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孩子不錯,穩重踏實,有我年輕那會兒的樣子。小梔,你說是吧。」
我:「……」
剛才還說他毛毛躁躁一點也不穩重的是誰?
飯桌上,氣氛極其融洽。
兩家長輩聊家史、聊部隊、聊投資項目。
桌下,他偷偷瞄我無數次。
灼熱的視線想讓人忽視都難。
我懶得理他,安靜夾菜。
7
「小梔竟然這麼厲害?打遊戲也能拿世界冠軍?老周啊,我是真的老咯,這時代變化太大了……」
謝與安的爺爺一臉震驚地笑道。
我爺爺雖面無表情,但嘴角微翹著藏都藏不住。他應當又是炫耀我的輝煌戰績了。
那一瞬間,謝與安好像終於確定了什麼,整個人呼吸急促起來,眼神灼灼地盯著我。
我放下筷子。
「謝爺爺,這都是些玩物喪志的遊戲,不足為提的。」
他手一抖,差點把筷子戳到自己,整個人僵硬著抿嘴。
謝爺爺笑道:「小梔太謙虛了,不管是什麼,為國家爭光都是我們的驕傲,我們與安這小子,他的愛好就是看書、跑步、練槍,這些搞技術的他就玩不好的。」
謝與安表情明顯一繃。
我差點笑出聲,忍住了。
「年輕人有代溝還是不太好,婚後沒有共同話題,我看與安與我們家小梔怕是有緣無份……」
小姨適時說道。
想提前給兩老爺子打預防針,免得待會兒提起太突兀,現在這個藉口出來就合理了許多。
謝與安嘴張了張,急得耳根都紅了。
「我最近有在關注 LOL,謝小姐真的太厲害了。」
其他人只當他客套幾句。
也沒深聊,將話題揭過去了。
他又不好再生硬地提起,挫敗低頭。
8
我手機一直在震動,是博客一直響。
博客有個非常讓人社死的僅好友可見功能。
當你選擇好友後,會自動給所選的好友拉成群聊。
而謝與安頂著新註冊的小號,顯然就不知道這個功能,於是幾十個他好友正在群里聽他在線發瘋。
「我靠!姐姐在我對面!!!」
「我娃娃親對象!是我梔神!!!」
「我死了活了死了活了又死了活了……救命啊!」
「該不該告訴姐姐我就是他粉絲?!他拉黑了我是討厭我吧?告訴了會死的更快嗎?」
我看了看謝與安,他垂首在瘋狂摁手機螢幕,這次近距離觀看,發現他打字是真的很快。
修長的手指在手機螢幕上差點起火,這節奏,難怪我當時一句都沒跟上。
「她不是說退役在墨西哥養傷嗎?我墨西哥票都買了,想著退完婚就邁出勇敢步伐追她而去……」
「所以,我在墨西哥的女神為什麼會閃現在村裡摸魚!」
「所以,我為什麼沒認出她來?!我有罪!!我是瞎了嗎?我沒想到女神也有這麼接地氣的一面啊,她在鄉里穿的大花襖子太閃了,我連她臉都沒眼看,是我的問題!我為什麼全程看她的大花衣!!!」
「她有問我打遊戲嗎?我這死嘴當時怎麼說來著?我說玩物喪志!啊……」
我有些尷尬。
回想了一下,當時就覺得怪怪的,原來謝與安全程在看我那件花衣服。
那是我奶奶給我做的壓箱底的花褂子,是有點炫彩奪目繽紛亮眼來著。
「啊……」
「神吶……你……」
「她好像在看我?她在想什麼?她的腦子可不可以讓我進去觀一觀?我想知道我該怎麼辦……」
「你特碼說話啊兄弟!給點力啊,需要兄弟你出主意的時候,你別死遁啊!」
「……」
我看得有些好笑。
「不是,哥們兒,你要不要看看這是群聊?你梔神也在裡面啊?」
「你別說話,哈哈哈,等他繼續說。」
「為什麼會被拉群聊?這社死的功能平台能不能做個人?我要是謝與安,我要刀平台。」
最後一條的消息,是一個好友提醒他,這是群聊。
其他人則在議論拱火。
氣氛詭異地沉默片刻後。
「向我梔神許」退出群聊。
這條消息彈了出來,群竟然還在。
「哈哈哈哈……被平台玩死了,正主退出群聊,群還在。」
「為我兄弟點根蠟。」
9
謝與安很慌。
他試圖從我臉上看出什麼,然而我只是與他對視一眼,他就緊張到移開視線。
他不知道我有沒有看到,拿著手機心慌手抖地出去打電話了。
謝與安走後,謝爺爺開始揭他老底:
「我們與安啊,性子比較悶,不愛說話,長這麼大連個女朋友都沒談過。」
我抿了抿唇,端起茶杯,不置可否。
「這麼大個人了,還喜歡神話人物,聽他媽媽說,他喜歡一個女神,叫梔神?也不知天上管什麼的,天天被他掛在嘴邊。」
「噗……」
我不該在這時候緩解尷尬喝茶。
我差點笑噴。
我低頭悶咳一聲,忍得著實痛苦。
小姨與我對視一眼,一臉迷惑不解。
她偶爾會看我直播,知道我粉絲會叫我梔神。
有時候打比賽的時候,橫幅上還會寫梔神,拿下五殺的時候,連主播都會激動喊出梔神這番操作封神等等。
她小聲嘀咕:「他不是不打遊戲嗎?網上還有別的梔神?」
打完電話進來的謝與安,顯然不知道爺爺三言兩語將他老底都給揭開了。
我看了兩眼。
群里正在刷屏,試圖將他說過的話淹沒。
他肅著一張臉,坐姿端端正正,挑不出一點毛病,規規整整。
10
飯後,兩位老爺子興致勃勃地去泡茶,我和他被留在小花園。
秋風吹過,桂花香得暈人。
空氣里瀰漫著一股極度克制的尷尬與甜味的混合氣息。
他站在樹下,筆直地像根樹。
我一動,他就像受驚的小獸似的,肩膀微不可察地繃了一下。
「謝先生。」我打破沉默,聲音不急不緩,「我有個粉絲跟我說過,比我小三歲的男生要不得,讓我千萬要擦亮眼睛,還說現在的年輕人鬼迷日眼的愛糊弄人。」
「咳!」
小花園種滿了桂花,風一吹,金黃的花瓣簌簌往下掉。
也不知他是不是被桂花嗆到了,咳得滿臉通紅,差點沒背過氣去。
「還好嗎?」我側頭問,表情認真。
「沒、沒事。」
他手忙腳亂地擺手,眼睛都不敢往我臉上看。
我盯著他那副連呼吸都不順暢的樣子,心底忍不住笑了。
「謝先生剛好比我小三歲,我想我們確實是不合適。」
「你放心,我這邊已經跟家長溝通好了,他們都同意,你就不用拘在這裡了,而且我們互刪的關係,單獨坐著好像怪彆扭的。」
他呼吸明顯亂了,唇角動了動,沒敢看我,徹底不敢接話了。
我便起身。
沉默地往前走。
腳下是細碎的石子路,風聲、樹葉聲,還有我故意踩得枯枝咯吱咯吱的聲音。
他忽然低聲:「周小姐。」
「嗯?」
他遲疑了一下,像是在斟酌詞句:「你……對你那位粉絲印象如何?」
我輕輕笑了一下。
「哦,拉黑的印象。」
他一怔,臉幾乎一瞬間燒紅。
風從他的發間穿過,吹亂他的髮絲,他半晌沒說話,眼看要走到門口,他停了下來。
「最初爺爺說給我包辦婚姻的時候,我是極致反對的,但又不忍駁了爺爺和媽媽的心意,我為我的糟糕的發言道歉,為我刪你微信的不禮貌奉上真誠歉意。對不起。」
我楞了兩秒,微微一笑。
「雖然剛開始是有些惱,不過你道歉了那就算了,我原諒你了。」
「那……」他深吸一口氣,眼神閃了閃,聲音有點啞,「我們可以重新加個好友嗎?可以重新認識一下嗎?」
風吹過,桂花香更濃了些。
他抬眼時,我恰好迎上那一瞬的眼神。
是那種藏不住的、幾乎要溢出來的緊張與忐忑。
我收回視線,淡聲道:「已經互刪了,好像沒什麼必要了。」
12
我轉身時,背後傳來一聲低低的嘆息。
拒絕之後,我以為兩家已經說開了。
也以為此事就划上了句點。
結果某天一早,謝與安出現在我家門口。
「周爺爺好,我是謝與安。」
「與安呀,哎喲,這麼早過來幹嘛?」
「昨晚聽爺爺說,您那台老電腦有點卡,我正好懂一點這個,就過來幫您看一看。」
他說得一本正經,聲音溫溫的,笑容也恰到好處。
連我爺爺都笑眯了眼:「好小子,你有心了。」
我站在樓梯口看他,T 恤襯著肩線,乾淨利落。
陽光從窗外落進來,他一邊調電腦,一邊極自然地問:「周小姐今天要出門嗎?」
我淡聲:「嗯,相親。」
咔噠一聲,爺爺的老古董電腦差點被他失手摔出去。
他臉上的那點鎮定幾乎要維持不住,輕咳一聲。
爺爺的電腦我修過,他顯然也看出來了,搗鼓了兩下就好了,等他要走的時候,爺爺執意留他吃飯。
他連連擺手,「不打擾了,我還要去取個藥。」
「你身體不舒服?」爺爺下意識地問。
他抿了抿唇,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嗯,有點心口悶。」
「年紀輕輕的怎麼就心口悶了?看你這身體壯實得可以啊,部隊訓練不夠狠?讓你爺爺打個招呼訓練強度再加強些?」
爺爺嘀嘀咕咕。
13
我越過他出門。
他眼神黏糊糊地掛在我身上,胡亂點頭。
我車啟動,他就跟爺爺辭行,長腿一邁也跟了出來。
驅車緊跟著我。
我進咖啡店剛落座。
他就徑直坐在我旁邊:
「哇,周小姐,好巧。」
我挑眉看了他一眼。
「巧爹給他巧開門,是巧到家了?」
他嘴角一彎,露出一個帶著點討好又難掩帥氣的笑:
「周小姐好有梗,好可愛,可以跟周小姐一起喝咖啡嗎?」
我看了看錶,朝門口揚了揚下巴:「我等的人到了,你在旁邊有點不方便呢,謝先生。」
他回頭,看到一個戴著眼鏡的男人正朝我們這桌張望。
謝與安的臉色瞬間變了,剛才那點可憐兮兮的表情收了起來,嘴角繃緊。
他非但沒走,反而往後一靠,姿態慵懶卻帶著明顯的占有欲,長腿在桌下不經意地碰到了我的腳尖。
大概這就是他的本來面目。
桀驁不馴,又有些頑劣的樣子。
他抬眼看向那位走過來的男士,嘴角勾起一個沒什麼溫度的弧度:
「不好意思,這桌有人了。她今天,約的是我。」
???
這是演都不演了?
我瞪他,他卻趁那位男士愣神的功夫,迅速湊近我耳邊,用氣聲飛快地說:
「姐姐,讓我眼睜睜看著你相親,我做不到,回頭你怎麼罰我都行。」
「你……」
那位男士已經走到桌邊,疑惑地看著我們。
謝與安已然換上一副無可挑剔的禮貌笑容,站起身,身高帶來的壓迫感十足:「你好,我是她的男朋友,謝與安。」
「男、男朋友?」對方顯然懵了,看向我求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