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每次受的委屈都是自找的,別人扇你,就算打不過也要反抗,可你不僅不反抗,還低頭任打任罵!】
她聲音很兇,但句句都是恨鐵不成鋼的關愛。
我又想哭了:「姐姐,你從前沒這麼凶的。」
她頓了頓:【你從前也沒這麼窩囊。】
我怎麼會變成這樣的?臨睡前,我的記憶飛躍回五年前那場事故後。
那時候我剛死裡逃生,醒來時收到的除了甘幸的死訊外,還有鋪天蓋地的指責和揣測。
他們說我貪生怕死,把甘幸拋在危險的地方自己逃了,以至於救援時差了一截,甘幸沒能活下來。
我無從向誰爭辯是不是我的錯,甘幸的的確確死了。
這個世界上對我最好、最愛我的人,因為我,生命定格在了最好的年華。
7
第二天我從警方口中得知,肇事司機是酒後駕駛,在 ICU 里命懸一線。
不是我的錯,不是我駕駛不當,這場飛來橫禍里連警察都誇我反應快,操作得當,避開了致命一撞。
甘昱在病房裡,聽到這事後扯了扯嘴角:「你運氣挺好。」
聽不出是嘲諷,還是真心那麼認為。
但腦海里的她卻聽不得這樣陰陽的語氣:【我運氣當然好,否則也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死裡逃生。】
他同我吵架,向來嘴上不饒人:「可見跟你在一塊的人大多都倒霉。」
甘幸冷笑:【對,馬上就輪到你了。】
甘昱一噎:「我真是吃飽了撐的才來看你。」
他沒待多久便離開了,不僅今天來,第二天、第三天,我住院五天,他天天來打卡。
如果是從前,我肯定歡天喜地,還要趁機跟他提出各種要求服侍我。
可自從甘幸走後,我們的關係一落千丈,甘昱每回見我只剩冷嘲熱諷。
他天天來,但我倆幾乎零交流,甘昱在沙發椅上一坐,打兩把遊戲,完了拍拍屁股就走。
到第五天出院時,甘昱還打算送我回家。
我把最後一件衣服收進行李箱:「不用你送了,我自己可以回去。」
甘昱手裡晃著車鑰匙,表情不耐煩:「別在這兒矯情了,媽出差,我才過來照顧你,免得被人說你家裡一個人都沒有。」
原來如此。
甘昱從我手中接過提包扔進後備箱,一路無話,快到家門口時,甘昱像才想起什麼隨口說了句:「對了,你的主治醫生讓你一周後回去複查,說什麼有幾個血液指標有點高,你自己記得去。」
我點點頭,推開車門正要下去,忽聽他又問了句:「易晉呢?」
「我不知道。」
他挑眉:「你住院這麼多天不回去,他一個電話也沒有,人也不出現?你圖什麼?」
我應付答他:「圖省心。」
甘昱冷笑:「該,自找苦吃。」
他和易晉向來互看不對眼,如沒必要,從不見面。
我沒回應他,在他們眼裡,當初是我死纏爛打地追求易晉,殊不知他藏在心底的白月光是我的親姐。
一場真心話大冒險的遊戲,讓易晉的秘密徹底暴露。
隨後沒多久,我和甘幸同時遇險。
甘昱有回和我吵架說漏嘴,他認為我是為了男人,危險時舍了自己的姐姐。
他最恨我的點在這裡。
五天沒回來,易母那邊我發消息打過招呼,易晉那頭我一個字都沒給他發過。
名義上的夫妻,連朋友都算不上,沒必要把我住院的事告知他。
進了家門,客廳桌上的煙灰缸中堆了滿滿的煙頭。
易晉正常情況下一個月回來不了幾次,而且家中每天都有阿姨打掃,這麼多煙頭……
我掃了眼收回目光,回到房間整理行李,收拾到一半,聽到敲門聲。
易晉站在門邊,目光落在地上敞開的行李上:「這幾天去哪兒了?」
「旅遊。」
「旅遊?」他指間夾著根煙,拇指一戳對半折斷,顯然心情不好,「你嘴裡能不能有句實話?」
我站起身:「你要這麼閒,就來談談離婚的事,我律師應該通知你了吧?」
提到這個,他臉色一差:「你又要折騰什麼?」
「不想跟你耗了,趕巧不如碰巧,我讓律師過來把文件擬一下。」
手裡的煙被折得不成樣,他眼底迸出冷光,譏諷問我:「急什麼?找好下家了?」
「沒下家,就純粹不想跟你過了。」
我扯了下嘴角:「跟你同住一個屋檐下,我日夜都在擔心臟病會不會順著空氣傳播。」
「我給律師打個電話,最慢也就一個小時到,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
他將手裡折得不成樣的煙支驟然扔向地板,皮鞋踩過去,死死盯著我,氣極反笑:「就這麼想離?我偏不如你願呢?」
「你想怎麼樣?或者你能怎麼樣?」他又取了支煙,咬在嘴裡,低頭點燃,深吸了口氣,踱步到我面前,仗著身高優勢將壓迫感張到極致。
易晉夾著煙的手想來碰我,伸到一半停住。
他瞥了眼我抬起欲落下的巴掌,倏地笑開:「打?怎麼不打?嫁給我是你自己點頭的,我又不是第一天帶人回來睡,這麼多年你吱過一聲?忽然嫌我噁心了?」
我手落下去,被他扼腕死死制住。
易晉咬牙切齒:「那更好,以後我不僅帶人回來睡,還就在你旁邊搞!」
我忍無可忍,右手被抓住,就用左手扇他,易晉沒料到還有這手,猝不及防,被我扇得頭都歪過去。
他臉上迅速浮起一個鮮明的掌印,蒙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舌頭抵了抵臉頰,單手輕鬆制住我雙腕,將我壓在牆面間。
「放開!」
他不為所動,眉眼戾氣橫生,像恨不得啖我血肉:「你不是一直忍得挺好的?怎麼,現在才知道要鬧?」
他手一轉,將煙頭摁滅在牆面上:「喪偶可以,離婚?想都別想。」
「繼續忍著吧,這易太太誰都沒你當得好。」
妮娜就在外面等著,默不作聲地旁觀這場鬧劇。
易晉轉身,她憐憫的目光從我臉上掃過,二人一前一後離開。
我渾身控制不住地抖,看著二人背影,盛怒到極點,反而慢慢平靜下來。
樓下傳來汽車引擎啟動的聲音,我給易晉撥去電話,我說:「你先等等別走,我還有話想跟你說。」
易晉冷漠道:「沒時間。」
我捏著車鑰匙下樓,放軟聲線:「給我五分鐘,真的很重要。」
那邊什麼話都沒說就掛了,待我下樓,看見易晉的車果真還停在底下沒走。
捏著手裡的鑰匙,我打開車庫的門,坐上駕駛座時,手機在震動,接通後,易晉極不耐煩地問:「你不是有話說?去車庫做什麼?」
我將車子開出來,看著前方他的車:「你等著,我馬上來了。」
我一腳油門狠狠踩下去,在女人尖叫聲中,對著他的車狠狠撞過去。
巨大的推力下,易晉的車頭撞上牆體,無數灰塵落下,牆面直接出現裂痕。
我能做什麼?你好好看著,我能做什麼。
我倒車,再度踩死油門撞上去。
易晉車前車後一片稀爛,保險槓脫落,引擎翹起,車後重重凹陷。
我鬆開油門,死死盯著前車,眼前陣陣發黑,心跳快到要衝出喉嚨,短短時間內,無數的汗從背脊上冒出來。
有人在車外猛烈拍打我的車窗,我扭頭看到本應該已經離開這裡的甘昱,他面容扭曲:「你瘋了?!」
激盪的情緒在我血液里翻滾,這一刻竟感到前所未有的暢快。
必須要死一個的話,憑什麼非得是我?
8
我小時候喜歡易晉,幾個玩伴里最愛跟在他屁股後面跑。
那時大人都打趣,我長大要嫁給易晉當老婆。
但易晉不喜歡這樣的玩笑,每每聽到,都面紅耳赤地爭辯,我是妹妹,不是老婆。
在察覺到我動機不純後,他便開始不動聲色地疏遠我。
那時我遲鈍,沒反應過來他在躲我,直到他交了個女朋友,把她帶來介紹給所有人,我恍然明白他為什麼對我突然冷淡,那點剛萌芽的小心思就此熄滅。
我們本該就這樣無所交集地發展下去,直到後來我房間裡一疊情書被翻出來,甘昱撿起夾雜其中的照片,我和看不到臉的男生親密擁抱。
隱秘的愛戀驟然曝光在所有人目光之下。
甘昱捏著照片大呼小叫,質問我什麼時候偷偷交了男朋友。
一句話惹得旁人都來圍觀,我急得上躥下跳,怎麼也搶不回照片。
照片上的男生身形身高和易晉差不多,連身上的衣服都和易晉當天穿的款式相近。
誰都以為照片上的人是易晉,就在我要開口解釋的時候,易晉卻主動站出來背下這個鍋。
事後他跟我解釋,站出來是因為不想看我在那個場合難堪,對我並沒有超脫友誼以外的意思。
他不解釋,我也不會多想,畢竟那張照片上的人根本不是他,我喜歡的另有其人。
只是那個人我媽不滿意,極其不滿意。
所以在照片事發後,她和易家百般撮合我和易晉。
我坦誠告訴易晉我有喜歡的人,如果他願意的話,我們配合假裝接觸一段時間,再找個藉口說不合適。
他答應了,沒對我口中喜歡的人有過多好奇。
後來他們玩真心話大冒險遊戲,易晉被問是不是在追我。
連續幾個問題逼問下來,大家都猜他心底真正的人是甘幸,這次易晉沒有否認。
於是他和我之間就變成了友誼聯盟,想近水樓台先得月。
不知為什麼傳到最後變成了易晉喜歡甘幸,而我喜歡易晉求不得。
危難發生的那天,當天大家一起出門玩,我因為發燒,留在民宿里休息。
甘幸不放心,於是中途回來看我,她給我量了體溫,跟我說去隔壁燒點熱水讓我起來喝。
我躺在床上,燒得迷迷糊糊,本能地點頭,沉入夢鄉沒多久,房子突然塌了。
我被救出時已經近昏迷,神志不清,耳邊有人在問,身邊還有沒有人和我一起,我卻只記得大家下午的時候一起出門了,準備去山上露營,於是搖頭否認。
山上的人以為她沒回來,我以為她還在山上。
9
易晉被送到醫院,他折了只胳膊,斷了兩根肋骨。
昏過去前還記得跟身邊的人強調不用報警。
妮娜的情況要比他好一些,起碼沒昏迷,她看我的眼神里第一次充滿畏懼。
我媽得知消息,在出差的中途趕回來,有甘昱這個當事人在場,她不用問我都能知道事情發生的全部經過。
看完易晉後,她將我叫到房間裡,關上門轉過身來。
「啪!」
一個響亮的巴掌狠狠甩過來。
甘昱在旁驚得一顫,下意識上前想攔。
我媽揮開他的手,指著我暴怒大罵:「你是瘋了不成?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活膩了想去吃槍子?」
她抬手又想打,我下意識想躲。
後背像有人撐了我一把,甘幸的聲音響起:【別躲!】
我的右手有了自己的意識,反應極快地抓住我媽差點落下的手:【你憑什麼打我?】
「我憑什麼打你?憑我是你媽!早知道你會長成今天這副模樣,我就不該把你從你爸那邊接回來!」
「易晉今天但凡有點什麼,他送你進去坐牢,我保都保不住你!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讓我省點心?非得逼我一條命都要交代你給嗎?」
我鬆開手,笑了:【我撞的他,怎麼就要你命了?】
【坐牢也好,一命抵一命也行,我自己的行為後果我自己承擔,您不用操心。】
甘昱一邊安撫媽媽,一邊呵斥我:「你少說點行不行?」
【不行。】
【我和表妹出車禍時,你怪我開車不穩,我撞了易晉,你說我喪心病狂。】
【我不是死刑監獄裡的囚犯,身上罪名累累,所犯全是惡行。】
我媽的臉因憤怒漲紅:「怎麼,現在覺得我當你媽都不配了是嗎?」
我點頭:【我一直在仰望你,你總說是我做得不夠好,為了成為你心目中合格的女兒,我一直朝著你要求的方向努力。】
【但這條路一開始我就走錯了,我不該去為了討好任何人放低自己。】
【易晉的事情我自己處理,不需要您插手,對我實在失望,那麼以後我這個女兒您也可以不用認了,這樣能多活幾年。】
她氣得要命,看著我連連點頭,推開甘昱:「好,好!看到沒有,你妹妹底氣硬著呢,這事就讓她自己去處理!」
「覺得在我這裡低聲下氣,行,我倒要看看你在別人面前怎麼硬起腰板的!」
我媽扭頭離開。
甘昱卻沒走,他看著我,神情複雜,這時候才想起來要問:「你上去之後發生什麼?為什麼那麼衝動?」
甘幸將身體交還給我,同時鼓勵:【說!長嘴就是用來說話的,不是用來吃虧的!】
我反問他一句:「你覺得我真想他死?」
他沒回答,但我從他的表情里看到答案。
「我要真想讓他死,就會讓他下車然後直接撞過去送進火化爐,而不是讓他們還有進醫院救治的機會。」
甘昱抿了下唇,這才反應過來,眉心微微蹙起:「所以你和他到底是怎麼了?」
「他說下次他打算帶情人回家,當著我的面搞。」
甘昱的臉瞬間黑下來,咬牙切齒,拳頭都攥緊:「他敢!」
10
易晉醒來,我第一時間送上離婚協議。
他躺在床上,看著那份文件遞到跟前的文件,撩起眼皮看我,有氣無力:「都這樣了,還要來氣我?」
「氣你?沒有這個必要,你先看看內容我們再談。」
易晉左手接過去,卻沒有翻開的意思,轉手就放到床頭:「沒什麼好談的,我不會離。」
「行。」我上前拿迴文件,「那我們法庭見。」
我轉身要走,易晉像沒料到事情會這樣發展,連忙提高聲音喊住了我:「你回來!」
他一臉氣悶,又只能忍著不能發作,剛做完手術的手還在提醒他發生過的事。
我鎮定地與他對視:「還想說什麼?」
易晉直直望過來,開門見山問:「為什麼突然想離婚?」
「不是早回答過你了嗎?忍不了了,多一天都忍不了。」
他牙都咬緊,臉頰肌肉一抽:「我有時候真懷疑,你到底有沒有喜歡過我。」
我愣住,一時間竟懷疑自己的耳朵出現了幻聽:「我什麼時候給過喜歡你的錯覺了?」
他脫口而出:「那張照片……」
「那張照片?」我忍不住笑,「不是吧?我都已經解釋過了,你到現在還認為照片上的人是你?」
「你記性不好,總不至於失憶吧?我們什麼時候拍過那樣親密的照片?」
他僵住。
「還是你覺得我暗戀你不得,去 P 了那麼一張合照?」
「那裡面的人根本不是你,我不是解釋過了?我有喜歡的人,一直不是你,從頭到尾都不是你。」
易晉臉色越來越難看,冷笑了聲:「從頭到尾都不是我?那你喜歡誰?你編一個我聽聽?」
「編?說起來你也認識,和你高中同班的黎溯還記得嗎?大學我們談了兩年。」
易晉直接從床上坐起身:「黎溯?你在開什麼玩笑,那個坐牢的?」
「照片上的人是他,我追了他半年,大一下學期開始談的。」
易晉覺得荒唐:「你編也編個像樣點的!」
我譏諷他:「什麼叫像樣的?像你這樣嗎?」
「他長得比你好看,性格比你好,學習更不用說,從小到大包攬的榮譽和獎金比你的命還長。」
易晉氣得臉色發青,冷笑道:「那又怎麼樣?就他那個家庭,你媽看得上?」
說完他自己突然怔愣。
我扯扯嘴角:「對,我媽是最早發現的,她看不上,所以我們談了那麼久,一直都在地下戀。」
黎溯出身不好,有個酗酒又家暴的爸,媽是個傳統的家庭婦女,家庭條件一般。
哪怕他成績拔尖,品行高潔,樣樣優秀,也入不了我媽的眼。
得知我有這麼個男友,我媽連見都不願見,一句話否決:「不行,我給你挑更好的。」
所以照片事發後,她明知道那不是易晉,依然順水推舟促成我倆發展。
我不願意,同她對抗,招致她更加反感我和黎溯。
我想走曲線救國的路線,沒想到坍塌來得猝不及防,就在我被救出後住院的那段時間裡,黎溯為了保護被家暴的母親,失手致父親身亡。
我求我媽幫忙,給他找個好律師。
這麼多年來他拚命努力,就是想有朝一日能掙脫酗酒家暴的父親,帶著母親離開泥濘般的家庭,卻沒想到在離光明只有一步之遙時,被徹底吞噬。
我媽說:「行,但你得聽話。」
於是我聽話地嫁給易晉,老老實實走她安排的人生。
這些前因後果,易晉聽個大概便能串聯起來全部,他以為我一直暗戀他,以為那張照片是佐證,以為我順水推舟和他約會,以為我口中那個從未出現過的喜歡的人不過是編出來的。
他媽就是被精於算計的女人害得一生都不好過,他討厭心機深沉、手段百出的女人,一開始我對他有好感,他察覺到了,不願將我們這段關係變為男女之情。
男女朋友會走散,而單純的朋友要比兩性關係來得更加穩定。
所以他迴避我的好感,選擇了找別人來劃清界限。
我明白他,只是那點點微妙萌芽的感情,在我都分不清是真的心動還是只是好感時,就死得精光。
他想笑,臉上卻僵硬得宛如木偶,死死盯著我:「你自己點頭要嫁給我,沒婚禮你不鬧,欺負你你也不鬧。」
「往你跟前帶女人,你從不跟我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