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無忌憚完整後續

2025-10-05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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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怕……

怕她找我奶算帳,怕她一個人打不過幾個人,怕她吃虧,更怕她受傷;

還怕她不要我了……

如果我不打那個小男孩,就不會骨裂,不會花錢,我怕她嫌我多事,把我一個人丟在醫院。

巨大的不安讓我渾身繃得很緊,我像受驚的鵪鶉,兩隻眼睛緊緊盯著病房的門。

如果我是男孩子就好了。

爺爺奶奶就不會嫌棄我,爸爸就不會找其他女人生孩子,媽媽也不會被拋棄……

我們會像電視里唱的那樣,爸爸像太陽照著媽媽,媽媽像綠葉托著紅花,我像種子一樣正在發芽,我們是吉祥如意的一家……

好在我媽終於回來了,手上拎著兩個編織袋。

編織袋很髒,裡面的東西也髒兮兮的。

聽我媽說,東西丟了一些,不過不要緊,能撿回大半已是幸運。

我注意到,我媽的眼睛比先前送我進醫院時更紅。

我猜她在外面哭了一場。

「媽媽,我會乖。」

我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我媽聽懂了,走到病床邊抱住我。

「會好起來的。」

「我們不會一輩子像喪家之犬!」

那天起,我媽變了。

她不再給我爸打電話,不再歇斯底里,她拿著紙筆,一次次冷靜地計算著我們家的財產。

她開始抽煙。

黑暗裡,我經常看見她站在病房陽台上,長發在夜風中起伏,煙火在指間明滅。

寂寞像她手中的煙。

6

那個年月,

在鄉下人看來,離婚是件丟人的事,所謂家醜不可外揚。

誰家要離婚,最好的選擇是悄咪咪的,兩口子悄咪咪把離婚證辦了,除了父母,誰也不知道。

我媽堅持起訴離婚。

要求是男方凈身出戶,女兒撫養權歸女方。

我爸那邊直接炸了,之前十天半個月一個電話沒有,現在一天好幾個電話。

我爸唱紅臉,說什麼一夜夫妻百日恩,叫我媽看在過往情分上,不要鬧得太過分,一切好商量,還說想來看看我們,問我媽現在住在哪兒。

我奶唱白臉,罵我媽不要臉,說我媽生不齣兒子,管不住男人,是沒用的人!她問我媽是不是想帶著我爸的財產,去找其他男人?還說家裡所有錢都是我爸賺的,說我媽要錢就是賣屁股之類的話……

我媽開啟回懟模式——

「生兒子,生兒子,就知道生兒子!你們曹家有皇位要繼承嗎?」

「祖祖輩輩面朝黃土背朝天,家裡窮得響叮噹,還想三妻四妾,還非要兒子!我告訴你們,大清國早滅了!」

「國家說了多少年了,生兒生女都一樣,你們是聾子嗎?還有一夫一妻,早寫進憲法了!哎,你們是不是想違法?」

「他曹耀祖所有財產,都是夫妻共同財產!他在楊美身上花的每一分錢,也是夫妻共同財產!」

「曹耀祖是婚姻過錯方,就該承擔懲罰!錢,房子,都是我的!你們要是再來騷擾我,別怪我追回他花在楊美身上的每一分錢!」

我媽在曹家向來卑微。

之前雖也硬氣過一次,可怎麼看都是強撐的。

這次不同,有了法律做靠山,我媽在電話里講得特別有底氣。

我那時小,聽得似懂非懂,只覺我媽閃閃發光。

我奶許是被我媽嚇住了,她沒再打電話,而是找了我大伯爺和大伯婆。

大伯爺和大伯婆就是楊美的父母。

他們一口一個都是親戚,別把事情做得太絕!說我姥和姥爺還在村裡,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言語間隱隱有威脅。

我媽坐在陽台馬扎子上,抽一口煙,再悠悠然吐出去:

「行啊,叫楊美寫一萬字檢討,詳細講述她怎麼勾引堂妹家的漢子,怎麼生下有婦之夫孩子,怎麼以小三之尊把正房趕出家門……」

「寫好後給我看,我滿意後,再叫她到村廣播室,每天讀十次,連續讀一個月,辦得到的話,曹耀祖花在她身上那部分錢,我就不追回了!」

大伯爺他們不知道還有追回錢財這一說法,在電話那頭失控尖叫——

「什麼?!」

「你還想要曹耀祖花出去的錢?你這麼愛錢,怎麼不去搶?」

「楊美是曹家的有功之臣,曹家所有錢都是美麗的!我們靠本事吃飯,憑什麼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自己沒本事守住男人,還有臉爭家產?我們老楊家怎麼出了你這種敗類?」

我媽呵呵笑:

「是啊,老楊家怎麼出了你們這種敗類?做強盜做三兒還做優越感了!」

「我告訴你們,該我的,我一分也不會讓!你們家女兒和孫子就等著睡橋洞吧!」

7

為了打贏這場官司,我媽專門請了律師,做了萬全準備。

包括這些日子的電話錄音,我爸出軌多年的證據,以及我奶打傷我,把我們趕出家門的證據……

我爸那邊不知是自信過頭還是沒人願意接他們的案子,他們全程自己上,核心就一點:

全村都這樣,財產就該給兒子,香火比什麼都重要。

他們在法庭上大吵大鬧,一會兒罵我媽是喪門星,說她不收拾不打扮,壞了我爸的風水,就該掃地出門;一會兒說我是賠錢貨,憑什麼把我爸賺的錢給我?

我爸本就是過錯方,加上他們的觀念太離譜,再加上那日的法官是女性,書記員也是女性。

打官司的結果不言而喻。

無論是生意,還是房產,亦或是存款,都判給了我媽。

我奶不服,屁股往地上一坐,雙腳一伸,背後一躺,像一條被開水燙過的老母蟲,在地上滾來滾去。

「夭壽啦!法官被人收買了!我老婆子到哪裡說理去?」

「我兒辛辛苦苦一輩子,現在一毛錢沒落到,這不是要逼死我們嗎?」

「嗚嗚嗚,不改判的話,我一輩子不起來!賴在這裡不走了!」……

法官站定,只多看她兩眼,直接走了。

片刻後,法警把我奶「請」了出去,我奶一路嚎著,說以後每天到法院門口抗議。

我媽和律師正在說話,看我奶的眼神仿佛看大傻子。

「喪門星!你別以為官司贏了,房子就是你的!想要房子,除非從我老太婆屍體上踩過去!」

我媽笑著說不敢。

我奶再次得意起來,在法院門口又大鬧了一陣。

法警再次給她進行普法教育後,她不鬧了,就拉著我爸,鼓著腮幫子,靜坐在大門中央。

「你打算怎麼辦?」律師側頭問我媽。

「當然是幫她一把。」我媽依舊笑著,眼底全是我看不懂的東西,「老人家,不容易。」

8

我奶在法院門口坐了三天。

第四天,有記者前來採訪她,問她有什麼委屈,需不需要報道。

我奶仿佛找到救命稻草,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把我們家的事情說了,一口咬定法官收了我媽的黑錢,請記者青天大老爺好好報道,主持公道。

記者採訪完我奶後,緊接著採訪了法官,法警,書記員,又採訪了我媽……

再一天後,當地晚報社會版第二版頭條大篇幅報道了這事兒。

主打就是渣男出軌,小三霸占原配房子,農村重男輕女,以及老太婆不知法,不懂法,無理取鬧……

故事太奇葩,話題性足夠強,網上轉載的人足夠多,無論是線上還是線下,皆一片譁然,無數人發出靈魂的叩問:

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人性的扭曲?

我奶坐在法院門口,每天都有人指指點點。

「就是她!吃人血饅頭那個!」

「做她家媳婦兒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媳婦不是人,榨乾之後,直接扔了!把孫女往死里打!」

「就這還好意思喊冤?啊,呸!」……

我奶遭受了兩天的白眼後,終於找到源頭。

於是,她靜坐的地方,從法院門口,換到了晚報社門口。

報社也不管她,愛坐坐,反正門口報刊欄里有她的尊榮與報道,就當免費活體展覽。

9

那個年代,村主任還不叫村主任,而叫村長。

村長和村支書桌上每天必備的幾樣東西,必定有日報和晚報。

報紙不會每天看,也就偶爾翻翻。

所以,村長和村支書看見報道時,事情已經過了好幾天了!

村支書大發雷霆:

「我們村怎麼出了這種敗類?!丟人都丟到城裡了!」

「小李,趕緊把劉大花弄回來!給曹耀祖打電話,問他怎麼回事?楊芬跟了他這麼多年,兩個人一起打工,一起開店!現在怎麼鬧成這樣?」

「楊美怎麼回事?沒結婚帶了個孩子,這幾年一直被人指指點點,說她傍了個大款!現在爆出來,敢情不是大款,而是楊芬的老公!」

「這姐姐偷人,偷到妹妹家,他們老楊家的臉,到底還要不要?」

「趕緊的,該教育教育!這種事情,村裡絕不能出現第二例!特別是劉大花,一點法律意識都沒有!明天開始,全村進行普法建設!」

「每家出一面臨街的牆,粉刷上『生兒生女都一樣,重男輕女和偷雞摸狗一樣可恥』!」……

在農村,村長村支書還是很有威信的。

劉大花被村支書親自打電話訓了一頓,整個人像霜打的鵪鶉,垂頭喪氣離開報社。

楊美的事在村子裡也傳開了,鄉親們用鄙夷的目光看著她的父母,就差指著脊梁骨罵了。

怎麼說呢?

村裡重男輕女不假,但你偷人偷到親戚家,還把人家原配趕出門,就是你不對了。

更重要的是,你讓全村丟了臉!

那個年代,人們的集體觀還是很強的。

10

我媽在法院宣判後的第 16 天,

牛仔褲扎著半邊襯衣,帶著七八個光著膀子,手臂上全是鷹啊、虎啊、豹啊五顏六色紋身的彪形大漢,收房子去了。

不光住房,還有賣鋁合金窗戶的鋪面。

住房這邊——

我奶和楊美不開門。

沒關係,漢子們直接把門卸了。

我奶躺在客廳地上打滾。

也沒關係,漢子們抓著她的手腳,像抬豬一樣把她抬下樓,「1、2、3」,丟進垃圾房。

楊美嚇傻了,一隻手捏著手機,另一隻手把菜刀橫在脖子上,說我們私闖民宅逼她自殺。

她要報警!

我媽和漢子們幾乎同時笑了。

我媽把法院判決書一抖:

「私闖民宅?你搞清楚,房子現在是誰的!」

說話間,她朝漢子們使了個眼色,其中一個漢子箭步上前,抱起楊美的兒子衝到陽台,作勢要把小孩從窗戶往下扔。

楊美一下慫了,放下菜刀,雙手做投降狀:「別別……」

我媽朝樓下使了個眼色:「還不快滾?!」

楊美屁滾尿流衝下樓,雙腳一軟朝我媽跪下。

我媽朝漢子微微點頭。

漢子這才把小孩放下,小孩「哇」一聲哭出來,褲襠里全是尿,大喊著「媽」,顫顫巍巍往樓下跑。

「姐,家裡這些東西怎麼辦?」

「家具家電全部砸了,衣服細軟牙膏牙刷統統往樓下扔。」

於是,之前我媽遭遇過的,全部在楊美和我奶身上重演了。

我奶從垃圾房裡爬出來,

身上烏七八糟,頭上掛著長條狀的黏答答的不明物體。

她回到單元樓下,雙手叉著腰,朝著樓上又哭又吼又嚎:

「你這個砍腦殼的,一點人性都莫得!喊人把我丟到垃圾房,你不怕報應嗎?」

「我一大把年紀,馬上就要入土的人了!你連我死都等不到安?忙到把我趕出來,霸占我房子!」

「我兒上輩子造了什麼孽,娶了你這麼個喪門星?!」

「你龜兒子不得好死,以後下十八層地獄,下輩子做豬做狗,豬狗不如!」……

我奶聲嘶力竭的表演吸引來了一大幫愛看熱鬧的人,加上楊美帶著小孩,在旁邊哭哭啼啼,好不委屈。

樓下眾人很快對樓上指指點點:

「怎麼回事?這麼不孝!」

「哎,真可憐,被媳婦兒趕出來了。」

「快看她的樣子!剛從垃圾房爬出來,渾身都臭的!我要是她,這輩子都要做噩夢!」……

漢子們問我媽怎麼辦?要不要把人轟走?

我媽說不用,她不慌不忙從包里拿出一沓報紙,正是之前報道那篇。

那日,她買了 100 份。

「來,幫個忙?發一下。」

於是,彪形大漢們派了個看起來最溫柔的,拿著報紙,像發傳單一樣,邀請吃瓜群眾正確吃瓜。

同時不忘解說:

「罵得正凶這個,是報紙上的惡婆婆!把媳婦兒價值榨乾了,就喊打喊殺,還把親孫女打骨折。」

「哭哭啼啼那個,是登門入室的三兒,仗著生了個兒子,把原配趕出門!你們評評理,這是不是人乾的事?關鍵這位還是原配的堂姐!說出來,我都覺得丟人!」

「兔子急了還要咬人!這法院判的房子,你們說,到底收,還是不收?」

片刻後,風評變了——

「原來就是她啊!之前看了報紙,還在想什麼年代了,還有這種人?原配也夠倒霉的,嫁到這種家庭!」

「爬牆爬到堂妹家,這都什麼貨色?」

「我想起來了,前段時間從樓上丟東西,也是這家人,原來是在趕原配走!」

「這家崽忒不是東西,經常在樓上打槍,專朝人身上射,家裡人也不管,三兒生出來的東西,果然沒家教!」……

我奶和楊美,還有楊美的孩子曹青書,

在眾人的聲聲唾棄下,像過街老鼠一樣,只撿了幾樣昂貴的物件,就逃了。

我媽站在陽台上,看著樓下發生的一切,表情寡淡。

我那時不懂,

曾經,面對我爸的背叛,我媽那樣激越,恨不得同歸於盡,為何現在像旁觀者?所有的發生,都仿佛與自己無關。

家裡乒桌球乓,榔頭毫不留情地敲在家具與家電上。

玻璃碎裂的聲音,金屬碰撞的聲音,木頭折損的聲音,交織在一起,仿佛命運的協奏。

「姐,說實話,這些東西都好的,砸了可惜。」

「我樂意!」

我媽那麼節省一個人,這一刻,她為了樂意,砸掉了十多萬。

同時砸掉的,還有她被狗吃了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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