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悄悄聯繫了中介,將這棟別墅掛牌售賣。
低於市價一些也沒關係,最重要的是要快。
我自動繞開了副駕,坐到了後排。
沈懷明雖然不高興,但到底沒有強迫我。
「我知道你不開心,這段時間你好好調整一下,以後習慣了就好。」
「溫迎,你一定要知道,我最愛的人是你。」
習慣?
我永遠不會習慣的。
而他這樣卑劣不見天日的愛,我也不會要了。
我沒有回他的話,將視線轉向了車窗外飛速倒退的風景。
他好像也沒有指望我回話,只是自顧自地感嘆。
「我知道那個地方對你有特殊的意義,以後它就是屬於你的了,跟我的心一樣。沒人能占據,會完完全全地屬於你。」
那棟別墅,是我第一次把自己完整交給沈懷明的地方。
也是我們在一起最多的地方。
因為怕被人看到,我們很少像其他普通正常的情侶一樣。
在熙熙攘攘的街頭牽手、擁抱、去看電影,去餐廳名正言順地坐在一起享受一頓安靜和諧的晚餐。
所以,我們每次見面都窩在別墅里。
即使是這樣,我也滿足了。
我們一起做飯,一起相擁在沙發上看著最無聊的綜藝。
這樣的場景讓我幻化出一種老夫老妻的感覺。
沒有那麼多的轟轟烈烈,都是煙火氣息里的細水長流。
我從未想過,我以後的家庭生活中會缺少一個沈懷明。
早就該清醒的。
開車的沈懷明還在喋喋不休。
「到時候你看看,房子裡想要怎麼翻新,你全權做主就好。」
之前,我們討論過婚後的生活。
就在那棟別墅里。
沈懷明堅持要買新房,我卻捨不得那個充滿回憶的家。
我固執地要一直住在那裡。
沈懷明沒了辦法,呼嚕著我的腦袋笑著妥協。
「好好好,都聽你的。到時候你做主,咱們翻新一下。」
而現在,一切都沒有意義了。
我一直沒有說話。
只是借著他視線盲區的角落,偷偷擦乾了滴落的眼淚。
6
結婚倒計時的第三天,江懷明一整天都呆在宋詩晴的家裡。
他給我發信息。
「乖乖在家等我,我晚上抽空過來陪你。」
我沒有理會,關機之後一個人去了學校后街的小吃街。
這裡的人流量永遠不會少。
就像當初一樣。
好幾個攤子前,都有我往日的身影。
媽媽去世之前,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我。
「我的迎迎性格這麼內斂可怎麼辦啊,以後遇到事情不要憋著,要發泄出來,不然人會憋壞的。」
所以,我唯一發泄的途徑變成了吃東西。
暗戀的那四年里,每次我看見沈懷明的身邊出現一個女生,我都會來吃東西。
塞得嘴裡滿滿當當的,眼眶泛紅地躲著乾嘔。
偏偏我還怎麼都吃不胖。
沈懷明總是會恰到好處地出現,挑眉看著我的狼狽。
「頭一次見到一個女生這麼能吃,還這麼瘦的。走吧,這些東西沒營養,我帶你去轉轉,消化消化,再去吃點兒好的。」
那個時候我不知道他是激我的,誤以為他會進入一段穩定的戀愛。
每次,都是別彆扭扭地拒絕。
這裡有回憶,也有遺憾。
四年間的那頓好的,我始終沒吃上。
可時光的捲軸,又清楚地將我們的身影記錄在了這裡。
所以,什麼才算是遺憾呢?
買車輪餅的攤位前,一對小情侶似乎是吵架了。
女生氣鼓鼓地離開,男生懊惱地抬腳去追。
就像當初。
我紅著眼眶轉身就走。
沈懷明跟逗我似的,喊了聲慢點,面上帶著不羈的笑意,雙手插袋慢悠悠的跟了上來。
不遠不近的距離。
我們好像,始終有些距離。
7
婚禮倒計時第二天,宋詩晴將我約了出去。
來到後,還有一大幫人。
都是熟悉的老面孔。
大家推杯換盞,祝福著這對新人。
「這次婚禮溫迎可幫了我不少,這樣好的女孩子,現在可不多了。你們怎麼回事兒啊,放著這麼好的女生不追?」
宋詩晴審視著我們這幫僅剩的幾個單身漢,將我推到了他們面前。
餘光卻在偷偷審視著沈懷明的反應。
原來,搶來的東西得到了也並沒有那麼心安。
沈懷明沒有表態,只是給自己的杯中又添滿了酒。
那幾個人倒也配合。
笑嘻嘻的沒讓話落地。
「害,我們也想啊。這溫迎看著溫溫柔柔的,心裡主意可正了。每次單獨約她出去吃飯都被拒絕,哥們兒總算知道軟刀子是怎麼殺人的了。」
「就是就是,要說溫迎在學校的時候就受歡迎。氣質賊好,長得又好看。追她的人那麼多,愣是沒看到她答應過誰。」
我尷尬得想要立刻逃離。
宋詩晴拽著我暗暗用力,不給我逃離的機會。
「那是你們沒用對方法,趁著今天人多,有想法的可以大膽一些哦。」
見她這樣說,還真有一個男生趁著醉意表白。
「溫溫迎,我喜歡你很久了,不知道可不可以給我個機會……」
宋詩晴帶頭起鬨。
我還未開口,一陣玻璃碎裂的聲音傳來。
眾人停止了起鬨,朝著聲源看過去。
沈懷明慢條斯理地擦拭著手上的血跡。
「不好意思,不小心把杯子摔碎了。」
宋詩晴見他受傷了,也顧不得我了。
她驚呼一聲跑過去,替他處理傷口。
「今兒是我的主場,搶我風頭不合適吧。你說呢,老顧?」
他眯著眼睛,嘴角含著笑意。
眼裡的威脅告誡,卻是實打實的。
那個表白的男生微微一愣,醉意也消散了幾分。
「是是是,沈少說得對,我喝多了沒分寸,你別跟我一般見識啊……」
大家尷尬地轉移了話題。
人人都以為他是不高興被搶了風頭。
只有我知道,他這是占有欲在作祟。
沈懷明對我有著極強的占有欲。
在我們沒有公開的這幾年裡,人人都以為我是單身。
追求者也沒有斷過。
只是每次他們的結果都不會太好。
沈懷明抱著我,笑得得意:「跟我搶人,瘋了吧。」
我說他幼稚。
他總是說等我們公開後,他看誰還敢跟他搶人。
可沒有承諾的占有欲只是束縛而已。
就像是在失聰的人面前唱了一首格外動聽的歌。
再動人的旋律,也震撼不了對方。
8
婚禮倒計時的最後一天。
中介告訴我,別墅賣出去了。
雖然裝修過時了一些,但勝在地段好。
我給的價格又低於市價。
實際上這棟別墅從來都不缺買家。
我配合中介簽了合同,下午就去過戶了。
錢到帳戶的那一刻,我才算有了一些踏實感。
可我沒想到,隨即而來的也是巨大的失落感。
我最後一次踏進這個家裡,抹去了一切我存在的痕跡。
還好我只有在約會的時候會來這裡。
平時沒有沈懷明的時候,我都住在我租的小公寓里。
收拾起來還算輕鬆。
六年的時光,一個小行李箱都沒有裝滿。
沈懷明今天應該很忙的,卻給我打了很多電話。
我沒接。
只是發信息告訴他,明天我會準時到。
手機安靜了下來,他卻在我離開的時候出現在了門口。
他靠在不遠處的樹幹上,指尖明明滅滅。
我說過,我不喜歡他抽煙。
見我來了,他立刻丟下了手指間的香煙。
「我就知道,你會在這裡。」
我答非所問。
「你的婚禮都準備好了吧。」
他忽然有些煩躁。
「本來就是老頭子張羅的,我配合了幾天就不錯了。」
我沒有說話,繞過他準備離開。
他將我的手腕攥住,緊張地看向我的行李箱。
「為什麼要收拾東西?明天之後你就可以搬過來,你現在是在幹什麼?」
要是讓他知道我要走……
依著他的性格,我就走不了了。
我輕聲開口安撫他。
「不是要翻新嗎?這些東西在這兒也不方便,先收拾收拾。」
他驀然鬆了一口氣,將我緊緊抱住。
語氣中帶著一絲頹喪和迷茫。
「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感覺很不安。」
「迎迎,你能體諒我的,一定不會離開我的,對吧?」
我輕笑著離開了他的懷抱,最後一次將他的衣領整理平整。
「快回去吧,明天見。」
他固執地看著我。
「是天天見,溫迎,我沒辦法預設你不在我身邊的日子。我請求你體諒我,永遠不要離開我。」
愛一個人,是不會想要束縛的。
更何況,是這種道德淪喪的束縛。
9
婚禮當天,宋詩晴驚艷得不像話。
她身邊只有我一個伴娘,自然是由我陪著。
熱鬧的接親之後,我們來到了酒店。
酒店的化妝間裡就剩下我們兩個人。
她要求我幫她補妝。
我沒有拒絕。
一點一點幫我的昔日的愛人的新娘變得更完美。
讓他們在這一天不留遺憾。
很殘忍吧。
但如果不這樣殘忍,我大概是沒辦法輕易放下的。
只有硬生生扯開傷口,放出裡面的淤血,我才會真正地好起來。
宋詩晴透過梳妝鏡看著我,嘲弄地開口。
「溫迎你不會是屬王八的吧?這麼能忍?我可真有點佩服你了。」
「我勸你安分一些,別想悶聲搞事情。毀了我的婚禮的話,你的下場會很慘。」
儀式正式開始。
沈懷明從宋父的手中牽過了宋詩晴的手。
有不少賓客在偷偷抹淚,我也紅了眼眶。
這是我們偷偷幻想過無數次的場景。
他曾經戲言:
「你這麼乖巧,你爸應該不捨得把你交給我吧,到時候在台上不鬆手就尷尬了。」
我笑嘻嘻地撲到他的懷裡。
「不會的,爸爸希望我幸福。」
所以啊,人真的不能提前預設。
新郎新娘交換戒指後,全場都沸騰了起來。
道賀聲不斷,全都是白頭到老的祝願。
他們兩個舉起酒杯,將所有祝福都收下。
沈懷明下意識地看了我一眼。
微微朝我抬了抬杯子。
我站在宋詩晴的旁邊,笑容得體。
上台之前,他偷偷告訴我,我今天也很好看。
「只可惜不是婚紗。」
他遺憾地說道。
我笑著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新郎新娘退場的時候,我和賓客一起站在他們身後目送著。
再也不見了,沈懷明。
—
要應付的客人有很多,沈懷明顧不上我。
我回到了老同學那一桌,喝了這一生最多的一次酒。
恍恍惚惚間,看到他們二人笑著答謝來賓。
那麼,我希望你是真的幸福。
我醉了一夜,第二天忍著頭疼出發去機場。
「醉鬼醒了?上車吧。」
剛托著行李到門口準備打車,一輛車就停在了我的面前。
來人搖下車窗,是傅逸塵。
他昨天也出現在了婚宴上。
我躊躇著不肯上車。
他解開安全帶,下車來到我身邊拿走了我的行李。
「別忘了昨天給我的承諾。」
他乾脆利落地將我的行李塞進了後備箱。
「走吧,再不走要誤機了。」
我嘆了口氣,拉開了副駕的門。
也好。
一切都該結束了。
10
「真的要我陪你嗎?你自己一個人過去也沒關係吧?」
時間過得很快,一眨眼都兩年了。
我在港城徹底安定了下來。
這裡有一個屬於我的家了。
我和……
傅逸塵的家。
我為難地看著他,實在是不想回京市。
「這次要見的合作方在藝術領域有投資,你不是正愁你的畫室拉不到投資嗎?想帶你去見見。」
他邊說著,邊靠近我。
雙手一撐,將我固定在了沙發上。
我面色有些泛紅,咬著下唇別過頭不去看他。
他離我離的很近,溫熱的氣息噴洒在了我的鼻尖。
「還是說,你還忘不了他?」
這個他指的是誰,我們心知肚明。
忘不了嗎?
好像也沒有。
我對沈懷明所有的情愫好像都在那一晚隨著烈酒入喉後逐漸模糊的思緒一同死去了。
剛開始到港城的時候,偶爾會想起來。
很快便會忘記。
跟傅逸塵結婚之後,更是再也沒有想過這個人。
明明才兩年的時間。
我跟沈懷明之間所發生的一切,好似都遙遠到成了上輩子的回憶。
我只是本能地抗拒那個地方。
「胡說八道。」
傅逸塵勾起嘴角,輕輕颳了刮我的鼻尖。
「既然沒有,那就跟我一起去,三天後我們就回來了。」
他站起身來,意味深長地看著我。
「檢驗傷口是不是真的復原了,最好的方式不就是在按按那個地方,看到底還痛不痛嗎?你當初那麼酷,不敢觸碰可不是你的性格啊。再說了,人的一生難免磕磕碰碰,誰知道是哪處傷口?說不定,按壓的根本不是你自認為傷的最重的那個呢?因為那處早就好了,就連疤痕都沒留下,你也早就忘記拉了位置。」
說完,傅逸塵便上樓回了房間。
我聽了個大概,滿心都是剛剛他留在我鼻尖上的餘溫。
這好像是我跟他之間做過最親密的動作。
11
跟傅逸塵結婚,說來很戲劇。
我早就知道他,他跟沈懷明以前是死對頭。
兩個人年齡相仿,父母又是好友。
自然免不了比較二人一番。
偏偏傅逸塵什麼都要比沈懷明好一點,就連學業也是。
一直到傅逸塵去了港城定居,二人之間的比較才算結束。
可後來畢業後,傅逸塵自主創業,還很成功。
短短几年時間,就做到了港城業內的頭部位置。
沈懷明靠著家裡的人脈創業,失敗了很多次才勉強盤活了一個。
他父親自然又是一頓數落。
沈懷明在我面前抱怨過很多次這個人。
在那天的婚宴上,我頭一次見到了真人。
他應沈懷明父親的邀約,來參加這場婚禮。
我喝到最後的時候,他坐到了我的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