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竹馬提出分手後。
他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蘇雨那天是真有急事。」
「我也給你發了消息不是嗎?」
「訂婚的日子我們可以再選,訂婚場地不變。」
訂婚那天,如果不是我真的撞見他跟蘇雨在為新開的商場兼職。
我恐怕又會再一次原諒他。
他以為我還在因為這事生氣。
我搖頭,「不用了。」
空氣突然寂靜了一瞬。
片刻後,他輕哂一聲。
「別指望我哄你。」
顧宴徊冰冷的隻言片語。
輕易定下我的去留。
這是他對我的慣用方式。
我回頭打量著坐在客廳的男人。
這次,好像不能如他所願了。
1.
我坐在宴會廳的正中央。
看著工作人員將四周的布置利落拆除。
匆忙間,我挽著顧宴徊小臂的迎賓照被撞到。
顧宴徊不愛拍照。
這張照片是我央求顧宴徊許久才得到的。
如今,這張代表著幸福的合照七零八落地散落在地。
酒店經理小心翼翼地走到我跟前。
「顧太太讓我告訴您一聲,她去善後了,讓您先回家休息。」
我兀自愣了許久,直到身旁人嘴唇翕動。
我才從座位上起身。
「好。」
今早做妝造時雀躍的緊張被消耗殆盡。
所有情緒只剩下平靜。
我認命般地看著最後的工作人員拿著工具箱往外走。
轉角處的議論讓我停了步子。
「最新八卦,聽說顧家公子不來是因為一個女生。」
「天啊,姜小姐還沒嫁入豪門,就要接受顧公子外面彩旗飄飄了嗎?」
「你們可能不知道,姜小姐是咱們顧總喜歡的兒媳婦人選,自古婆媳不合夫妻便合,婆媳合夫妻便不合。」
幾人一臉高深莫測。
驀地,一道清冽的聲線從我身後划過,打斷了她們。
「你們很閒嗎?」
我機械般地道了聲「謝謝」。
剛想走,卻被男人一把攔住。
「外面在颳風,你穿成這樣出去?」
我有些煩躁,抬眼便撞進一雙盛了水的眸子。
「沈星馳?你怎麼在這兒?」
儘管多年未見。
我還是一眼認出了他。
沈星馳一臉沒好氣地看著我。
「顧姨讓我過來找你。」
他將衣服遞給我,「換好了就出來。」
我垂下眼睫,輕聲說了句「哦。」
從衛生間出來後……
我努力擠出一絲笑臉。
「謝謝你給我送衣服過來,我先走了。」
「之前就聽說你回來了,改天請你吃飯。」
沈星馳笑了笑,沒接話。
2.
出了酒店。
我摁亮手機。
介面上還停留著三小時前顧宴徊給我發的消息。
【有點急事。】
沒有前因後果。
沒有道歉。
輕飄飄的一句話。
抹殺了我為這場訂婚宴耗費了數日的心血。
我抬眼看了看黑壓壓的天。
烏雲蔽日。
悶得我喘不上氣。
我漫無目的地遊蕩在大街上。
手機數次震動。
我點開名叫「初音計劃」的群。
照片里的顧宴徊看起來風度翩翩、笑意盈盈。
蘇雨側著身子,整個人歪向顧宴徊的方向。
明明是一張平平無奇的大合照。
中間的兩人,看起來……
怎麼說呢。
郎才女貌,般配異常。
群里消息飛速滾動著,又很快在我眼前模糊成一團。
3.
從酒店到家,中途會經過一家新開的商場。
此刻,這家商場正在舉行開業活動。
不遠處,取下玩偶腦袋的兩個人。
將我的視線引了過去。
正是剛才照片上的主人公。
蘇雨從懷中拿出一包紙巾,蔥段般的手指慢慢擦拭著顧宴徊額角留下的汗漬。
「對不起呀顧宴徊,讓你這個喝露水長大的人,陪我干這種兼職。」
「不過,你的訂婚宴不去,真的沒事嗎?我擔心……」
對面男生自然地從蘇雨手裡接過紙巾,在那張優越的臉上胡亂揩著。
前額碎發被汗浸濕,被他一股腦順到頭頂。
給慵懶的少年氣添加了幾分凌厲。
他並不覺得當玩偶發傳單是個多辛苦的事情。
「這種?我反而覺得很有意思。」
「訂婚的日子還可以再選,沒關係。」
顧宴徊的聲線一如既往地平淡。
此刻卻聽出一絲隱笑。
我不合時宜地想起。
大四實習時,學校有山區支教的名額,我想讓他陪我一起。
他姿態慵懶地靠在椅子上。
唇角輕勾,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語調輕慢:
「以後財經頻道採訪你的時候,能有些背後的故事?」
當時在場的還有我的同學。
聞言,他們將頭偏向一邊。
小聲議論著。
我窘得抬不起頭。
事後,顧宴徊將我扯到一邊。
「山區不是你想的那樣,有什麼好去的,我可不去。」
顧宴徊雖然看起來不耐煩。
但言語間的關心,不似作假。
我輕抬眸子,「那如果我想去,你是不是可以陪我一起?」
他盯著我的臉,眉心輕蹙。
「這個暑假我有別的安排,抽不出身。」
我問過顧夫人。
她說,顧宴徊想做初音計劃。
她安慰我,「阿征這孩子有時候就是嘴巴討厭,但他心眼不壞,然然,你們這麼多年的感情,目光放得長遠些。」
思緒回籠,我安靜地站在轉角處。
像個小偷似的,看著面龐盛著柔光,言語中滿是和煦的顧宴徊。
我恍然大悟。
即便是嘴臭如他,亦會照顧自卑敏感的蘇雨。
我一時不知自己與顧宴徊過去的十數年是怎樣的感情。
總歸,他不願意讓蘇雨委屈難過。
而我,只需要隨便哄哄。
4.
在我轉身離去之際。
被過來接水的蘇雨撞見。
她後撤兩步,聲音有些忐忑。
「昭然……你……你怎麼在這裡。」
顧宴徊聽到聲音,快步上前,身子微微擋在她跟前。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你是不是……」
他止住話頭。
仿佛才想起,今天是我跟他訂婚的日子。
心臟像被捂了張沾水的厚毛巾,重得我喘不上氣。
一時間,所有的委屈頃刻湧上。
「這裡離我家就十五分鐘的路程,我犯得著跟蹤嗎?」
我努力讓自己不要太失態。
「我說我是路過,你信嗎?」
他的眼裡閃過一絲羞愧。
也許是我眼睛太花沒看清。
蘇雨看著我手上拿著的禮裙,模樣更是惶恐。
「昭然,我……我不是故意的。」
「對不起,能不能原諒我這一次。」
說著說著,小鹿般的眼睛頓時濕漉漉的。
看起來分外惹人憐愛。
她好像拿捏了顧宴徊一定會為她出頭。
而我,一定會再一次因為顧及顧宴徊低頭求和。
我揉了揉腫脹的太陽穴。
心中滿是疲憊。
顧宴徊喉中泄出一分輕嗤。
「你覺得呢?」
蘇雨扯了扯顧宴徊的玩偶服。
「興許真的是路過,畢竟顧宴徊三米之外定是姜昭然,這個是學校都知道的事情。」
蘇雨打著哈哈,充當著自以為是的和事佬。
這句話,說得十分恰當。
恰當勾起顧宴徊與我之間因為她的不愉快。
我不想與他們多扯。
轉身要走。
顧宴徊輕易鉗住我的手腕,聲音中透露著一絲緊繃。
「我送你。」
我撇開,「我自己回去就行。」
直至離開,我都沒再看他一眼。
5.
我光著腳走回家。
心裡卻在回想我跟顧宴徊到底是什麼時候走到這一步的。
自打有記憶開始,我和顧宴徊就認識了。
初一那年,我父親的公司因對賭失敗資金鍊斷裂破產,他接受不了打擊自殺墜樓。我的父母出了車禍。
我母親,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貴婦,聽聞父親墜樓後,毫不猶豫地割腕於浴室。
最後搶救失敗身亡。
我剛下晚自習就被親戚們匆忙帶去醫院。
以至於他們在喋喋不休到底誰來撫養我時。
我看著母親依舊美麗的面龐,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
最後,他們討論出來了一個名目——
將我送到孤兒院。
畢竟我名下的房產,誰去繼承,誰就要先付清債務。
一夜之間,我不僅變成了無父無母的孤兒。
還成了債主們的圍剿對象。
曾經交好的夥伴,都被家裡明令禁止不准再跟我接觸。
避我如蛇蠍。
顧宴徊是在一個雨夜找到我的。
那時,我正蜷縮在垃圾桶旁邊的一個角落。
他脫下外套,將渾身濕透的我緊緊摟在懷裡。
話語中滿是關切。
「別怕,跟我回家。」
許是這句話,讓那夜孤寂的心有了一個依靠。
顧宴徊從前,分明是愛我的。
不知何時,蘇雨仿佛水珠逐漸滲透進我跟顧宴徊的生活中。
用我們的情感作為養分。
逐漸壯大。
腳上傳來隱痛。
我才看到從玄關開始的血腳印。
腳掌不知何時踩到碎玻璃。
我蹲下身,一寸寸地擦拭著。
血色的印子密密麻麻地鋪在白色的瓷磚地上。
我哭得泣不成聲。
6.
半夜,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
怎麼也睡不著。
想不明白,為什麼十幾年的感情可以被區區三年替代。
我拿起手機。
反反覆復回看我們的聊天記錄。
綠色對話框中,大段大段的碎碎念。
偶爾穿插一兩句白色對話框簡短的回答。
我突然想起之前在網上看過的一句話。
最好的陪伴,不是天長地久。
而是細微生活中的隻言片語。
是啊,我對顧宴徊一直都是單方面的輸出。
就像是隨便在外撿的一條小貓小狗。
對主人搖尾乞憐。
只求不要再次把它拋下。
凌晨四點。
想清楚這一切後。
我拿出手機給顧宴徊發了一條分手的消息。
沒等他回復。
我拉黑了他所有的聯繫方式。
7.
從發現到接受雖然僅過了兩天。
我還是不爭氣地大病一場。
顧姨沖好感冒沖劑遞給我,眼中滿是愛憐。
她剛要開口,就被電話鈴聲打斷。
「媽,我被姜昭然拉黑了,你去看她了嗎?」
「需不需要我過來?」
顧宴徊的態度難得一見的軟。
我知道顧姨是他叫來看我的,大概是想彌補我昨天受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