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因完整後續

2025-08-10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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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愛上了救他的啞女,執意要與我退婚。

我好心相勸:

「啞女勢孤,不妨先納為妾。」

啞女自覺受辱,羞憤自盡。

十年後,太子坐穩皇位的第一件事,廢我後位,滅我全族。

「這是你們,欠婼婼的。」

再次醒來,正值我十六歲的生辰宴。

上座者問我有何所願。

「唯願太子殿下和柳姑娘……白頭偕老,永結同心。」

我虔敬俯身:

「陛下,請為二人賜婚吧!」

1

我死在一個下雪天。

原本能拖到來年開春,可楚珩等不及了。

匕首一寸寸地刺破我的胸膛,鮮血流了滿榻。

他尤不解恨。

轉動手柄,讓冰冷的匕首翻攪我的血肉。

我疼得幾乎喘不過氣,還是不甘心地問:

「為……什麼啊?」

我不理解。

我和他自幼相識,總角之交。

十多年來,我的父兄忠君愛國,對他鼎力相助。

在他收攏皇權之前,就已經上交兵權,主動引咎。

可他依舊找了個莫須有的罪名,置我謝氏一族於死地。

「為什麼啊,楚珩?」我死死扣著他的手腕。

楚珩的面色白過外頭蒼茫的雪,明明是他痛下殺手,那表情,卻像是我負了他。

「這是你們,欠婼婼的。」

他咬牙切齒。

婼婼?

柳婼?

記憶太過久遠,以至於我花了些力氣才想起這個名字。

以及名字背後的那張,弱柳扶風的臉。

不由自主就笑出聲來。

十年啊。

原來這十年間,楚珩從來沒有忘記她。

原來他竟將她的死,歸咎於我,歸咎於整個謝氏。

「楚珩,你真是個……」

蠢貨!

最後兩個字沒出口,楚珩已然拔出匕首。

紅色的血洋洋洒洒,落了一絲在舌底。

腥甜的。

像極了那年,母親熬紅雙眼,為我燉的一碗血燕。

2

「姑娘,可是心口又疼了?」

如雲的大雪消失不見。

刺骨的寒涼消失不見。

春光正盛,人來熙往。

我十六歲的生辰宴。

是了,大抵是老天開眼,眼一閉,又一睜,我竟然沒死。

不僅沒死,還回到了十六歲這年。

這一年哥哥打了勝仗,爹爹治理水患立了大功。

這一年,我還沒嫁給楚珩。

「可不得心口疼。」身後傳來譏笑聲,「昨個兒太子殿下在勤政殿門口跪了一整夜,要退掉與尚書府的婚事呢。」

鴻雁轉頭就要過去,被我攔住。

可不只是要退掉與我的婚約。

這一年,楚珩剿匪途中遇險,跌落山崖,被一位孤女所救。

孤女貌美性柔,為了救他嘗遍百草,虧損了身子不說,還被毒啞了黃鶯似的嗓子。

楚珩大為感動,帶回宮中。

算上昨日,已經在勤政殿跪了三個日夜。

要娶她做太子妃。

「姑娘,別聽外頭的閒言碎語,您和太子殿下自小的情分,太子殿下對您……」

我看著鴻雁,沖她搖頭。

鴻雁的話戛然而止。

我當然知道她要說什麼。

三日前,我在尚書府醒來。

三日時間,足夠我理清前世今生。

「姑娘。」鴻雁突然亮起眉眼,低聲道,「太子殿下過來了。」

3

我抬頭,就見楚珩一身太子常服,在人群的簇擁下朝我走來。

身後那些議論聲馬上消失不見。

我和楚珩青梅竹馬。

還未出生時便定下婚約。

從小有誰說我的不是,他第一個替我出頭。

他犯錯挨了罰,我第一個替他求情。

在此之前,沒有人會懷疑,我是楚珩的至愛。

唯一的太子妃人選。

但今日,我的十六歲生辰,他帶了另一個女子來。

柳婼白瘦纖細,受驚的鳥兒似的依偎在他身側。

楚珩跪了整晚,絲毫不見疲憊,反倒唇角含笑,親昵地在她耳邊說了句什麼。

她看向我,表情瞬間變得倉皇又失措,大跨幾步上前。

對著我就「撲通」一聲跪下。

4

還真,與上輩子一模一樣。

連睫毛上那一滴將墜未墜的淚都一模一樣。

上輩子我就是被她這副楚楚可憐的樣子迷惑,竟真心實意地為她和楚珩籌謀過。

我出身謝氏,未來夫君又是太子,從未奢望過「一生一世一雙人」。

她的出現讓我心中酸澀,卻不至於失了大家儀態。

楚珩要退婚,我不曾哭鬧,只看在多年情分,由衷地勸了幾句:

「柳姑娘在京城無依無靠,又身有欠缺,雖是為了救你……」

「正妻之位,恐怕跪斷膝蓋,陛下也不會允,反倒為她招來災禍。」

「殿下,不若退而求其次,先納入東宮,將來……」

我話說得隱晦:

「將來如何,不也是殿下說了算?」

就這麼幾句話,為她消了災,卻為我惹了一身禍。

5

砰!砰!砰!

上輩子我一見柳婼跪下,忙不迭過去扶了起來。

這次我只冷眼瞧著,她竟毫不猶豫地朝我磕起頭來。

一下下地,砰砰直響。

鴻雁拉了拉我的袖子。

今日賓客眾多,都在往這邊看。

我拂開她的手。

急什麼?

「婼婼!」楚珩的臉色已經不太好看。

就這麼一會兒工夫,柳婼的額頭已經磕破。

配合著她欲滴的眼淚,我見猶憐。

她回頭看了看楚珩,又看了看我,咬唇,繼續磕。

我優哉游哉地拿起了手中茶盞。

突然有些好奇,她到底能裝到什麼程度?

6

沒錯。

柳婼是裝的。

她的「啞」是裝的,她的楚楚可憐是裝的,甚至上一世她的「羞憤自盡」,也是裝的。

寂靜無人的長安街角,我親耳聽到她黃鶯似的嗓音。

啜泣著求一位蒙面人:

「師父,我一介孤女,若不用些苦肉計,殿下怎會將我放在心上?」

「師父,求您再給我一副假死藥吧!」

「師父,婼兒當真心儀太子殿下,我知我的身份,給他做妾都屬高攀。」

「可殿下當初許我正妻之位,我須得在此事上做些文章,才能讓殿下對我心懷愧疚。」

「師父,您就成全婼兒吧!」

「只要假死一回,殿下此生都會記住對我的虧欠!」

多麼會裝啊。

騙過了楚珩,騙過了我。

騙過了上京城裡所有達官顯貴。

我曾問過楚珩,為何獨獨鍾情於柳婼。

「我出生便是太子,所有人都巴結我,捧著我。」

「他們敬我,愛我,無非因著我太子這個身份。」

「哪怕是你,淑因,若我不是太子,你還會愛我嗎?」

這話當時把我問住了。

若他不是太子,我與他不會有婚約,更不會一同長大,何來愛不愛?

「只有婼婼,她在不知曉我的身份時,就願意為我付出生命。」

「淑因,如此純粹的愛,我如何能抗拒?」

我幾乎被他繞進去了。

身為世家女,我向來行一而思三。

我要顧及父母,顧及家族,我的確不會輕易為一個人付出生命。

我們都忽略了另外一種可能。

楚珩哪怕是跌落懸崖,僅憑身上的衣裳,都能彰顯他貴重的身份。

無論是公子,是世子,還是太子。

柳婼從一開始,就打定主意。

要攀上他這根高枝。

7

「夠了!」楚珩一聲呵斥。

四下寂靜。

柳婼渾身一顫,瑟瑟抬頭,巧目盼兮地望著我。

那意思很明顯。

她破壞了我的姻緣,讓我淪為京城笑柄,很愧疚。

我不開口,她是絕不會停的。

很好。

那就繼續呀。

我輕揚眉尖,斂目喝茶。

柳婼咬牙,俯身就要再磕。

楚珩突然兩步上前,啪——

一手揮掉了我手中茶盞。

「謝淑因,你不要太過分!」

8

「謝淑因,這就是你謝氏嫡長女的氣度嗎?」

楚珩橫眉冷對,驚得四周的下人跪了一地。

他轉身拉起柳婼,心疼地撫上她的額頭:「謝淑因,道歉。」

「你現在道歉,孤當什麼都未發生過。」

我差點笑出聲來。

怪我當年太天真。

撞破柳婼之後,當夜就寫信給楚珩,告知他我的所見所聞。

讓他留意柳婼。

第二日,柳婼就死了。

真死了。

坊間傳聞,她不願為妾,羞憤自盡。

楚珩給我回信:「幸得淑因提醒,騙孤者,當誅。」

之後此事揭過。

那麼多年,我都以為是他將計就計,殺了柳婼。

畢竟他慣來最恨被人欺騙。

直到臨死前。

原來他說的「騙孤者」,是我。

9

「謝淑因,你啞了嗎?」

「婼婼沒做錯什麼,是孤想退婚。」

「你向她賠個禮,她額上的傷,孤不與你計較。」

我望著楚珩,不由扯了扯唇角。

是我眼瞎。

竟一直覺得他是睿智精明的。

「鴻雁,陛下在前廳吧?」

我轉頭看身邊的婢女。

鴻雁愣愣地點頭。

我提裙前行。

楚珩緊隨其後:

「你想去做什麼?」

「父皇此次是微服出行,並未召集女眷。」

我當然知道。

我一個臣女的生辰宴,還不至於讓帝王紆尊降貴,親臨府上。

可陛下為何會在這裡?

因為我兩位哥哥都在邊疆,捷報頻傳。

因為我的父親剛剛治理水患,民間讚譽一片。

因為謝氏百年,朝中大半肱骨,都出自謝氏門下。

而太子殿下卻跪了三個日夜,要與我退婚。

陛下唯恐寒了父兄的心。

一直到內侍通傳,楚珩還緊跟在我身後:

「淑因,你莫要仗著自己的生辰,找父皇討些不該屬於你的東西。」

「孤已經許了婼婼正妻之位,是斷不會食言的。」

「你若執意要嫁給孤,便……便只能是良娣!」

我回頭看了楚珩一眼。

如他所說,他出生就是太子。

他這一輩子,太順遂了。

根本沒有意識到,太子妃那個位置是誰,於他而言意味著什麼。

大約是我這一眼太過涼薄,楚珩愣了一下。

正好皇帝在上座道:「淑因啊,著急見朕,可是有何要事?」

滿堂賓客。

我跪下:「陛下,今日是臣女生辰,可否斗膽,向陛下求一願?」

「太子殿下和柳姑娘患難情深,臣女好生艷羨。」

「唯恐壞了二人白頭偕老,永結同心之約。」

「陛下,請廢掉臣女與太子殿下的婚書……」

「為他們二人賜婚吧!」

我虔敬地跪在地上。

一室寂靜,針落可聞。

10

不到傍晚,上京城裡傳遍了。

東宮和謝氏的婚事,恐怕要告吹了。

太子殿下求娶救命恩人一事,本就鬧得沸沸揚揚。

今日,向來是世家典範的謝氏嫡長女,居然在自己的生辰宴上,當著百官的面,向陛下請辭退婚。

據聞,太子殿下當時的表情相當精彩。

陛下更是直斥「逆子」,直接砸了他一茶盞。

「胡鬧!」

我跪在地上,同樣沒躲過一茶盞。

「誰准許你如此膽大妄為!」

我爹的鬍子要氣得上天了:「退婚,哈?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你一個女子該插手的嗎?」

「你竟還敢跑到陛下面前放肆!」

我脊背挺直,眼都不眨一下。

「先皇賜的婚,是你說退就能退的?」

「你給我老老實實進宮請罪,說是一時意氣,口無遮攔……」

「不去。」我斷然開口。

「不去?不去你想如何?」

「退婚。」

「退婚,退婚,退了婚,你以為這上京城裡,還有誰敢娶你?!」

我撇撇唇:「那倒未必。」

「你……」我爹指著我,「我看你是中了邪!」

甩袖而去。

11

我的確中了邪。

若不是前世那些經歷,我萬萬做不來如今這些事。

我自幼被規訓得循規蹈矩,莫說主動請辭退婚,換作從前,前廳那麼多男賓,我根本不會出現在人前。

可循規蹈矩,並不會有好結果。

謝氏百年,知進舍退。

朝廷需要時,奮勇向前。

朝廷安穩時,急流勇退。

絕對的忠誠,換來歷任君主絕對的信任。

我的父親,我的兄弟叔伯們,一直恪守祖訓。

所以上輩子,楚珩稍有表示,他們毫不猶豫,交權的交權,辭官的辭官。

卻被楚珩打了個措手不及。

事實證明,對蠢貨的絕對忠誠,叫愚忠。

「姑娘,太子殿下說什麼了?」鴻雁不識字。

一邊替我敷著膝蓋,一邊湊過來,急切地看著我手上的信箋。

從前楚珩常常和我書信往來,訴不盡的衷腸。

這次只有四個大字:

「適可而止。」

我扯扯唇角,付諸燈燭。

「姑娘!」鴻雁急了,「姑娘,若是殿下道歉,就服個軟……」

我打斷她的話:「除了信箋,今日可有我的物件送來?」

鴻雁一愣:「有的。」

從妝奩里遞來一塊白玉,眼眸突地一亮:

「今日姑娘的生辰,這是不是也是太子殿下……」

我的眼眸亦是一亮,起身,拿披風。

「姑娘,您這幾日是怎麼了?您這麼晚要出門?等等我……」

「鴻雁,你留下。」

關上房門,轉身,抬步。

這幾日的我,當然不再是前幾日的我。

前幾日循規蹈矩的謝淑因早死了。

留下的,只是離經叛道的謝淑因。

12

眼前的男子清瘦,蒼白。

眼尾一點痣,卻又紅得妖嬈。

與記憶中的模樣大為不同。

我在打量他,他也在打量我。

黑眸淺淡,看似漫不經心。

「謝姑娘名不虛傳。」

「美貌端莊。」

聲似落珠。

我朝他笑笑:「大殿下名不虛傳。」

「松柏之質。」

他唇角微揚,也極輕地笑了笑。

兩人說的都是場面話,彼此心知肚明。

「謝姑娘前日遣人送來的瓜果。」他推推眼前的果盆,「熟了。」

我攤開手中的白玉:「大殿下的美玉,收到了。」

我拿了一個盆中瓜果。

他伸手拿玉。

我收攏掌心。

他的手頓住,我望著他笑。

13

他叫楚虞。

陛下的大皇子,楚珩的親哥哥。

我爹說得沒錯,我和楚珩的婚約,先皇所賜,不是說退就能退。

但我又再清楚不過,這個婚,非退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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