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鬨聲已經由「親一口」變成了「在一起」。
徐茵茵被親得發軟,縮在沈淵州的懷裡不出來。
沈淵州的嘴角掛著饜足的笑容,單手摟著徐茵茵,眼神卻和眾人之外的我糾纏在了一起。
在場的都是人精。
大家面面相覷,逐漸安靜下來,為我讓出一條小路。
沈淵州心情不錯。
他看了一眼我手裡滿滿的蟹黃,挑眉,露出一個志得意滿的笑容。
「怎麼,知錯了?」
......
9
「既然你誠心道歉,我也不是小氣的人。」
「以後茵茵是大,你是小,不可僭越,明白了嗎?」
說著,他勾起徐茵茵的下巴,不滿足似的吮了兩下。
女人被親得直叫,嗔怪地捶他。
「在門口的時候,我就說你看她的眼神不一般,原來真是老相好……」
「算不上。」
「最多是個解悶的,哪能和你比。」
周圍的人紛紛舉起手機。
「沈哥威武!左擁右抱,實在是我們當代男人的典範!」
「沈哥怎麼讓兩個美女甘願侍奉左右的,求教程!」
「給我哪個我都願意啊!」
一片奉承聲中,男人紅光滿面,笑容更甚。
他放開徐茵茵,盯著我。
喉結微動。
「過來。」
看著他莫名自信的眉眼,我真的很想笑。
只能說一個人的想像力真是強大。
就像沒吃到真正的蟹黃前。
我的每一次想像,為它鍍上一層閃閃發亮的金光。
可真正吃到以後。
第一口甜。
第二口膩。
再吃下去,陰冷寒涼就會襲擊腸胃,將寒意帶遍全身。
10
見我不動。
沈淵州露出一抹譏笑。
「裝什麼?帶著那破螃蟹,不就是來認錯的嗎?」
「乖乖過來道歉,我也許會大發慈悲地原諒你,否則,過時不候……」
手中的蟹黃早就涼透了。
腦中響起宣告終結的鐘聲,我扯起一抹自嘲的笑,和那些溫暖徹底剝離。
從此不再向外求。
頂著男人得意的目光。
我緩步上前。
「沈淵州,我是錯了,錯在喜歡你這種人渣,沒有早日看清你的嘴臉!」
「這一碗蟹黃,當作我送你的分手禮物!」
我抬手。
將滿滿一碗蟹黃,全部淋在沈淵州的頭頂。
我不是一個浪費糧食的人。
我只是覺得這些蟹黃如果給沈淵州吃更加浪費。
金黃的蟹油滴滴答答,滲進男人的領口,將價值不菲的衣衫浸透染黃。
場間所有人都愣住了。
沈淵州面色鐵青。
雙眸死死盯著我,透出詭譎危險的光芒。
「黎雪,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你還敢和我提分手?」
話音未落,我一巴掌抽在他的臉上。
蟹黃到處亂飛。
周圍的人群驚呼一聲,默默後退了半步,就連徐茵茵都慌忙從他的懷裡退了出來。
我沒有說話,行動已經替我回答了。
「你來真的?」
也許是看到了我眼中的決絕。
沈淵州身形一晃,猛地上前,扣住了我的手腕。
他雙目赤紅,聲音嘶啞。
「你們都出去。」
「出去!」
11
房門「啪」一聲關緊。
男人粗暴地將我拽到角落。
「黎雪,你知不知道,我有時候真以為自己在和一塊木頭談戀愛。要不是我今天故意和茵茵親密,恐怕都刺激不到你!」
「不過你還有反應,很好,證明你是愛我的……」
他的雙手死死抱著我,帶著熱意的呼吸噴洒在我的頸間。
粘稠濕潤的蟹黃糊了我一身。
鼻尖傳來腥甜。
喉間像是有無數雙小手在撓。
我真的很想吐。
可是他的力氣太大了,我掙脫不開。
我只能暫時佯裝乖順。
低頭,努力擠出幾滴眼淚。
「阿淵,你不知道,看到你和徐茵茵在一起,我有多心痛!」
「你怎麼可以這樣,撩撥了我的心,轉頭又和別的女人在一起,你究竟把我放在哪裡?」
他信了。
鬆開我的手,將我放倒在餐桌上,柔聲安撫。
「阿雪,我的小阿雪,你要是早這麼說多好,我哪裡捨得讓你受這些委屈?」
「茵茵是我父母從小就為我定好的聯姻對象,我掙脫不開,但是我是真心喜歡你,只要你乖,哥哥什麼都能給你……」
說著,他俯身親吻我的淚珠,手也來解我的扣子。
我暗自冷笑,反手摸到一個螃蟹腿狠狠刺出,同時抬腳踹向他的襠部。
沈淵州沒有防備,被我踹中要害。
他悶哼一聲,痛苦地倒在地上。
氣急敗壞,咬牙怒吼:
「黎雪,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丫又不是第一次了,我都不嫌你髒,你裝什麼裝……」
沒想到。
沈淵州還查了我。
一想到那些讓我如墜冰窟的過往。
我的渾身忍不住顫抖。
從餐桌上爬起來,拿起手邊的螃蟹殼,狠狠砸向他的腦袋。
「沈淵州,你不要臉!」
「你,你不止身體髒,心裡更髒!」
「渣滓,人渣!」
「就當我以前看走了眼,從此我們橋歸橋路歸路,老死不相往來!」
他蜷在地上,冷笑咬牙。
「黎雪,你要是敢走,我絕對會讓你後悔一輩子……」
「到時候別像狗一樣求老子……」
可惜。
我已經憤怒地拍上了門。
12
人人都知道,螃蟹性涼。
其中,蟹心最為陰寒。
可是為什麼呢?
有人在意過它的來處嗎?
陰冷潮濕的河水中,不見天日的泥塘里。
出生起,它的命運就註定了。
溫暖。
對它來說,是一種罪過。
回到宿舍。
我將衣櫃深處的大衣全部扔進了舊衣箱。
辭去兼職的工作。
平復好情緒後,嚮導師發送了郵件。
「傅教授您好,我是黎雪,我報名參加這一屆 ICPC 國際競賽,明天就可以啟程前往集訓。」
我所在的學院是全國頂尖的計算機專業。
之前教授就找過我,希望我可以代表學院參賽。
但那時沈淵州黏人得緊,每天就算見不到我,也必須要我電話報備,我根本走不開。
現在不一樣了。
我和沈淵州說是仇人都不為過了。
現在的我,需要一副堅硬帶刺的外殼,被人逮住時能夠揚起的夾子。
「好。」
電話那頭充滿磁性的聲音傳來。
教授的心情聽上去不錯。
「明早,我來你宿舍樓下接你。」
「早點休息。」
電話掛斷後,室友們小心翼翼看向我。
「小雪,你和沈少爺……鬧矛盾了?」
她們舉起手機,裡面正是我將一碗蟹黃扣在他腦袋上的視頻。
「網上都傳瘋了,他們說你……說你不滿足只做他的女朋友,勒索沈淵州無果,就在眾人面前羞辱他。」
「我們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但那些網友不知道,他們都罵你是撈女。」
「還有沈淵州和他的那幫兄弟,揚言說要教訓你,不許任何人站在你這邊……」
她們的聲音低了下去。
三個人擠在一起,小小的一團。
我拿出行李箱,站在她們對面。
「放心,我明天就去參加集訓,事情不解決,我是不會回來的。」
「對外,別說你們認識我就行。」
13
我又變成一個人了。
我的母親難產去世。
父親是個人渣。
外婆在我十一歲的時候一夜白頭,然後也離開了。
我靠著政府的補助金,一路求學。
其實不是沒遇到過合拍的人。
小時候,教物理的老師看中我的天分,在他的家裡,我第一次接觸了編程。
一下就迷上了。
那時候,這還是比較新潮的玩意。
我窩在老師家裡,和他對著外國的教學書本日夜鑽研。
可惜師母回來了,她舉著掃帚大罵著「小三」,聯合鄰里親戚將我打了出去。
我搶了一個饅頭,抱著書逃跑。
蹲在馬路旁邊,一口饅頭一頁書。
英語老師路過,實在看不下去,將我帶回了家裡。
她人很好,會給我扎漂亮的辮子。
雖然她的兒子總是扯我頭髮,但看在她的面子上,我忍了。
可惜好景不長。
那小男孩抱著存錢罐,說丟了一百塊錢。
他們找到我的時候,我正在網吧。
一水的遊戲畫面,只有我的螢幕上是一串串晦澀難懂的英文。
「小偷!小偷!」
好心人買的泡麵,被打翻在我身上。
那男孩對著我拳打腳踢。
老師看著我,滿眼失望。
「黎雪,我沒想到你竟然真是這樣的孩子。」
「是我瞎了,差點養了一隻白眼狼!」
「兒子,我們走!」
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我面無表情,撿起衣服上的麵條塞進嘴裡。
走了好。
反正我本來就是一個人。
別人不喜歡我,我也不會討好人。
鹹鹹的淚流進嘴裡,正好為寡淡的麵條增添風味。
幸運的是。
在我最貧窮的時候,我遇到了資助。
據說是一位富裕的老先生贊助了計算機協會,要求協會挑選有天賦的孩子進行資助。
物理老師給我報了名。
我不負他望,以全省第一拿下了資助。
從此衣食不愁,專心研學,一路考上大學。
上了大學,我就成年了。
補助應該留給更小的孩子領取。
我開始勤工儉學,每日往返在學校和打工之間。
室友晚上八卦,說我被評選了成為計算機系的冷麵系花。
我不在意。
父親聯繫我,想讓我去牢里給他送東西。
我沒搭理。
直到沈淵州橫插一腳,對我展開盛大的追求,虛妄的溫暖曾經一度打斷我的研學之路。
但現在,雲開霧散。
我回來了。
14
第二天一早,我提著行李箱,等在宿舍樓下。
一輛迷彩越野停在我的面前。
車門打開。
露出一張驚為天人的臉。
「教授好。」
我規規矩矩地打了一聲招呼。
男人溫文爾雅,戴著金絲眼鏡,沖我點了點頭。
他姓傅,年紀輕輕,已經是計算機學院的正教授。
我時常聽見室友對著他犯花痴,說教授上課的時候總是看我們這邊,沒準是對她有意思。
但是在我看來,只是因為我們是鮮少沒有睡覺的同學吧。
男人幫我放好箱子。
剛坐定,他像是魔術師一樣,從后座掏出包子和豆漿。
「吃吧。」
熱乎乎的包子飄散著好聞的麥香,將我冰涼的手心捂暖。
拒絕的話被堵在了嗓子口。
男人唇角勾起。
「封閉集訓是很辛苦的,營養一定要補充好。」
「不過是一個包子而已,這次比賽贏了的話,還有大餐。」
「那就謝謝教授了。」
他說得公事公辦,我也不客氣。
一口下去,半個包子。
我們從學校出發,向郊外的營地行駛。
忽然,後面的一輛車子飆得飛快,一路瘋狂按著喇叭,閃轉騰挪超越所有車,飛馳到我們前面。
緊接著,一個急剎。
他想別停我們?
儘管我們的車已經降了速度,但是前車急剎太猛,我們畢竟也正處於行駛中。
「轟」一聲巨響。
巨大的慣性襲來,上半身不受控制地向前衝去,五臟六腑像被一隻大手死死攥住。
我的眼前出現了瞬間的空白。
然而,預想中的疼痛沒有到來。
熬過眩暈。
我緩緩睜眼。
發現教授的右手反向擰著,以一個怪異的姿勢擋在我的頭前。
而他自己,磕在了彈出的安全氣囊上。
緊閉雙眼,不省人事。
15
我慌了神,拿手機撥打急救電話。
下一秒,車門卻被人從外面拉開。
手機被搶走,砸到地上,瞬間四分五裂。
「你們幹什麼!」
我被人拖下車。
不遠處,始作俑者斜倚在一輛超跑上,對我露出一個惡劣的笑。
沈淵州抬腳。
緩步走近。
修長的手指挑起我的下巴。
「這麼快找到下家了。」
「只可惜……」他往駕駛座瞥了一眼,「是個中看不中用的。」
我的行李箱被人扔了出來。
他的兄弟們開著不同的豪車,把我們圍堵得密不透風。
男人挑眉。
「整個 B 市都有我的眼線,你覺得你能跑到哪兒去?」
「這個車牌挺熟,給我查,我倒要看看是誰敢動我的女人!」
「你瘋了?!」
我猛地推開他。
「我們已經分手了,和任何人都沒關係!」
「你想左擁右抱,那就去找接受這一套的女人去,我不是封建社會的餘孽,什麼豬肉都吃得下去!」
「你做夢!」
「我們沒有分手,我不允許!」
他的神色忽然痛苦起來。
彎腰有些卑微地拉起我的手。
「阿雪,別鬧了,跟我回去好不好?」
「我知道你還是愛我的,你都願意剝蟹黃給我吃,怎麼可能不愛我呢?我那天刺激你,只是想讓你知道我的重要性,別動不動就要分手……」
「如果是因為茵茵,我已經和她說了,只結婚不接觸,我和她只是表面功夫,我的心還是你這邊的。」
男人言辭懇切,一臉心痛恨不得給我下跪。
他的兄弟們都紛紛動容。
「弟妹啊,我說你就原諒淵州吧,從小到大,我沒見他為了誰這麼魂不守舍過。」
「就是啊弟妹,浪子回頭金不換,淵州都打算為你守身如玉了,你就開恩吧。」
「沈淵州為了你,大早上把我們薅起來飆車追人,你看他多重視你……」
16
見我依舊不為所動。
沈淵州的面色沉了下來。
「難道,是因為車上的男人?」
他打開車門,將不省人事的傅教授扔出來。
男人額頭滲出了鮮血,右手以一個怪異的弧度扭曲。
而此刻,本就腫脹的關節,被沈淵州踩在腳底下。
「是不是他,姦夫?!」
「你敢動他!」
看我呲目欲裂的模樣,沈淵州像是直接確定了一般。
「黎雪,你要是不跟我走,我現在就踩斷他的手,你想好了!」
他的腳踏在教授的手腕處。
堅硬的馬丁靴鞋跟,狠狠壓住那雙瓷白的手。
「轟」一聲。
氣血湧上頭頂。
傅教授可是計算機領域的頂尖天才,他的腦子和手,被奉為國家級別的寶物。
千萬不能有事!
「你不許動他!」我大叫,「我跟你走,行了吧!」
「就知道寶寶是愛我的。」
沈淵州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