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間,裴衍出現在我身後,一把拽起裴麟錦。
他臉色陰沉,拳頭青筋浮出:「夫人這些年讓我好找。」
我拍拍沈辭月身上的雪:
「這位公子喊錯了吧?你我早已和離,莫要玷污了我的名聲。」
「月兒,回家了。」
「娘親,您不要麟兒了嗎?」裴麟錦撲過來抓住我的裙角。
8
我抽開,牽著月兒轉身就走,從始至終都沒有看裴衍一眼。
許是月兒看出來我心情沉重。
「娘親怎麼了?」
我看向她,溫婉地說:
「沒事,月兒以後離他們遠些,他們不是什麼好人。」
回到家時沈離洲已經做好飯了,吃完飯我早早睡下。
起初我還很害怕裴衍來打破我平靜的生活。
但我想多了,那日之後的七天都很平靜。
我還是正常和師兄一起行醫,他在那裡坐診,我在旁邊打下手。
突然來了一群官兵將醫館團團圍住。
裴衍一襲紫色窄口官袍。黑髮高高束起,腰間繡著金絲盤雲,整個人丰神俊朗,高坐馬背,嗓音低沉:「拿下。」
「裴衍!你幹什麼!」我看向他怒目而視。
他利索地迴旋下馬,緩緩向我走來,我退到醫案桌前,裴衍身軀朝我壓下,彎腰將我圈在懷裡,嘴角帶著一抹陰鷙的笑,「秉公辦案。」
我別開頭。
「呵!我看你這是蓄意報復。」
沈離洲已經被押下。
路過的行人議論紛紛。
「放開我師兄,我跟你談談。」我努力遠離他,不要讓自己噁心得當場吐出來。
「憑什麼?你有什麼資格跟我談,三年前一聲不響地走開,我找了你三年。見面後,我等你七天來解釋,你倒好,全然忘了我。」話落在我耳邊。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
直到一輛富麗堂皇的馬車穿過人群,身著華服,頭戴繁美流蘇的女子,跳下馬車疾步趕來。
「衍哥哥,你別嚇著嫂子。」站在裴衍身後的女子氣喘吁吁地開口。
仿佛下一秒喘不來氣就要暈倒。
裴衍身形一怔,我趁這間隙,猛地推開他。
抬頭睨向她,腦中炸出一聲雷,眼神倏然收緊。
她身邊那個侍衛,像是三年前桑檸村那些黑衣人的頭目。
雖然我記憶模糊,記不清楚那人的臉,但我記得,那人拿刀時沒有小指,手心處,有長長的疤痕。
察覺到我的目光,那人迅速低下頭,而林心怡的目光都投在裴衍身上,自然沒注意到,他身後的侍衛的表情,更沒注意到被押在地上的沈離洲的滿眼恨意。
裴衍被我猛地一推踉蹌兩步,林心怡伸手去扶他,被他拂開。
「裴衍,我跟你走,你將醫館外的官兵退下。」
裴衍要想醫館倒閉只需一句話,要說他隻手遮天都看低了他。
跟著裴衍五年,我再了解不過他的實力了,皇家都要給幾分薄面的他,凡是認定的事就沒有辦不成的,人也一樣。
「全部帶走。」
裴衍走過來牽著我的手,周身氣壓驟低,似是不滿我剛剛的舉動。
拉著我向前走。
我頓住腳步。
「裴衍,我不希望我們兩個見面就你死我活。我回去收拾東西,老老實實跟你走。午時你來接我,好嗎?」
我心裡有很多疑問,那三年前的黑衣人,還有我爹臨死前除了說玉佩,還說了一句斷指。
我當時以為我爹說的是玉佩斷,現在細細想來,我總覺得有什麼東西糊在我心上。
「衍哥哥,你別為難嫂子了。」
林心怡氣鼓鼓地嘟嘴:「要是你一直這樣,怎麼能追回嫂子!」
林心怡看似在為我說話,可她的手已經牽上了裴衍的另一隻手。
裴衍眼眸漆黑,盯著我的眼睛泛起一片漣漪。
「三個時辰,我來接你。」
裴衍鬆開我。
林心怡似受不住地輕咳兩聲,面露白色,果真是我見猶憐,裴衍立馬抱起林心怡,上了馬車。
「還不鬆開!」
我對壓制師兄的黑衣人怒吼。
他們見主子都走了,立刻鬆開,帶著人轉身離去。
9
我扶起師兄,驅散人群,掛牌休息。
「對不起師兄,真的對不起,我害你們居無定所,差點死……」
我哽咽道,靠著門緩緩滑落在地。
師兄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走到我面前蹲下,撫了撫我的額頭,溫聲道:「不怪阿音,不怪,這幾年多虧阿音照顧。」
我在這世界上已沒有親人,月兒與師兄就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哭了一陣平復心情。
我起身,師兄扶著我坐在椅子上。
「師兄,馬車邊上那個侍衛,是不是三年前的黑衣人之一?」
「嗯。」
「不但三年前是他,六年前我也見過他。」
「月兒出生那年,我也見過他,就是因為他,月兒她娘才早產。」
沈離洲雙眼覆上紅色說道。
「此事定與林心怡脫不了干係,先前怪我太信任裴衍了。」
「我去調查,你保護好自己和月兒。」話音未落。
沈離洲拒絕:
「不行,不能讓你孤身犯險。」
「師兄放心,我有把握,保護好自己,我回去取樣東西,況且以我與他還有裴麟錦的關係,他不會輕易動我。」
10
裴麟錦的降生完全就是個意外,我與裴衍成婚不久,裴母氣得心悸,本就是她心儀的兒媳是大戶人家的林心怡。
我倒是無所謂,樂得清閒。
裴母見我如此不在意她,更是對我不滿,又著急讓裴衍納平妻,或找藉口休了我。
裴家家的規矩先娶妻才能有妾所以我撿了個漏。
我也知道,裴衍與我也就是萍水相逢 一場散。
要不然也不能有那份準備已久的和離書。
可裴母不甘心借著祈福的由頭,把裴衍與林心怡支去寺廟。
把我送去錢莊取物,誰知道半路出了差錯,我忘了帶取物鑰匙回家拿鑰匙,而裴衍在半路上接了案子,撇下林心怡回家拿東西。
我到房間就感覺不對勁,身體燥熱,四肢乏力。
裴母為了沒人能打擾這場好事,支走了府里所有下人,卻沒想到錯綁鴛鴦。
許是藥太強烈,我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晚上。
渾身酸疼,不見裴衍。
我穿好衣服,準備去吃飯,從昨天到現在餓一天了。
剛吃兩口,屋外亂作一團。
還未見人影,音先入耳「黎杳音,小小年紀就會勾引人!裴衍跟了你,我裴家算是倒八輩子霉。」
我回頭見,林心怡在裴母旁邊哭哭啼啼。
我很是疑惑招手示意我的丫鬟,陸笙在我耳邊大致飛速說了一下事情經過,我才明白。
原來是下對了藥,沒上對人,林心怡早上來找裴衍時還吃了閉門羹,這才哭哭啼啼地找裴母來算帳。
「我勾引誰了?裴衍是我夫君。」
「況且,有人在我房間裡下藥,我要報官!」
裴母被氣暈過去,裴衍回來時亂作一團,為了平息紛爭,他把我送到了另一座府邸禁足。
一個月後查出來有了裴麟錦。
11
裴衍三小時後準時來接。
馬車上我們一路無言,下車時,他遞上手腕,我無視,直接下馬車。
剛進府邸,裴麟錦跑過來抱著我:「娘親回來了,我的娘親回來了。」
我舉著雙手錶情難看,許是裴麟錦從來沒有親近過我,我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他,以往多數都是他在捉弄我,來討林心怡歡心。
裴衍見我如此,拉開裴麟錦。
裴衍強勢地與我十指相扣,牽著我走向屋內。像是重新拿到玩具的小孩。
裴麟錦還沉浸在自己的喜悅之中,蹦蹦跳跳地跟我。
「娘親!娘親!娘親!是我的娘親。我再也不是沒娘的孩子啦」
聽到這,我有點心疼裴麟錦,也許真的是我太無能連自己的孩子也沒權利放在身邊養。
我就像是個金絲雀,繩子在裴家的每個人手裡,誰都能控制。
裴衍冷言道:「裴麟錦。」
丫鬟看了個眼色,哄著裴麟錦走開。
裴麟錦從小就會看眼色。
見父親不悅立馬,閉嘴。
在飯桌前落座,一左一右。
裴麟錦興奮地給我夾菜,就像我以前給他夾菜一樣。
我淡淡地小嚼幾口。
他夾的菜都快堆成小山了。
意識到不對,他給娘親夾的菜,娘親一口也沒吃,自從見面後,娘親也從未抱過他一次。
不一樣了,都不一樣了。
娘親不喜歡他,所以也不要他給的東西,想到這些,阿娘不喜歡他,林姨嫁過來的話就把他丟了,阿爹也不喜歡他,想到這裴麟錦大哭起來:
「娘親,不喜歡麟兒,娘親不喜歡我,所以不要麟兒給的東西。」
我正想著怎麼與裴衍談判,被他這突然一哭嚇一跳。
溫聲道:「怎麼了?」
許是感受到我受到驚嚇,裴衍立即瞪他一眼。
「阿娘是不是因為我捉弄你,討厭我了」裴麟錦抽泣道:
「不是麟兒有意的是林姨說…」
裴衍打斷他「麟兒,在背後非議長輩是誰教你的」
裴麟錦嚇得立馬閉嘴。
我走後這三年,裴衍把裴麟錦從裴府接到自己身邊照顧,凡是裴麟錦犯錯,直接家法伺候。
我懟裴衍。
「你也閉嘴」
這頓飯吃的不歡而散。
12
次日清晨,府中亂作一團。
我起身,到正廳時才知道,裴衍此次來西域本就是為了求藥,說是林心怡的心悸越來越嚴重了。
黃藥谷以醫術聞名天下。
裴衍來此行的目的就是為了醫治她的心悸
府中上下無一不在忙亂。
我剛要轉身就碰見裴麟錦睡眼矇矓的站在我面前。
糯糯丫丫地喊:「娘親,怎麼了?你要出門嗎?」
多年未見,前幾次我見裴麟錦都是有事在身,從未好好看過他,長得真是和他爹真像,個子也高了點。
「不出去」
裴麟錦怯怯地問:「那今天我能和阿娘在一起玩嗎?」
我怔了下:「嗯嗯」
裴衍下令我不容許出府。
帶著林心怡重金求醫了。
裴麟錦一直像小尾巴一樣跟著我,我們在後院看見兩棵大樹,突發奇想想著做一個鞦韆玩。
於是我和裴麟錦兩人動手。
府中丫鬟大部分都被調到林心怡那邊去了,但我還是疑惑,裴麟錦是裴家目前裴衍一脈的唯一嫡子,除了那常見的一個丫鬟,我還就真沒見過裴麟錦像五年前那樣丫鬟環繞。
在搭鞦韆的過程中,裴麟錦就一直在誇我,有點像刻意地討好我。
我拐著彎套他話這幾年過得怎麼樣。
他說:
「不知道,大部分時間都做學書,練字,林姨不也不常帶著我玩了,他跟阿爹說了我很多事情,有些我做過有些沒有,阿爹會生氣地罰我抄寫各種書,有些我都不認識,我不知道阿爹為什麼會那麼生氣,我跟阿爹說不明白,阿爹講的我也不明白」
聽他說的這幾年,我很愧疚,從前的的確確裴麟對我做了很多令我傷心的事。
但的確是我從小沒能力把他帶在身邊。許是跟著林心怡,她教些什麼我也不知道,從前只是知道對他好。
看裴麟錦對裴衍的畏懼應該吃了不少苦。
簡易的鞦韆做好了,我試了試,裴麟錦在旁邊拍手興奮地叫好。
我下來讓他試了試,裴麟錦做上鞦韆那一刻,我推起他。
他覺得林心怡說得不對,自己沒有做傷害別人的事,可阿娘也會高興。
裴衍帶著林心怡去了三天,這三天我跟裴麟錦形影不離。
我發現裴麟錦的世界觀是扭曲的,是令人窒息的。
我不知道,裴麟錦是如何度過的這三年。
我這幾天盡力跟他講些正常的世界觀,比如他的丫鬟是人不是玩具,玩毀了她就死了,愛你的人不用你去做些傷害別人的事。
第四天裴衍帶著林心怡回來了,我跟裴麟錦正在睬花做鮮花餅。
林心怡見我與裴麟錦在一起那麼融洽,手指嵌入掌心。
果然再好不過親娘,畢竟骨肉相連血脈相通。
留下裴麟錦早晚是個對她而言是個危害。
林心怡站在裴衍旁邊像向裴麟錦招了招手,一身素白的衣服,配上那纖纖玉指還真是我見猶憐,賢良淑德。
裴麟錦拿著小籃子,不情不願地走過去。
裴衍向我走來,我裝作若無其事地繼續摘花。
裴衍想牽著我的手,我躲開了,「音音,這幾日我有些忙,等過段時日我帶你去西宴會,」
他還是如此自以為是。
「不用了,我一莽婦,就算了,我…」話音未落。
林心怡倒在地上,捂住心口冷汗直冒,面色蒼白。
裴衍急忙跑過去,抱起林心怡,裴麟錦伸出的手還沒有伸回來,從我這個視角看就是裴麟錦推倒林心怡。
林心怡眼睛濕潤:「麟兒,我知你怪我,可我也知我身子不好,我真的沒有有意霸占你父親。
嫂子,我真的…真沒有」
裴麟錦面露驚慌:「阿爹我沒有,我就輕輕推了下她,我沒有」
裴衍冷厲地看向裴麟錦:「這才幾日,上次我告誡過你,再犯這種錯誤,怎麼辦,你自己說」
我過去拉著裴麟錦站在我身後:「你沒耳朵還是腦子不好使。沒聽見裴麟錦說得輕輕!小孩子的輕輕有多大力氣?」
「裴麟錦你說你從你娘走那刻,你針對你林姨消停過嗎?你性情惡劣不是一天兩天了。從你出生就被寵得無法無天。」
裴衍抱著林心怡呵斥完就急忙,去命人請大夫。
留下我和抱著我衣角的裴麟錦。
裴麟抓緊我的衣服抽泣道:「阿娘,我沒用力,是林心怡說要把我們都趕出去我才推的她。我不是壞孩子,阿爹說得不對,我沒做過,我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我抱著她摸了摸他的腦袋。
「我信你,麟兒」
林心怡摔到地上時剛好腰摔到小石頭上。
本來裴衍要帶我去西宴會,我拒絕了。
「不想去」
裴衍氣憤的錘了錘空氣,
「好…你好樣的,既然你不去那我帶心怡也不算是沒問過你的意見吧!」
他以為自己已經夠給我台階下,可我不領情,他帶著林心怡去了。
剛好府邸看管減少,我帶著裴麟錦去找師兄告個別。
裴衍說三日返程江寧城。
沈離洲做了一桌子菜,月兒一直纏著我,一會抱著我一會親親我,裴麟錦不敢言 就站在一旁看著。
我知道月兒吃醋了,「月兒吃飯了,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