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牛排,還要吃魚,你他媽的利索點。」
「你他媽的什麼時候到?」
「你人在哪兒?你怎麼還不到?」
「好妹妹我錯了,我不該跟你發脾氣,求你快來,我們都要餓死了……」
「……」
打電話我不接,發信息我不回,華晨的信息一條條的發過來,信息有多軟,監控中他們罵我就有多狠。
甚至還說好只要我一進門就把我捆上,好威逼我爸媽保障他們的食物。
爸媽在邊上正下棋,老爸面無表情,老媽現在已經淡定了,不時伸過頭來看一眼,還點評,「嘖嘖,我猜這家人先死的會是張蘭。」
我卻搖頭,「我覺得會是王春芳。」
「打賭。」
「賭啥?」
「輸了的做一星期早飯。」
「成交。」
10
我賭輸了,先死的真是張蘭。
到末世的第十天,城東小區里停了水。
沒吃的,光喝水還能熬一熬,連水都沒有了,他們真熬不下去了。
王春芳逼著張蘭出去找吃的,可張蘭餓了幾天,哪有半分力氣。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張蘭也狠了起來,將王春芳狠狠一推,「老不死的,要不是你讓我們來城裡,我們怎會遇到喪屍?都怪你,你個害人精。」
大約這是她第一次忤逆王春芳,王春芳大怒,不依不饒的吵鬧,華清垂頭坐在一邊一言不發,華晨大約是家裡有吃的都先緊著他了,所以精神最好,依舊躺在沙發上刷著手機,對於母親和奶奶的吵鬧,仿若未聞。
可她們的吵鬧,卻顯然吸引了外面的喪屍,監控中,我清楚的看到喪屍在砸窗子。
因為那是一樓,所以安裝了防盜窗,喪屍們砸不開,屋內的人被嚇得尖叫不已,慌亂之中,華晨甚至打開了門,欲逃竄。
就這麼一瞬間,喪屍撲到了門口。
華晨拚命的想頂住門,可喪屍們的特點之一就是力氣大,危急之中,王春芳和華清夫妻也衝過去幫忙頂門。
就在這時,一個誰也沒想到的情景出現了,華晨一把抓住張蘭向外狠狠一推,在喪屍們齊撲向張蘭的時候,他砰的關上了門。
監控中,我清楚的聽到張蘭的慘叫,華晨背靠著門滑坐在地上,對門外母親的呼救恍若未聞……
這一幕,讓我和爸媽目瞪口呆。
我和老媽原本以為張蘭會死於和王春芳的博弈之中,可誰也沒想到,她竟會是被自己嬌慣了二十多年的兒子親手推給了喪屍。
「畜生……」
半晌後,老爸狠狠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末世的第十三天,街上的喪屍越來越多,從新聞上看,超市裡的物資已經被搶空了。
老爸給菜畦澆了水,開始做飯,清炒萵筍,蠶豆米燒雪菜排骨,蒸臘肉,蒸雞蛋羹,西紅柿雞蛋湯,用他壘的野地土灶燜了米飯。
我幫忙將飯菜搬到戶外桌上,一家人沉默的吃著飯。
飯菜很香,雪菜排骨里加了蠶豆米,鮮得人恨不得連舌頭都吞下去,可我們一家卻食不下咽。
山下就是血腥地獄,縱然美食誘人,可我們也沒有心情大快朵頤。
但我依舊慶幸,慶幸我和爸媽不用面對這殘酷亂世,這種絕對的安全,給了我極大的滿足感。
這一世,我憑一己之力,給了爸媽一個不用隨時面臨死亡的世外桃源。
我點開監控,就見華清和王春芳提著菜刀,叮囑華晨關好門窗,然後出去了。
這兩天,飢餓逼得他們不得不冒險出門找食物,通過小區業主群里的反饋,這兩人再次刷新了我對無恥這兩個字的認知。
王春芳雖然六十多了,但長期務農,身手比很多年輕人都矯健,她和華清互相配合,華清手掄菜刀,不但抵抗喪屍,還殺人。
而她就在華清的掩護下,砸開別人家的門,有人就殺人硬搶,沒人……沒人那就太好了,她把能搜刮的全搜颳走。
這兩天,居然被他們搜羅到了不少吃的。
我雖然不想讓他們好死,但他們居然開始為了吃的而殺人,這讓我不能容忍。
我決定得做點什麼。
等二人背著一大包東西回去後,我給業主群里發了一條信息:「大家好,你們需要吃的嗎?」
群里仿佛靜了靜,隨即,鋪天蓋地的信息湧來,「要要要,你有吃的嗎?」
「好心人,我拿我家汽車跟你換袋米行嗎?」
「嗚嗚,我爸出去找吃的,再沒回來了,只怕是已經……」
「……」
我打出一行字,「我有吃的給你們,但你們答應我要均分,否則再沒下次。」
所有人齊刷刷的打出了,「不搶。」
「聽你安排。」
「我們會自覺分配。」
「大難之前,我們要團結。」
「……」
我告訴他們,我有物資給大家,但大家必須替我做一件事,就是把我家的門給封死,讓裡面的人出不來。
當照片甩出去後,群里的人憤怒了,這兩天,不少人親眼看到王春芳和華清為了搶食物而殺人。
幾個青壯年當下毫不猶豫,帶著武器和工具直奔我家,王春芳和華清父子聽到外面的動靜,以為也是學他們一樣要入室搶食物的,拿著菜刀棍子站在門後,大氣不敢喘。
可門外乒桌球乓一頓響後,就沒了動靜,業主群里則發出一張照片,我家那門是外推的,被人用鐵棍和石頭死死抵住。
我狠狠點了個贊。
別人如何我不管,這三條毒蛇我絕不能放他們出去殺人。
我將我家那小區車庫房的位置告訴大家,那裡面有我之前讓倉儲超市送的水和方便麵。
當時,我就考慮到會停水停電,所以沒讓送米麵等需要加工的東西。
方便麵可以泡,也可以干嚼,能解決基本生存。
這些物資是我在為自己和家人安排了避難所之後,唯一能為鄰居們做的事了。
業主群一陣歡呼,我通過車庫裡的監控看到,門很快被打開,水和方便麵被一箱一箱的按人頭髮了出去,有人想多拿,但隨即就被其他人彈壓了下去。
大家雖然都拿到了物資,但並沒有高興多久,因為這些東西根本支撐不了幾天。
我又提議,在這種情況下,大家與其乾等政府救援,不如先自救,比如青壯年們想辦法修繕好小區的圍牆和大門,組織巡邏隊日夜巡邏。
婦女們則把小區里的綠化拔了,種點蔬菜和糧食,車庫的頂棚里,藏著各種蔬菜和紅薯土豆的種子,小區里有個小湖,過濾後可以喝。
老人則負責管好孩子。
眾人沉默,繼而有人帶著哭腔發語音,「這事兒會持續很久嗎?」
「對啊對啊,就沒人來救我們嗎?」
「……」
沒人回答這個問題,所有人都知道,這次喪屍爆發是全球性的,外面的警車已經很久沒有響過了,誰也不知道我們的政府還在不在,軍隊還在不在?
我嘆口氣,「我們必須自救,否則……」
否則什麼?
大家都很清楚。
他們問我在哪裡,我說,我在另外一個城市。
他們讓我保重。
……
老媽在邊上擔憂,說不管是種蔬菜還是種土豆紅薯,都是要時間的,他們等不及吧?
我攤手,那些種子他們選擇種植,也可以選擇吃掉,我盡力了。
老爹揉了揉我的腦袋,誇我做得很好。
11
末世的第二十天。
剛下過雨,菜畦里的青菜和白菜已經可以吃了,黃瓜和豆角也長了有筷子長,老爸在林子裡砍了些樹枝,給黃瓜和豆角在搭架子。
老媽在泉水邊洗著剛採回來的蘑菇和地皮菜,小狗圍著老媽撒歡,貓咪則懶洋洋的躺在戶外桌上,肚皮朝上呼呼大睡。
如果不朝山下看,簡直是人間最美時節。
我拿著望遠鏡對著山下看了許久,除了有些冒死出去尋找食物的人,街上只有喪屍了。
二十天,就算平日裡有儲物習慣的人,也已經彈盡糧絕了吧。
但我心中仍有希望,因為這些天,電力和通信依舊穩定,而城東小區的業主們說,水停了三天後,又來了。
這說明政府依然在,他們還在努力的穩定著城市的運轉。
城東小區的業主們也已經聽取了我的建議,開始了自救。
加固小區圍牆,封死了大門,撥光了綠化帶里的樹木花草,灑下了我留給他們的希望的種子……
但依舊沒有食物,種植解決不了眼前需求。
監控中,王春芳一家在被封門的第二天就發現自己出不去了,十分驚恐。
但好在家裡還有之前搶來的食物,他們只好儘可能的少吃少喝,但華晨卻不樂意了,只要不讓他吃飽,他就大吵大鬧,罵王春芳老不死的想餓死他。
這些天下來,王春芳一家的食物明顯已經不足了,王春芳已經一天只吃一頓,華清也每頓只吃一點點,華晨卻還是每頓都吃一大碗,自私得像個智障。
他逼華清和王春芳想辦法出去找食物,說想吃牛排。
可是門被封上了,窗戶又是防盜鐵窗,王春芳母子刀都砍崩了也出不去。
華晨開始打電話,求人來幫忙開門,警方電話自然打不通,小區里也不可能有人幫忙。
看著屋內僅剩的食物,華晨的目光開始不時的在王春芳身上來回打轉。
他這副模樣看在爸媽眼裡,老媽脫口而出,「不好,這畜生只怕要對這老妖婆動手。」
華晨果然是動的這個心思,在王春芳要吃她一天中唯一的一頓飯時,華晨一把奪過她的碗,毫不猶豫的倒進自己的碗里,嘴裡罵著,「老不死的,你反正快死了,這飯就不給你吃了,浪費。」
王春芳詫異的看著她最疼愛的孫子,半晌才回過神來,「阿晨,你……你說什麼?」
華晨大口的吃著,頭也不抬,「我說你老了,反正活不了兩年了,我還年輕,這些飯不如給我吃。」
王春芳不知是驚恐還是傷心,她抬起手哆哆嗦嗦的指著華晨,半天說不出一句話,她轉頭看向兒子,華清低頭吃飯,像是什麼都沒聽到。
王春芳嚎啕大哭,邊哭邊罵,被華晨狠狠一腳踹飛了出去,半晌都爬不起來。
想著上一世她的陰毒,眼前這一幕,看得我快意連連。
但隨即,我想起了一件事。
就在上一世喪屍破窗而入之前,王春芳曾得意的看著我爸問了一句,「你真以為我不敢殺你?你可知道你媽是怎麼死的?」
我心裡激靈一跳,難道說……我親奶奶的死另有原因?
想到這裡,我毫不猶豫的向華晨發出視頻請求。
監控中,華晨蹭的跳了起來,「老不死的你他媽別哭了,小賤人給我發視頻了。」
王春芳嘎的止了哭,就連華清也抬起了頭。
華晨點了下手機,視頻接通,我一家三口和他一家三口出現在手機上。
「小賤…」華晨張嘴就罵,卻被華清一把拉住,華清擠出一抹笑來,向我爸叫道,「大哥,你們在哪裡啊?你們還好嗎?」
老爸陰著臉,哼了一聲。
「大哥,你們有吃的嗎?」
「有啊,」我笑眯眯接過話,並將攝像頭對向冰箱,冰箱裡,是滿滿的飲料和食物。
我又將攝像頭對向餐桌,那裡放著剛烤好的雞腿。
華晨嗷一嗓子,「你們居然有這麼多吃的?你們在哪兒?趕緊來接我們過去。」
「不急,」我清了清嗓子,問王春芳,「我想知道我親奶奶是怎麼死的?」
這話一出來,不但王春芳大吃一驚,我爸媽也變了臉色,齊刷刷看向我。
「你胡說什麼?」王春芳叫道。
我沉下臉,索性又給他們看了我其他幾個冰箱冰櫃,然後道,「你好好想想,要不要回答我的問題?」
面對我這大批的物資,對面三人的眼裡都冒起了火,尖叫道,「你們在哪兒,怎麼會有這麼多吃的?」
我不說話,爸媽也沉默。
華晨忽然狠狠一巴掌抽在了王春芳臉上,「老不死的,你還不快說,你想要餓死我啊。」
王春芳嚎啕大哭,還試圖狡賴,我冷笑著不說話。
華晨撲過去拳打腳踢,「這時候你還撒謊,你是真想看著我餓死啊。」
王春芳終於說了,是她在我親奶奶的飯菜里,放了老鼠藥。
原因很簡單,我爺爺有木匠手藝能賺到錢,對我奶奶又好,而她嫁的男人不但懶,還打她,所以她嫉妒我奶奶。
後來她又毒死了自己的丈夫,再請人幫忙撮合她嫁給了我爺爺。
老爸雙眼含淚,牙齒咬得咯咯直響,華晨撲過來大叫,「她說了,她說了,快,快來接我。」
我爸忽然笑了,吐字清晰的道,「放心,我會去的,可我只接一個,到底接誰,你們自己決定。」
下一秒,他切斷了視頻連接。
監控里的三人沉默著。
我拿起個烤雞腿咬了一口,拍了張照發了過去,「哇,這雞腿真香啊,我媽說,晚上我們吃火鍋。」
雞腿被用奧爾良香料腌制了整整一上午,被烤得金黃流油,被我咬過的地方更是鮮嫩有汁。
華晨看了一眼手機,騰的跳了起來,一腳就踹向王春芳。
而我則清楚的看到,一直沒說話的華清,抓起了桌上的煙灰缸,向華晨走去……
……
「不要看了,」老爸捂住了我的眼睛,退掉了監控畫面,「別髒了眼睛。」
我反手抱住老爸,輕輕拍著他的背,「別難過,咱給奶奶報仇了。」
我媽也伸手環住了我們,「惡有惡報,都過去了,現在我們一家人能好好的在一起,比啥都強。」
「對,比啥都強。」
我們都笑了。
12
一周後,我們再打開城東小區的監控時,只剩了華清。
他果然最狠,為了活命,連母親和兒子都能殺,年邁的王春芳和從不鍛鍊的華晨,哪裡是他的對手。
我看了下和華晨的對話框,滿滿的都是華清發來的信息,有欣喜若狂讓我們去接他的;有久等不到回應對我們破口大罵的;還有低聲下氣哀求的……
我將華晨的帳號拉黑。
王春芳一家已經只剩了華清,他的死活我不關心。
倒是城東小區的業主們給了我驚喜,他們種的蔬菜已經出芽了。
可依舊沒有物資,面臨彈盡糧絕。
我這時候給了他們第二個驚喜,那個小區里,我家有兩個車庫,另外一個車庫裡,也裝著糧食,這一次裡面全是大米。
這是我讓倉儲超市送的第一批物資,方便麵和水是我思慮後的第二批。
身為富二代,我不差這點錢,我也沒法考慮我所購買的這些物資會派上什麼用場,我只想著……萬一就用上了呢?
救人性命,修我個全家平安。
業主們喜極而泣,由衷的對我表示感謝,還有說要給我錢的。
我說錢我不要,過些天再幫我個忙就行。
業主們心空前團結,他們將米熬成粥,老人孩子每天三頓,其他人每天兩頓,排隊去領。
為了不被外面的人發現他們有吃的, 這一切都在地下室進行。
有這些米,相信他們能挺到土豆和紅薯成熟的時候。
13
時間過得飛快, 轉眼已是夏天。
山洞中冬暖夏涼, 很是舒服, 老媽端著杯豆漿便喝邊感嘆, 「這裡真是個好地方啊。」
老爸點頭。
這些年他們一直為了生意忙碌,很少有清閒的時候, 如今一家人天天在一起, 侍弄著蔬菜瓜果,做做飯喝喝茶, 頗有中不知山外歲月的愜意。
我抱著 iPad 打開城東小區的監控,發現華清居然還活著, 這讓我吃了一驚, 沒有食物, 他怎麼可能……
但隨即,我就扔開了 iPad, 抱頭尖叫。
爸媽拿起 iPad 一看,也變了臉色, 客廳的地上,王春芳和華晨已剩了白骨。
老媽剛喝下去的豆漿全吐了出來……
13
華清死在半個月後。
當我確定他死了後, 我拜託業主們幫我進屋,清理掉了他們的屍身。
業主們正愁無法報答我,還幫我將屋子裡進行了清洗。
他們的瓜果已經開始豐收了, 但他們之前擔憂的會被人來搶, 卻並未出現。
但很快就有了答案。
有人放出了無人機,發現這個城市裡還有不少的倖存者,大家都在用各種方法自救,每個小區都被打造得固若金湯。
我無從得知他們是怎麼解決的生存問題, 但通過網上的視頻我清楚的看到, 活著的每個人的臉上, 都有著堅毅和剛強。
14
夏去冬來,冬去春又來。
轉眼間,我和爸媽在山上已經住了三年。
這三年里, 喪屍有增無減,山下依舊時常傳來悽厲悲慘的哭喊, 通過望遠鏡,街道上都已經生了荒草。
但這三年里, 電力和通信從未斷過,山下的業主們告訴我, 水也沒停過。
通過網絡,大家知道我們的政府一直都在, 我們的軍隊正戰鬥在最艱險的地方。
這讓大家都充滿了信心。
而更讓我感動的是,所有活著的人, 在等待政府救援的同時,也都在努力的活著,他們不但自救,還在努力幫助別人。
城東小區的業主們每年都留出大量的種子,再用無人機送到其他小區,其他小區在收穫後, 也會加入分送種子的行列。
越來越多的人把豐收的喜悅發上網,越來越多的人看到了希望。
我想,這就是團結的力量。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