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以為你真的那麼大度,看著自己的男友娶別人,不難過。」
整個會場就剩下我們兩個,我再也沒了顧慮,大著舌頭問他怎麼知道。
他輕笑出聲。
「不了解對手怎麼打敗對手?雖然我一直看不上吧,但總要知己知彼才是。」
我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原來這份隱晦的愛意,不是完全的不為人知。
至少有一個人,默默地見證了我的六年。
那晚是真的醉了。
我甚至拉著他跟我一起喝。
他後來也喝多了些,但勉強還算清醒。
他說,他父親去世了,母親也是癌症晚期。
「她唯一的遺憾是沒有等到我結婚的時候,早些年都忙事業去了,也不想隨便將就。你是一個很可愛的女孩子,我知道你要離開這裡去港城了。剛好,港城是我的家。你願不願意陪我做一場戲,我會尊重你,給你提供事業上的幫助,等我母親過世之後,你可以隨時離開我。」
那個時候酒意上頭,只覺得眼前的傅逸塵怎麼看怎麼順眼。
不就是一場戲麼?
我唱了一場時長長達六年的獨角戲,還缺這一場?
於是,我豪氣地答應了下來。
這就有了他在我想要偷偷溜走的時候,在大門口堵住我要承諾的一幕。
傅逸塵的媽媽是一位很和藹的阿姨。
饒是到了晚期,見我那天她依然把自己打扮得利索精神。
一個玉鐲子套在了我的手腕上,表達了她對我的認可。
原來,不是所有的豪門都會看不上普通人。
我們沒有大辦,只是三個人一起吃了頓飯,由他媽媽陪我們去註冊結婚。
他媽媽有些愧疚,沒能給我一場婚禮。
我笑著安慰:「等您好起來了,我們再大辦。」
只可惜她沒能挺過去,由我跟傅逸塵陪伴她走完了最後一程。
後來,我們誰也沒提離婚的事情。
日子好像已經習慣了有對方的存在。
傅逸塵如他自己所說,一直很尊重我。
他住在我隔壁的房間,一直都是。
路過他的房間的時候,我安慰自己。
陪他回去吧。
又能怎麼樣呢?
京市這麼大,不想看到的人,也不一定會遇到。
12
傅逸塵合作談得很順利,對方對於他很是讚賞。
順帶著也肯看看我的小小畫室。
最後表達了欣賞,展示了願意投資的意向。
回到酒店我還有些興奮。
「傅逸塵,謝謝你幫我引薦啊。」
如果不是有他太太的這個身份,我怕是連見這種大鱷的機會都沒有。
這就是他跟沈懷明的區別。
當初的沈懷明一直把我當成他的所有物,每當我提起想要做些什麼的時候,他都會反對。
「乖乖呆在我身邊好嗎?為什麼要把自己搞得這麼累。」
好像我的價值,就只能是依附他的菟絲花。
傅逸塵不一樣,他鼓勵我實現自我價值。
初到港城,他幫我克服了語言的障礙,又給了我前期畫室的啟動資金。
我不肯要,他笑著說是彩禮。
他如他所說,處處尊重我。
「你怎麼那麼好呀?」
我坐在床上晃蕩著腳,笑眯眯地看著他。
正在解領帶的傅逸塵愣了愣,動作加快了些。
扯下來的領帶被他隨意丟到了一邊,他逐漸向我靠近。
「我的好,你知道的少。想不想試試我其他的好?」
今晚喝了些酒,有些微醺。
膽子自然也就大了起來。
我沒有閃躲,雙手攬住了他的脖頸,順勢將他往身前帶。
他本來就是彎下身子面對我的姿勢。
這下子,離得更近了。
「好呀,讓我試試?」
四目相對間,傅逸塵怔住了。
他似乎沒有想到我會這麼大膽。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不可置信,繼而是滿眼的雀躍。
毫不掩飾的那種。
我忽然有些心酸。
於是我主動湊上去,在他嘴角落下一個輕輕的吻。
隨即認真地看著他。
原來我只把這場婚姻當做一個交易。
稀里糊塗地答應,稀里糊塗地上車,稀里糊塗地見了他的母親。
誰叫我那晚答應了他呢。
更何況,那個時候的我對所謂的感情早就不抱幻想了。
既然不是他,那麼可以是任何人。
況且,傅逸塵本來就讓人無法討厭。
可他這幾年的樣子我都看在眼裡。
他也曾隱晦地表達過他的情感,只是被我裝傻糊弄了過去。
交易變質就成了真正的婚姻。
而真正的婚姻,是要雙方都相愛的。
那個時候我不確定,我是忘記了,還是放下了。
這樣對我們兩個都不公平。
這次落地京市的那一刻,我居然沒有自己想像中的抗拒和不自在。
我很確定,我是放下了。
所以既然他想把交易變為真實。
那麼,我願意。
見他耳垂泛紅的模樣,我忍不住低頭笑出了聲。
「不是要讓我試試嗎?到底還試不試呀。」
他回過神來,也笑了。
夜還很長。
事實證明,傅逸塵的好,我的確知道的少。
13
我是睡到下午才起床的。
傅逸塵精神抖擻地坐在沙發上看報紙。
酒店套房很大。
見我光著腳走到客廳來,他下意識皺眉。
放下報紙後走過來彎腰將我抱了起來。
「看你昨晚累了,就沒有叫醒你。我打電話讓人送餐來,簡單吃一點了有人送禮服過來。陳總邀請我們去一個晚宴,明天跟我一班航班去港城實地考察。」
我將自己放鬆地丟進了他的懷裡,點了點頭。
只是沒想到……
這場晚宴會有沈懷明的存在。
見到他的時候,他正在給一個商界大鱷倒酒。
姿態放得很低。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沈懷明。
他瘦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
身上那股子不羈的氣場完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成年人慣有的精明和疲憊。
他抬頭敬酒的那一刻,忽然看到了我。
這也是我第一次在他的面上看到了這麼豐富又複雜的表情。
先是錯愕,隨即紅了眼眶。
繼而,他憤怒地朝我衝過來。
一把鉗制住了我的手腕。
「溫迎!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為什麼不告而別,為什麼要離開我!」
他雙眼猩紅,咬牙切齒地看向我。
我有些無措。
我沒想到會跟他遇到。
下意識地,我想找傅逸塵求助。
轉頭看他的時候,才想起來他剛剛被陳總拉去引薦一些朋友去了。
已經有不少人的目光投了過來。
我只好耐著性子勸說。
「沈懷明,你先放開我,這麼多人在,看著不好。」
在他面前,我向來是柔弱聽話的。
兩年不見,我已經能很好地控制情緒,平靜地面對他了。
可他沒有聽進去,仍是固執地拉著我不肯放開。
「當初明明都說好了的,你答應我的,你答應我不會離開我的……」
他錯了。
我自始至終,沒有說過我不會離開他。
說到最後,他幾乎是哀求地看著我。
語氣中,也染上了哭腔。
「我跟她沒有領證,我提出結束這段關係了。迎迎,我真的不能沒有你。我們在一起六年,整整六年啊。給我一個機會,重頭來過好不好?」
他還在自我安慰。
「你現在回來了,是不是肯原諒我了?我公開你好不好?不管要面對什麼,我都去面對好不好?」
他情緒轉換成了欣喜,企圖抱住我。
聽到這邊的動靜,傅逸塵終於趕來。
他徑直站在了我的身前,將我帶到他的身後,幫我擺脫了沈懷明的束縛。
「沈少,請你自重。」
「對我的妻子這麼無禮,不太合適吧?」
聽到他低沉的聲音,我的心莫名地安定柔了下來。
沈懷明的臉陰鬱得可怕。
「傅逸塵,不要亂說話。」
14
「他沒有亂說。」
我的聲音柔和卻堅定。
我從傅逸塵的身後走到了他的身旁,主動牽起了他的手。
「我跟他兩年前就註冊結婚了,我們是名正言順的合法夫妻。」
「沈懷明,他沒有亂說。」
傅逸塵是懂怎殺人誅心的。
「不然,你以為憑著你的勢力,為什麼這兩年都打探不到迎迎的消息?」
沈懷明恍然大悟。
「是你做的手腳!」
他冷哼一聲,承認了。
「有人覬覦我太太,我可沒這麼大方,給對方打擾我們生活的機會。」
這事兒我怎麼不知道?
傅逸塵低下頭,附在我的耳邊輕聲解釋:「這件事情回去再跟你解釋。」
沈懷明見我們如此親昵,雙眼似乎要滴出血來。
他崩潰地上前,試圖將我們分開。
傅逸塵下意識地將我護在了懷裡,順勢退後了幾步。
「你敢抱她!」
陳總看不下去了,皺眉制止了這場鬧劇。
「小沈啊,你這小子說要獨立創業,我是看在你爸的份上才讓你來這場宴會結識一些人的。雖然你爸現在到處說跟你沒關係了,要你自己吃吃苦再回去求他。但你們到底是父子,所以我才對你這麼寬容。再騷擾我的客人,我就只能請你出去了。」
沈懷明好似沒聽懂這番敲打,欣喜地看著我。
「對,迎迎我現在不靠我爸了,我拒絕了跟宋詩晴領證,他拿斷絕關係威脅我,我也不怕了。我把房子車子還有公司都還給了他。我只要你,我要讓他知道,我要靠自己爭取自己的幸福……」
如果他能早點這樣,就好了。
可惜沒有如果。
為了讓宴會正常進行下去,我們三個提前離場。
沈懷明提出想要跟我談談。
傅逸塵拉著我就走,我卻停下了腳步。
我把手覆在他牽著我的手上,溫柔地開口。
「你先回去吧,我等會兒就回來。」
傅逸塵愣了愣,鬆開了手。
「那……我回去等你,明天早班機,不要太晚。」
沈懷明則是衝著他的背影挑釁地大喊。
「別等了!迎迎不會跟你走的!」
傅逸塵的背影愣了愣,利落地上了車。
15
我回過頭,認真地看著沈懷明。
他的眼裡迸發出一絲希望。
「迎迎,你沒有忘記我對不對?你知道了我的改變,所以願意回到我身邊對不對?」
我搖了搖頭。
「並不是,我現在生活得很幸福。今晚留下來,我只是想跟你說清楚。」
「這是最後一次。」
傅逸城在港城,他是知道的。
既然今天碰到了,那麼以後就避無可避。
如果不徹底解決,他會頻繁地出現在我的生活里。
而我,不想我跟傅逸塵的生活被他擾亂。
我能察覺到。
傅逸塵他,很不開心。
「不……不會的……你捨不得這樣對我的……」
我打斷了他失魂落魄的喃喃自語。
「當初你背著我官宣宋詩晴的那一刻起,我們之間就再也回不去了。其實我一直想問你,我們在一起的六年到底算什麼?」
「你每次說著快要公開的時候,是敷衍,還是有認真規划過我們的未來?」
他急切地想要開口解釋,卻被我打斷。
「但我現在覺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你在權灰敗了下去。
衡所有的利弊後,選擇放棄了我,這個答案就夠了。」
「不是的, 我從來沒有想過放棄你。」
我輕笑著搖頭。
「把我變成你們婚姻的小三, 禁錮著我做斷了翅膀的金絲雀, 這就是你的堅定選擇嗎?」
他的臉色肉眼可見地灰敗了下去。
「沈懷明, 我也是個人啊。」
「我好不容易找到了可以在陽光底下存在的幸福,你放過我可以嗎?」
他正欲開口, 宋詩晴尖叫著沖了上來。
他們二人扭打在一起。
「我們的婚禮人人都知道, 你過後卻反悔,心裡只有這個賤人。沈懷明, 你對得起誰!」
「你還有臉說我?你明明知道我跟她在一起那麼久,還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地跟我結婚。如果不是你的意思,我爸怎麼會這麼逼我!都怪你!」
「怪我?我從小就喜歡你,我有錯嗎?你跟你爸為了這個賤人鬧翻。我不光不恨你,還在背後偷偷給你喂資源。如果不是我,你現在只能睡馬路!」
「誰要你多管閒事的!我告訴你宋詩晴,我從來沒有愛過你!我的心裡只有溫迎一個人,如果不是當初我懦弱地想要保住身外之物,你以為你會有機會跟我辦婚禮?!」
「沈懷明, 你不是人!」
宋詩晴也許對不起我, 但絕對對得起沈懷明。
她說的對。
沈懷明, 誰也對不起。
我不想再看這場鬧劇, 轉身就走。
16
回到酒店,傅逸塵呆坐在沙發上。
見我回來, 他勉強維持住了笑意。
「我說過,我會尊重你。你如果想離開我, 隨時。」
「沈懷明他, 確實一直在找你。是我自私,不想你離開。所以把你的消息都隱藏了起來,讓他找不到你。」
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不自信了呢?
我走過去, 將自己扔進了他的懷裡。
「只是跟他講清楚, 讓他以後不要再來打擾我們的生活而已。」
「怎麼?昨天才跟你做了真正的夫妻,你今天就要反悔了?」
他忽然將我抱得很緊,驀然鬆了一口氣。
「你別反悔才好。」
「溫迎。」
「嗯?」
他說。
「我們回港城之後補辦一場婚禮吧,讓所有的人都知道我們結婚了。」
「把你爸接過來, 讓他親自鄭重地把你交到我的手裡。」
我笑著埋進了他的胸膛。
「好呀。」
—
沈懷明是在我的婚禮現場被抓的。
我跟傅逸塵交換完戒指, 幸福地擁吻的時候。
其實我早就看到他了。
我們之間也挺可笑的。
當初那麼相愛的兩個人, 前後見證了對方跟另外一個人的婚禮。
只是他的出於利益。
而我, 找到了我的真心。
曬在陽光下的真心。
那天我走得早, 錯過了後來的事情。
兩個人情緒都很失控。
只是女人哪裡抵得過男人的力氣。
見我離開, 沈懷明下意識地想要來追我。
宋詩晴固執地不讓他走。
他用力一推。
宋詩晴摔倒了,後腦勺磕在了石頭上。
沒有死, 但成為了植物人。
宋詩晴是宋家的獨女。
饒是宋老爺子周旋, 他們也堅決不和解。
沈懷明當晚就來了港城。
見證了我的幸福之後,被警察帶走。
他在角落裡,甚至乞求警察不要驚擾到我。
他在一片祝福聲中, 被悄悄帶走。
還好,沒有人看到。
我的婚禮很圓滿。
傅逸塵擁著我,答謝四方賓客的祝福。
(全文完)