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對頭出車禍失憶,非說我是他老婆。
曾經殺伐決斷,一年到頭西裝不離身的大佬,像狼狗一樣在我懷裡拱,求我疼疼他。
我手稍微一頓,就看見他紅紅的帶著控訴的眼睛:
「為什麼不抱我?是不是在外面有狗了!」
「是誰?我要弄死他!」
我:「......」
心安理得地把他當狗使喚,直到他恢復記憶。
冷靜三天後,他通過家族逼我聯姻。
——
某次事後,我失神地看著他的臉。
他突然攥緊我的手,眸光兇狠:
「你在想誰?
「是不是又是那個不長腦子,嘴裡只會喊老婆的蠢貨!
「你看清楚!你嫁的人是我!是我!不是那個蠢貨!你給我看清楚!」
1
我和傅錦寧是從小到大的死對頭。
他寡言少語,不苟言笑,我活潑開朗,能把自閉症聊成輕度。
他成績優異,循規蹈矩,畢業後接手家族企業,抓住風口帶領企業轉型。
而我天天逃課在地鐵口賣唱,最後一年發奮圖強考了個 985,畢業就鑽進娛樂圈不務正業鬼混。
要不是還念及一點親情,爸媽早把我趕出家門自生自滅。
傅錦寧是他們最中意的女婿。
可惜中意他的不止我家一個。
傅家給傅錦寧辦的相親宴上,我因拍戲來晚了會兒。
看到一堆鶯鶯燕燕把他團團圍住,其中不乏平日裡高傲到天上去,仿佛看我一眼就丟人的「仙女」。
沒忍住「嘖」了聲,拿起一旁的酒杯輕抿。
「不去看看嗎?」
好友拍了拍我的肩膀,揶揄道:
「我可聽說,剛剛開場舞,傅錦寧想找你跳。」
「不去。」
我打了個哈欠:
「我就是來走個過場,又不想嫁給他……要不是我媽逼我來,我寧願回家睡覺。」
傅錦寧剛好擺脫那堆鶯鶯燕燕朝這邊走。
不知道聽到了什麼,腳步頓了下,嘴唇微抿。
「傅少爺,恭喜呀!」
我靠在桌邊,盈盈朝他笑:
「訂婚記得請我,我一定給你包一個大紅包。」
不管私下怎麼想,明面上我很客氣,姿態也放得很低。
什麼死對頭都是過去年紀小,不懂事時候的事了。
如今傅錦寧位高權重,傅家在京城都是數一數二,我被爸媽限制著碰不著家裡資源,只是個在娛樂圈摸爬滾打的透明人。
目前國內最大的娛樂公司還掛在傅家名下,嚴格意義上來講,傅錦寧還是我大老闆。
這般想著,我臉上的笑意濃了幾分:
「傅總......」
「既然不想相親,你來做什麼?存心膈應我嗎?」
他冷冰冰地開口:
「困就回去睡,幹什麼在這裡惹人嫌。」
傅錦寧這話說得很不客氣。
圍在他周圍的不少人都聽到了,彼此對視,露出瞭然的微笑。
早聽聞傅大少和沈家那個紈絝不對付,果然如此。
我面子上也有些掛不住,笑意淡了幾分:
「也是,那我就不在這裡討傅少的嫌了。」
把酒杯重重磕在桌上,我轉身就走。
手腕卻被他握住。
語調也軟下來:
「我不是那個意思……」
「鬆手!」
我用力掙開他,回身滿是怒氣地瞪著他:
「我知道自己配不上傅少爺,不用你再羞辱我。
「這邊那麼多鶯鶯燕燕等著你,祝你選到一個合適的,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2
匆匆跑出會場,坐在車裡,越想越氣,用力砸了下方向盤。
我就不該來,幹什麼想不開,自找羞辱。
回家爸媽肯定會問,知道我又把傅錦寧得罪了,又要罵我。
我不想回家了,隨便去酒店開了間房。
洗過澡出來,發現傅錦寧給我發了消息:
「去哪裡了?叔叔阿姨說你沒回家。」
我沉默片刻,劃拉到和我媽的聊天頁面,確信已經跟她說了今晚有事不回家。
那就不存在他們擔心我,從而找傅錦寧求救這件事。
那我不回家就關傅錦寧什麼事?
我「呵呵」一聲,把手機摁滅,懶得理他。
——
第二天早晨,我被電話聲吵醒,迷迷瞪瞪地接起來,就聽到傅錦寧出車禍的消息。
我猛地從床上蹦起來,匆匆洗漱後,連滾帶爬地跑去醫院。
哪怕我再討厭傅錦寧,也不得不承認,他在商業方面的嗅覺和天賦。
幾個家族說是世交,但總體來說還是跟著傅家混。
傅錦寧是傅家繼承人,和這一輩的大部分人都熟識,有事也好說話。
如果他出事了,換成別人……
我心底微沉。
到醫院才知道,他大半夜出去飆車,和逆行的醉駕司機撞了。
人沒事,就是失憶了,把所有人所有東西都忘了,不知道多久能恢復。
我心不在焉地推門進去。
和坐在病床上,被眾星拱月圍著的傅錦寧對視上。
剛想客氣說點問候的話,就看見他眼睛唰地一亮。
身體坐直了,沖我大聲喊:
「老婆!」
3
比死對頭失憶更讓人絕望的是,他忘了所有人,唯獨記著你,還以為你是他的老婆。
我僵直地坐在病床上,被他緊緊抱著。
看他把頭埋在我懷裡,委屈得眼角都是淚花。
「老婆,我還以為你不要我了。」
「嗚嗚嗚還好你還在,不然我也不活了。」
周圍都是長輩,個個目光灼灼。
又尷尬又難受,我扭了扭身子,下意識想解釋:
「我不是......」
「桑桑,餓了吧,走,伯母和你出去吃點東西。」
傅伯母撲上來,握住我的手,紅紅的眼睛裡滿是哀求。
我遲疑著跟她走出去。
她一出門就給我跪下。
「伯母!」
我連忙扶她起來:「您這是做什麼?」
「桑桑,伯母求你,求你哄哄錦寧,他過得太壓抑,太苦了啊!」
淚水嘩嘩流下來,她一邊擦一邊說:
「伯母知道你不喜歡他,但能不能先騙騙他,讓他高興幾天,就幾天就好,等他恢復記憶了,就不會再打擾你了。」
我抿了抿唇。
事到如今,我其實沒什麼拒絕的餘地。
但是……「伯母,你確定他恢復記憶後不會找我麻煩嗎?」
我心有戚戚:「畢竟他那麼討厭我,要是知道被我占了便宜,真不會生氣嗎?」
傅伯母搖頭,笑得悽慘。
「不、不會,他怎麼會,這孩子……唉。」
——
和傅伯母分開後,我在外面發了會呆才回去。
病房裡的人已經散盡了,只剩傅錦寧一個人僵坐著,陽光灑在他的側臉,眼睛四處轉著,強壓著驚惶。
我推門走進去。
一看見我,他強撐著的表情就塌了,跟個孩子似的,一邊哭一邊張開手要我抱他。
「老婆......」
我走過去,任由他抱著,額頭擱在我的肩膀上,親昵地蹭著。
「哭什麼?」
我掰正他的臉,用紙巾細細擦掉他眼角的淚,有些無奈。
這一天哭的,比過去二十九年都多。
「因為老婆不要我了。」
他訥訥道:「我把老婆惹生氣了,老婆走了,不要我了……」
和真正的小孩子不一樣,他哭起來很動人。
眼睛紅紅的,臉頰粉粉的,水盈盈的眼睛裡滿是委屈和難過。
我看呆了。
饒是在娛樂圈裡見慣再多美男,也不得不承認傅錦寧這張臉的出眾。
上帝毫不吝嗇地賦予他所有祝福,美麗的眼睛,高挺的鼻樑,水嫩的唇瓣……整張臉無一處不好看。
但凡仔細看一眼,都捨不得讓他難過。
我的心軟了幾分。
被傅伯母逼著哄他的不愉快也散了些。
「好了好了沒事了,我不走,都是夢。」
我拍著他的背輕哄。
「睡一覺好不好,睡醒了我們就回家。」
4
傅錦寧大概給自己編了個和我結婚的記憶。
我不清楚具體什麼情況,只能帶他回了我自己的房子。
市中心一棟很小的公寓,價值不菲,裝修也是我親自挑的。
這兩年的片酬幾乎全花在這上面,才在爸媽的封殺下有了個自己的窩。
剛收拾好,助理就搬過來一堆資料,說給傅錦寧看,以便他早日回去主管大局。
我有些猶豫。
傅錦寧的眼睛其實也受了傷,很容易疲憊,近處的字都看不太清。
「真的這麼著急嗎?要不讓他休息一段時間吧,他剛出院。」
「這是老傅總的吩咐。」
助理也很苦惱:「沈小姐,我也沒有辦法。」
我抿了抿唇,哄傅錦寧睡下後,自己開車去了傅家。
剛走到門口,就聽見傅伯父的吼聲:
「他失憶不管了,公司怎麼辦?傅家那麼大個攤子,本就全靠他一手撐著!
「他說不管就不管了,讓所有人怎麼辦!
「別說失憶了,只要還活著,能喘氣,哪怕殘廢了,斷了腿,都得把公司撐起來!」
「可他受傷了啊!他是你的兒子啊!不是沒有心跳的工具!!」
傅伯母崩潰嘶吼著。
啪!
似乎是古董花瓶碎了,傳來滿地狼藉。
我在門口站了會兒,沒有進去。
重新坐回車裡,攥緊方向盤。
從小到大,我一直覺得傅錦寧很強大,不會痛,不會累,無論多大的事到他手裡,都會被輕而易舉地解決。
這麼多年,有他撐著,幾個家族的同輩壓力都不大,廝混起來,沒有一點負擔。
本該由我們承擔的壓力,都被摞在傅錦寧身上,卻被我們不約而同地忽視了。
「唉。」
我怏怏地把額頭靠在方向盤上,覺得自己其實很對不起傅錦寧。
5
可即使再愧疚,文件還是要看的,不然一問三不知,不敢想像會掀起怎樣的腥風血雨。
回家的路上,我猶豫片刻,繞路給傅錦寧買了一塊小蛋糕。
傅大少爺為人冷漠,輕易不動聲色,喜怒皆不暴露在人前。
但我畢竟和他相處那麼多年,懂一點他的小癖好。
比如喜歡吃巧克力蛋糕。
宴會上,他和一眾精英侃侃而談後,總是挑一塊綴著車厘子的巧克力蛋糕,帶回休息室,慢慢品嘗。
拎著蛋糕回家,看到睡眼惺忪的傅錦寧。
一見到我,就張開手臂,熟稔地抱住我,軟綿綿地喊:「老婆。」
我身子僵硬地回應:「嗯。」
看到蛋糕的時候,他的眼睛笑彎成了兩條彩虹一樣的弧線。
「老婆對我真好。」
我不自在地抿了抿唇。
——
哪怕再拖延,文件也還是要看的。
不然一問三不知,不知道會產生什麼腥風血雨。
許是我太愁眉苦臉了,傅錦寧也察覺到我心情不好,小心翼翼又黏黏糊糊地湊上來,紅著臉吻了吻我的臉頰。
「別不開心。」
他小聲說:「我一直陪著你呢!」
他說著,臉頰紅得像猴子屁股,傻笑著把我抱在身上蹭。
他似乎很喜歡身體接觸。
不過我現在也顧不上這些了,不自在得撐著他的肩膀問:
「你能看懂那些文件嗎?」
「看得懂,但不想看。」
他蹭著我的脖頸,黏黏糊糊地說:
「一看頭就很痛,我討厭那些東西,很討厭,真想永遠都不要再看。」
我愣了下。
醫生說,失憶後的行為是一種潛意識的折射。
所以他其實很討厭那些文件嗎?
心底莫名沉重幾分,我奮力從他懷裡掙脫出來,捧著他的臉,軟聲和他商量。
「我找助理要幾份特別重要的,你好好看一下好不好?
「如果你暫時看不清的話,我可以念給你聽。」
他想了想,問我:
「如果我看完的話,會有獎勵嗎?」
「你想要什麼獎勵?」
他紅了臉,扭捏地纏著手指:
「想讓老婆親親我。」
我沉默了。
抱都抱了,親也不是不行,但是總感覺有點奇怪。
「要不換個獎勵吧。」
我很為難地說:「這個獎勵不行。」
他的臉色空白一瞬,隨即很委屈地喊:「為什麼!」
「你是我老婆誒!為什麼不能親我?你喜歡上別人了嗎?」
「你是不是在外面有狗了!是誰?我要弄死他!」
他的眸光驟然變得兇狠。
一瞬間從軟萌小可憐變回冷硬霸總,終於有了幾分從前掌控全局的大佬氣場。
我用力擠出一抹笑:
「真的不是,你換個獎勵。」
「不要,我只要這個!」
他抱著手臂,固執地緊抿著唇。
氣氛一時很僵持。
小狗一樣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可憐巴巴地看著我,委屈又難過。
我沒忍住,摸了摸他的頭。
但也沒說什麼,仔細看了看他頭上的紗布,就催他繼續去房間裡休息。
剛好,我也想睡個午覺。
「老婆,你是不是走錯房間了?」
他歪著頭問:
「我在這個屋子睡。」
「……我們不睡在一起。」
「為什麼!」
他徹底炸了毛:「為什麼我的老婆不和我一起睡!」
「沒有為什麼,我們不睡同一張床。」
他呆滯地看著我,似是不敢置信,嘴唇輕微顫抖。
不過片刻——
他「哇」地一聲哭出來。
6
我盤腿坐在地毯上,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哭。
起初還會給他擦擦眼淚,後來越擦越多,索性不管了,就冷眼看著。
「為什麼、為什麼我不能和我的老婆睡在一起?」
他一邊哭一邊質問我:
「老婆你不愛我了嗎?你是不是愛上別人了?他有我漂亮嗎?有我長得好看嗎?」
「老婆你不能這樣,不能不要我,嗚嗚嗚。」
他委屈得像快要死掉了。
哭聲震得我腦袋脹痛。
我一聲不吭地捂住耳朵。
——
「我說,二位,調情能不能消停點,很吵誒!」
轉頭,一個高大男子穿著睡衣,靠在門框上,打著哈欠看我,神色鬱郁。
江恕,江家小少爺,我的朋友。
對門的那套房子他在住。
雖然傅錦寧失憶這件事是保密的,但是江家和傅家親密,總有自己的渠道。
見到傅錦寧這樣,江恕也沒有很意外。
反倒是傅錦寧炸了毛:
「你為什麼能進我老婆的房子!」
他唰地從地上跳起來,眼睛紅紅的,像一頭崩潰的小獸。
「我不止能進,還進過好多次呢!傅大少,嫉妒了?」
他言笑晏晏地說著我外出拍戲期間,把房門密碼給他讓他幫我澆花這件事。
「你!」
傅錦寧衝過去要打人,被我攔腰抱住:
「你能不能別鬧了!」
「老婆——」
「有監控沒?」
江恕饒有興趣地問:
「拷一份給我唄,等傅大少清醒了,當眾放給他看。」
「你能不能別添亂了!」
我真的要崩潰了:「還嫌不夠瘋嗎?」
江恕沉默片刻,坦然自若地走過來,盤腿在我身邊坐下:
「怎麼,捨不得送他去治療?我聽說電擊很有用。」
他微笑著用小拇指勾著我鬢間的髮絲:
「你要捨不得,我可以送他去,保管賴不到你頭上。」
「江恕!」
「凶什麼?桑桑,你不要告訴我,你愛上他了。」
他臉上的笑意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個驕傲自大的冷臉怪,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蠢貨,你可別告訴我,你喜歡他?」
「難不成就因為那幾聲——」
他頓了頓,才面色不自然地開口:
「那幾聲老婆?」
7
我什麼都不敢說。
因為傅錦寧現在已經跟瘋了一樣,眼睛紅彤彤的,盛滿恨意和陰鷙。
像我敢說出一句不喜歡,就撲上去和江恕同歸於盡。
「可不是我讓她不喜歡你的哦。」
江恕懶洋洋地挑釁他:
「她原本就不喜歡你,最不喜歡你,最討厭你,明白嗎?」
「你——」
傅錦寧瘋了一樣地想衝上去,拳頭都伸出來了,嘶吼著要揍他。
被我用力摁在地毯上。
整個人失了神智一般,面色猙獰,臉上卻全是洶湧的淚。
察覺到他身體的冰冷,我的心也有點發慌。
摸摸他的頭,又掐掐他的臉頰:
「傅錦寧,別嚇我啊!他騙你的,別信。」
他終於回過神,用力抱住我,側著身子,腦袋埋進我懷裡痛哭。
不知道憋了多大的委屈,也不知道忍了多久的眼淚。
淚水浸濕我的衣衫,甚至染濕了胸衣,我略微有些不自在,卻不敢推開他。
拍著他的肩膀安撫著,瞪了一眼江恕:
「你是不是搞不清楚重點?
「三天後有一場很重要的會議,怎麼辦?」
江恕陰冷盯著傅錦寧埋在我胸前的腦袋,冷笑:
「讓他去死吧,死了我們給他發個訃告,也算對得起他。」
我:「......」
「你這麼討厭他啊?」
我垂頭看看還在痛哭的人,覺得現在的他可憐吧唧的,也沒那麼招人恨吧。
「江恕,你能不能認真一點,我是真的很想解決這件事。」
江恕沉默了。
半晌,神色認真起來,坐直身子盯著我。
然後,搖搖頭:
「我也不知道。」
8
我就多餘問江恕。
這人和我一樣,對家族企業一竅不通,在南美養了一堆蛇,天天追著蛇喊寶貝,陰濕到我都有點怕他。
助理挑了幾份最要緊的文件送過來。
我一份份地翻著,苦大仇深地扁著嘴,實在看不懂。
傅錦寧哭到眼淚都乾了,一邊打著嗝,一邊充滿敵意地看著江恕。
「祖宗,別看他,看文件。」
我拍了拍他的腦袋:
「這樣,你乖乖把文件看完,我給你一個獎勵好不好?
「不過獎勵是什麼要我定。」
他哀怨地看我一眼,悶悶「嗯」了聲。
與我和傅錦寧的吊兒郎當不同,江恕看文件看得很認真。
翹起的二郎腿都放下來,透明的鏡片後滿是專注。
「你能看懂?」
我隨口問他。
「當初,我也是接手過家裡的生意一段時間的。」
他輕描淡寫地說:
「可惜我爸媽覺得跟著傅錦寧更有前途,不許我瞎搞,寧願跟著傅錦寧當狗,就把我踢出來了。」
他輕笑了聲,眸底是毫不掩飾的諷刺。
我翻文件的動作慢下來。
是我忘了,有人像我一樣,對商業一竅不通甘心做紈絝,就有人滿腹志向,卻被傅錦寧壓著難以抒發。
傅錦寧不僅是庇護我們的大家長,更是壓在所有人頭上,一座不可逾越的豐碑。
他的灼灼韶華在前,其他人都被襯得黯淡無光。
「江恕......」
「不用可憐我。」
他把文件扔在桌上,輕聲說:
「桑桑,不要可憐我,我不想你對我有這種情緒。」
「就像你永遠不會覺得傅錦寧可憐一樣,我不想連在你的心裡,都覺得我不如他。」
江恕一直以玩世不恭的面貌示人。
這般真摯的剖心很少。
我的心裡微微有些酸澀,攥緊手裡的紙,輕聲說:
「我不覺得你可憐,你也並不比傅錦寧差。」
「我覺得伯父伯母做錯了……當初,如果讓你試一試,哪怕只是一個子公司,又有何不可?」
「哪怕現在,又有什麼不可以?」
我想了想,說:
「剛好現在傅錦寧智商為負數,咱倆要不騙他一個公司玩吧,剛好你拿去試試水。」
「不管怎麼樣,都要去試一下呀!不然憋在心裡,會很難受的。」
江恕的眸光里閃過怔愣。
一旁整理文件的助理欲言又止,瞥了眼旁邊的傅錦寧,默默垂下頭當透明人。
9
最新的資料都堆了厚厚一摞。
饒是傅錦寧再天才,也絕對不可能在三天之內看完。
而且他剛出院,身體還不太好,不能熬夜。
「咋辦呢?」
我撐著腦袋,視線在江恕身上轉了個圈。
「誒?江恕,要不這樣,你看一半,傅錦寧看一半,三天後你和他一起出席,就說你是他新培養的親信!」
江恕愣了下,蹙眉剛想說什麼,我又把眸光轉向助理:
「華生?你是叫這個名字嗎?
「你也要和傅錦寧一起開會吧,記得提點一下他,他現在傻了吧唧的,什麼都記不住。」
華生臉上的笑意很僵硬:
「沈小姐,我只是一個助理……」
「哎呀特殊時期沒辦法嘛!求求你了。」
我伸手一撈,把幾個人的手疊在一起,像拔河比賽開始前,大家圍在一起加油鼓勁一樣——
「加油!
「我們的目標是保護老闆!升職加薪!偷到公司!開創未來!」
「加油加油加油!」
江恕:「......」
華生:「.......」
他倆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睛裡看出明晃晃的無奈。
又看向對面懵懂的傅錦寧,看他那比大學生還要清澈的眼神……
沉默抓起文件往死里看。
他們都很清楚。
一旦傅錦寧這個狀態被人看出端倪。
大家都要一起完蛋。
——
會場外,豪車上,我緊張地給傅錦寧整理西裝,領帶打得一絲不苟。
還掰著他的臉問華生:
「你看我這個眼線畫得怎麼樣,有沒有點凌厲的感覺?」
華生噎了下:「沈小姐,其實傅總只要不笑,氣場還是在的。
「哦對,也不能哭。」
這些天,他也算是開了眼了,見到了一個和平日裡大相逕庭的傅錦寧。
看文件累了,張開手要我抱。
吃飯咸了,撒嬌要我哄。
被江恕嘲笑了,淚眼朦朧對著我哭卿卿。
從一開始的震驚到後來的麻木,華生的心路歷程大概和我有著驚人的相似。
我戳了戳傅錦寧的鼻尖:
「不要笑,也不要哭,不管那些壞人怎麼為難你,都要從氣勢上嚇倒他們,明白嗎?」
「老婆,我不想去……」
他嗓音悶悶的:「為什麼要和你分開那麼長時間。」
「而且,我不喜歡這裡。」
他仰頭看向車窗外,摁著胸口喃喃:
「好壓抑,好難過,一靠近,心臟就悶悶地疼。」
我愣了下。
窗外,會議中心的建築高大明亮,頂端高聳入雲,是當之無愧的全市地標。
它高高聳立在市中心,是無數人夢寐以求可以出入的聖地。
可傅錦寧不喜歡這裡。
他,又或者說這個人格厭惡工作,厭惡責任,只想待在我身邊,親親抱抱,做一個無憂無慮的小傻子。
可他畢竟不是真的傻子。
責任這種東西,又哪是說不要,就能不要的呢?
我熟練張開手,像這些天無數次他鬧脾氣不想工作一樣,環抱住他,拍著他的肩膀哄:
「寶寶乖,你好好把這場會議開完,我給你一個獎勵好不好?」
「會比你抱我還要好嗎?」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
而我笑著點了點頭。
——
傅錦寧開會的時候,我坐在會議室外面,忐忑地等。
短短三個小時,卻像過了三個世紀,隨著指針遊走的咔噠聲,心臟撲通撲通地跳。
終於等到會議結束。
我連忙迎上去。
卻在看見傅錦寧的一瞬間頓住腳步。
高定西裝修飾著筆直的長腿,步伐從容地走在最前方。
眉色凌厲,薄唇緊抿,任由周圍人恭維,依舊不動聲色。
那一瞬間,我以為,我看到了失憶前的傅錦寧。
「老婆?」
他在我跟前停下,渾身緊繃散去,熟練彎腰,把自己埋在我懷裡:
「我好餓啊!晚上吃什麼?」
「你給我的獎勵是什麼呀?需不需要我先去把自己洗乾淨?」
我回過神,被他溫暖的懷抱包圍著,深深吸了口氣,忍不住笑了。
好吧,他還是他。
還是那個智商為負數,一心只有老婆的傻小狗。
10
我帶他們去吃了烤串。
我最愛的一家,街邊大排檔,來吃了好多次,老闆都和我熟悉。
華生默默看著簡陋的塑料椅子,和紅色塑料桌上還沒擦乾淨的油,委婉提醒我:
「桑桑,傅總和小江總怕是吃不了這個。」
這些天,我和華生也算熟識了,成了能互相喊名字的朋友。
「哪有那麼嬌氣?」
我扭頭問那倆人:「你們能吃嗎?」
傅錦寧毫不猶豫在我身邊坐下。
江恕遲疑著,拿衛生紙擦了擦椅子,擦了好多遍,才坐下。
「不是我嬌氣,是這套西裝很貴。」
他跟我解釋:
「我爸聽說我成了傅錦寧的親信,高興得以為祖墳冒青煙了,連夜給我做了一套純手工高定西裝,死貴。」
他拿起我身前的啤酒開瓶,嗓音興奮:
「今天真的挺刺激的,那個老頭子問話的時候,我大腦死機了,差一點就沒想出來,還好最後華生接上了。」
「也是小江總給力,真險啊今天,還好混過去了。」
華生也笑了,給自己倒了杯啤酒,一飲而盡。
我們三個人看看天,看看地,又看看對方,笑得呲牙咧嘴,什麼風度儀態都顧不上了。
怪不得說共患難才能拉近距離。
看華生和江恕,喝了兩杯就開始勾肩搭背,稱兄道弟了。
周圍人聲鼎沸。
我喝了點酒,看向一旁埋頭啃雞爪的傅錦寧。
唇瓣上油汪汪的,臉頰和鼻尖都沾了辣椒,眼線被汗水浸染了,像個普通人一樣狼狽。
他失憶前,絕對不可能允許自己這樣。
也絕對不會來這種地方,吃這種東西的。
「傅錦寧。」
我抬手摸了摸他的頭髮,心底突然有些不合時宜的悵然。
等你恢復記憶了,會怎麼看待這段時光?
是恥辱?還是新奇的體驗?
大概是前者更多吧。
畢竟失憶前,你是那樣的討厭我。
看來以後,等你恢復記憶了,我要躲遠一點,才不會被遷怒。
但是此時此刻——
「來!為我們共同戰鬥的友誼!乾杯!」
我站起來,單腳踩在凳子上,豪放地端起啤酒瓶,直接對著瓶子喝,對瓶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