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她完整後續

老公病故後。

我勸他放棄治療的聊天記錄，被他的病友發到了網上。

我被全網網暴了。

「老婆，我還在醫院排隊，中午飯不回來吃了。」

「老公，要不我們不治療了吧……」

「嗯嗯，委屈~」

「你已經是肝癌晚期了，治不好的，做化療又要花那麼多錢，風險又那麼大，我怕到時候人財兩空。」

底下一片罵評。

【天哪，雖然這個妻子說的都是實話，但還是好令人寒心。】

【對呀！不知道說什麼好，就是心口好堵……】

【我關注過她，她的房子車子都是她老公掙的，她憑什麼讓她老公放棄治療啊？】

【怎麼得病的不是這個女人啊！她老公太可憐了。】

1

十歲的女兒文芸把這些網絡評論從同學手機上抄下來，拿回家給我看的時候，眼裡的恨意讓我心驚。

「媽媽，為什麼不救爸爸？沒有爸爸，我們這個家，還算家嗎？你守著這些錢，有什麼用？」

說完，她把記錄了評論的筆記本狠狠砸向我。

我愣神中沒緩過來，被砸中額頭。

筆記本尖銳的邊角划過額頭，刮出了一道血痕，鮮紅的血色滑落到我的眼眶裡。

文芸愣了一下，眼裡閃過一抹驚慌，下意識地跑去藥櫃里拿創口貼和碘伏。

可拿到我面前，又紅了眼，氣呼呼地把東西塞到我手裡。

「我恨你！」

她吸著鼻子，「哇」的一聲哭了，跑回自己的房間，甩上門。

我沒有急著止血，而是撿起地上的筆記本，一頁一頁地翻著評論。

女兒幼稚的筆觸，每一筆都像刀子一樣，划過我的心臟。

前面都是各網友的評論，後面一頁，是這小妮子自己的心聲。

「我愛我的爸爸媽媽，可一個月前，我沒有了爸爸。」

「你們都說我媽媽壞，是因為媽媽自私，爸爸才沒救過來的。」

「可是，我已經只有媽媽了，我不想再失去她了。」

「可我現在好恨她啊！我該怎麼辦？」」

「好幾次看見媽媽半夜起來坐在客廳里悄悄落淚，爸爸不在了，媽媽其實也很難過吧？」

「那她當時為什麼不讓爸爸繼續治療呢？」

「我不在乎房子車子，這些都不重要，有爸爸媽媽的地方，才是我的家啊？媽媽為什麼不懂呢？」

2

晚上，我做好晚飯後，文芸還是賭氣，不肯出來吃飯。

無奈之下，我只能把飯菜端到她的門口。

敲了敲門。

「芸芸，媽媽有事要出去一趟，你記得出來吃飯啊……」

屋裡沒有回應。

我通過悄悄安裝的攝像頭，看見她躲在被子裡哭，一抽一抽的。

嘆了口氣，我把飯菜放到臥室門前的地上，然後就穿上外套出門。

其實，我沒有走遠，就在樓下的小區里喂流浪貓。

手機一直亮著，裡面是家裡幾個攝像頭傳來的影像。

看見文芸打開門，睜著一雙腫得跟核桃一樣的眼睛，警惕地四下觀望，確定我不在，才端著裝有飯菜的托盤進屋，再次把門反鎖。

我這才鬆了一口氣。

「喵~」

幾隻流浪貓在我腳邊蹭來蹭去，比女兒這種生物乖順好哄多了。

小區里，和我一樣很喜歡小貓的孟婆婆，此時也在喂貓。

看著我手機里的畫面，她笑了笑。

「是不是覺得，養孩子不如養貓啊？養個貓，想丟，就丟了，它在野外，總還有法子自己活下去。長得好看的，還會被別人收養。養孩子就不一樣了，生下來就一輩子都是責任，丟不掉的……」

我點點頭，苦笑。

「是啊！有時候，真希望我當初生的是只貓。」

孟婆婆輕笑，一副過來人的模樣。

「是呀！養孩子累的時候，真會有這種想法，可貓兒哪裡真能和孩子比？孩子再壞，那都是我們身上掉下來的肉，哪裡捨得她們受一點苦呢！」

孟婆婆的孩子都在國外，很少回來。

旁的阿婆總笑她。

「孩子再優秀又如何？如今你老了，他們可曾想到你老了，走不動了，需要人陪了。我們的孩子雖然沒那麼優秀，但就在身邊，隨叫隨到。」

孟婆婆總是淡淡笑著。

「我養孩子，只要他們好就成了。再說，什麼樣的孩子才算優秀啊？在我看來，每個孩子都是優秀的，只是優秀在不同的地方罷了。」

我看著孟婆婆平淡的面容，忽然問。

「婆婆，如果……我是說如果你的孩子還小，還離不開你，可你卻只能活不到兩年了，你會怎麼辦？」

孟婆婆愣了愣，靜靜看了我許久後，微微紅了眼。

「那一定要給她留下一些值得回憶的事兒吧？畢竟，她以後想起你時，總要有許多精彩的畫面吧？」

「這樣啊……我明白了……」

一個小時後，我告別孟婆婆和小貓咪，回到樓道的電梯里，打電話給女兒的班主任。

「啊~對，我要給文芸辦理休學，您也說了她最近狀態不佳，所以我想帶她去旅遊散散心……」

次日，文芸早起背著書包準備上學時，被我攔住。

「芸芸，媽媽給你辦了休學，今天你在家裡休息，明天我們一起去看洱海……」

文芸瞪大了眼，一臉不可置信，隨後譏諷地看著我。

「你才讓我沒了爸爸，現在還想讓我失去學校里的朋友和老師嗎？」

我看著她憤怒的面孔，一時僵在原地。

「不是，媽媽只是想……」

她卻怨恨地瞪著我。

「你沒錢給爸爸治療，卻有錢去旅遊？我怎麼會有你這種媽媽？」

我苦笑，最後問了一句。

「那你是不想去，對嗎？」

她看著我點點頭，但隨後又倔強地皺起眉頭。

「算了，我去。免得到時候你自己去玩，沒多久就像隔壁班小雅的爸爸一樣，玩著玩著就給她帶回來一個後媽。我才不要後爸，我要去盯著你這個壞女人……」

壞女人三個字，搞得我哭笑不得。

看著她倔強的小模樣，心裡是滿滿的心疼。

其實，我真想過給她找一個靠譜的後爸……

儘管我真的很愛很愛我的亡夫。

3

去學校給女兒辦理休學手續時，班主任看我的眼神略有些責備。

「文芸媽媽，你女兒的成績，你也是知道的，一直穩居年級第一，這樣的孩子，可遇不可求。她爸爸剛剛去世那會兒，她依舊很堅強，成績穩穩地。可最近……」

她沒有說下去，但我知道她想說什麼。

她想說，自從我勸文芸爸爸放棄治療的聊天截圖被發到網上後，文芸的成績就一落千丈。

或者說不是落。

而是，她所有的心力都被這件她並不能得知全部真相的事情耗著。

導致無心學習。

「老師，真的很感謝你對芸芸的關愛，但我現在還不能告訴她真相，因為那一定會更糟。」

我真誠地謝過女兒的班主任。

她一直很重視文芸，是個很好很好的老師。

去教室整理女兒落在學校里的書本時，我居然在她抽屜里翻出好幾條毛毛蟲。

「啊~」

我冷不丁地嚇了一跳。

「哈哈哈~」

班裡好多孩子笑得很開心，尤其是一個胖胖的女孩，看我的眼神里滿是幸災樂禍和嘲諷。

「和文芸那個膽小鬼一樣，果然有什麼樣的女兒，就會有什麼樣的媽！」

我當即黑了臉，目光冷漠地看向那個女孩。

就在這時，文芸的同桌，一個小個子女生輕輕地說。

「阿姨，就是她放的毛毛蟲，她叫姜瀟瀟。在知道芸芸爸爸去世後，她就笑芸芸是沒爸的孩子，經常拿蟲子嚇唬她。芸芸好幾次都被她嚇哭了……」

我感激地對那個小女孩點點頭，隨後冷冷地盯著姜瀟瀟。

「為什麼要這麼做？你知不知道這是校園霸凌，我可以把你告到教育局去。」

姜瀟瀟卻翻了個白眼。

「有本事你就去告啊！我怕你啊！謀害老公的壞女人，呵，我媽媽說，你這種人生的女兒，也不會是什麼好東西。我要是能嚇死文芸，那就是為民除害。」

「你……」

我忍不住抬起巴掌，卻被匆匆趕來的班主任拉住手腕，並給我使了個眼色。

「文芸媽媽，別跟一個孩子計較，你先帶上文芸的書本回家吧！文芸該等急了。」

我有些氣憤地瞪著班主任。

「楊老師，這個孩子一直在霸凌我女兒，你為什麼從來不告訴我，你……」

楊老師卻朝我用力地眨了眨眼。

「文芸媽媽，我也只是一個普通的老師，我的女兒才三歲，我很懂你的心情……先回家好嗎？」

鑒於楊老師一直對芸芸很好，我最終還是選擇先離開教室，回家陪芸芸。

可才出校門，楊老師便給我發了一段話。

「文芸媽媽，姜瀟瀟的爸爸是我們市裡的巨富，她的媽媽是教育單位里的領導。文芸說，媽媽曾經告訴她，窮人家的孩子別惹事，能忍便忍了。

她說，老師也不要告訴媽媽，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事。再說，就算告訴她又能怎麼樣？她什麼都做不了，只能夜裡偷偷哭鼻子。」

一瞬間，我只覺得血液逆流，眼眶猩紅。

「文芸媽媽，帶著她好好去玩吧！這麼乖的孩子，不該這麼毀了。」

是啊！

如果繼續讓文芸在這個環境待下去，遲早要毀……

4

回去的路上，瞧見金店的回收牌子上寫的價格比以前翻了三倍。

我只猶豫了片刻，就匆匆走進去，把手腕上的大金鐲子給賣了。

換了將近四萬塊錢。

這個鐲子是老公給我買的唯一一個金飾，我早就想賣了給他治病。

他卻一直不肯。

「當年求婚，我用了一個易拉罐開口環，結婚六年後，才給你攢了這麼個鐲子。咱們不到山窮水盡，就不賣它，好嗎？而且，這種病，又不是有錢就能治好的。」

我盯著手機帳戶里的餘額看了許久之後，咬咬牙，買了去大理的機票。

回到家時，文芸的門還緊閉著。

我通過監控看見，她在房間裡認真地複習，整理錯題集。

可沒多久，我忽然看見她收拾好書本，爬上了窗台，靜靜看著 28 樓下的車水馬龍。

一瞬間，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急忙敲了敲門。

「芸芸~」

我拿出藏在門邊的備用鑰匙，緊張地說。

「媽媽給你買了最喜歡的草莓蛋糕，你打開門出來嘗一嘗，好不好？」

文芸沒有回應我，反而打開了窗……

我慌忙去插鑰匙，胃部卻忽然一陣抽痛，我腿一軟摔在了地上。

「哎呀~」

因為急著去抓東西，不小心把門邊的音響推倒了，噼里啪啦地一陣響。

「芸芸~」

我捂著腹部，艱難地想爬起來時，門開了。

文芸緊張地看著我。

「媽媽，你怎麼了？」

看見完完整整的她，我喜極而泣，站起來後，一把將她扯進懷裡，緊緊摟著。

「芸芸，媽媽好愛你！」

我明顯感覺到文芸的身體僵了一下，她好似有一點抗拒，但很快就緊緊回抱我。

只是從小掛在嘴邊的那句「媽媽，我也愛你！」我卻一直沒有等到。

沒關係！

因為我知道，芸芸很愛我。

就算她不說，我也知道。

文芸在吃草莓蛋糕時，我拿出一個市面上最流行的兩用學習機。

有名師課程，有課後習題，還有各種試卷。

連作文都可以批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