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要去哪,只知道必須離開他,越遠越好。
夜很深,路上沒車。
我漸漸跑不動了,腿像灌了鉛。
就在這時,一束刺眼的車燈從我身後照過來。
車在我身邊停下。
周聿安下車,一步步逼近。
「你想跑哪去?」
8
我絕望地看著他。
「周聿安,我求求你,放過我,也放過孩子吧……」
他沒說話,直接抓住我的胳膊,猛地把我往車上拖。
我拚命掙扎,哭喊著求他。
他就像個石雕,一動都不動一下。
我被他硬塞進了車裡。
他把我帶回別墅,扔進一個沒窗戶的房間。
門從外面鎖上了。
我拍著門板,喊他的名字喊到嗓子啞。
「周聿安!你放我出去!你這個瘋子!」
門外,一點聲音都沒有。
我被他關了起來,斷絕了和外面的一切聯繫。
每天只有保姆定時送吃的喝的。
我吃不下,也喝不下。
我看著自己的肚子,一天比一天憔悴。
我開始失眠,整夜睡不著。
黑暗和安靜快把我淹沒了。
我不知道過了多久。
我的精神在一點點垮掉。
我開始看見幻覺,總覺得牆角有人在對我笑。
我開始自言自語,對著空氣說話。
終於,在一個深夜,我找到了機會。
保姆送飯時,忘了把手機拿走。
我手發著抖,按下了那個刻在骨子裡的號碼。
電話通了。
那頭很吵,有音樂聲,有男女的笑聲。
「喂?」周聿安的聲音顯得很不耐煩。
「聿安……救救我……」我的聲音小得像蚊子,「我好難受……我快死了……」
「沈聽晚,你 TM 又犯什麼毛病了?」他的聲音像把刀子,插進我心裡,「我警告你,別耽誤我哄茵茵。」
茵茵?
她不是在法國嗎?
我還沒想明白,就聽見他朋友的笑聲。
「周少,你家那貨不就是仗著有病才纏著你嗎?」
有病……哈哈哈……
是啊,我病了。
我的心病了。
病得快死了。
我掛了電話。
……
手術的前一晚,我用床單擰成繩狀,綁在房樑上。
我踩上凳子,把頭伸進繩圈裡。
就在我準備踢掉凳子的那一瞬間。
房門被人從外面一腳踹開。
9
踹門的是周聿安的弟弟,周聿辰。
他像一陣風似的衝進來,把我從凳子上抱了下來。
「沈聽晚,你瘋了!」他沖我吼,眼睛紅得像要滴血似的。
我看著他,腦子裡一片空白。
「你怎麼來了?」
「我再不來,就得給你收屍了!」他抓著我肩膀用力搖,「我哥到底對你做了什麼?你要尋死?」
我沒說話,只是看著他。
周聿辰,周家的小兒子,周聿安的親弟弟。
一個和我一樣,活在周聿安光環下的透明人。
他把我送到了醫院。
醫生檢查後說,我營養不良,精神很差,得馬上住院。
還說,我得了重度抑鬱症。
我躺在病床上,看著天花板。
原來那通電話,他根本沒在國外,就在這個城市。
林茵茵回來了,我卻不知道。
他說的「哄茵茵」,是真的。
周聿辰一直守著我。
「孩子,你打算怎麼辦?」他問。
「我不知道。」
「你想生下來,我幫你。」他說,「我帶你走,去一個我哥找不到的地方。」
我看著他,這個在我最絕望時拉我一把的少年。
眼淚,終於掉了下來。
我跟著周聿辰走了。
他把我安頓在郊區一棟小別墅,找了最好的醫生和護工照顧我。
沈家和周家都找不到我。
周聿安,好像從我的世界裡消失了。
我的抑鬱症好像慢慢變好了。
肚子裡的孩子也一天天長大。
我開始期待他的出生。
可就在我懷孕八個月的時候,出事了。
周聿辰出車禍了。
當場死亡。
在我聽到這個消息時,整個人都傻了。
緊接著,肚子突然一陣劇痛。
我流產了。
10
再醒來時,人已經住在精神病院了。
我發覺自己的記憶似乎出了點問題。
我記得自己叫沈聽晚,是沈家的假千金。
但我現在已經忘了很多人、很多事。
我的主治醫生叫陳默,是個很溫和的男人。
他告訴我,因為我受到的刺激太大了,大到大腦為了保護自己,所以會被迫忘掉一些痛苦的事。
我在這裡住了一年。
這一年裡,外面天翻地覆。
沈家和周家聯姻失敗,項目破裂,兩敗俱傷,最後都破產了。
沈家倒台後,林茵茵捲走家裡最後的錢跑了,再也沒消息。
而周聿安,從天之驕子,變成了一個背著巨債的普通人。
這些都是陳默告訴我的。
我聽著,心裡很平靜,甚至沒有什麼感覺。
那些人,那些事,像別人的故事,又遠又陌生。
我每天的生活很簡單。
吃飯,睡覺,吃藥,散步,玩連連看。
陳默對我很好,會陪我說話,講笑話,在我情緒不好的時候還會安撫我。
我漸漸有點依賴他了。
這天,我正在病房玩遊戲。
陳默推門進來,表情有點奇怪。
「晚晚,樓下有個人要見你。」
「誰啊?」
「他說他叫周聿安,在醫院門口跪了一天了,怎麼勸都不走。」
周聿安?
我不停地思索著這個名字。
很熟悉,卻又很陌生。
「他說他錯了,求你再給他一次機會。」
我頭都沒抬,繼續盯著手機。
「周聿安是誰?我認識嗎?」
11
陳默愣了一下,苦笑著搖搖頭。
「不認識就算了,我現在就讓保安把他趕走。」
我「嗯」了聲,繼續玩遊戲。
又過了一關,螢幕上跳出勝利的煙花。
我心情稍稍好了一點。
下午,陳默陪我到花園散步。
陽光很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花園裡有病友在打太極,動作又慢又笨。
我覺得好玩,忍不住笑了。
「笑什麼?」陳默問。
「沒什麼,就覺得他們挺可愛的。」
他也笑了起來。
他的笑像太陽,很暖心。
我們繞著花園走了一圈又一圈,聊了很多。
聊我的病,他的工作,還有花園裡新開的花。
我很久沒這麼放鬆了。
就在這時,一個穿藍色工服、滿身是土的男人突然從花叢後衝出來,攔在我們面前。
他很高,很瘦,臉上有一道疤,從額頭一直延伸到下巴。
他死死地盯著我,眼神里有瘋狂、有痛苦、有絕望。
「晚晚……」
他的聲音很沙啞,聽起來就像被砂紙磨過一樣。
我嚇了一跳,匆忙地躲到陳默身後。
陳默護住我,警惕地看著那男人。
「你是誰?想幹嘛?」
「晚晚,是我啊……」男人伸出手想碰我,「我是聿安,周聿安……」
周聿安。
又是這個名字。
我看著他,這麼狼狽,整個人看起來就像個瘋子一樣。
12
我的頭在這時突然變得很疼。
一些破碎的畫面在腦子裡快速閃過。
很亂,抓不住。
「我不認識你。」我抓著陳默的衣服,身體在發抖,「你走開。」
「不……你不認識我了?」他像是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之事,笑了起來,但是笑著笑著眼淚就掉了下來,「你怎麼能不認識我了呢?晚晚,你看看我,你好好看看我……」
他想衝過來,但是馬上就被趕到的保安按在地上。
他不停地在地上掙扎,不停地吼。
「晚晚!我是周聿安!你不能忘了我!你不能!」
我看著他被拖走,看著他滿臉的淚和絕望。
我的心,像被什麼輕輕刺了一下。
不疼,但很悶。
「晚晚,你沒事吧?」陳默扶著我,擔心地問。
我搖搖頭。
「我沒事。」
回到病房,我情緒一直很低落。
連連看也不想玩了。
我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
周聿安。
那個男人,真是周聿安嗎?
那個曾經高高在上的男人,怎麼會變成這樣?
他臉上的疤是怎麼來的?
他為什麼說,我不能忘了他?
我和他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
我的頭又開始疼了。
陳默給我打了一針鎮定劑。
我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在夢裡,我看見一個男人。
他跪在我面前,對我說:「聽晚,算我求你了。」
我看不清他的臉,但在我的記憶中的感覺,他不應該是周聿安啊。
13
從那天起,那個叫周聿安的男人每天都來。
他進不了醫院,就守在門口。
不管颳風下雨還是打雷,每天都會準時來。
他不再衝進來,而是遠遠地看著。
我散步的時候,我坐在窗邊發獃的時候。
我都能感覺得到,那道又熱又痛苦的視線,一直纏繞在我身上。
陳默說,他已經叫人跟蹤和調查過那個騷擾我的男人。
他真的是周聿安,現在在工地上搬磚,一天賺兩百塊。
他住在最便宜的地下室,吃最硬的饅頭。
他現在已經賣光了所有能賣的東西,一直在還那筆巨債。
他不再是那個周家大少,現在只是個為了活命掙扎的普通人。
我聽著,心裡說不上什麼滋味。
對他,沒恨,也沒愛。
只剩下一種很複雜的感覺。
這天是我生日。
陳默一大早就送來一個蛋糕。
是我最喜歡的水果蛋糕,上面用巧克力寫著「晚晚,生日快樂」。
「我自己做的。」他有點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我嘗了一口,奶油很甜,水果很新鮮。
「很好吃,」我說,「謝謝你,陳默。」
他笑起來,眼睛亮亮的。
我們正準備切蛋糕,護士長急匆匆地跑了進來。
「陳醫生,不好了,門口那個男人又來了!」
14
「他又想闖進來?」陳默皺起了眉。
「不是,他……他手裡也提著個蛋糕,跟你這個一模一樣。」護士長很為難,「他說,只想把蛋糕親手交給沈小姐,然後就走。」
陳默的臉沉了下去。
我放下叉子,站了起來。
「我去看看吧。」
我走到窗邊往下看。
醫院門口,周聿安站在那。
他穿著那件洗得發白的藍色工服,手裡捧著一個蛋糕盒。
他的背挺得很直。
但我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感覺到他現在很孤獨。
他就像是一條已經被全世界拋棄的狗似的。
我看見他把蛋糕放在醫院門口的石獅子腳下。
然後,對著我的窗戶,深深鞠了一躬。
接著轉身就走了。
我看看那個蛋糕,又看看桌上陳默親手做的蛋糕。
兩個長得一模一樣。
我的心突然像是被一隻手緊緊抓住了。
難受得快喘不過氣來。
「晚晚?」陳默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
我回過了神,裝作沒事地對他笑了一笑。
「沒什麼,我們繼續吃蛋糕吧。」
那天晚上,我又做夢了。
我夢到我躺在手術台上,冰冷的器械伸進我身體里。
一個男人站在我旁邊,對我說:「沈聽晚,你不配生下我的孩子。」
他的臉,是周聿安的臉。
我從夢中驚醒,一身冷汗。
我捂著小腹,那裡曾經有過一個小生命。
是周聿安親手殺了他。
我終於想起來了一點。
15
我的病情開始出現了反覆。
我開始整夜做噩夢,夢裡全是周聿安那張冷漠的臉。
我開始抗拒治療,不肯吃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