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明珠完整後續

2025-08-18     游啊游     反饋
1/3
陸溪亭得御筆賜婚,府中一派歡騰。

我自然也歡喜。

我是陸府家生的奴才,隨陸溪亭同蹲冤獄,共挨天寒。

如今他仕途通達,人人都道,我的好日子也要來了。

我低頭微笑,不置一言。

大婚前,他百務纏身,仍抽空問我一句:

「可挑好了住處?」

一個奴才,得主子恩准自己當自己的家。

何其有幸,何其得臉。

我確實有個想去的地方。

斂衣叩首,在那片雕花金磚上,我輕聲道:

「大人,可否賜奴婢……一紙身契?」

1.

陸溪亭立在廊前,許久都沒有說話。

我仍舊跪著,額頭抵著磚縫,冷意從皮肉沁入骨血。

片刻後,陸溪亭緩緩開口:

「你想清楚了?」

我點頭。

他道:「陪我多年,如今我登高位,你卻只求離開?」

我說是。

陸溪亭像是被我激怒了,忽地轉身。

「將來你若後悔,莫來怪我無情。」

2.

將來的事,誰說得准。

但此刻,我是真的想走。

我爹娘受過陸家大恩,我在陸府出生、長大。

八年前,陸家被抄,府中下人四散,我是唯一沒走的那個。

陸溪亭身陷冤獄,我求人送進去一碗藥,讓他熬過風寒暫保性命。

後來他出獄,一無所有。

我帶他流落至城外破廟,天寒地凍,風雪共眠。

我乞過食,偷過藥,跑過堂。

陸溪亭抄過書信,給孩子教過蒙書。

一路走至今日,旁人眼中,我們主僕情分深厚。

前不久,陸溪亭因籌邊獻策、調兵安民,被贊為「書生謀國第一人」,御賜婚書,擇吉成親。

要娶的,是太后視如己出的外甥女——江芙。

江家簪纓世族,其父兄皆在朝中,手握重權。

這樣一門親事,多少人夢寐以求。

聖旨一下,滿府喜氣洋洋。

下人們之間也能通些氣,有人打聽來江小姐閨閣品性,說她性情溫婉,大度容人。

沒幾日江小姐來府,言語溫和,賞銀也極大方。

果如傳言一般。

她特地另備一禮給我,笑吟吟道:

「你也姓江?可是一字『萍』?」

我正欲作答,她卻自顧自笑道:

「浮萍無根,隨水而生,隨風而去,挺好。」

她語氣平和,我卻微微一怔,不知她是隨口一言,還是另有所指。

末了,當著左右親信,她低聲問我一句:

「你家大人在閨房中,可還溫柔?」

我頓時明了。

再溫順的老虎,也容不得家雀在眼前蹦躂。

3.

府中許是有江家眼線,也或是有人被銀錢收買。

昨夜,陸溪亭去醉春樓赴宴未歸。

我靠在門房打盹。

陸宅新修,陸溪亭起居漸趨講究。

下人們摸不准他的喜好,凡事便來尋我過目。

如此即便沒討他歡心,只要說一句「姜平姐姐看過的」,他多半不會再追究。

被這些瑣事擾得幾日未得安眠,我睡得正香,忽聽雷聲陣陣。

睜開眼,便見陸溪亭面沉如水,目不斜視從我身前走過。

我心中一凜,暗道不妙——

不知是宴席上誰惹了他不快,還是因即將到來的雨。

陸溪亭素來不喜雨天,雨夜更是難以入眠。

我快步跟上,替他解下披風,又吩咐小丫鬟上醒酒湯、換香爐、備沐湯。

陸溪亭坐在內室,袍襟半褪,烏髮微亂。

他面容生得極好,只是冷著臉看上去有些不近人情。

「都下去。」

他淡淡吩咐,眾人退得飛快。

我正要走,聽他喚了我:「你留下。」

心知留下會發生什麼,我垂死掙扎:

「大人,您明日還要早起,同江小姐一道去普華寺上香。」

他看著我,半分情緒都無,像是在說——那又如何?

陸溪亭雖曾失勢墜泥,如今卻是天子近臣,早恢復他那金尊玉貴的性子。

譬如,他不慣重複命令。

我認命替他寬衣,又迅速把自己剝了個乾淨。

心中默念不過是被他拿來瀉火,也不是初次。

早死早超生,運氣好,說不定後半夜還能回去補個覺。

我渾身緊繃,陸溪亭熟練地扣住我,將我圈進懷裡,姿態親昵,卻帶著不容掙扎的力道。

他埋首在我頸側,嗓音低啞:「別繃著。」

我閉了眼。

窗外大雨終至,雨點砸在檐角、打在青石上,噼啪作響。

他的唇貼著我耳,氣息輕沉,力道卻越發篤定。

待我不再掙扎,他像終於滿意似的,貼在我唇畔,渡來一口溫熱氣息,問道:

「明日安排得如何?幾時出發?」

語氣自然,有商有量,好似要同他前去的,是我。

普華寺香火鼎盛,最靈姻緣。

夫婦合點長明燈,年年供奉,塵緣不滅,姻緣長久。

我也曾想同他一起去。

那時他風頭未起,與我寄身西郊,家徒四壁,白日教完學生,夜裡還要抄書。

聞言他筆鋒略頓,但很快又繼續抄寫。

他頭也未抬,淡淡道:

「冥冥之說,不足為憑,你還信這個?」

有些話不用說得太直白。

我當下有些羞恥,有些難堪。

為自己的無知,為自己的妄念。

陸溪亭只是一時落魄,我竟忘了尊卑之分、主僕之別,敢去肖想他。

睡在一起也不算什麼的。

我是奴才,他是主子,用起來方便罷了。

只是人總有愚妄輕狂的時候。

在那之前,我真以為自己擁有了明珠。

4.

江小姐只敲打了我兩句,並未再為難。

她走後,秋鈺還悄悄跟我道喜:

「主母心寬,將來你也不至於太難。」

她並非牙婆賣來,那日她在大街被賭鬼爹強拖進青樓,陸溪亭看我眼中不忍,將她買下。

秋鈺感念在心,入府後勤快伶俐,和我也親近。

她壓低聲音勸我:

「大人成婚前,你還是別去他房裡了。待江小姐過門,在她膝下服個一兩年軟,等她有了身孕,你也算有了機會。」

「往後若能生下一子半女,這宅子裡,你也算站穩了腳跟。哪怕再來幾個姨娘,你安安分分的,大人念著舊情,總能讓你下半輩子衣食不愁。」

她三言兩語,把我餘生安排得明明白白。

那日下午,我閒下片刻,在陸家新修的大宅里慢慢走了一圈。

屋宇軒敞,雕樑畫棟,每一磚一瓦都新。

下人來來往往,腳步輕快,府中看似繁忙,實則沉靜得很——連風聲都像壓低了幾分。

我忽而想起年幼時,常蹲在牆角,看螞蟻搬食殘渣。

來來回回,年年日日。

5.

陸溪亭的婚事定在明年春日,三月初八。

年底,各地官員回京述職。

我遇見了孟遠洲。

孟家與陸家舊年同住一條街,素有來往。

後來陸家出事,人人退避三舍。

我抱著銀錢,一家家磕頭求人,無人敢收。

孟家也不例外。

那晚我跪在孟府後巷的雨里,披頭散髮,手腳冰冷,幾近絕望。

是孟遠洲撐傘從側門出來,看見了我。

他說:「陸家是替人擔了禍,陸伯父早已看開,故而散去親屬奴僕。你拿著銀錢,趁早回鄉才是正理。」

我不敢扯他袍角,只是不斷叩首,哆哆嗦嗦問:

「孟少爺說得對……可是,不知,還有沒有別的法子?」

他眼中有些遲疑,也有幾分不忍。

最終他嘆了口氣,未收我的禮,反將傘留給了我。

他說他在刑部還有位舊識,或可搭線。

多虧送進去的那碗藥,讓陸溪亭熬過風寒,等到大赦天下。

孟遠洲來得不巧。

陸溪亭攜江小姐一行人去西山賞雪,歸期未定。

他留下拜帖,正要離開,碰巧撞見我頂著風雪回府——

江小姐眼光高,前幾日送過去的喜樣全被打了回來,我只得親自跑鋪子採買。

故人重逢,令人歡喜。

我特地告了半日假,在酒樓設了雅間,一來道謝,二來賠罪。

陸溪亭這兩年扶搖直上,凡是當初袖手旁觀之人,盡數報復,一貶再貶。

孟家也未能倖免。

孟遠洲卻笑著搖頭:「宦海沉浮,皆是尋常。」

他聽說陸溪亭要娶江家女,神色頗有感慨:

「江家門楣兩朝不倒,府中規矩森嚴。你與他共患過難,眼下是情分,日後倒未必是福。」

他直言不諱,我也不願再掩飾,輕聲答道:

「我想過了,待他們婚事圓滿,我便求個恩典離開。」

孟遠洲一怔:「你……要走?」

陸家遭難時沒走,如今好不容易熬出頭,雖仍是丫鬟之名,但陸溪亭風頭正盛,多少人來巴結,都得先問候一聲「平姑娘好」。

這何嘗不是雞犬升天,跟對人少走幾十年彎路。

不然一個奴才還想怎樣?

我笑了笑:「對,我要走。」

孟遠洲問:「捨得嗎?」

「嗐,這個位置油水再多,人死了,終歸只能躺一副棺材。我攢了些銀錢,足夠餘生了。」

他望了我一眼,意味深長:「姜平,你明白我不是這個意思。」

說話間,他眼神忽落在我手腕。

「你知不知道,你一心虛緊張就會摸手腕?」

我一愣,下意識收回手指。

我手腕只戴了一串舊珠,顏色不亮,線里藏著一縷發。

我辯解:「就是個護身符……」

話音未落,街外忽有呼喝:「閒人避讓!」

循聲望去,長街深遠,一頂軟轎自雪地中緩緩駛來,簾幕掀動,江小姐笑著探出半張臉。

陸溪亭策馬緊隨,從她手中接過一物,低頭系在自己腰間。

是塊玉佩,穗絛打得極好,在風中輕輕晃著。

那處,原也掛過一塊玉,只是許久未見他戴了,連房裡都不曾擺著。

也許早丟了。

我垂下眼,將手串從腕間褪下。

——真的沒有捨不得。

6.

陸溪亭是提前回來的,趁著宮門未閉,先入宮面聖。

回來後他看到孟遠洲的拜帖,極不客氣拂落在地。

我也是後來才知,孟遠洲回京不久,便上書彈劾了陸溪亭。

想來並非大事,陸溪亭未受處分,可他素來記仇,眉眼間儘是不快。

更叫他警覺的是,既然外人能握證,說明信路出了岔子。

下人都是新來的,陸溪亭擺明要借這件事立規矩,下令嚴查。

最終,卻是在我房中翻出一封舊信——

是孟遠洲離京前託人帶給我的,寥寥數句,無非是叫我保重,若有一日路過他轄內,定要讓他盡東道主之誼。

那信被我遺忘多時,夾在舊書縫裡。

他們又查出,孟遠洲登門那日,我恰巧告了半日假,未在府中。

事有湊巧,便不再是巧。

陸溪亭命我前去當面問話。

我近日頻頻外出染了風寒,未隨他起居,不願悶在屋中,捧著碗藥粥坐在廊下慢慢喝。

小丫鬟急匆匆跑來,說:「您快些隨我來,大人喚您。」

我不知這趟要遭些罪,起身便跟了上去。

廊凳邊剩下沒吃完的半碗粥。

7.

陸溪亭召得急,可我趕到時,他正在銅鏡前試婚袍。

他神色如常,囑咐裁縫如何收腰改袖,連看都未曾看我一眼。

室外寒意凜冽,屋內卻炭火正旺。

我穿得厚實,背脊已冒薄汗,不知是路上走太急,還是方才那幾口粥未穩住胃,如今墜在肚中,堵得慌。

時間似被拉得極長。

我知道,他是故意的。

陸溪亭鮮少劈頭蓋臉發泄怒氣,不夠好看不夠體面。

他們這樣的人,不需言語,只用將下人晾在一旁,就足以令人忐忑不安、跪地求赦。

我不知又觸了他哪片逆鱗,想著先順他的意,擺個反思的態度總沒錯,進門後便裝鵪鶉乖乖罰站。

裁縫走時我悄悄挪了下僵硬的腳,陸溪亭像頭頂長著眼睛,砸了團紙過來——

「沒規矩,站好!」

紙團滾到我腳邊,鬆鬆散散,我低頭看去,認出那封信。

所以,陸溪亭找了半天姦細,最後發現最值得懷疑的,是我?

我張了張口,想要解釋:「大人……」

陸溪亭卻不耐抬手,止住我往下說的意圖。

他繞過案幾,坐下,朝我微微一抬下頜——

「過來。」

我腳步僵了僵,心中暗罵,青天白日,成何體統。

可我向來會看眼色,挨草總比挨板子強吧。

這是我今日第一次判斷失誤。

8.

陸溪亭這次,出奇地有耐心。

他不知從何處尋來些器物,一樣樣放在我眼前。

光是看著,便已叫人發冷。

我心跳如鼓,明知不能惹惱他,只得順著他的意思——

不論他遞來什麼,我都接著、做著,啞著嗓子回他的問題,口不擇言,說了許多混帳話,連自己都記不清內容。

可再怎麼軟言溫語,也未見半分憐惜。

陸溪亭婚袍還穿得齊整,金絲銀線交錯著,奪人眼目。

晃得我眼睛生疼。

他問:「孟遠洲明知我不在府中,還登門拜訪——你說,他是想見誰?」

我從迷亂中拾起一絲神識,喉嚨乾澀,開不了口。

他自顧自問下去:

「這封信,是他託人轉交的吧?

「難怪那日他連茶也不飲,還說施援非為陸家——

「我當時還疑惑,他臨行前何必特地跑這一遭……原來,是來見你。」

他語調平穩,端起茶盞,舉至我唇邊。

那動作輕柔極了,只是眼神卻越發幽深。

「我記得,你那日正好去城西給我買筆墨。

「緣慳一面……倒是可惜。」

若是從前,或許我還會自作多情,誤以為他有幾分在意我。

但如今,我只是柔聲討巧:

「大人多心了,哪家貴人會把個下人放在心上?奴婢若再見他,定繞道走。」

陸溪亭好似不太受用。

沉默了一瞬,他冷冷道:「別妄自菲薄。」

他抬手,貼上我頸側,輕輕抬起我的下巴,將我面容別過去,聲音淡淡:

「睜眼。」

我聽話地睜了。

銅鏡之中,映出我狼狽的模樣,鬢髮凌亂,紅痕交錯。

他站在我身後,居高臨下望著我。

一寸寸貼近。

「你——用處大著呢。」

9.

不知過了多久,陸溪亭才起身,將那件婚袍披在我身上。

屋中凌亂不堪,不好叫人來收拾。

我扶著床柱起身,甫一動彈,腹中便翻湧如潮。

原以為我還能撐得住,可顯然,我又一次判斷失誤。

兩聲低咳後,一股腥甜猛地衝上喉嚨。

我驚慌抬手想捂,哪來得及。

我先是吐出未消的粥,鐵鏽味緊隨其後,在齒間迅速蔓延,一口血自喉間噴涌而出。

鮮紅濺在衣服上,飛快融進底色。

要死,這可不吉祥啊。

陸溪亭察覺異樣轉頭,我心中一緊,正要賠個笑,說我這就去洗乾淨,不礙事。

話未出口,人已栽倒。

眼前天旋地轉,我最後看到的,是陸溪亭臉色驟變,大步走來,聲線顫抖:

「姜平——怎麼回事?來人!」

我想說沒事。

這幾日堵得慌,吐出來反倒輕快了些,別大驚小怪,弄得人人都知道了。

可喉嚨像堵著什麼,說不出話。

短短片刻,陸溪亭恢復了鎮定,抱我上榻,命人去請大夫。

他穿著單衣,下雪天卻出了一身汗。

一貫纖塵不染的人,竟不等熱水來,直接用袖口拭去我臉上血污。

他的手很穩,摸我的額角、耳垂、眉眼……指腹冰涼。

我昏昏沉沉,只是想——

他不該讓我穿著喜服,躺在這兒。

傳出閒話,又不知要惹多少麻煩。

我是真心想把最後一樁差事辦好了再走。

可人有時候想做的事太多,能做到的,太少。

10.

我整整昏睡了一日一夜。

大夫說我風寒未愈,又用著其他藥,底子薄,藥性烈,情緒激盪才致吐血暈厥。

他應是誤認了我的身份,囑我停藥靜養,飲食清淡,切忌操勞。

我聽得一愣,忙將門口的小丫鬟支了出去。

讓人聽了去,非得傳出個「小姐身子丫鬟命」的笑話不可。

我醒後再未見過陸溪亭。

想來他在江府那邊,也得周旋一番。

外頭會怎麼說?

娶親在即,卻與丫鬟廝混,玩得見了血去了半條命?

哪怕陸溪亭再是風姿卓然、前程無量,江家那等高門,只怕也得重新掂量這門親事。

我既怕他婚事不成,遷怒於我,不放我走。

又怕他這婚約若繼續,江府必定要他拿出個態度。

深宅中,突然少見一兩個丫鬟,不足為奇。

三日後,我如常候在陸溪亭房外。
1/3
下一頁
喬峰傳 • 17K次觀看
奚芝厚 • 690次觀看
花伊風 • 1K次觀看
幸山輪 • 620次觀看
幸山輪 • 100次觀看
喬峰傳 • 770次觀看
喬峰傳 • 910次觀看
喬峰傳 • 920次觀看
喬峰傳 • 720次觀看
喬峰傳 • 3K次觀看
開心果 • 640次觀看
幸山輪 • 1K次觀看
幸山輪 • 650次觀看
呂純弘 • 430次觀看
花伊風 • 170次觀看
幸山輪 • 310次觀看
幸山輪 • 400次觀看
幸山輪 • 700次觀看
幸山輪 • 400次觀看
呂純弘 • 9K次觀看
幸山輪 • 300次觀看
幸山輪 • 410次觀看
幸山輪 • 560次觀看
花伊風 • 560次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