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東西還能報仇?敢來報仇我就敢加餐!】
【千萬不要招惹黃鼠狼這種鼬類動物,它們會殺掉比自己大幾倍的動物。上世紀有案例,一種鼬類動物殺了日本一村子人,叫什麼宇宙波鼬……】
【給福建人解釋一下,這哥們兒乾的事,相當於給媽祖相推倒了。】
「先給你科普兩件事。第一,黃鼠狼是三有保護動物,隨意傷害可能面臨行政處罰;第二,90% 黃鼠狼偷雞實際上都是野貓或者狐狸所為,只是民間更願意相信黃鼠狼作怪而已。」
迪迦露出一絲壓抑後的不耐煩,斜視鏡頭。
「嘚吧嘚扯這老些犢子,你個關里人,可別跟我說五仙那套。趕緊地!俺娘到底貓哪個耗子洞呢?算不出來趁早吱聲!」
直播間老粉都看不下去他的態度,我卻絲毫不惱,將卦象和盤托出:
「從卦象看,你母親目前身處東南方位。主卦中巽木雖有飄搖之象,但得變卦離火相生,說明在東南方向的山林中,有一處溫暖、明亮之地,就是她所在之處。那地方可能有溪流環繞,附近有一些古老的樹木,形成一個天然的庇護之所。你前往東南方向尋找,定能發現一些線索,找到母親的蹤跡。」
10
迪迦面色稍霽,立刻調整方向開始趕路,一邊還問我:
「別說,這老山溝子裡還真讓你蒙對處犄角嘎達!有點兒東西。趁還在趕路,能不能再多算個事兒?」
「你說。」
「算算我的財運唄。」
「你生於臘月暴雪夜,日角帶火鍊金紋,說明你父親早逝,亡於金鐵,也就是從高處墜落而亡。」
迪迦雙眼瞪得溜圓,驚訝地說:
「我滴親娘誒!老爺子當年可不就是擱老林子裡薅老山參,才掉下懸崖沒的!」
我接著說:
「你幼年喪父所以家境不好,全靠你母親一手拉扯長大,談不上有財運。你的大運年要到三十四歲,這一年你會有筆天降橫財。」
迪迦難掩興奮,衝著鏡頭口沫橫飛:
「我屬虎,屬虎的虛歲正好三十四!這是財神爺要往俺家炕頭蹦高兒啊!」
此時,迪迦那邊的鏡頭,果然拍到不遠處有星點暖光。
他愈加激動,幾乎是小跑著朝光亮處而去,鏡頭也隨之顛簸起來。
眼看要到了,剛才還泛著溫暖的光亮卻毫無徵兆地驟然熄滅。
只剩摻了水一樣的淺淡月光,稀稀拉拉潑在密林之中。
迪迦手忙腳亂地晃動手電筒。
光柱所照之地,竟然密密麻麻全是直勾勾站著的黃鼠狼,眼珠子一雙賽一雙的怨毒。
直播間刷屏「臥槽」一片。
迪迦又驚又怒:
「要了親命了!那挨千刀的玩意兒帶一窩崽子擱那兒作什麼妖呢!」
我輕笑出聲:
「胡說什麼呢?這些黃仙可是你娘的救命恩人。
「沒有它們,你娘早死在山裡了。」
11
迪迦驚恐地左顧右盼,生怕哪只黃鼠狼突然對他發起攻擊。
就在這時,一道蒼老的聲音,幾乎是貼在手機話筒邊上響起:
「兒啊,你是來接娘回家的嗎?」
迪迦再也忍不住,一米八幾的個子,連滾帶爬朝來時的方向逃去,邊逃邊嚎:
「姑奶奶,俺服了還不行嗎!救、救命啊!」
我搖搖頭。
「你把你娘背到山裡來的時候,可沒見你這麼膽小。」
【我去,把你放油鍋里,看是油濺還是你濺!】
【什麼年代了,還有這種初生東西!】
【觸景生情你只占兩個字啊!】
【方棠元君引雷劈他吧!電費我出!】
「從發現你鼻翼處有交易至親才會出現的鬼秤紋開始,我就知道你一直在撒謊。
「你娘生了重病,你不說籌錢給她看病,反倒把家裡唯一值錢的參王都賣掉拿去賭。還嫌病母是拖累,趁夜將其背到這山里扔掉。
「若不是你娘當初發善心,救下被你傷害的黃仙,也不會有黃仙知恩圖報,一直投喂,讓你娘苟活至今。」
迪迦踉蹌著跌坐在地,喉結上下滾動。
他抖著嘴唇,聲音里滿是哭腔:
「俺認栽了還不行麼!求求你老,別、別再念叨了。我這不就是腸子都悔青了,才黑燈瞎火進山,求您給指道兒呢!就指著把老太太囫圇個兒接回家熱炕頭啊!」
我掩住眼底翻湧的殺意,聲線比極地冰川還要冷:
「你今日尋母,只是因為接到村上通知,高鐵修建會占地,賠償款按人頭髮!
「你是尋母嗎?你是求財!」
不知何時。
成片黃鼠狼已經悄無聲息地越靠越近,將迪迦包圍起來。
迪迦抖如篩糠,額頭重重磕在地上,發出悶響:
「求求你,幫幫我!放過我,要什麼我都給!」
我冷笑:
「求我無用,求黃仙吧!」
話音剛落,迪迦似看到了什麼比將他圍繞的黃仙還要恐怖的畫面,雙手緊緊掐住自己脖子,原地打滾。
他那邊的畫面上,有黃仙突然湊近螢幕,鼻尖幾乎要貼在攝像頭上。
下一秒,連線徹底中斷。
我知道大家關心什麼,安撫道:
「不用擔心,我已將詳細地址通知警方。其母有黃仙相助,此次命不該絕,必有後福。」
直播間靜默一瞬之後,以從未有過的速度飛快刷新。
【天道好輪迴!棄母騙補貼的畜牲就該被黃仙索命!】
【還是好人有好報啊,地址可以分享嗎?我想去給這些黃仙送雞送橫幅!】
【這特效五毛不能再多了!黃鼠狼的綠眼珠子 P 得跟紅綠燈似的!】
【樓上的,你的嘴硬得可以去砍樹了。】
「今天直播先到這裡,我們明天見。」
12
剛下播,好友小葡萄的視頻邀請就打了過來。
我笑道:「你時間倒是掐得准。」
小葡萄眨眨眼。
「我可是你的原始鐵粉,你什麼時候下播,我還能不知道嗎?
她放軟腔調,沖我撒嬌:
「小棠棠,你能不能幫我算算,究竟哪裡的魚比較多啊?我都在這兒蹲兩小時了,魚尾巴都沒看見一條。」
葡萄將攝像頭對準黑漆漆的河面。
有我畫的驅蚊符作壁紙,這種環境愣是一隻蚊蟲都看不見。
遠處偶然有幾聲夜梟叫,水草間隱約也有魚尾拍水聲,倒也有幾分愜意。
「怎麼又想起去夜釣了?」
小葡萄誇張地嘆了口氣。
「最近夜釣是熱點啊,我們這種網際網路民工是這樣的。」
我懶洋洋掐指, 卦象卻叫我又提起精神——
「坎為水, 下有陰骨」。
小葡萄將鏡頭轉回來對著自己。
「怎麼樣呀?」
我還來不及說卦象的事,就看到夜光漂猛地沉下去,又在三秒後浮出水面, 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河心漂遠。
「哎呀, 我的竿!」
小葡萄想都沒想, 就探出身子去抓魚竿。
見情況緊急,我直接念訣:
「剪天光, 封地脈, 陰物止步陽間客!」
手邊的黃表紙化作兩隻紙碟, 振翅撲向螢幕, 停在小葡萄眉心和螢光魚漂之上。
兩者皆被原地定住。
尤其是小葡萄, 維持在整個人朝河面傾斜的離奇角度。
若是再晚一秒, 必定被魚竿拖入水中。
「靈官訣怎麼捏的還記得嗎?記得就動動眼珠!」
小葡萄眼珠立馬轉得飛快。
我稍稍鬆口氣, 記得就好。
「紙蝶攔不了那用魚竿拖你的陰物多久, 你只要能活動, 立刻扔掉魚竿捏靈官訣,請祖師爺庇佑!」
話音未落, 紙蝶定身失效。
小葡萄「噗通」一聲掉進水裡。
她聽話地捏起靈官訣,情真意切地朝河心方向比出中指。
我也咬破中指, 往手機螢幕上狠狠一抹, 血珠子滲進螢幕, 濺在小葡萄腦門上。
那陰物正用魚線纏著小葡萄腳脖子,往黑漆漆的河心拽。
突然被這血點子燙得嗷一嗓子, 發出刺耳尖叫。
「就現在!」
我大喝一聲。
小葡萄會意, 掏出我畫的紫薇諱印往陰物方向照。
我用舌尖血凌空書寫, 血珠凝成「霆」字沒入螢幕。
霎時河面上烏雲翻湧,憑空出現的紫雷劈入河心。
「金光速現!」
13
那陰物在雷火中現出真身, 被水藻纏滿的身軀之下,隱約可見穿著件暗紅色的舊式嫁衣。
我默念口訣開了天眼。
河水在我眸中倒流, 浮現出多年前的畫面——
她本滿心歡喜乘著花轎過河, 轎夫卻被玄門敗類設在橋上的謎障糊了眼,將花轎沉入河中。
新嫁娘被煉成守河煞, 在此地睏了多年。
直到當年瞧中她命格殘害她的玄門敗類都已離世,她依舊孤零零囿於此地, 不得轉生。
怨氣叫她失了智, 只知循本能, 抓交替。
偏又遇到小葡萄這個膽大的,敢來夜釣。
我嘆了口氣。
也是個可憐人。
如此情況,也等不及再牒城隍、申東嶽、奏太乙走超度程序了。
特事特辦。
我甩出袖中乾坤袋,往生符結成環形火幕。
「太乙救苦天尊敕令!開陰司!」
一道古樸的青銅巨門,隨我話音憑空出現, 緩緩打開了幽冥通道。
鬼新娘此刻終於恢復神智。
虛影掙脫睏了她多年的河心鎖鏈,隔著螢幕朝我盈盈一拜。
轉身進了青銅大門。
待異象消失, 小葡萄也終於濕漉漉地爬上岸。
看她那樣子,我就氣不打一處來:
「讓你不信邪,下回夜釣再不戴我給的硃砂,女鬼拖你當替身我可不管!」
小葡萄厚臉皮地一個勁沖我笑, 笑得我脾氣都沒了。
罷了!
誰讓她命格特殊,又是我下山交的第一個朋友呢?
湊合過吧,還能離咋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