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撐著身子坐起來,剛想下床,就對上我亮晶晶的眼睛。
身子更僵硬了,手都不知道往哪裡放:
「好幾天沒睡,可能有點不好看,會變回來的……」
「啊沒事。」
我回神,笑眯眯地說:
「你現在這樣也很好看。」
18
不知道為什麼,得知傅錦寧喜歡我,我並沒有討厭,反而還很高興。
雀躍的心情像燒開的水,在心裡咕嘟咕嘟冒著氣泡。
「傅錦寧,我們晚上吃什麼呀!吃粵菜好不好?我想吃炒河粉!」
「你為什麼只有黑色和藍色的西裝?好單調呀,喜不喜歡運動裝?我買給你!」
「這塊表你帶了好多年了吧,要不要我送你塊新的,相信我的眼光!」
我嘰嘰喳喳的,像只小蜜蜂一樣圍著傅錦寧轉圈。
他洗了澡,換了衣服,在鏡子前整理著領帶。
聽著我毫無營養的話,嘴角不自覺上揚。
仔細逐條回應我:
「好,我們就去吃粵菜。
「因為西裝顯得正式,你買了我就會穿。
「戴了三年,也相信你的眼光。」
我突然有點被觸動到。
他素來沉默寡言,卻會耐心回復我說的每一句話。
從小到大,一直都是這樣。
哪怕爸媽都覺得我煩,他也耐心傾聽,怕我口渴,手邊常備著水。
所以之前我為什麼會覺得他討厭我?
越想越覺得以前的自己眼瞎。
——
傅錦寧訂了一家粵菜館。
入門便是清幽的園林,每個包廂都掩映在竹林之中,間隔三米遠,耳邊俱是流水潺潺。
一看就很高端。
傅少人生得貴氣,隨便吃頓飯,都是五位數起步。
傅錦寧點餐的時候,我一直撐著腦袋看他。
看得他耳後發紅,白皙的臉上染上明顯的紅暈。
「怎麼了嗎?」
他輕聲問我:「不喜歡這裡?」
「沒有沒有。」
我連忙擺手。
目光扭向一旁。
竹林掩映中,看到了個熟人。
顧澤。
他在娛樂圈中也算有熱度,拿過幾個不小的獎項。
此刻卻被一個面容妖冶的男人摟著,表情僵硬,指尖摩挲間,儘是難堪。
傅錦寧順著我的眸光看過去:
「摟著他的,是運盛的新任掌門人,我失憶的消息爆出來,就是他在後面推波助瀾。
「這次沒有徹底扳倒他,算他運氣好。」
傅錦寧眸色深了深,指尖摩挲著筷子,些許猶豫地問我:
「之前我失憶,你是不是帶我見了他?」
我愣了下才反應過來:
「你懷疑,你失憶的事情,是顧澤傳出去的?」
倒也不是沒這個可能。
我抿唇沉思。
圈子裡有頭有臉的明星基本都有金主,我也不算意外。
但怎麼也沒想到,顧澤的金主是男人。
我能感覺到他對我有好感,也因此以為他是異性戀。
沒想到是男女皆可……
「對不起。」
我很愧疚地道歉:「我不知道會這樣。」
「那我要處理他,你會阻止嗎?」
傅錦寧喝了口茶,好似漫不經心一般問:
「你與他傳過緋聞,拍過很親密的照片,私底下關係應該很好吧。」
「的確挺不錯的。」
我沒注意他的情緒,只是有些悵然:
「我一直火不起來,很著急,他一直安慰我,還帶我上綜藝炒 cp。」
我一直覺得顧澤是一個很好的人。
溫潤清朗,像一個鄰家陽光大哥哥。
只是沒想到……
正 emo 著,不遠處突然傳來玻璃破碎的聲音。
轉頭。
發現顧澤跪在玻璃碎片上,垂著頭,瘦削的肩膀顫抖。
男人鋥亮的皮鞋踩在他肩膀上,倨傲地上挑,一點點地壓彎他的脊背。
「你不過就是我養的一條狗。」
「不喜歡男人,呵,由得你嗎?」
他抽出一根煙點燃,在空氣里晃了晃,狠戾地對著顧澤的肩膀摁下去——
我瞬間瞪大眼睛:「住手!」
衝過去,打掉男人的手。
小心翼翼地把顧澤扶起來,看著他膝蓋上斑駁的血跡,手臂忍不住顫抖。
「你……他、怎麼能這樣!」
男人臉上的笑意淡了幾分。
看的卻不是我,而是我身後緩步走來的傅錦寧。
「傅少養的金絲雀壞了我的好事,不好好管管嗎?」
他反手把煙頭掐滅,神情戲謔。
「她和我的人,關係可不太清白。」
「傅少對女人寬容,我卻沒你這麼好的心腸。」
他像逗弄小狗一樣,對著顧澤勾了勾手指:
「過來。」
「別過去。」
我抓緊了顧澤的手腕:
「他就是個神經病,你別過去,我送你去醫院。」
「桑桑......」
顧澤虛弱地靠在我懷裡,睫毛微顫,抬手貼近我的臉頰。
嘴唇蠕動著,剛要說什麼,就被傅錦寧打斷。
「去醫院吧,別在這兒廢話了。」
保鏢衝上來,從我懷裡架起顧澤,又不甚溫柔地拖出去。
傅錦寧似乎也不太高興,淡淡瞥我一眼,大步往外走。
我跟著跑了兩步,又掉頭回來,拿起桌上的茶壺,潑了那個神經病一身滾燙的綠茶,再轉身迅速跑掉。
19
醫生給顧澤上藥的時候,我蹲在一旁看著。
看著猙獰的、夾雜著玻璃碎屑的傷口。
有點害怕,也越發氣憤:
「那男的是不是有毛病!」
「桑桑,別這麼說。」
「他是投資方,是老闆,我們只能聽他的。」
顧澤的嗓音虛弱。
鑷子在傷口裡觸碰,哪怕注射了麻藥,依舊疼得額頭冒汗,嗓音直顫。
我聽得心酸,又覺得不對:
「可我記得你的合約和我是一個公司,老闆不是他呀!」
老闆是傅錦寧。
這人自進了醫院,就一直一言不發,斜靠在門框上,面色滿是冷澀。
顧澤抬頭,和他對視上,露出一抹蒼白的笑。
「對,所以我要聽老闆的話,去好好伺候人。」
他垂下頭,低聲哀求:
「傅總,我按您的意思做了,能不能求您,往後不要再為難我。」
我愣了下,腦袋轟地炸開。
什麼意思?
傅錦寧讓他去伺候那個男人?
傅錦寧把他賣了,逼他出賣肉體?
不、他不是這樣的人——
可我一低頭,就看到顧澤滿是血漬的膝蓋,白皙的小腿上滿是青紫,還有隱約的鞭痕。
我的身體忍不住顫抖。
傅錦寧邁步走過來,手指用力扣住我的肩膀:
「是他問我要的你,說你是他前男友,你們之間,有筆帳要算。」
「既然他出價合適,我為什麼不賣?我是個商人,不是養著人混吃等死的慈善家。」
感受到我的顫抖,他淡淡嗤笑了聲:
「你故意說這些,是為了離間我們?
「也不看看你是個什麼東西。
「你也配?」
「我的確位卑言輕,但我也是個活生生的人。」
他輕輕笑了下,表情些許麻木,像一個沒有靈魂的提線木偶。
轉過頭跟我說:
「桑桑,你看到了麼?你面前的男人有多麼可怕,他能毫不猶豫地賣掉我,總有一天,也會心狠手辣地對待你。
「永遠不要愛上他——」
傅錦寧掐住了他的脖子。
眸光狠戾,瞳孔里散發出熊熊怒火。
那一瞬間,他是真的想要殺人。
「傅錦寧!」
我拚命扯開他,驚恐看著他癲狂的樣子,擋在他和顧澤中間:
「你瘋了嗎?」
「和他絕交!」
傅錦寧冷冷開口:
「你和他絕交,保證以後再也不見他,我就放過他。
「不然,桑桑,我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
頭頂橘黃色的燈光灑下來,落在他漆黑的發頂和陰鷙的臉龐上。
眸子裡滿是狠戾,燃燒著熊熊怒火,猙獰又恐怖,像來自地獄的撒旦。
直到這一刻,我才切切實實意識到,傅錦寧和我前幾任男友的不同。
他是殺伐決斷的傅總,揮揮手就是數萬人的生計。
他不是個好人,會為了一己私慾獻祭他人,也會為了利益不擇手段。
他從來都不是那個天真懵懂的小狗。
——
我很久沒說話。
傅錦寧定定看了我好久,宛若大夢初醒。
身形踉蹌了下,跌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桑桑,不、不是這樣的,我沒有……」
啪!啪!
鼓掌聲由遠及近。
一雙尖頭皮鞋踩在光滑的地板上,走進來的男人面容俊朗,只是臉上掛著嘲諷的笑:
「好精彩啊,傅總。
「我就說,過分縱容金絲雀,會出問題的。」
他走到我身邊,抓住顧澤的後頸,把他拉起來,強迫往外走。
路過我的時候,好心解釋了下:
「沈小姐,就算傅總沒有把他賣給我,我也是要找他麻煩的。
「畢竟,敢玩弄我,還一走了之的人,就不該活在這個世上。」
他拎著顧澤要走。
我連忙抓住顧澤的手臂:
「他受傷了,你不能這麼對他!」
「桑桑,沒事的,別擔心我。」
顧澤溫柔推開我的手,目光痴痴落在我的臉上,眷戀又溫柔:
「沒事的,桑桑,沒關係。
「他總不會殺了我。」
20
急診室內就剩我和傅錦寧兩個。
他抱著膝蓋,蜷縮著坐在地上,腦袋埋進雙膝,肩膀不住地發抖。
我猶豫片刻,上前戳了戳他的脊背:
「傅錦寧......」
他哆嗦了下,抬頭隔著朦朧的水霧看我。
迫不及待地把我抱進懷裡,架著坐在他大腿上,唇瓣貼著臉頰:
「別不要我。」
他的嗓音帶著哭腔:
「對不起,我剛剛不該那樣,對不起。」
「我不是故意讓你害怕的,對不起……」
我沉默靠在他懷裡,沒有搭話。
我能說什麼呢?
傅錦寧不是好人。
資本家能有什麼好心腸?
我早該有這樣的覺悟,卻因與他一起長大的情誼忽略了。
可仔細想想,權責匹配,他既然在那個位置上,我也不能指責他什麼。
我有些沮喪,抿了抿唇,很小聲地求他:
「我總感覺那個男人有點陰森森的,你可不可以幫我盯著些,我怕顧澤出事。
「他畢竟是我的朋友,我有點擔心,可以嗎?」
傅錦寧伸手把我抱緊,揉捏著揣在懷裡,瓮聲瓮氣地說:
「好。」
他不敢拒絕,也不敢問。
他自知不是好人。
卻不敢問我能不能接受。
萬一不能呢?
他真的能放手嗎?
前幾日的自毀,假若我沒有去見他,他會不會自暴自棄,不再壓抑,哪怕強取豪奪,也要留我在身邊。
——
我覺得這場戀愛談得有點衝動了。
但我不敢說。
被傅錦寧送回家,僵硬地和他告別後,目送他的豪車遠去。
去一旁的便利店買了個飯糰,坐在路邊啃。
正啃得滿嘴油,眼前罩下一大片陰影。
「大小姐,晚飯沒吃飽嗎?」
皮鞋尖踢了踢我的鞋尖,江恕語意調侃:
「誰給我們大小姐委屈受了,要坐在這裡吃飯?」
他最近一直在忙公司的事,許是很順利,看起來意氣風發。
我也好久沒見過他了。
慢吞吞從口袋裡掏出紙巾,擦掉嘴角的油。
猶猶豫豫地跟他說了今天的事。
問他:「你是不是也覺得我答應和他談戀愛,有點草率呀!
「我應該再多考慮一下的。」
「我倒是驚訝,我才幾天沒見你,你就和他談上了。」
江恕在我身邊坐下,長腿隨意交疊著,抬手敲了敲我的腦袋:
「如果你介意他這麼做的話,那還是趁早離開吧。」
「他做這種事又不是第一次了,你那幾個前男友為什麼和你分手,給你表白過的人為什麼表白一次就消失,你真的都沒有懷疑過嗎?」
我的大腦懵了一瞬。
甚至懷疑自己聽錯了:「你是說……」
「是的,是他做的。」
「威脅,警告,引誘出軌,拿錢砸出國,沒什麼是他做不出來的。」
「一旦遇上你的事,他就成了毫無理智的瘋子,很可笑。」
江恕慢騰騰地說著,眼光不經意瞥到一側的樹,微微扯了扯嘴角。
「所以,桑桑,他不是你能駕馭的男人,離開他吧。」
「你這樣好的女孩,不應該配他那樣的瘋批。」
江恕突然湊近我,抬手摸了摸我的腦袋。
靠得很近,能看到他清晰卷翹的睫毛。
我微微一愣,伸手想推他,反被他攥住手腕:
「其實我有一件事一直沒告訴你。」
「你在娛樂圈的這些年,你爸媽沒有給你任何助力,甚至暗示過人打壓你。」
「保護你,幫助你,為你保駕護航的,從來都只有傅錦寧。」
「我本可以不告訴你,但又覺得這樣不光彩。」
「他真的喜歡了你很多年,就像我一樣……」
「所有,桑桑,可不可以,給我一個機會。」
他靠我靠得更近了。
鼻尖幾乎撞在一起。
溫熱的呼吸打在臉上。
我怔怔地看著他。
——
身子突然被大力拽開。
緊隨其後是用力的一拳,打得他跌坐在地上,嘴角滲出血。
傅錦寧冷冷地看著他,眼底一片漆黑。
「我警告過你,離她遠一點。」
江恕「呵呵」笑了,抬手抹掉嘴角的血,狹長的狐狸眼溫柔地看著我,表情很委屈。
「桑桑......」
傅錦寧周身氣場更冷,大跨步上前,就要繼續揍人,被我拉住了:
「你別鬧了,好不好?」
剛剛,江恕絕對看到了傅錦寧,所以才會故意挑釁。
我走過去,把江恕扶起來。
起身的一霎那,小聲在他耳邊說:「對不起。」
我沒辦法給他回應。
江恕的身形踉蹌了下,又掛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
轉身,任由保鏢扶著走遠。
沒有回頭。
21
目送江恕離開。
我轉身,看著站在風裡搖搖晃晃,像下一秒就會被風吹倒的傅錦寧。
一天之內打了兩架。
打完架,又擺出這樣一副傷心欲絕的樣子,像我要敢罵他,就會跪地吐血。
我嘆了口氣。
其實也不是很想罵他。
很難描述聽到那些事情時候的感覺。
明明那麼變態,那麼陰濕,那麼不坦蕩,我卻並沒有很濃烈的厭煩。
甚至還有一絲隱秘的激動。
我想要的愛人,就是要愛我到發瘋。
謙和、懂禮、光風霽月的愛,我遇見的還少嗎?
江恕、顧澤,還有許多圍在我身邊的男人,哪個不是這樣?
可這樣有什麼意思呢?
隨隨便便就放手的愛,還不如單身。
傅錦寧這種變態的、恐怖的、充滿占有欲的,一旦你出門,就會有無數觸手從身後纏繞過來,狠狠扒住你,在你耳邊說著「愛」的感情,反而更吸引我。
「我大抵也是病了。」
我想。
慢慢走到他身邊,沒等開口,就聽見他急促地詢問:
「你要和我分手嗎?」
我頓了下,試探性詢問:
「如果要和你分手,你會怎麼樣?」
他痛苦地閉上眼睛。
身體顫抖著,幾乎站立不住。
「求你、求你不要走。」
下一秒,他雙膝彎曲,跪在冰冷的、布滿泥土的磚石上。
腦袋抵住我的身體,手臂環過我的腰身。
嗓音顫抖地哀求:「別走,別離開我,可憐可憐我,好不好?
「從小到大,我的人生里都只有工作,和蹦蹦跳跳的你……如果連你都不要我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麼樣子。」
「桑桑,你可憐可憐我。」
「我有很多的錢,很多很多,都給你,你留下來,好不好?」
他鮮少有這般驚惶的樣子。
傅少大權在握,風雲變幻盡掌握在手中,連情緒波動都極少擁有。
卻在人來人往的便利店門口,滿是泥濘的磚石路上,拋棄了尊嚴,雙膝下跪,哀求我不要走。
我還能說什麼呢……
他不是好人,難道我就是嗎?
哪個好人,會在明知別人對自己喜歡後,依舊不挑明,不拒絕,若無其事接受他們對我的好。
我有什麼資格指責傅錦寧……
彎腰把他扶起來,摸了摸他冰冷的臉頰安撫:
「我沒有想離開。」
等他踉蹌站定,替他拍了拍膝蓋上的泥土。
直起腰,掐住他的下巴,踮腳吻了上去。
唇齒糾纏。
他反應過來,摁住我的後腦,急切地吻,幾乎能嘗到血腥。
「傅錦寧,我們好好談吧。」
我很認真地告訴他:
「你將來如果敢背叛我,我一定會殺了你。」
是他讓我再一次得到獨一無二的愛。
如果再體驗一遍失去,我一定會殺了他。
22
回家,洗過澡。
我穿著睡衣坐進他懷裡,伸手摟住他的肩膀。
突然想到什麼,推開他湊過來的唇:
「這些年,都是你一直在娛樂圈保護我,不是我爸媽,對嗎?」
他愣了下,臉上的旖旎消散。
定定看著我,沒有說話。
半晌,抬手擁抱住我,任由我靠在他懷裡,淚水打濕衣襟。
原來我在娛樂圈的這幾年,他們真的不聞不問。
原來他們說的想讓我吃苦,是真心的。
原來他們對我的愛,比我想的少太多太多。
我終於不再對他們抱有期待。
「傅錦寧。」
我從他懷裡出來,仰頭,對上他深邃的眼睛,說:
「你幫我把我家公司搶過來,可以嗎?」
「我想要。」
既然他們從未把我當繼承人看待,那我就搶。
像他們在我高二那年,給了我一個「驚喜」那樣。
我也要給他們一個「驚喜」。
——
決定搶家產這件事,我特地回去告訴了媽媽。
看她不敢置信地瞪著我……
「你一個女孩,要什麼家產?」
「你這樣,讓你弟弟怎麼辦?讓外人怎麼看他?你怎麼這麼不懂事?」
我沒有回答她的話。
只是問:
「爸爸吩咐底下人,讓我在娛樂圈吃點苦頭的時候,你有沒有想過,我會被灌酒、潛規則,甚至輪姦?
「你們真的在乎我嗎?」
她皺眉:
「說話怎麼那麼難聽,你爸有分寸,不會太過分。
「誰讓你不聽話跑去拋頭露面的,回家好好聽你爸的話嫁人,多好的日子。」
我定定看了她好久。
確定她沒有騙我。
她是真的不知道爸爸的吩咐。
也是真的認為,嫁個好人家,生個大胖兒子,是身為女人最好的日子。
我輕輕笑了下,為自己難過,也替她覺得悲哀:
「媽,你覺得,爸爸在外面,有沒有私生子?
「這份家產,我不爭,也不會是你兒子的,你明白嗎?」
——
走出家門的時候,依稀還能聽見母親歇斯底里的哭泣,還有摔碎瓷器的聲音。
她做了一輩子家庭主婦。
也做了一輩子家庭美滿的夢。
我不恨她。
只是覺得她有點可憐。
走出去,看見傅錦寧靠在車門旁抽煙。
神色怔愣,像已經站了好久。
我打量著他的神色:
「你怎麼了?」
他慌張地掐斷手裡的煙頭,看向我,臉色蒼白地說:
「顧澤自殺了。」
23
顧澤被那個男人逼得自殺了。
用水果刀割了腕,所幸及時發現,被送到醫院。
我匆匆趕過去。
看見那個男人跪在病床旁邊,手裡端著一碗米粥,低聲下氣地哀求:
「寶寶,你吃一點吧……我知道你恨我,等你身體養好了,怎麼報復我都可以,行嗎?」
「我過分,我賤,我有病,但你別禍害自己身子,好不好?」
說著,他啪啪打了自己兩巴掌。
掌聲清脆。
很用力。
而顧澤沒理他的表演。
蒼白著臉靠在病床上,扭頭看著窗外雀躍的鳥兒。
我咳嗽了一聲。
兩人都轉過頭。
那男人看見我,表情一瞬間很難看。
下一秒卻像遇到了救星,衝過來把碗塞到我手裡,卑微地請求:
「你來了,喂他吃點東西吧,他現在誰的話都不聽。」
「求你,只要能讓他吃東西,出什麼條件都行。」
說著,他拉扯著傅錦寧往外走:
「走走走,別打擾他休息。」
傅錦寧大概也有點內疚,沒說什麼,只是沖我點點頭,示意他在外面等我。
我端著碗走過去。
剛想說什麼,就看見顧澤用那隻完好的手把碗拿走,放到唇邊一飲而盡。
「放心吧,我不會死。」
他沖我揚起笑臉,蒼白的唇挽起,帶動因缺水而乾裂的唇瓣:
「桑桑,不要擔心我。」
我掐緊了掌心:「要不要我幫你離開他?」
「離開他?不,不用。」
顧澤笑得越發燦爛:
「他憑什麼過得這麼安逸,憑什麼在毀了我的一切後還能活著?
「我要留下來,要待在他身邊折磨他,我要他死!」
「顧澤......」
「桑桑,不用擔心我。」
他又重複了一遍。
看向我的眸光溫柔:
「你和傅總在一起了嗎?」
我點點頭。
他笑了笑,表情悵然:「原來如此。
「之前我看他陪你吃燒烤,樣子有些傻傻的,他那時候是失憶了,對嗎?
「還是那時候的他平易近人。」
他嘆了口氣。
我不知道說什麼,只能跟著附和:
「的確,失憶的他比現在要可愛一點。」
傅錦寧恰好在這時候走進來。
聽到這句話,腳步頓住。
嘴角一瞬間耷拉下來。
身後,那男人快步跑進來, 手裡拿著一個打包的盒飯。
捧到顧澤眼前:
「寶貝兒, 你吃一點好不好, 你吃完殺了我都可以。」
「你吃一口打我一下都行,來, 我喂你,張口,啊——」
顧澤冷冷瞥他一眼,伸手推開他, 自己拿過餐盒用餐。
那男人歡欣鼓舞:
「寶寶真棒, 多吃一點, 才有力氣打我。」
我實在看不下去了。
悄悄拉著傅錦寧走出去。
醫院走廊上, 挽著他的胳膊走著,有些感慨:
「你說那個男人真挺賤的,之前那麼對顧澤, 現在又這樣, 活該!」
「是啊, 不如失憶的他可愛。」
「……嗯?你說什麼?」
傅錦寧偏頭不看我, 好看的薄唇抿著, 很明顯的生氣模樣。
我眨了眨眼睛, 晃著他的胳膊哄道:
「你別這樣呀!你和他都是同一個人, 沒有區別的,別吃你自己的醋。」
「我才不會和那個蠢貨是同一個人。」
他冷哼了聲:
「他除了會撒嬌還會幹什麼?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會,廢物一個,怎麼就值得你這麼念念不忘!」
「我也沒有念念不忘……」
「你之前還說,要把我當成他的替身!」
他的眼眶紅了,很委屈地轉過頭來看我。
唇瓣緊抿著, 顯而易見要哄。
我捧住他的臉, 笑著湊上去親了他好幾口:
「我都忘了這回事了, 我不會這麼壞的。
「好啦別生氣啦,我想吃燒烤, 你陪我一起吧, 好不好?」
他哀怨地瞪我, 俯身抱住我,用力貼著我的臉頰蹭了蹭,悶悶應了聲「好」。
——
當晚事後,我失神地看著他的臉。
他突然攥緊我的手,眸光兇狠:
「你在想誰?
「是不是又是那個不長腦子,嘴裡只會喊老婆的蠢貨!
「你看清楚!你嫁的人是選我!是我!不是那個蠢貨!你給我看清楚!」
他一通發泄後,眼眶又紅了, 眼淚吧嗒吧嗒地落下來, 雨滴一般:
「你不能這麼對我, 不能這麼欺負我。
「桑桑, 不要這麼對我, 我不想當替身……」
他哭得梨花帶雨, 淚水滾燙地落在我的脖頸和胸膛, 又被他俯身舔去。
舌尖向下移動。
我的身體忍不住哆嗦, 海浪翻湧般,忍不住拽住他的頭髮,把腦袋拎起來:
「夠、夠了!」
「他沒有碰過這裡。」
他喃喃自語地說, 又露出一抹笑,像小孩子一樣,傻裡傻氣地說:
「只有我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