四歲的孩子能對抗父母。
大家就這樣不咸不淡地處著。
冷不丁地被提起,想著顧宴徊也在群里。
我的手懸在輸入框上。
「來找女朋友。」
沈星馳的回答讓我差點把手機甩飛。
群里頓時也炸了。
「你小子才回國就談戀愛了?我們怎麼不知道,咱們認識嗎?」
「然然你也住萬里豪,小區里有漂亮的小姐姐嗎?」
「什麼時候帶出來,咱們也見見,順便給你接風洗塵。」
沈星馳:「行,我問問她。」
他女朋友竟然跟我住一個小區。
看來改天確實要一起吃頓飯了。
我點開沈星馳的對話框。
「你不仗義,談女朋友也不說一聲。咱把吃飯時間提上日程。」
對話框顯示正在輸入中。
不一會兒沈星馳回復在群里:
「三天後,我叫上她,我們在暢然居聚聚。」
群里又活躍了起來。
大家紛紛猜測沈星馳會找一個什麼樣的女朋友。
這時,家裡的門鈴突然響起。
這麼晚了,會是誰?
我愣了一兩秒,門外的人見我沒有開門,又瘋狂按了好幾下。
顧宴徊急切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10.
「昭然,開門。我知道你在家。」
怕他擾民,我將門開了一條縫,探出頭來。
「有事嗎?」
顧宴徊的眼裡閃過一絲訝異,隨後又轉為瞭然的神色。
他上前一步,拉開門。
我冷眼看著他。
他低頭看了一眼。
「都生病了,還光著個腳,也不知道穿個鞋。」
用責怪的話語去表達關心,是顧宴徊一貫的作風。
一雙骨節分明的手伸向玄關。
我搶先拿了鞋下來穿上。
顧宴徊嘆了口氣,突然湊近。
灼熱的呼吸噴在我的臉上。
他眼眸微眯,溫熱的指尖擦過我的臉頰傳到耳廓。
眼前的碎發被他攏到耳後。
顧宴徊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無奈。
「怎麼還生氣啊?我都來找你了,你還對我那麼冷淡?」
愛他的時候。
他的態度只要像現在這樣稍稍軟一點,我便會撲到他的懷裡。
甚至都不需要他哄。
但現在,這一招已經失效了。
我現在連和他說話的慾望都沒有。
我後退兩步,直視他,聲線很平靜:「你來這裡就是為了說這些嗎?」
顧宴徊自顧在沙發上坐下,熟練地給自己倒水。
他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蘇雨那天是真有急事。」
「我也給你發了消息不是嗎?」
「訂婚的日子我們可以再選,訂婚場地不變。」
顧宴徊說話的語氣很輕鬆。
在他眼裡,分手不過是我欲擒故縱的戲碼。
我搖頭,「不用了。」
空氣突然寂靜了一瞬。
片刻後,他輕哂一聲。
「別指望我哄你。」
他一如既往,用隻言片語決定我的去留。
但這一次,好像不能如他所願了。
我作出一個逐客的姿勢。
「我們已經分手了,你以後別來找我了。」
見我反覆油鹽不進。
顧宴徊的眼裡也染上了一分薄怒。
「姜昭然,你鬧脾氣也要——」
話音未落,門被重重關上。
他的聲音被隔絕在外。
無非就是一些讓我不要耍小性子,適可而止的話。
聽膩了。
以往每每聽到這樣的話,心裡總不免刺痛。
許是真的不愛了。
如今聽了只覺得好笑。
11.
聚會當天,沈星馳和顧宴徊幾乎同時進入包廂。
原本該帶女伴的沈星馳一個人來了。
顧宴徊看見我身旁的座位,眸子亮了亮。
正朝我這邊走來。
沈星馳超越了他。
先一步在我旁邊坐下。
「宴徊,你去對面坐吧。」
說著抱歉的話,可他的語氣分明沒有半分歉意。
顧宴徊臉色黑了一瞬。
走到對面的空位坐下。
他蜷起指節,眼神直勾勾地盯著我,輕扣桌面。
「昭然,過來。」
我置若罔聞,繼續側頭與旁邊的沈星馳講話。
余光中,顧宴徊薄唇抿成一條直線。
這是生氣了。
等著我過去哄呢。
我笑了笑,不再看他。
有人打趣:「沈星馳,不是說帶女朋友給我們看看嗎?她人怎麼沒來?」
沈星馳慢條斯理地給我倒了一杯茶水。
視線落在我身上,唇角盪起一絲笑意。
「她害羞。」
語速被刻意放慢,微微揚起,帶著些許寵溺。
我一臉莫名。
對面的顧宴徊像是感覺到了什麼一般。
皺緊了眉頭,眼神犀利地盯著這邊看。
酒巡過半,我有些坐不住。
席間好友拉著我,「一起。」
洗手時,她的視線在我身上流轉一番,戲謔開口。
「那麼多空位,他偏偏要坐你旁邊,我猜沈星馳對你有意思。」
我抽了張紙巾,擦凈手上的水,搖頭苦笑。
「怎麼可能,我跟他從小就不對付。」
12
聚會結束,顧宴徊在酒店門口拉住我。
見狀,我讓沈星馳自己去我家拿他落下的東西。
顧宴徊抬眸。
四目相對時,沈星馳瞥了瞥顧宴徊,又看向我。
晦暗不明的情緒在眼眸中一張一合。
「我在家等你。」
那個「家」字咬得格外重。
寒風迎面而來,直往人衣服里灌。
原本感冒就沒痊癒。
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咳嗽一聲。
顧宴徊拉住我,皺了皺眉頭,眼裡染上擔憂:「怎麼還沒好?你不是吃藥了嗎?」
我語氣淡漠:「放手。」
他像是沒聽到似的,側身擋在風口,懶洋洋地開口。
「昭然,就那麼點小事,我也跟你解釋過了,你就別生氣了。」
不知想到什麼,他眼神一轉,語氣也帶了幾分森冷。
「咱們跟他都是小時候的情分了,沈星馳在國外這麼久,你怎麼知道他這次回來是為了找女友還是找刺激。」
「你最好別上了那小子的當。」
我冷笑一聲:「怎麼,顧大少對前女友的人際關係那麼感興趣?」
他面沉如水,下頜線繃成一條冰冷的直線。
「姜昭然,適當的耍小性子可以說是可愛,但一直鬧脾氣就不討喜了。」
「我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這是最後一次。山區可以陪你去,你把我從黑名單放出來。」
我都要氣笑了:「顧大少,能不能收一收你的自信,我姜昭然不是非你不可。」
一向溫和的我,變得像個刺蝟。
他的臉上滿是不可置信。
「姜昭然,你現在怎麼變成這樣了?」
我冷笑一聲,耐心告罄:「別在大街上拉拉扯扯的,難看。」
手上的力道不再。
他眸色深深,吐出一句:「你現在真是不可理喻。」
上計程車時,我不經意間瞥見他走進了一旁的藥店。
衣擺被風揚起。
身影還有些落寞。
他高高在上慣了。
難得看見顧宴徊這樣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