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吃魚尾的我完整後續

現在想來，那些被我忽視的細節慢慢浮現。

十歲之後爸媽定期地出去旅行。

十三歲時虛弱的媽媽在床上躺了很久。

十六歲時爸爸的嘆氣。

大學期間家裡瀰漫著的中藥味。

親戚們暗戳戳的憐憫的眼神。

他們從來都沒有放棄過想要一個弟弟。

只是他們裝得太好，現在的我才後知後覺。

我放寬心，重新定上了海邊的旅行。

半夜，一道刺兒的警笛聲在小區樓下響起。

大門被敲開，為首的警察語氣不善地指責我。

「女士，你拿上人家 30 萬的彩禮騙婚？這可是犯法的！」

04

我目瞪口呆。

下意識地看向他們身後的媽媽還有東來叔。

東來叔低著頭囁嚅。

「妍妍，叔掙錢就想讓東安能有個孩子。」

「錢都給出去了，叔攢錢不容易啊。」

我氣得整個人都在冒煙。

警局裡。

我耐心解釋，自己對「被結婚」並不知情，也沒有大額轉帳。

現在，我無比慶幸那張百萬彩票沒有兌換。

60 天的時效讓我不著急。

他們再三確認。

皺著眉看向媽媽和東來叔。

「兩位僅僅是口頭約定嗎？」

「無視一個成年人的意願，在其不知道、不自願的情況下進行的婚禮契約，是不應該算數的。」

「你們雙方協商一下，該還錢還錢！」

警察加重了聲音。

媽媽聲音尖銳。

「我都給她辦了婚禮了！」

「她都答應了！憑什麼要我還錢？」

「要還也是這個白眼狼還！」

我看著警察的青筋都起來了。

他的聲音帶著幾絲絕望。

「你發了人家又沒回！」

「你是她媽也不能替她做決定。」

警察緊緊地盯著電腦，像是找到了什麼。

「你還有個兒子。你要是不還錢，你就有了案底，你兒子再也別想考公考編！那些大廠也別想進！」

媽媽的臉一下子就著急了。

「那不行，算命先生說了，我兒可是文曲星。」

她著急忙慌地掏手機。

又看著東來叔有些討好說。

「來子啊，這錢能分期還嗎？」

可媽沒想到。

東來叔只是看著她，聲音小小的。

「不給也行，把你兒子給我兒就行。」

媽媽一瞬間炸了鍋。

「你找死！」

她大聲尖叫，下一刻就轉了帳。

我在一旁笑得合不攏嘴，暗戳戳地挑撥。

「正好當東安半個兒，一步到位。」

東來叔的表情明顯是心動了。

媽媽嚇得抓起包就走。

兩人又被警察教育了一頓。

臨走前，媽媽看我的眼神冷漠無比。

是那麼的陌生。

我的心寒了又寒。

這個租了一個月的民宿宣告失敗。

我帶著自己拿著彩票。

兌換—支票—信用卡。

各種社交軟體上說一百萬根本不多。

實際上一個打工人攢這些錢需要用大半生的時間。

可令我沒想到的事是。

當晚，媽媽就在各個軟體上發布視頻。

「家人們，就因為我魚沒煮好，女兒就離家出走，不管我和她爸了啊。」

畫面里的媽媽聲淚俱下。

「我從小養著她，她可是獨生女啊。」

「村子裡沒錢，上學的時候我們老兩口還從牙縫裡給她擠出來錢報補課班。」

媽媽手指粗糙，面容蒼老，整個人帶著一種被女兒背叛的絕望。

家庭糾紛本來就是備受關注的。

很快就上了熱搜。

可是現在的網友又不是笨蛋。

她們點進媽媽的主頁，驚訝地發現。

「我嘞個高齡產婦。大媽你是給你女兒生了個孩子嗎？」

「不是我說，100 條視頻就這一條提到你女兒。」

「你家耀祖拉屎尿尿的視頻只有你願意看！信女在線祈願，再刷到這種視頻讓我無痛擁有 100 萬。」

媽媽的表情氣急敗壞。

我笑出了聲，一場還沒有開始的風波就這樣結束了。

真好。

我躺在海邊看著評論區。

一條評價吸引了我的注意。

「這小孩自閉症吧？」

「算算時間，三歲的孩子不會流利地交流，不是自閉症就是腦癱！」

媽媽氣得在下面輸出了無數條。

那人很委屈。

「書上就是這的說的啊，高齡產婦很可能出現這種問題。」

我關上手機。

爸媽固然可惡，可弟弟是無辜的。

論跡不論心，至少我小時候足夠的快樂。

況且我從未想過不給他們養老。

等他們老了以後，一家不錯的養老院就可以了。

就在此時，我看著手機上沒有拉黑乾淨的大姑打來電話。

「妍妍！你媽暈過去了！」

05

我看著那張圖片，不像是作假。

猶豫很久，最終還是決定回去看看。

這就是東亞女孩的宿命嗎？

爸媽給的愛剛剛好夠活著。

醫院裡，媽媽抱著弟弟無聲地哭泣著，她頭上的紗布已經透出來了紅色的血絲，她卻毫無察覺。

爸爸在一旁啪嗒啪嗒地抽著煙。

「再生一個吧，不然我沒法交代。」

媽媽眼睛好好的，看著爸爸怒吼。

「江強！你還是不是人，這是你兒子！」

爸爸聲音蔫蔫的。

「以前不都這樣？」

醫生皺著眉。

「孕期瞎吃中草藥，加上高齡產婦，你老公還吸煙，又不做產檢，我們這邊治不了。」

我站在門口，下意識地就想走。

不能參與！

如果是媽媽摔傷了，養老院我都找好了。

現在是她的寶貝兒子，去了我就是德華，我就是那個錢包！

大學畢業後的暑假，一邊找工作一邊給媽媽伺候月子。

工作後，因為眷戀著那微不足道的親情。

洗衣做飯帶弟弟玩。

現在想想，弟弟很少和人交流。

別人家的小孩子早早開口說話，弟弟的沉默在爸媽眼裡成了「貴人語遲」。

我一步一步地後退。

身後的一個小護士突然開口。

「麻煩讓讓，堵路了！」

爸爸抬頭，正好跟我直直地對上。

我扭頭就跑。

媽媽抱著弟弟就追了出來。

「江妍！他是你弟，你不能不管他。」

我腳步更快。

媽媽聲音穿透。

「長姐如母！你現在就帶你弟去大醫院看！」

前來探望的小舅一家正好跟我撞了個正著。

「妍妍？」

病房裡，我面無表情。

「長姐如母是因為爸媽死了小孩沒人養！」

我看著他們，語氣嘲諷。

「怎麼？當時三十萬把我賣了沒想到嗎？」

媽媽臉上有些尷尬。

小舅在一旁不敢說話，他好像看出來自己乾了一件蠢事。

我後悔自己為什麼要回來？

果然是被 PUA 慣了，就算是被賣過一次還不長記性。

媽媽看著我臉上有一絲難堪。

「我那是給你找了個好老公！」

「你根本不懂，女人還是要嫁人的。」

「東安雖然腦子不太好，但是長得不醜，下雨知道回家，餓了懂得吃飯！有個男人才算有靠！」

她越說越生氣。

「你又沒結成，不想結早說啊，給你發消息不回我還以為你默認了。」

「你就是盼著你弟不好想占家裡的錢！」

「醫生都說了要去進一步的檢查。」

我直接被氣笑了。

「那好，我現在明確地說，我不管你的寶貝兒子！」

「你們愛去哪裡查去哪查。」

大姑在一旁皺著眉攔住我。

「江妍，不是我說。」

「你為人子女怎麼能這麼跟媽媽說話？」

「弟媳當年在外面吃個餅都得給你帶回去，你這也太過分了！現在爸媽需要你幫忙的時候你這是幹什麼？」

「一家人就要互幫互助。」

「你媽給你結婚……她只是用錯方式，這不現在你也沒什麼損失的嗎？」

我看著大姑，聲音帶著幾分嘲諷。

「大姑說得對，一家人就要互幫互助。」

「你跟我爸是一家，現在我爸的孩子有問題了，那就麻煩『相親相愛的一家人』的大姑幫幫忙。」

「帶著我弟去好好檢查檢查。」

大姑氣得臉都紅了。

「江妍！」

她看著在一旁不說話的我爸。

「哼，老五，我是管不了你們一家了，愛咋咋吧。」

小舅放下手裡的花籃，悄悄地扭頭就跑，還不忘把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的小舅媽拉走。

媽媽眼神怨毒。

「江妍，你是不是要我給你跪下你才滿意！」

06

我下意識地後退。

媽媽的動作卻更快。

她哐當地跪在地上。

「我不該幫你結婚，求求你救救你弟弟吧。」

「我願打願罵，你弟是無辜的啊。」

沒有關緊的門外，吃瓜的人不少。

我頭皮發麻，下意識地一把拉起來媽媽。

三甲醫院裡。

媽媽緊緊盯著那個被醫生抱來抱去、拿著玩具吸引說話的弟弟。

在看著弟弟不僅不張嘴，還因為被打擾了就暴躁地打人、摔東西。

醫生皺起了眉。

在一張遍布著各種數據的檢測報告被送過來後。

醫生用一種帶著幾絲憐憫和同情的眼神看著我媽。

「高度懷疑自閉症和超雄基因的結合。」

「建議再進行一次檢查。」

媽媽聲音顫抖。

「醫生，那是啥？」

我卻忽然想起。

一歲的弟弟因為看挖掘機入神，即使下雨被爸媽抱回屋子裡也憤怒不停。

小小的他抓起身邊的一切東西扔到地上。

甚至在爸媽上前阻止他的時候拳打腳踢，卻被媽媽誇獎。

「不愧是我兒子，小小年紀真有勁。」

村子裡的小孩子一起玩，弟弟不允許任何人碰他。

在連續挖破了三個小孩的臉後，弟弟再也沒怎麼和同齡人交流。

這不就是超雄和自閉症的表現！

我勸媽媽把弟弟送進特殊學校。

媽媽卻看著我大發雷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