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鬆開傅教授,欣喜地跑過來把我摟在懷裡。
我忍著噁心,視線掃過周圍,在心裡盤算著逃跑路線。
卻聽他小聲道:
「不過這個人我還是要留下。」
「他看起來對你很重要,就算你跑了,也應該會為了他再回來的吧。」
心中泛起寒意。
我有些震驚地猛地回頭,落入一雙笑眯眯的眼睛。
沈淵州。
八成是瘋了。
17
「沈淵州,你愛我什麼?」
我斂下眼皮,細細問他。
曾經,我也以為我們有愛,但是後來我發現,我只是他的獵物玩具而已。
可他現在,為什麼又一副為了我要死要活的模樣。
我不是很理解。
「黎雪,你是不是名字沒起好,你怎麼能這麼冷血?」
他扯起嘴角,笑得有些慘然。
「第一次見你,我就喜歡你,你說我一見鍾情也行,見色起意也行。」
「我從沒和你這樣的女孩相處過,你的眼裡沒有諂媚迎合,只有對一切新事物的好奇和期待。」
「和你在一起,就算是被我玩膩的玩意,都能重新變得新鮮起來。後來我才發現,讓我覺得新鮮的,是你。」
「我發現自己變了,我不再一味地追求肉體的歡愉,而是偏向於精神層面。可你總是淡淡的,我能感覺到,你嘴裡說愛我,卻並不愛我,甚至說分手就分手,毫不留情。」
「你根本不愛我,可悲的是,我已經深深愛上你了。」
「寶寶,別離開我,好嗎?我保證我這輩子只有你一個女人。」
沈淵州居然跪下了。
他雙膝跪地,緊緊拉著我的手,虔誠地看向我,眼角閃爍著晶瑩的淚花。
bro 又把自己感動壞了。
我有些無語。
在我意識到愛他的瞬間,他給了我兩記響亮的耳光;在他說出所謂的「愛」的時候,我又已經走遠了。
我們像是兩條相交線,註定走不到一起。
「那又怎麼樣?」
我低頭,看向沈淵州的眼睛。
那雙漆黑的瞳孔,曾經多麼深情,就有多麼絕情。
他說過的,那些曾經深深扎在我心裡的話。
宛如一根根刺。
扎得我鮮血直流。
現在,我想拔出來。
「你說你愛我,我就一定要愛你嗎?」
「你也不看看自己的條件,第幾手的貨色了,能和我談一場戀愛都是祖墳冒青煙了。」
「你不會真覺得,我對你是真愛吧?」
「怎麼,不高興了?」
「不高興就走啊,沒人攔著你。」
男人臉色慘白,身形搖晃,幾乎無法支撐自己。
18
下一瞬,他抬起頭。
原本帥氣陽光的面龐扭曲變形。
他惡狠狠地看向不遠處的男人。
「是他!一定是他!」
「一定是他帶壞了你,偷走了你的心,對不對!」
「只要他沒了……你就會回到我的身邊!」
他像是找到了撒氣的對象,不管不顧地朝傅教授衝過去。
我大駭。
「住手!」
「不關他的事!」
然而。
我的聲音淹沒在了隆隆的風聲里。
抬頭望去,數十架直升機不知何時盤旋在我們的頭頂。
轟鳴聲在耳邊炸響。
探照燈在我們當中搜尋。
那些人似乎找到了目標,一個個全副武裝的西裝暴徒開始用繩索極速下降。
「你們幹什麼的?」
「我城北沈家的,兄弟哪個道上的?!」
可惜,無論沈淵州怎麼喊,那些人一個眼神都沒有給他,徑直將他綁了起來。
沈淵州的那幫兄弟看似能打,實際全是銀樣鑞槍頭。
有的嚇尿了褲子。
有的猛猛磕頭。
那些人小心翼翼扶起傅司熠,對著對講機通報。
「找到少爺了,打頭的是沈家的。」
「好的。」
「沈公子,你的父親有話和你說。」
西裝暴徒給沈淵州遞過手機。
他作為裡面唯一一個全須全尾的,此刻已然抖似篩糠。
一聽自己的父親,急忙接過了手機。
「爸!救我!有人要綁架我!」
他幾乎破音,那邊卻傳來一聲高過一聲的臭罵。
沈淵州的臉色一瞬白過一瞬,握著手機的手微微顫抖。
我卻顧不得其他。
趕緊跟人送傅教授去醫院。
19
這還是我第一次坐直升機。
升到半空,我發現我們那一片車道已經被疾馳趕來的警車團團圍住。
別停我們車子的人摔下了橋,手腳……看樣子是斷了。
「小雪,別看。」
下一瞬,眼前的帘子被人拉上。
傅教授不知什麼時候醒了,漂亮的眼角彎了彎,沖我擠出一個溫柔的笑。
「嚇到你了吧。」
「別怕,已經沒事了。」
「安心去參加集訓,以後不會再有人找你麻煩,你努力了這麼多年,可不能放棄。」
不知道為什麼。
看到臉色蒼白的他說出這些話。
我竟然有點想哭。
握住傅教授的手。
我鄭重其事:
「老師,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學習,不辜負您的栽培!」
「您是我們學院的瑰寶,一定要好好治療,我等待您鎩羽而歸,重新帶領我們走向世界!」
臉頰一抹紅暈消散。
男人的眼神也變得鄭重起來。
「好的黎雪同志,我答應你,一定早日歸隊!等待組織檢閱!」
一邊的保鏢看看他,再看看我,差點以為自己上的是軍用直升機。
20
為期半個月的集訓結束了。
我從集訓營出來。
就看見傅教授等在門口。
他已經康復如初,談笑間遞給我一束向日葵。
「恭喜你,黎雪,全營第一,即將為國而戰。」
他重重地擁抱了我一下。
滿眼歡喜。
「作為慶祝,我請你吃飯,有沒有喜歡的店?任選。」
鬼使神差的。
我報了那家沈淵州經常帶我去吃的店。
小橋流水,亭台樓閣。
典型的江南特色。
私密的包房足夠保證客人的隱私。
走在一塊塊青磚上,耳朵里傳來有些熟悉的聲音。
「哭什麼?」
「她從來不哭的!」
「你站起來,眼神再冷一點,再傲一點……」
我眉頭緊皺。
上前刷地拉開門。
一個和我長相八分相似的女孩站在沈淵州面前,掛著淚痕的臉上努力擠出怪異的表情。
好事被打擾。
男人剛要動怒,看見我生生止住。
「阿雪,我就知道,你還是愛我的,你來找我了!」
他向我衝過來。
被傅司熠攔下。
「這位先生,請自重。」
「你算什麼東西?!」
「怎麼?」
「你倆這就好上了?」
見傅司熠為我出頭,沈淵州一時愣在原地,笑得有些猙獰。
他的面色比以前蒼白了些。
眼下青黑一片,看樣子是狠狠哭過,且很久沒有休息好。
他不看我。
而是轉向傅司熠。
「原來傅大少喜歡二手貨。」
「我告訴你,黎雪早就是我的女人。別看她外表純情,其實早就和我滾在一起了!」
下一瞬,沈淵州被保鏢按倒。
他的臉磕在地上,很快腫了起來。
周圍的食客都出來圍觀。
他眼睛通紅,死死盯著我,瘋了一樣地叫囂。
「黎雪早就不是處了,她被她父親侵犯過!」
21
我曾經以為,我的心已經不會再痛了。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現在還是一抽一抽地疼了起來。
傅司熠眯起眼睛,死死盯著沈淵州。
看著我們的反應,沈淵州好像找到了突破口。
他咧嘴大笑。
「想不到吧,我當初追她的時候調查過她的背景,十一歲,才十一歲啊,她就被她父親強制猥褻長達數月。」
「結果這個女人不僅逃了出來,還把自己的親爹送進了監獄!」
「傅少,我這是好心提醒你,黎雪沒準從小就染了什麼髒病,你把她還給我,我替你處理……」
「那你還真是一個好心人啊。」
輕飄飄的一句話,迅速斬斷了男人的輸出。
眉飛色舞的沈淵州像是忽然意識到我的存在,仿若一個被掐住脖子的啞巴。
張大了嘴,發不出任何聲音。
「不,不是的,阿雪,我、是我口不擇言,我只是想讓他放過你!」
「所以……你憑什麼認為你能替我做決定?!」
我神色冰冷。
「你憑什麼汙衊我的清白,折辱我的尊嚴……沈淵州,這就是你的愛嗎?」
「愛一個人就是竭盡所能傷害她嗎!」
傅司熠拉住顫抖的我,朝身後打了個手勢。
「看來,沈家並不擅長管教自己的後代。」
「那只能由我代勞了。」
保鏢將人綁住手腳、堵住嘴巴。
像是捆豬一樣。
22
包房內,傅司熠遞給我一壺酒。
溫熱的酒液下肚。
手腳才重新變得暖和起來。
「小雪,你說這種人渣應該怎麼懲罰?」
我看著被捆住手腳、動彈不得的沈淵州,覺得有點眼熟。
就像……下鍋之前的螃蟹。
知道自己的命運。
卻被五花大綁,無法逃離。
我忽然明白了。
也許沈淵州喜歡的不是吃蟹黃,而是掌控別人命運的感覺。
人為魚肉,我為刀俎。
他享受權力的滋味,被伺候被討好,用普通人民的辛勤勞動,彰顯自己的地位和身份。
原來我和他。
從來就不是對等的。
報復一個人最好的方法,就是還以顏色。
「那就,讓他成為螃蟹吧。」
我說。
「變成一個被人敲骨吸髓的螃蟹。」
生薑和蟹醋。
大瓶大瓶地灌進沈淵州的嘴裡。
男人的手腳被捆綁成適合食用的狀態。
送到了隔壁的房間。
23
隔壁傳來男人的慘叫。
我看著眼前的蟹黃面,並沒有什麼胃口。
傅司熠淺笑了下,遞給我一壺黃酒和加了生薑的蟹醋。
「小雪,你知道嗎?萬物相生相剋,明暗夾雜。」
「就像這個螃蟹。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一定是餓到了極致,冒著生命危險去吃。這個時候,螃蟹的鮮美是對他勇氣的獎賞。」
「可假如他不知足,繼續吃,這個時候,螃蟹的陰寒又會給他新的懲罰。」
「明暗交替間,聰明的人類學會配以溫熱的黃酒和薑片,以抵消螃蟹本身的寒涼。」
「所以你看,存在即合理。重點在於,你是否找到了合適搭配的薑絲和黃酒。」
「人生也是這樣,縫隙中的光亮更為珍貴,岩壁間的雜草更為堅韌。哪怕身在暗處,只要向陽而生,任何冰雪都終將消融。」
和沈淵州眼底的傲慢不一樣。
傅司熠的眼中充滿溫柔和耐心。
他細細為我倒入蟹醋,放好生薑小菜,拌好麵條,笑眯眯地遞給我。
我有些好奇。
想問他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出口前,就被一縷蟹黃面抵住了唇。
「來吧,嘗嘗我的手藝,就當是借花獻佛了。」
同樣的面。
我竟吃出了截然不同的味道。
沒有甜膩。
沒有酸澀。
一切都是那麼正正好。
24
後來,我再也沒見過沈淵州。
據說他得了神經衰弱, 現在被送出國療養了。
而我也離開國家,在傅教授的陪同下, 前往歐洲參加總決賽。
長途飛行需要很久。
飛機上,我戴上眼罩小憩。
可實際上, 自從十一歲開始,我就很難在陌生的環境下入睡。
就像現在,即便閉起眼睛處在一片漆黑, 也只是默默在心底盤算編碼和程序。
忽然, 手腕被人輕輕捏了起來。
那人手很暖,動作輕柔,坐在我的右邊。
只有傅司熠。
他一點點捏著我的指肉,似乎是幫助我經常敲打鍵盤的手指放鬆。
我輕舒一口氣。
老師幫助學生在大賽前放鬆肌肉。
很合理。
下一瞬,溫熱的物體靠近,在我的唇邊迅速印下一吻。
?
???
他是在親我嗎?
來得快, 去得快,就像是一場夢。
我還沒反應過來就結束了。
天。
希望我的臉沒有紅。
(完)
男主番外
(傅司熠)
一切家族都有自己的辛秘。
傅司熠是家裡的長子。
他的任務,就是抓捕自己不爭氣的弟弟。
便利店外,醉醺醺的傅司珩抱著垃圾桶狂吐。
傅司熠站在自己不曾涉足的昏暗巷口,有些頭疼地捏了捏眉心。
這裡的環境太亂了。
絕不能讓阿珩再來這裡。
然而下一瞬,他看到了此生難忘的一幕。
如同破泥而出的蓮花。
昏暗的燈光下,女孩赤腳坐在馬路邊,一口饅頭一頁書, 津津有味。
他湊過去。
驚訝地發現她在看編程相關的書籍。
小孩一個, 看得懂嗎?
半信半疑地湊過去,聽見她念念有詞,全都是正確的術語,傅司熠震驚了。
他開始派人調查她。
他知道了女孩的身世, 為之咋舌。
想資助她,卻找不到人了。
沒想到,他們很快就有了下一次見面。
網吧⾥,弟弟逃學出來, 學著⼈家吞雲吐霧。
他將人暴揍⼀頓交給保鏢。
正欲離開,卻發現⼀個熟悉的人影。
她匿在看熱鬧的人群中, 十分格格不⼊。
別人都在看打⼈, 只有她依舊對著電腦。
他給她點了這裡最貴的泡⾯套餐, 剛要過去,就看見一個女⼈帶著⼩孩子走了過去。
是新的寄養家庭嗎?
……好像不是。
⼥孩流著淚, 面無表情地抓起泡⾯吃。
那一瞬間,他決定, ⾃己一定要幫助她。
回去求了父親。
自己也付出了一定的代價。
但是好在,從此以後,她有衣蔽體, 有食果腹,可以安下⼼學習。
去看望她的時候,也被弟弟的那群兄弟撞見過。
鬼使神差的,在他們問是不是嫂子的時候,他沒有出聲拒絕。
有可能嗎?
......
後來的後來, ⼥孩睡在了他的⾝側。
看著她恬靜的睡顏。
他實在沒忍住,湊上去親了⼀下。
⼀觸即離。
下一瞬, 兩人的側臉,都被飛機窗外昳麗的夕陽染得通紅。
過去過去,未來未來。
現在就是最好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