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沒有追問,只是嘆了口氣:「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們就去靈物墓。」
晚上,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我頭暈的症狀越來越嚴重,銀鐲的冰冷感也越來越強烈,好像有無數根冰針在刺我的手腕。
我悄悄拿出手機,給紫陌發消息:
【你說的是真的?我媽真的在騙我?】
【千真萬確!】紫陌回覆:
【你媽為了救你爸和你弟,已經瘋了!17 年前,你爺爺和奶奶根本不是被我祖先害死的,是你爸為了偷靈物賣錢,失手殺了守護靈物的巫女,被煞氣纏上!你奶奶是被你爸的所作所為氣死的!】
【你媽為了掩蓋真相,找了邪術師做了這個鐲子,用你的陽壽為代價,鎮壓你爸身上的煞氣。】
【你弟根本沒有被煞氣侵體,他怕光是裝的,他手腕的疹子是用特殊藥水弄出來的,就是為了讓你相信,他們需要你保護!】
【明天去靈物墓,就是你的死期!如果你不想死,現在就跟我走,我帶你去求真正的神婆,解除你身上的鎖煞陣!】
我渾身發抖,紫陌的話太過顛覆,我不敢相信,卻又忍不住害怕。
爸爸那麼老實的人,怎麼會偷靈物、殺人?弟弟那麼可愛,怎麼會聯合媽媽一起騙我?
就在這時,房門被輕輕推開了。
弟弟端著一杯水走進來,小聲說:「姐,媽讓我給你送點水。」
我連忙把手機藏起來,接過水杯:「謝謝弟。」
弟弟坐在床邊,看著我手腕上的銀鐲,欲言又止。
「弟,你是不是有話想跟我說?」我問。
弟弟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聲音壓得很低:「姐,你別聽媽的話,也別聽那個紫陌的話。她們都在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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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裡一緊:「什麼意思?她們都在騙我?那到底什麼是真的?」
「17 年前,確實是爸爸偷了靈物,被煞氣纏上。」弟弟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但媽媽找的不是邪術師,是真正的神婆。神婆說,只有用至親的氣運才能鎮壓煞氣,但不是換命,是暫時借用。等煞氣被鎮壓住,你的氣運就能慢慢恢復。」
「那紫陌為什麼說我會被換命?」
「因為她想搶靈物!」弟弟說,「當年爸爸偷了靈物,沒來得及賣掉,就被煞氣纏上了。靈物一直藏在家裡,紫陌知道這件事,她想讓你摘了鐲子,放出煞氣,趁亂偷走靈物。」
「那媽媽為什麼讓我明天用血激活鎖煞陣?」
「因為鎖煞陣受損,必須用你的血才能修復。但不是換命,只是讓你的氣運暫時流失一部分,等靈物的煞氣被徹底鎮壓,你的氣運就會回來。」
弟弟說,「我怕光是真的,不是裝的。煞氣雖然被鐲子鎮壓,但還是會影響到我,只是沒有媽媽說的那麼嚴重。」
「姐,你相信我,我不會害你的。」
弟弟看著我,眼神真誠,「明天你跟媽媽去靈物墓,但是別輕易滴血。等我偷偷跟著你們,看到神婆說的沒問題,你再動手。」
我看著弟弟真誠的眼睛,心裡的天平再次搖擺。
他的話既不像媽媽那樣滿是急切的安撫,也不像紫陌那樣帶著驚悚的警告,反而多了幾分少年人的侷促與坦誠,讓我不由得生出幾分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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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我輕聲問,頭暈的症狀還在持續,說話都有些費力。
弟弟低下頭,手指絞著衣角:「媽不讓我說,她說我告訴你了,你會害怕,會不肯戴鐲子。她還說,等過了中元節,一切都好了,再慢慢跟你解釋。」
「我怕你真的出事,」他抬起頭,眼裡滿是擔憂.
「紫陌昨天找到我,威脅我說,如果我不幫她騙你摘鐲子,她就把爸爸偷靈物的事情告訴全村人,讓我們家抬不起頭。我沒辦法,只能假裝答應她,其實我一直想告訴你真相。」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小的紙包,遞給我:「這是我偷偷從媽那裡拿的安神草藥,你泡著喝,能緩解頭暈。媽加在你水裡的草藥,我已經給換了,你現在發燒只是暫時的,喝了這個就會好。」
我接過紙包,裡面是曬乾的草藥,帶著淡淡的清香。
我看著弟弟,心裡的疑慮漸漸消散。
或許,弟弟說的才是真的,媽媽和紫陌都有自己的私心,只有弟弟是真心為我好。
我按照弟弟說的,泡了草藥喝下去。
沒過多久,頭暈的症狀果然緩解了不少,銀鐲的冰冷感也減弱了。我躺在床上,漸漸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媽媽就來叫我起床。
她穿著一身素色的衣服,手裡拿著一個籃子,裡面裝著祭拜用的香燭、紙錢和水果。
「皎皎,好些了嗎?」媽媽摸了摸我的額頭,「燒退了就好,我們該出發了。」
我點點頭,跟著媽媽走出家門。
弟弟跟在我們身後,背著一個雙肩包,說是要幫我們拿東西。
靈物墓在村寨後面的深山裡,路途遙遠且崎嶇。
一路上,媽媽很少說話,只是時不時地回頭看我,眼神複雜。弟弟則一直走在我身邊,時不時地跟我聊天,緩解我的緊張。
走到半山腰時,紫陌突然從樹林裡沖了出來,攔住了我們的去路。
她穿著一身黑衣,臉上的面具不見了,露出一張清秀卻帶著戾氣的臉。
「鄭皎,你不能去!」紫陌大喊,「你弟弟在騙你!他跟你媽是一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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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立刻擋在我面前,對著紫陌怒喝:「你別胡說!我沒有騙我姐!你就是想搶靈物,別以為我不知道!」
「搶靈物?」紫陌冷笑,「你爸當年偷了靈物,害死了我外婆,也就是守護靈物的巫女!我今天來,就是為了報仇,也是為了阻止這場荒唐的換命!」
「鄭皎,你看清楚!」紫陌從懷裡掏出一張泛黃的照片,扔給我。
她說,「這是我外婆和靈物的合影!你爸為了錢,殺了我外婆,偷走了靈物,被煞氣纏上是他罪有應得!你媽為了救他,不惜用你的陽壽做祭品,你弟弟為了能恢復『正常』,也幫著她騙你!」
我撿起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穿著苗族傳統服飾,懷裡抱著一個通體雪白、形似狐狸的小動物,應該就是所謂的靈物。
女人的眉眼和紫陌有幾分相似,看得出來年輕時是個美人。
「這不是真的!」媽媽大喊,「是你偽造的!你外婆是意外去世的,跟我家老鄭沒關係!」
「是不是偽造的,你心裡清楚!」紫陌看向我,眼神急切,「鄭皎,你現在摘了鐲子還來得及!只要你摘了鐲子,煞氣就會反噬他們,他們會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你跟我走,我帶你去求神婆,幫你恢復氣運!」
「姐,別聽她的!」弟弟拉著我的手,「她就是想讓你死!靈物就在我們家地窖里,我帶你去看,你就知道我說的是真的了!」
媽媽也拉著我的手,哭著說:「皎皎,別信她的話,跟媽走,到了靈物墓,一切就都清楚了!」
三方拉扯間,我只覺得頭痛欲裂。
紫陌有照片為證,弟弟有草藥緩解我的不適,媽媽有王奶奶的證詞撐腰,到底誰才是可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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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了!」我大喊一聲,掙脫了他們的手,「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決定!」
我轉身朝著山頂的方向跑去,媽媽和弟弟、紫陌都跟了上來。我一路跑,一路哭,心裡充滿了絕望。為什麼偏偏是我?為什麼我要承受這一切?
終於,我們來到了靈物墓前。
墓碑是一塊巨大的青石,上面沒有名字,只有一個模糊的靈物圖案。
墓前雜草叢生,顯然很久沒有人祭拜了。
媽媽放下籃子,開始擺香燭和水果,嘴裡念念有詞。
弟弟站在我身邊,緊緊握著我的手:「姐,別害怕,有我在。」
紫陌則站在不遠處,眼神冰冷地看著我們:「鄭皎,你會後悔的。」
媽媽點燃香燭,遞給我三根香:「皎皎,跪下,祭拜靈物,然後把你的血滴在鐲子上,激活鎖煞陣。」
我拿著香,猶豫著要不要跪下。
就在這時,我手腕上的銀鐲突然變得異常滾燙,好像要燒起來一樣。我疼得叫出聲,下意識地想把鐲子摘下來。
「別摘!」媽媽大喊,「這是靈物在回應你!快滴血!」
弟弟也說:「姐,快,再晚就來不及了!」
我看著滾燙的銀鐲,又看著媽媽和弟弟急切的眼神,心裡一橫,咬破了手指。
鮮紅的血滴在銀鐲上,瞬間被鐲子吸收了。
就在這時,銀鐲突然發出一陣刺眼的白光,我感覺渾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迷迷糊糊中,我聽到媽媽和弟弟的歡呼聲,還有紫陌的慘叫聲。
「成功了!終於成功了!」媽媽的聲音帶著狂喜。
「我和爸終於可以恢復正常了!」弟弟喊道。
我努力想睜開眼睛,卻怎麼也睜不開。我感覺自己的身體越來越輕,意識越來越模糊。
原來,紫陌說的是真的,媽媽和弟弟真的在騙我,他們真的要用我的命換爸爸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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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我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發出微弱的聲音。
「皎皎,別怪媽,」媽媽的聲音傳來,帶著一絲愧疚,卻更多的是解脫,「要怪就怪你命不好,誰讓你是女孩呢?你爸和你弟才是我們家的希望,你必須為他們犧牲。」
弟弟的聲音也傳來:「姐,對不起,我也不想的,可是我想曬太陽,想和其他同學一樣正常生活。你放心,我會替你好好活著的。」
我感覺自己的意識在一點點消散,銀鐲的白光越來越亮,好像要把我徹底吞噬。
就在我以為自己必死無疑的時候,紫陌的聲音突然在我耳邊響起:「鄭皎,別放棄!用你最後的意念,想著鐲子上的鎖煞陣,我來幫你破陣!」
我下意識地按照紫陌說的做,集中最後的意念,想著鐲子內側的紋路。
突然,銀鐲的白光消失了,滾燙的感覺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陣冰冷的刺痛。
我猛地睜開眼睛,看到紫陌正拿著一把匕首,刺向我的銀鐲。匕首上沾著黑色的血液,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你在幹什麼?」媽媽大喊,想要阻止紫陌。
「我在救她!」紫陌大喊,「鎖煞陣已經被我破了一部分,她暫時死不了,但她的陽壽已經流失了大半,只剩下最後一口氣了!」
媽媽和弟弟想要上前,卻被突然出現的一群黑衣人攔住了。
為首的是一個穿著苗族傳統服飾的老人,看起來很有威嚴。
「住手!」老人大喊,「你們竟敢用至親的陽壽換命,違背天道,該當何罪!」
媽媽和弟弟臉色慘白,跪在地上:「神婆,我們也是沒辦法啊!老鄭他不能死,他是我們家的頂樑柱!」
原來,這個老人就是村寨里真正的神婆,也是紫陌的師傅。
神婆嘆了口氣:「17 年前,你爸偷靈物,殺巫女,已經犯下大錯。煞氣纏上他,是天道輪迴,報應不爽。你卻為了救他,找邪術師做鎖煞陣,用女兒的陽壽獻祭,更是錯上加錯!」
「靈物本是守護村寨的聖物,被他偷走,導致村寨煞氣瀰漫,很多人都受了影響。今天,我就要替天行道,收回靈物,懲治你們!」
神婆說完,抬手一揮,一道白光射向我家的方向。
沒過多久,就聽到爸爸的慘叫聲傳來。
「老鄭!」媽媽大喊,想要起身,卻被黑衣人按住了。
神婆看向我,眼神里滿是悲憫:「孩子,你受苦了。鎖煞陣已破,但你的陽壽已經所剩無幾,最多只能活三個月了。」
我看著神婆,心裡沒有恨,只有無盡的悲涼。
三個月,原來我只剩下三個月的生命了。
「神婆, 有沒有辦法讓她多活幾年?」紫陌急切地問。
神婆搖了搖頭:「陽壽已盡,無力回天。除非……」
「除非什麼?」我和紫陌同時問道。
「除非用靈物的靈氣續命, 但靈物已經被鄭明玷污,靈氣受損, 而且用靈物續命,會遭到天道反噬,後果不堪設想。」神婆說。
我笑了笑, 搖了搖頭:「不用了, 神婆。我累了,這樣的人生,我不想再繼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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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向媽媽和弟弟,他們低著頭,不敢看我。
我心裡沒有恨,只有釋然。
或許, 從六歲那年戴上鐲子的那⼀刻起,我的命運就已經註定了。
神婆嘆了口⽓,收回了靈物,懲治了媽媽和弟弟。
爸爸因為煞氣反噬,變成了植物⼈,⼀輩子躺在床上。
弟弟雖然恢復了正常,可以曬太陽了,但卻因為曾經的欺騙和自私, 被全村⼈唾棄, 再也抬不起頭。
媽媽則終日守在爸爸床邊,活在愧疚和悔恨中。
紫陌送我回了家。
我在家⾥平靜地度過了最後的三個月。
這三個⽉里,我每天都去村寨里散步,看日出⽇落, 感受陽光的溫暖。
我終於不⽤再戴那個沉重的銀鐲,終於可以自由地寫字、做事。
臨死前,我躺在病床上,看著窗外的陽光, 心⾥滿是平靜。
或許,死亡對我來說, 也是一種解脫。
我閉上了眼睛, 腦海里浮現出六歲那年, 媽媽把銀鐲套在我⼿上的場景。
她說,這鐲子背負著兩條⼈命, 摘了我會破相,會克爸爸和弟弟。
原來, 她說的是真的。
這鐲子確實背負著兩條人命,一條是守護靈物的巫女,另一條, 就是我。
而她所謂的「克爸爸和弟弟」,不過是為了讓我乖乖戴上鐲⼦,心甘情願地成為祭品的謊言。
爸爸和弟弟,終究還是⽤我的命,換來了他們的「正常⽣活」。
只是, 他們的余⽣,恐怕都要活在愧疚和悔恨中, 永⽆寧日。
而我,終於擺脫了這十七年的禁錮,獲得了真正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